●▄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清朝]基友总是半夜找我聊天》作者:白孤生 文案 有一天,魏桐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能力跟好基友一枚。 啊!此基友真乃我人生道路上的好伙伴啊!就是用半夜入梦的方法真是让他睡得十分不安稳。——魏桐如是感慨。 总感觉他很熟悉。——基友在书房沉思。 注意:本文的受是个太监,太监,太监,提前预警,雷这个的小天使勿入 内容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历史剧 主角:魏桐 ┃ 配角:康熙 ┃ 其它:其他历史人物 作品简评 魏桐一朝穿越,明面上是康熙身边一个小太监,暗地里却是鳌拜的探子。还好有个半夜入梦的好友相伴,时间慢慢不是那么难熬……本文讲述了主角魏桐即使身处逆境却从不自轻,最后与康熙并肩看天下的故事。 第1章   “啊!!!”魏桐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大喘着气从床上翻滚下来,抱着破旧桌上的水壶狠狠地灌了自己一肚子冷水。   屋外月光洒落在地上,清冷而又静谧,透过微有破陋的窗映射到屋内,照亮了魏桐那方寸之地。屋内只有其余几个人此起彼伏的鼾声,此时已经是大冬天,而魏桐的额头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汗水,着实令人生奇。   “魏桐,你这小子坐着干嘛!”直到对床的陈大力起夜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屋子中间还坐着个人,要不是他胆大,不然现在肯定被吓了个屁滚尿流。   “我没事,做了噩梦,缓一会儿。”魏桐仿佛才被陈大力的话惊醒,才有些歉意地说道,等陈大力嘟嘟囔囔叫冷的出了房间后,他才上了床。   但魏桐毫无睡意,眼睛一直睁着望着头顶漆黑一片的屋顶。   魏桐是清宁宫的洒扫小太监,而清宁宫,原称保和殿,因为皇上在此居住,才特地改名清宁宫。   能在皇上跟前当差,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洒扫太监,似乎也比其他去处好上许多。但是魏桐不这么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离皇帝是越远越好。   人家不担心,那是因为人家心里不亏心。他跟正苗不红,而是鳌拜的内奸!自从进了清宁宫,魏桐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不,应该是说从穿越到现在,魏桐就从来没过过好日子。   康熙六年,索尼去世,在逝世前上了折子,奏请康熙遵顺治14岁亲政的旧礼开始亲政。   同年六月,索尼去世。七月,康熙亲政。   而恰恰是在四月,魏桐被挑选进了清宁宫。   魏桐每每想到这个时间差就忍不住苦笑,那天如果没有被挑选过来,他现在就不用面临这样两难的局面。   魏桐穿越过来的时候是个婴儿,而后成了个孤儿,在天灾中失去父母,徒留下一个妹妹与他一起漂泊,而后被鳌拜门下的人挑选回去,洗脑改造之后他被送进宫成为了太监,而妹妹则是成为宫女。   魏桐对父母没什么感觉,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学生,大部分精力用在护着妹妹身上了。他们那一对父母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在天灾中死去,过不多时他的妹妹便要被卖入娼窑子去。救他们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为了妹妹,魏桐一直忍着。   魏桐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下身,那个地方光滑一片,再往下去,便摸到了一小块凸起。给他下手的人十分镇定,也十分狠心。的确,狗似主人,不然鳌拜怎么会成为压制皇上的第一人呢?   每每思及此处,魏桐便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翻身看着窗,他是新人,冬天这窗边是最冷的,不过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他向来不在乎这个。   如果他不能够得到什么有利的消息,在浣衣局的魏宁还不知道怎么过活。魏桐只能够庆幸,清宁宫属于鳌拜的探子不少,他区区一个洒扫的小太监也不怎么受人瞩目。   因此上个月魏桐只传了一些随随便便就能够得到的消息,也符合一个小太监的身份,他也希望自己能够维持着这样子过下去,但是不论怎样都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毕竟,鳌拜看似十分肆意张狂,实际已经开始危机四伏。   正当他盯着屋顶越看越开始迷糊了的时候,他只觉得有东西划过他的眼睛,灼烈的剧痛在那一瞬间爆发开来,疼得他捂住眼睛在床上翻滚,疼得他不住嘶吼,然而奇怪的是其他人都宛若不觉,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仿佛他的周边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所屏蔽了。   魏桐只觉得左眼似乎要爆掉,那个砸中他的东西仿佛是个活物,不断地朝里头钻,疼得他差点咬断自己舌头,现在已经是满口腔的血腥味,而左眼正不停地往外流血。   他不想死!   浓郁的血腥味,湿漉漉的手,让魏桐清楚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在他捂住的左眼球里,一个莫名的存在微微闪着亮光,一瞬间快速消融。在这一刹那,某处一个人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捂住突然发疼的头。   在超过某个界限的瞬间,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了,魏桐立刻全身都瘫软下来。然而刚才的感觉太过恐怖,魏桐浑身无力,完全不能动弹。   直到他整个人缓过劲过来之后,他才拉起袖子把脸上的血迹胡乱地擦了一通,左手颤抖得捂住了左眼,过了一会痛感完全消失,他才尝试着眨了眨眼睛,松开了手。   转头看向右边,微推开窗,,窗外的景致看得清清楚楚,庭院中月光清凉,风雪飘洒,冷得他直哆嗦。他又转回去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刚才起夜了的陈大力已经睡得跟猪一样了。   正在魏桐大为疑惑的时候,一个温和的意识触碰到了他,一瞬间让他昏迷过去,直到一炷香的时间后,他才又转醒过来。   刚才砸中他的物什是颗珠子,有自己的些许意识,但是这珠子意识却说不清楚什么,魏桐只知道刚才在强迫融合中因为他身体受不了,珠子给魏桐寻了个人,靠着两个人的生命才让魏桐熬了过来。   不过,虽然这颗珠子让魏桐遭了大罪,有莫名其妙得似鬼怪,但是魏桐却讨厌不起来。这珠子太亲近魏桐了,稚嫩得犹如稚童,依恋魏桐就像在最重要的人怀里一般。只是这两个人的生命魏桐却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是他差点死了,珠子取了个人的生命来帮忙?可是怎么取?难不成这一遭竟是活生生夺了个人的性命不成?   思及此处,魏桐蹙眉。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当他看到自己身上,床上血迹斑斑时,魏桐只能庆幸被子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他踢下去了,现在他身上穿的是中衣。这血迹要不及早处理,明天他怕就直接出现在尚方院,也就是以后的慎刑司中了。   “魏桐,魏桐——你怎么还不起来?”弄了一晚事情的魏桐感觉刚眯上了眼睛,就被陈大力叫起来了。这屋内共八个人,除了陈大力之外都已经走了。   陈大力长得跟他的名字一样高高大大,虽然看着满脸横肉,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却是数他心肠最好,要不是他,魏桐现在的处境想必更糟糕。   魏桐应了一声,麻利地起身,穿好衣服戴好帽子之后,随便就雪水洗漱,随手一擦就出去了。   早饭极其简陋,等魏桐跟陈大力到的时候已经快见底了。陈大力凭着自己的体格抢到了几个窝窝头,两个人就站着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几个洒扫小内侍便纷纷去干活。   这洒扫也是有讲究的,虽然都是没有等级的洒扫太监,但是负责的地方也各有不同。像是走在魏桐面前的那几个负责的就是宫殿内的清扫,包括各种瓷器书架等的清理,这些活计不仅精细,还需要经过皇上贴身太监的精挑细选才能够进入大殿。当然皇上的寝宫就不是他们所能接触的了。   接下来就是魏桐陈大力等这一层,负责的是各处走廊跟窗户的擦洗,虽然苦点累点,但是比起洒扫庭院已经是不错的了。现在是冬季,虽然不用担心落叶的问题,但是却需要常常扫雪,那才是最苦最累的活计。   这能力暂时魏桐没看出有什么好处,但是因为小柯,就是那颗珠子,魏桐给他起了个名字。   把手伸进水桶,魏桐冻得哆嗦了一下,忍不住龇牙咧嘴,手掌一下子通红通红。冬天的水冷透了,魏桐的手早已经满是冻疮,又痛又痒。   “魏桐,你今天怎么了?”陈大力虽然背着魏桐在擦拭着另一边的柱子,但却突然问了一句,陈大力看着不通人情世故,但是魏桐却是知道他对别人的情绪其实最为敏感。   “好久没见过我妹妹,我心里焦躁。”魏桐站起身来捏了捏脖子,沉默了一下后这么说道。虽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但也是其中之一。   魏桐在清宁宫,而魏宁在浣衣局,两个人想要见一面都难。魏桐还好一点,魏宁却是很难外出。若不是有着魏桐在清宁宫当差这面大旗,魏宁的日子会更难过。   “再过几日便是你的休假,那个时候再去看她也不迟。谁叫我们是低等的内侍呢。”陈大力把手上微有黑痕的巾子浸入水里,大力地搓洗了好几下,然后才又拧干。   魏桐闭口不言,心里却是有些发闷。只不过手里的动作却不慢,他们要在皇上起身之前就把这一切都弄完。   有时候想起自己现在的遭遇,他也是有点香菇的好吗?!他的人生规划里,可从来没有太监这个选项啊! 第2章   等干完活回来之后,魏桐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他轻轻敲打着后腰,揉搓了好几下才舒坦了些。   “大力,我听说再过段时间皇上身边的梁爷爷就要给自己挑几个徒弟,你进来都好几年了,总不能一直做一个洒扫太监,你还不想些法子?”   魏桐并不想出头,自从进宫以来他都谨言慎行,不该出头的不出头,不该做的不去做。他知道清朝的所有历史,但是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太监,没有任何的权力,也不想卷入历史的烟尘。   只是这半年陈大力对他极好,十分看顾,魏桐也不想看着陈大力一直默默无闻下去。能爬得更高,对他以后也更好。   陈大力沉默地摇摇头,他性子木讷,梁九功是不会看上他的。他露出个憨厚的笑容,说道:“魏桐,我知道你为我好,你脑子比我灵活,也该知道这宫里向上爬,哪里不得花银子?”   听到这句话,魏桐叹了口气。陈大力跟他都是洒扫小内侍,现阶段的月钱是二两,但到了手里能有一两半就不错了。这还是因为在清宁宫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不敢太猖狂的缘故,且人际往来,哪位公公生辰都得暗自送礼过去,哪里攒得下银子?梁九功是康熙身边最得重的人,以后更是,他跟陈大力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梁九功哪里会看得上眼?   一想到这些魏桐索性换了别的话题,虽然现在的日子不像在洒扫处那么艰难,但是他们洒扫的十几个内侍都是最底层的,任谁过来都能指使他们,因此即使是空闲的时间大都也在忙着,难得现在谁都没来叫他们。   可是好景不长,魏桐刚跟陈大力说没几句话,门就从外面打开了,张久便急冲冲进来,“魏桐,大力,你们两个快点跟我去御膳房一趟。”   张久是司膳太监,虽然住在同个院子,但是地位比起洒扫的小内侍还是好上许多。   魏桐微微皱起眉头,抬眼看了一下张久的神色,“御膳房的活儿不都是有专人在干?”司膳太监虽然也辛苦,但是却是个肥差,跟御膳房打好关系,以后起码在吃食上便好过许多。像张久不过是做了刘进忠的干儿子,做了司膳太监之后,不仅不需要出苦力,半年下来脸就圆润了许多。   正是因为是个肥差,所以才有些烫手。   张久着急地说:“你们两个就别问了,快点,跟我过去,在路上我再与你们两个详说,待会刘爷爷等不及了我们三个都没好果子吃!”他说的刘爷爷指的是刘进忠,也是他的干爹。魏桐无法,只能跟陈大力起身门外走去,一出门就不禁哆嗦了一下,这雪下得越发大了。   路上张久才小声地跟他们两个解释了原因。   “巳时末,干爹正要带人去取膳食,正碰上瓜尔佳大人从清宁宫出来,有几个倒霉蛋下跪的速度慢了点,就被瓜尔佳大人说冒犯了他,已经被拉出去斩了。”他这几句话张久说得极小声极小声,跟在队伍的后边还左顾右盼。   魏桐听得心头一跳,看来鳌拜的野心已经越来越膨胀,现在的位子已经满足不了他。   一路上没有出什么差错,一行人顺利地回到了清宁宫。   而等梁九功真正出来司膳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的神情很是严肃,出来之后先是把站在前边的刘进忠给叫到一旁去,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刘进忠才又走到他们面前,他原本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厉色,“待会进去的时候一个个都皮实一点,要是惹到万岁爷不高兴,这板子可是挨在自己身上,疼不疼可是你们自己受着!”   “喳——”   魏桐神色未动,却是知道康熙现在仅仅十四岁,就算再怎么深藏不露,还是比不得以后。他恭恭敬敬地提着食盒跟着进去,幸好作为帮手,魏桐跟陈大力都被丢在了后边提着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在这个时候,魏桐才发现为什么在取东西的时候,刘进忠特特嘱咐张久拿着最后几个盒子。原来是想保住自己的徒弟,有火气的大都冲前头撒去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魏桐打定主意,小心谨慎地跟着进了东梢间。刚一进屋,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带来袅袅微甘的香气随着气流缓缓飘过,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暗黄色地毯,百宝阁上摆设虽看着简单却件件精美大方。北边窗下设着床榻,桌上摆放着小几,正有人坐着旁边细品香茗。   那人便是康熙。   屋内如何的金碧辉煌,但魏桐并不敢抬眼看,只是小心谨慎地随着队伍走动。一个个食盒被打开,然后端上去,幸好这个事情自然有贴身的太监宫女去做。   魏桐手里提着的是一盘糕点,论顺序,他是最后一个,前面是张久。陈大力在安然退下之后,张久提着手头的盒子几步上前躬身,一个淡紫宫装的宫女刚想接过来,却不知道张久是害怕紧张还是天冷手抖才抓不稳手里的盒子,还未接到宫女手里就晃了几晃,摔落下去,发出了盘碗相交的声音。   那食盒在跌落下去之时,魏桐都已经能够感觉得到张久可能会有的后果。他狠狠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不下十遍不要出头,不要出头,不要出头,不要出头!   当魏桐握住那个食盒时,他背后一刹那全湿透了,他终究没办法看着不管。在这气头上出现这样的事情,张久……不一定能保住他的小命,即使康熙不是个滥杀之人。   就在梁九功皱眉打算喝骂的时候,一道正处在变声时期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个小太监居然也懂武?”   原本便跪着的魏桐跟张久当即就跪伏下去,旁人甚至能够看到张久在瑟瑟发抖。魏桐抿抿嘴,如果今日被责罚,也是他该的,明哲保身这四个字本该是刻进骨子里的。   “罢了,除了他,你们都下去吧。”康熙的声音又响起来,除了还呆在地上的魏桐跟张久,剩下的宫人立刻躬身退了出去,当然还不忘把张久给拖走,看着张久被拖走了,魏桐也仅仅只是眉头皱了皱,眼睛盯着地上铺的毯子花纹没有动弹。   “既然你会武,便站起来陪朕打一场。”康熙似乎是兴起,连饭都不想吃就直接叫起了魏桐,“如果你出全力,便是打赢了朕也不怪你,刚才的事情朕也恕你无罪,如果被朕发现你留有余力,就数罪并罚。”康熙的声音虽然淡淡,因为变声甚至有些沙哑难听,但是对魏桐来说却犹如一柄死亡之剑悬在他的头顶。   魏桐咬咬牙站了起来,康熙为何会找他一个小太监比试?这又不是鹿鼎记。猜不透康熙的想法,魏桐虽然有些心焦,但是却不敢违抗康熙的命令。   康熙也从床榻上站起来,这个时候,魏桐才算是第一次看到康熙的正面。   康熙才十四岁,长相不能算得上俊俏,脸上还有出天花留下来的印痕,但是丝毫不能阻止他身上那威严的气势,康熙六年啊,距离皇上登基已经整整过去了六年。十四岁的身体虽然稍显单薄,站在魏桐面前的时候,却让他呼吸一窒,那股压力需要魏桐拼命忍耐才能压抑住后退的欲望。那是在现代的时候绝对没办法体会到的感觉,那是作为一个天子拥有生杀予夺大权之后浑然天成的气势。   “开始吧。”   随着康熙的话音一落,他人就已经攻了上来,魏桐一惊,往左边一闪之后反掌便打了出去,康熙格开他的手,顺势而上踢中了魏桐的右脚。   疼!   魏桐咬牙站稳,划出了起手式。康熙眼前一亮,这个小太监怕是被激起了血性了。诚如康熙所想,虽然魏桐不敢伤害康熙,但是如果不尽力,看起来康熙也是不会满意的。而且一直挨打,魏桐心头的火气也冒出来了。到底不是纯种的古代人。   你来我往间,居然打了一炷香的时辰,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魏桐已经满头大汗。   魏桐在大学里就练过,而穿越过来后,魏桐的父亲是镖师,本身就会点拳脚,在被收养之后,也有一些关于这方面的培训,不知道是魏桐天赋异禀还是家族遗传,他对这些倒是很快就融会贯通了,只是他一直没有显露,而今日倒是被康熙尽数逼了出来。   康熙到底是正经学过武的,比起魏桐的三脚猫功夫还是好上许多,抓住魏桐闪神的一个瞬间,勾住他的右脚一拉,绊倒魏桐之后又反手把他的两只手背在身后,紧紧地压制住他。   “你输了。”   魏桐徒然地躺在地上喘气,康熙的武功比他好多了,他能够在他手底下走过这么些招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他面上看着沉稳,但是小心肝还是有些乱跳的。皇帝身份贵重,要是真不小心出什么事情,他这条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罢了,看在你如此尽力的份上,朕恕你无罪。”   康熙翻身站了起来,拉了拉衣领,虽然这件衣服不怎么适合练武,但是今日他却打得比较畅快,原本愤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康熙作为皇帝,身边自然缺少不了教授骑射的谙达跟陪练的哈哈珠子,只是跟这些人打起来都没什么意思,康熙甚至还没出手就已经知道他们会留多少分情面。   而这个小太监……虽然还是能够感觉到心有收敛,可是到后来却渐入佳境,即使他武功有点低,但是跟他对打起来,感觉可比其他人好多了。   魏桐听到康熙的话,沉默着低头从地上爬起来,康熙下手可不轻,明日他身上必定是青一块紫一块,就算不惩罚他,也跟惩罚差不多了。爬起来之后,顾不得整理自己的形象,他就躬身站好等待着康熙的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康熙看着魏桐说道,魏桐低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奴才叫魏桐。” 第3章   “吱呀——”东梢间的门开了,守在门口的梁九功就看着魏桐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刚才右脚被康熙踢了几脚,现在还隐隐作痛。   梁九功看了他一眼,一甩拂尘进去了,不一会又出来,淡淡地看着门口站的人,“你们都回去吧。”刘进忠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便带着人回去了。陈大力跟张久特地留在最后边担忧地看着魏桐。   张久是出于感激,陈大力是真的担心。魏桐冲他们两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就咬紧后槽牙走着,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   回到院子,张久就被当着众人的面杖责了十棍,听着那一棍棍拍打在肉上的声音,整个院子都寂静下来。内侍进宫之后,免不了来几次杀鸡儆猴,能进得了清宁宫的谁没看过这一遭,但是每一次,每一次这样的事情,都只会让魏桐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什么叫做等级森严。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屋内原本的几个人也都不说话,只有坐在里头的刘元成喊了一句,“听说你们被叫去取膳,张久为何被打?”谁都知道,这宫里御前失仪不过是个套话。   不过这一次张久还真的是御前失仪。   只是魏桐摇摇头没说什么,陈大力见魏桐沉默着,便也没说些什么。刘元成讨了个没趣,切了一声之后就又转回头了。魏桐费力把自己挪上床准备躺会,他很久没这么消耗过体力。   至于今天的时候,魏桐不认为康熙就真的看上他哪里了,只是因为鳌拜的冒犯所以才想找个人出气罢了。只希望转眼康熙就能够把他这个人忘掉,而且今日的事情流传出去对康熙现在而言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累极的魏桐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他似乎是来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布置得十分淡雅,魏桐甚至看到了床榻摆设,中间隔着一个大气雄浑的屏风,魏桐初看上去还以为是真的,画得十分逼真。正在魏桐怀疑自己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时候,突然从屏风对面传来了个好听的男声,“你是谁?”   魏桐沉默了几秒,捏了捏自己的手,不痛?   魏桐想起来之前他应该是在做梦,当他走到屏风旁打算绕过去,结果发现绕不过去,最后只能拉开椅子,坐下来说道,“你又是谁?”   对方沉默了,魏桐也没在意,做梦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说起来倒是跟现实的物什差不到哪里去。等他再转回头来的时候,才又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单字唤玄,这到底是何处。”   这句话玄说得略显生涩,像是很少这般说话。   魏桐偏偏头,看着可能是藏身在屏风后的人,轻声说道:“想必是在梦境中吧。”   “梦?”声音带着微微上扬。   魏桐揉揉眉心,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何他会突然做这样的梦,而且还幻想出这样一个场景。   “我倒不认为在做梦。”玄又淡淡地说道。   魏桐并不纠结,开始尝试睡觉,但是似乎做梦的时候没办法继续睡觉。无事又没办法从梦中脱离的魏桐开始跟对方聊天。毕竟是做梦,魏桐跟玄说话也放松了一些,自从进宫以来,魏桐心中的弦绷得太紧了。玄虽然说话很少,但还是常有回应。   等两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魏桐便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魏桐,魏桐醒醒,都晚上了你还睡?”猛然之间就被从梦境中叫醒了。   他揉了揉脑袋,回想着刚才的事情,那梦清清楚楚,宛若刚刚亲身经历的事实。   还真是挺少做这么清醒的梦,不过他一醒来就忘记那个叫玄的声音。魏桐起身换完衣服,不为察觉地揉了揉伤处,看来需要好一段日子才能痊愈。   不过魏桐料错了一件事情。   不到第二天,关于康熙脾气暴躁,不明是非,苛虐宫人的流言就流传出来了。魏桐扫地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吓了一跳的,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而下午,张久却自己寻了过来。自从那一日帮了张久之后,张久对魏桐可是亲热多了,一看到魏桐就迎了上来,但是魏桐并不想应付他,张久的亲近只会惹得贾政同屋人的不满。   “魏桐,你别走啊,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你好歹也是为了我,这事我已经悄悄问过师傅了。”这宫里混久了谁不是人精,张久连忙开口喊了他一声。   果不其然,魏桐迈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张久拉着魏桐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还上上下下把周围都看了几遍之后才对魏桐说道:“师傅只跟我说了一点,消息是从清宁宫传出来的。”他的声音轻之又轻,生怕被别人听到。魏桐只知道这个消息现在在宫里乱飞,倒是不知道是从清宁宫里传出来的,难不成是谁故意中伤?魏桐听着之后张久跟他说话的语气,内心一动,但如果真的是那边做的,魏桐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应该说不管是谁,魏桐一个小小的太监,一个手指头就能够碾死了。   除开这场谈话不提,在几天后的半夜,就在魏桐一月一次的交情报的地点,当他把手里的纸条塞进去那个孔里的时候,魏桐被人堵住了。   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魏桐暗暗叹了口气,早先跟康熙比武惹起的风波,总不会这么轻易就掀过。那个人从他刚塞进去的小洞里抽出那张纸条,扫了几眼后嗤笑道:“你这个小崽子,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东西?”   “刘公公,奴才不敢。”魏桐轻声说道。   眼前这个人,是清宁宫除梁九功外的第二把手,明面上是皇太后送来的人,但实际上却是为鳌拜卖命。清宁宫里埋着各处各人的眼线,谁也不知道前一秒还跟你称兄道弟的人后一秒会不会给你一刀子。   刘成上上下下把魏桐看了一眼,摘下了兜帽,晃晃指尖的白纸,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几天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跟皇上扯上关系的?”   随着刘成的话,魏桐有些诧异,这件事情不是鳌拜做的?难道是康熙自己在给自己抹黑?不可能……等等,魏桐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是来不及抓住它就消失了。   “奴才是真的不知道,那一日大人走后,皇上就发了脾气。奴才被张公公的徒弟张久拉着去取膳,张久手抖,奴才便帮了他一下。可是皇上却要奴才留下来陪他练武。奴才现在身上还留着好些伤势。”魏桐说完还顺手努力了一把,大冬天地把袖子撸上来给刘成看一眼。   刘成扫了几眼,看出来的确是被打出来的痕迹,而且下手的人很有力道。谅这个小太监也不敢欺瞒于他。哼,皇上?不过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如此喜怒无常……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吧,要是让咱家知道你这小子多说了一句,或者少说了一句,你什么下场,你妹妹的下场会比你惨上十倍!”刘成狠狠地把魏桐威胁了一顿之后,才转身离开。   论理以刘成的身份地位,应该跟魏桐这样不起眼的小卒子搭不上边才是,但是看起来却是对魏桐的情况清清楚楚。其实是因为刘成此人心思恶毒,手段残忍,且有个怪癖,许是当初被人割下那物的记忆太过深刻,刘成还曾经有好几年的时间专门去担任如同刽子手的位置。魏桐虽然没有经过他的手,却是他挑的人。说起刘成也是奇怪,原先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因为性格残暴的缘故不被喜欢,接连被贬,之后才有那几年的经历。只是因此也记恨上皇太后,毅然转向鳌拜这边,颇受重视。   魏桐虽然不知道这么多,但是心里对刘成的忌惮不减反增。目送着他离开,随后才又回去,盯着漆黑的屋顶睡不着觉。   他是知道历史的,跟着鳌拜迟早是个死字。但是他现在的身份,要转变派系太难太难,康熙被鳌拜压制这么多年,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像魏桐现在这样无权无势的无根之人。说到底,太监宫女不过是上头的器物,用着顺手便罢了,用着不顺手丢掉便是。更何况历史上的康熙并不信任宦官,梁九功也没能够一直得到他的宠信。晚年却是魏珠上位,但是谁都比不得前朝的宦官。这都从侧面证明了康熙对明朝的引以为鉴。   但是事实已经由不得魏桐犹豫,距离康熙真正掌权,也只有区区两年。   康熙八年五月十六日,康熙智擒鳌拜,夺回朝政大权,从此真正开启了康乾盛世的开端。 第4章   魏桐迷糊了许久之后才算是勉强睡着了。   而恍惚间一眨眼睛,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之前那个房间。难不成梦还能够一直连着继续梦下去?   魏桐无奈地把整个房间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那扇屏风后他还是绕不过去,他就只能在这一半房间里待着。   椅子上坐了下来,魏桐开始认真思考起之前他忽略的地方。他之前一味地以为他是在做梦,可是现在看来显然是他想多了,不,应该是想少了。魏桐仔细联想了一下几天前小柯说的话,再联想一下自己继续做“梦”的场景,还有对面那个叫“玄”的男人,难不成那个人就是珠子帮他找的续命的,咳,救命的人?   寻摸着应该是这样才产生的联系,魏桐认真地看了一眼屏风,总算是影影绰绰地发现对面有人影在,他主动出声,“玄,你在吗?”   “在。”   “你发现来到这里之前,是不是已经就寝了?”魏桐有些好奇地问,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的猜测……很大可能是真的。   “你是如何知晓?”玄的声音一向是平静的,而这次带上了一丝诧异。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对面的人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古人,只不过对面的人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一醒来两人也相见不相识,就犹如一个网友。   “因为我也是睡着之后才来这里的。”魏桐讪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不过还是给他解释。   而渐渐地,魏桐发现,这样的交流也是有规律的,大概三四天来一次。他也拉着小柯的意识问过,但是小柯比他还迷糊,只是亲昵地蹭着他意识,而后继续呼呼大睡。   时间流逝,魏桐跟玄竟也是另类地熟悉起来了。玄的话不多,但从话里的三言两语间也能够看出他是个挺有权势的人。魏桐无意打探,也不打算知道是谁,要是现实中相遇了,他这个小小的内侍可扛不住。   魏桐无力地趴在梦境的床上,最近下雪天,活计太多。魏桐在弄完走廊的活之后还去帮忙扫雪,这段时间又刚好接连出了好几件事情,风声渐紧,清宁宫内接连打杀了好几个洒扫内侍,虽然身份卑微,却恰恰是距离魏桐最近的人,连着好几个夜晚都能听到屋内其他人的啜泣声,让他情绪也有些低落。   说到底,那些不过都是十岁出头的孩子。   “你怎么了?”玄察觉到了魏桐的低落。   魏桐坐起身来,看着屏风淡声说道:“只是有时觉得这三六九等有些不公平罢了。”正是因为在梦境中互不相识,魏桐才敢这么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话刚出口,他便笑自己痴傻,同玄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这便是天命,天早已注定。”玄那边发出了轻微的动静,像是不认同魏桐的话。   魏桐摇摇头,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回答,在古代还能妄想什么人权?就算是卢梭也曾经说过,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即使在现代人也没有真正的平等自由,他又何必在古代痴想?   而后他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玄虽然看穿了他蹩脚的转折,但也没说什么。   刚想继续说些什么,魏桐又醒了。   他无奈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跟玄就是这一点沟通不好,两个人有谁睡醒了对方也会立刻被从那个房间被踢出来然后醒了。   但是魏桐还是喜欢在梦境里待着的时间,那个时候的魏桐可以放松,可以自由说话,这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难得的放松了。他也察觉到,在梦境中的他,才更接近原本的他。   虽然洒扫的小内侍重活多,但是不干活的时候也没事。今日干完活后,有几个累得鼾声渐起,等到房间静下来后,魏桐在枕头底下摸出个圆形的盒子揣进怀里,检查了下腰牌,然后又出门去了。   听见动静的刘大成抬了抬眼皮,扫了一眼魏桐,转身又睡着了。早上积雪太多,他们在弄完走廊之后全部人都去帮忙扫雪,堪堪在康熙醒来前弄完,一回来便大多躺倒了,只有刘大成发现魏桐出去了。   顺利离开清宁宫的魏桐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略显破陋的院子。这一片绕过去,便是浣衣局了,魏桐的妹妹魏宁便在此处。   门口守着的小内侍早已经跟魏桐混熟,见到魏桐过来,有一个早就识机的进去叫人。魏桐虽然身份上跟他们是一样的,但是他可是从清宁宫出来的,就算现在清宁宫有些势弱,但是那可是皇上所在之处,谁敢轻慢?而这浣衣局的管理嬷嬷也在魏桐的孝敬下多多少少对魏宁有些看顾。   窝在门口跟着小内侍扯皮,说没两句就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宫女从门内走出来,看到魏桐就冲着他甜甜一笑,娇俏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笑意。魏桐领着她到了避风处,也不敢离得太远,生怕撞见了贵人。   “宁宁,这些日子我没来看你,有谁欺负你吗?”魏桐上上下下把魏宁看了一遍,确认她脸上的笑容不是强颜欢笑出来的,才稍微放下心来,但是又生怕漏了什么追问了一句。魏宁笑嘻嘻地扑在他怀里,狠狠蹭了几下才说话:“没有,虽然是累了一些,但是姐姐们对我都很好,管事嬷嬷也很少骂我。就是很想哥哥。”魏宁的声音到最后悄悄地弱了下来,抬起眼睛怯生生瞅了魏桐一眼。   魏桐心里发酸,安慰了好几句才让魏宁重展笑颜。他从怀里摸出圆盒塞在魏宁手里,细细叮嘱道:“你回去好好给手上脚上的冻疮上药,这是我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据说很好使。”浣衣局的宫女常年需要接触水,即使是在这样的冬天,上次过来看魏宁的时候,看见她手上的冻疮他心疼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托了宫外采买的人帮买进来。   看着魏宁手上的冻疮,魏桐使劲咬着后槽牙,内心发恨。最开始他明明确确地知道魏宁不会进宫,但是最后当他知道魏宁入了浣衣局的时候,已经是两人入宫半年之后了,魏桐怒火冲天却无能为力,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去帮魏宁适应得更好。   待了两刻钟,魏宁依依不舍地把人送走,魏桐为了不让魏宁受排挤,就连过来也不敢多待,总是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魏桐随手折了一枝梅花,找了个地方窝着,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怎么办。如果他一直不出头的话,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不起眼的小虾米却最容易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还有魏宁,魏桐无论如何都得把她从浣衣局那个破地方弄出来。但如果他想有动作的话……一想到现在朝堂上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跟着鳌拜这艘床一起沉下去。魏桐最开始的心思就在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熬过几年风波静下来之后才做打算。可是现在他无缘无故卷入了争端。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在有心人眼里他可能已经挂上号了。每每想到这点魏桐便无奈,不知道是要去恨鳌拜还是怒康熙。总归是他力量不够,连给自己谋划的能力都没有。   最近清宁宫除了多了几个空缺之外,也没有其他变化。虽然那司膳的位置比洒扫好上太多了。轻松又容易偷食,但是正因为好,才轮不到下边这些人。早被上头这些公公们看好了要给谁了。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可谁都想不到会有一个砸到了魏桐的头上,当然魏桐自己也不知道。   得知这个消息后,魏桐被包围在一片七嘴八舌的恭喜声中,最后还是张久拉着他逃出了包围圈。他额角的青筋突突地,真的是花了极大的忍耐才没有飙出什么脏话。   知道张久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他多,魏桐在两人停下来之后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无缘无故一个大馅饼就砸中他了,这怎能不让魏桐心生疑惑?   张久嘿嘿直笑,笑得老贱老贱了。“魏桐,这他娘的还得问你啊。之前不是去了那么几个人吗?这分配你也知道,早就被分好了。我师傅揣着名单刚想给皇上说来着,谁曾想皇上张嘴来了一句,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着,叫魏桐那个,看着就挺好。这不,皇上说的难道还有假?当即就留了一个位置给你了。”   魏桐听完之后,发愣了三秒,脸色越发清冷。让张久在旁边看着有点委屈,“我特地过来告诉你,你怎么还不高兴?”   张久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跟魏桐的关系迅速升温,魏桐知道张久的性格大大咧咧,也不在意这个。他有些懊恼地说,“你只看到好处,就没想过我现在横出来抢了他们的位子,还不得被那个我还不知道是谁的人给恨死?”   “对哦!”张久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对对对,对个头啊对!魏桐难得这么暴躁,他都能够预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了。 第5章   魏桐在成为司膳太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张久把所有司膳太监的注意事项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而后又问那个被他半路截胡了的人。   只是张久帮得了魏桐前一件事,但后边的事情他却是不清楚。不过魏桐也没太失望,意料之中的事情。张久虽然是刘进忠的干儿子,但是刘进忠的干儿子也不止他一个,这些事情怕是只有刘进忠自己知道。   而后那天下午魏桐便搬去了张久那屋,离开的时候,除了陈大力,其他几个人话里话外都带着酸气,恨不得以身代之。   那天的事情虽然被压下来,大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陈大力是知道那天发生什么事情的,他看着魏桐有些担心。魏桐露出个笑容,轻声道:“我没事。”魏桐长得清秀,平时一直木着脸,突然笑起来宛若春天回暖,倒是让围在周边的几个人心情回复了一些,最后也还是说了些真心实意的恭喜话。   张久那屋是四人一间,正好空着床位,魏桐稍微收拾一下就把铺盖卷搬了过去。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魏桐看着对床两人不在,也没有好奇心,打算取盆去装水。张久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说:“喂喂,魏桐,你知不知道对面这两个人是谁?”   魏桐看他一眼,他虽然是把清宁宫里大部分的人都记住了,但是也只记住重要的,不重要的也就留个印象,不过张久这屋住的是谁他的确是知道。   张久看着魏桐不说话,以为他不知道,挤眼弄眼地说道:“福贵跟闻喜啊,就是之前传闻两个人嘿嘿的那个啊。”魏桐知道这两个人。据说福贵跟闻喜是一起进宫的太监,分配到的地方也都是一起的,有传言看到过两人举止亲密,像是対食那样的关系。宫里这些小道消息在底层传得飞快,只是似真似假没人清楚。   无奈地看了张久一眼,就算两个人是真的一对又关他们什么事情。都是流言也没人当真。魏桐最不喜说人闲话,你怎么知道出你口的话,最终会不会要了你的命?说得越少越好,这跟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是同一个道理。   第二天魏桐就上任了,跟之前差不多的时辰起床,天还黑着,寒风凛冽,他站在队伍最后边,而站在他右手边的也是刚补替上来的太监,名字叫做赵和祥。赵和祥虽然看着憨厚,但是眼睛在跟人说话的时候最喜欢上下一直不停溜地转乱看,听说此人是刘进忠的受宠的干儿子,是在张久之后被刘进忠收进去的。   第一天干活魏桐不敢松懈,顺利到了御膳房后,相比较上一次来,这一次他观察得细致多了。前头正在跟刘进忠说话的正是御膳房总领赵震斗。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相熟,而在这个空当,他们这些司膳太监便去各处领了今日单子上的御膳。   魏桐刚上任,其他人也不敢让他拿太重要的免得出错连累他们,但是作为新人拿到却也是最重的。他掂量了几下心里有数,知道新人定是最受磋磨的,也算是必经之路,但赵和祥却有些表现出来了。   晚上,来回走了三次的魏桐刚刚松了口气,就被赵和祥跟同为司膳太监的马德喜拉了过去。“魏桐,我跟你说,这东西玩一把你就知道好处了,你真的不来一把?”看着屋子里的赌钱达人们,魏桐找了个借口脱身而出。赌钱这玩意魏桐在现代也玩过一段时间,那种紧张刺激跟一夜暴富的心态会让人不断地往里头投钱,悬崖勒马之后他就没再碰过了。刚才在他说话的时候,魏桐也尝试着去看里头的场景,隐约也看到了张久。   就算赵和祥跟马德喜身后都有人挺着,但这聚众赌博也太大胆了,宫中明令禁止的事情他居然也敢做。要是被发现了,真不是一桩小事。而且张久为何会在里头……难不成也染上了赌性不成?   不过赵和祥等之所以刚找魏桐过去,也不过看中他沉默少言,就算拉不成也不会到处说嘴。只不过,这件事情刘进忠知道吗?又或者只是他们刚搞起来的小聚会?魏桐看着那个规模还不算大。   正在魏桐打算收拾收拾就上床的时候,闻喜跟福贵两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几人之间都还不怎么熟悉,魏桐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爬上床了。两人见魏桐打算睡觉了,动作也放轻了许多,轻手轻脚收拾完之后,也熄了灯。魏桐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整个过程都没睡着,这同出同进的样子,说他俩关系不好也没人信。   睡着前他还在想着这两天应该就能看到玄了,在真的睡着的时候,他下意识又一睁眼,人真不禁念叨,一念叨就来。   这一次出现他刚好站在屏风前,屏风那边还没有动静,想来玄还没有睡着,魏桐无事便认真地琢磨起这个屏风,这个屏风并不是一层不变的。最开始上面是山水,逼真得魏桐第一次看的时候还误以为真,但是现在随着时间推移,现在看起来好像淡了一些,只是差别不大,魏桐也看不清楚。   正在这个时候,玄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魏?”魏桐答应了一声,“是我。”魏桐不敢把全名告知,只是说了自己的姓,而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有字。   “这个屏风好像不对劲。”玄显然也看出了某些不同,魏桐走到屏风旁边,发现还是过不去,取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说道:“还是绕不过去,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呵呵,如果有一天这屏风变透明或者消失了,那时便可以看看你的相貌了。”玄浅笑着说道,魏桐一愣,要是这屏风真的变透明了,那他们两个人便相当于面基了……认真说来,那可是相当不妙的事情,现在魏桐跟玄能够和平相处不过是因为两个人相当于网友,醒来之后也完全记不得对方的声音,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只要知道了对方的相貌,总是有风险,要是对方是宫里的人,或者是能够进出皇宫的人呢?   魏桐很清楚对方知道他是个内侍太监之后的态度会如何转变,现代人也多有看不起太监,古代更是直斥责是阉人,魏桐不会冒险去打赌玄便是个不看重这些的人。不过想了又想,魏桐又稍微放下心,现在也不好说这屏风就一定会变透明,也只能先记在心上罢了。不过玄的声音有时听起来的确是有些熟悉……   “魏?魏?”玄在对面叫了魏桐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突然轻笑出声,这魏听起来还真像喂喂的发音。“玄,刚才走神了,你在说什么?”   玄似乎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是不是有烦心事?看起来有些沉闷。”玄在跟魏桐熟悉了之后,原先冷淡默然的人设也开始崩了,露出了少年心性的一面,话也多了起来。   魏桐心道,他沉闷的原因又不能够为外人道也……呵,什么时候他也学会这么文绉绉的话语了。“倒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遇到了几个人渣,自己堕落还拖人下水,简直不是东西。”魏桐想起了刚才赵和祥跟马德喜的事情,禁不住说道,赌博就不是个好东西。   “人渣?”玄疑惑地反问了一句。   魏桐从脑子中翻腾许久才找出一个词语来解释,“就是渣滓,加上人之后指代坏人。”   玄了然,“所以他们做了什么?”   “聚众赌博,把新人拉下水,然后利滚利,庄家是不会输,亏的就是那些下注的。博弈的快感,只会让人越来越沉迷,某种意义上赌徒跟杀人犯没什么区别。”魏桐禁不住说得有点多,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事例难道还少吗?   玄似乎是被这个远离他生活的东西给诧异到,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认为赌博是个不好的东西?”   “没什么好不好。小赌怡情,只不过不管什么事情,过度了都不是好事。”魏桐摇摇头,想起玄看不到,又开口说道。   “言之有理。”玄仿佛是想起什么,话语中都透露出几分严肃。魏桐听出来后,哑然失笑,发现他最近几次引起的都是这么严肃正经的话题,着实是破坏气氛。   刚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玄便先开口了。   “魏可有表字?”玄的问题跟之前的话题偏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魏桐一笑,玄有时候还真是个体贴的人,同时出声否定,“我还未成年。”就算是他成年了,一个太监也不需要什么表字。   “那等成年了,我替你取一个可好?”虽然魏桐说得不多,但是玄也知道魏桐并没有父母,也无旁的亲戚。这样的话在旁人看来太过越距了,但是魏桐虽然穿越了好几年,但还是不清楚表字的重要意义,他轻声笑道:“那可就麻烦你了。”   玄还真是一个好朋友。 第6章   魏桐第二天便拉着张久认真地说过了这件事情,张久陷得还不是很深,而且魏桐说的话也打动了他。同为刘进忠的干儿子,赵和祥的确混得比张久更得他喜欢,不可否认最开始过去的时候张久也是存着跟他打好交道的原因。虽然马德喜是比张久更老资格的司膳太监,可是与他同谋,赵和祥也太过胆大,后宫早已经明令禁止的事情,如果被查出来……   张久突然战栗了一下,他是大大咧咧,却又不是傻子。自此晚上就跟着魏桐在屋内待着,赵和祥跟马德喜来找过两人几次,见两人油盐不进,暗暗唾骂几句后倒也没专注在两人身上了。因为这样,两人跟福贵闻喜的关系倒是好上许多。   是夜,室内话说声起。   “原来你们两人是堂兄弟啊!”张久拍着大腿说道,“怪不得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那么好!”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更何况只是堂兄弟,怪不得两人看起来关系极好。魏桐却不如此看,那些轻微却亲昵的动作,若有若无的话语,虽然隐蔽,但是心细的魏桐并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他看了一眼两人,他们两人是否互相喜欢,又有什么要紧?   瘦弱些的闻喜察觉到了魏桐的视线,冲着魏桐轻轻一笑,而后就着暗沉的光线继续给福贵缝着衣服上的破洞,福贵皱眉看了一眼桌上的蜡烛,下床去用尖锐物什去拨弄了一下,弄得更亮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床铺上。看着这样的场景,魏桐也轻轻笑了起来,而后静静听着张久跟福贵交谈。   已经临近过年,宫内的气息终于是缓和了一些,年味冲淡了肃杀的寒冬气息。而各处宫殿也开始清扫起来。而今年刚刚荣升司膳太监的魏桐倒是不需要去干这件事。看起来他好像是清闲了很多,但是实际上作为司膳太监其实也是个要命的活,每一次轮值到他去提膳的时候魏桐总是十分小心谨慎,毕竟这膳食是进了皇帝口中的,要是康熙因为这样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魏桐因为传膳的缘故,倒是经常能够见到康熙,但是没有一次他敢抬起头来,而康熙除了那一次特地点了他的名字让他升职之后,就再也没提起来魏桐这么个小人物了。而这也让魏桐松了口气,在这个月的交接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其他人再出来拦住他,想必是认为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消息了。   正在这个时候,出了件事情。   那一日傍晚回来,魏桐跟着屋里几个人在说话,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其他三个人在说,但是屋内的气氛也很好。屋外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几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见门被人从外面踹开,看着来人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此人比起魏桐这一类的司膳太监要更高一个等级,那人肃穆着脸,仔细地看着屋内四人在干什么之后,才出口把人赶了出去。几人出去之后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院子的中间放着张椅子,坐着一个微胖的太监,身上穿着的衣物跟戴着的帽子让魏桐心头一跳!   张久看见来人,先是一愣,而后才壮着胆子说道:“原来是李爷爷,不知道李爷爷这一遭是……小的们可是有得罪之处?在这里给李爷爷赔不是了。”魏桐经过张久一提醒便知道眼前是何人了,他是带班太监首领李进朝。李进朝跟刘进忠都是康熙中后期的副首领太监,只是现在肯定是没后日的辉煌荣耀。而李进朝跟刘进忠虽然也有些摩擦或者互下绊子,但是两人对康熙都很是忠心。   在看到张久的时候,李进朝倒是没板着脸,但是说出的话却是让院子里的人都心中一跳:“你们倒是没谁得罪杂家,只是你们可得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做了些什么事情,犯了规矩,这不,搜搜不就知道了?要是清白的,那杂家也开心,谁都不需要吃挂落,这要是搜出了点不干不净的东西嘛……”这最后的延长音意犹未尽,其中暗藏的意思让院中的内侍们有些不安。   李进朝的话刚说完,便有一个御前太监从一个屋子里匆匆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的东西让人为之色变。李进朝脸色不变,从托盘上拿起了牌九骰子等东西,左右翻看了一下,笑出声来:“哎呀,这样的小玩意还真的是很久没见过了,你们谁可以给杂家说说,这东西是谁的?”他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连魏桐都禁不住汗毛乍起。   赵和祥跟马德喜两个人惨白着一张脸,在所有人自动自地让开位置后,站在中间的两人颤抖着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求李爷爷饶过奴才一命,求李爷爷饶过奴才一命啊!”两人连话都有些说不齐全,拼命磕头,李进朝挥挥手,就有人上前去强压住两个人的动作。他的神色未动,依旧是很温和,“杂家可不敢担待,你们是皇上的奴才,可不是杂家的奴才,这话越距了。掌嘴二十。”   “喳!”   李进朝话音刚落,压着两人的两个太监下手极狠极快,转眼间二十下已经打完,两人的脸上肿胀通红得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马德喜挣扎了几下,吐出了满口血水,其中夹杂着一两颗碎落的牙齿。   院子里寂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会被听见,李进朝扫了一眼,看着都是规规矩矩的样子,终于是有些满意了,“皇上仁慈,在来之前就嘱咐杂家,年节时分,若是真有事端便只处罚主犯,从犯既往不咎。杂家也不说什么了,你们可得好好记在心上,下一次,便不止如此了!”   众人应是,李进朝看都不看被压着的两人,转身背着手走了,“把这两个人送到尚方院去。”   院内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魏桐闭闭眼,知道这两个人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尚方院便是日后的慎刑司,被送进去的宫女太监就没有活着出来的。真是……仁慈。   回到屋内,四个人都不开口了。   独自在床上静坐许久,张久才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怪不得今日出面的人不是干爹,而是李爷爷,魏桐,你又救了我一次。”张久的声音里满是感激,魏桐摇摇头说道:“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吗?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出事的。”毕竟出事的只是两个主犯。而且就光凭那几幅搜出来的东西就一言断定赵和祥跟马德喜是主犯,也不知道这暗地里到底被观察了多久。   张久低声说道:“这一次干爹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如果他知道我曾经也是其中一份子,那我跟现在的赵和祥又有什么区别?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至此那一夜屋内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魏桐睁着眼睛听着张久最后那若有如无的话,知道张久是不甘心的。毕竟赵和祥从辈分上来说其实是他师弟,但是在今日之前的气焰却是比他盛,不过是得刘进忠宠爱的缘故,而这一次赵和祥被打击下去,对张久来说何尝不是个机会。   只是感受着张久从未有过的阴郁,魏桐有种淡淡的惘然。还记得两个月前的张久,直肠子得看不出阴霾,这皇宫真是一个巨大的染缸,让每一个身居其中的人都不得不染上其中的色彩。   只是……康熙是怎么知道的?魏桐有些不解,虽然赵和祥几人的动作对于他们这些太监来说是不小,但是正所谓瞒上不瞒下,上头的人有时候想得到一句真话也是极难。康熙现在正面对着朝堂上的事情,是谁跟他通风报信了这件事情?不会是刘进忠,赵和祥是他干儿子,这一次出事了他也捞不到好。不会是李进朝,至少刚才的反应他看不出有这样的踪迹,梁九功总不会多嘴说这样的话去得罪刘进忠。刘进忠虽然比不得梁九功在康熙面前得宠,但是也是康熙比较倚重的。那到底是谁……总不会鳌拜那边的人说的,毕竟宫里越乱,越说明康熙治下能力的底下。   而之后几天才陆陆续续听说其他院子也被检查过,只是查出来的事情都不怎么大,稍微处理就放过了,倒是让魏桐感觉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冲着聚众赌博这一件事情而来的。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所有的处罚都是以温和为主,并不想之前那样有着杀鸡儆猴的意味。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此事的缘由,魏桐也只能放下不管。   而张久不知道往哪处使劲了,之后一段时间都有油光满面走路带风,对其他人也开始不假颜色起来。只是对屋内的几人,尤其是魏桐还是不错。张久短短这段时间的变化,让魏桐又一次深深体会到宦官这种人物的神奇,许是身体上的残缺,有些人的思想比起普通人更容易扭曲不堪。   翻脸不认人,见钱眼开都是最基本的标签了。 第7章   年味渐渐浓烈,过了几日,皇后亲上清宁宫,给康熙送来了汤汤水水,年末都是最繁忙的时候,康熙虽然看着精实,但是看在赫舍里眼里还是消瘦许多。康熙对赫舍里自然是不同的,独独接见了她,并直到下午梁九功才亲自送她出来,这自然又引起后宫女子暗自妒恨。   只是魏桐知道,现在后宫的人数比起以后将会有的人数还是大大不如的,毕竟康熙在后世看来虽然是个伟人,但是同时也是个滥情的人,只是还没有他的孙子乾隆那么明显到江南寻情罢了。   “魏,你的言下之意是……”梦境中,玄的话带着稍许的迟疑,魏桐却点头应是,“我也不知道你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样子,但是既然他官职或者地位比你低,那就算他再如何功高震主,他都天然被你所压制,那这一点,便是可以利用的!”   玄沉默了一会儿,低笑出声,他现在的实力的确还欠缺一些,但是魏桐的话却是实实在在在他眼前推开了一扇窗户,不管那人再如何步步逼近,但是在没有真正敢动手之前,他都是他的主子,那么有些命令,他也不得不听。   魏桐听着玄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也算是松了口气,刚进来之时,他便感觉到了玄低沉的气息,似乎是强压着浓浓的怒火,也不知道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怎么睡着的。在魏桐尽量不以刺探的态度跟他说了一些话之后,魏桐才算是明白了玄为何如此暴怒。   玄的父亲早逝,虽然母亲还在,而他也渐渐长成,但是家臣屡屡犯上,之前因为一件事情擅杀了下人,而后又逼死了另一个家臣。只是从玄刚才的话中,魏桐能够感受得到玄早已经有了主意,只是太过重大生怕有所闪失罢了。如此他只是稍稍劝慰几句,等他自己缓过那个劲之后,便好上许多了。   “呵呵,魏,你常说你不善言辞,但是今日你可是让我大开眼界。”玄放下心事之后,爽朗地大笑起来,魏桐只是微笑,虽然没有说话,却也知道玄不会因此而生气。   说起来,玄有头痛的事情,魏桐自己也是不少。前些日子他还在担心会不会有人找茬,这种莫名其妙琢磨不透的感觉是最让人心烦的。在真的有事找上头的时候,他倒是蛋定了。原本出了张和祥那档子事,宫内的气氛有一段时间都很肃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犯事。因为那一次搜查不仅仅查了清宁宫,宫内上上下下都被查了,而且据说康熙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   安静了一段时间之后,魏桐鲜有地被麻烦找上了。不是说被找麻烦是一件多么诧异的事情,而是当被找麻烦的那个人是魏桐,这才是叫人诧异。魏桐在外人眼里看来根本就是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写照,平时干活勤快沉默寡言,从来不招惹麻烦。虽然他内心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外表是啊,所以大跌眼镜。   但是在魏桐第三次在被御膳房那边找茬之后,张久拉着人在屋子谈话,福贵跟闻喜还特地留着不出门了。看着三人围着他站着,魏桐只能劝道:“这件事情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再过两天就不会了。”张久闻言皱眉,“怎么可能,我去打听过了,那个刘玉便是之前被你抢走了位置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魏桐看了一眼张久,现在张久可比之前得宠多了,这样的消息在之前张久是探听不出来的,但是看着张久脸上真挚的担心,他还是心下一暖,“刘玉自己找过我一次,言说要与我打赌,若是赢了便不再找我麻烦,输了便让我跪地求饶。”   他虽轻描淡写,但是张久听了咬牙切齿,“那个小子还真敢说!可是你们打的是什么赌?你可从来没玩过这些。”他显得很是担心,就是闻喜也不赞成魏桐的做法:“如果你真的输了的话,这可不是什么好顽的事情。”而且,他们三个人又怎么会相信真的是这么简单。   魏桐抿嘴摇摇头,显然是不打算跟他们说。   不是魏桐不相信几人,而是在他知道站在刘玉身后的人是谁之后,魏桐便不打算把他身边的人扯进去了。   刘玉是刘成的侄子,虽然不是真的,但是到底沾亲带故。   换而言之,刘玉也是鳌拜那边的人。虽然刘玉真的是那个被魏桐顶替的人,但是刘玉找茬只是明面上的事情,是为了掩饰之后的一系列动作而做的手脚。   刘玉是被安插进御膳房的探子,原本是打算借着这一次的东风调到清宁宫来,但是好死不死刚好被魏桐给截胡了,刘玉虽然生气,但是刘成却觉得正好。   “舅舅,你怎么能够这样子就放过魏桐跟刘进忠两个人呢?刘进忠可是生生驳了您的面子啊。”刘成房间里,刘玉心有不甘地说道。   刘成的屋子乍一看去十分奢华,桌上摆着的错金异兽纹香炉上飘着幽幽清香,竟是极其珍贵的沉水香。放眼望去,所有摆设无一不精。刘成慢悠悠地掀开茶盏,啜饮了一口,又缓缓叹了口气,手上的茶盏突然就砸在了刘玉身上,烫得刘玉尖叫了一声,又立刻死死忍住,“扑通”一声,颤抖着跪在刘成身边。   “你说你,我教了你这么多,你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呀?”刘成低下身来看着刘玉,声音越轻,刘玉就抖得越厉害。   “你现在这样,还不如魏桐那小子在我面前熬得久。”听到这里,刘玉即使害怕,心里却是不服的。   “舅舅,便是侄儿有不当之处,可是魏桐那小子有哪里有值得说道的?沉默寡言,这么久了也不过是个司膳太监,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到,况且,这清宁宫有您在,哪里还需要魏桐啊。”这马屁拍得舒坦,刘成的脸色好了一点。   “你可知道,当初进宫之前,魏桐就已经知道了进宫的人选了。”   “这不可能!”刘玉下意识就是一句,察觉失言之后脸色煞白,只是刘成似乎也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顾及他。   刘玉也是打小从那个地方出来的,直到后来发现跟刘成沾亲带故的,这日子才好过了起来。但是无论如何,那个地方,魏桐一个没钱没势的小孤儿,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东西!   “那自然是有人告诉他了。”刘成眯着眼睛说道。   他也是没想到啊,那么小不点的一个东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那群冰冷无情的人中间拉开了一个口子。   “所以后来,您才把他的妹妹也带进宫了。”刘玉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他们这样的出身,对于一切反常的东西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刘成的声音阴阴沉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像是魏桐这样的人,把他妹妹放在宫外才是最大的浪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更容易投鼠忌器啊。”   既然有如此能力,怎能不为他所用?虽然表面上刘成是太后的人,但是康熙还是更加信任他身边以梁九功为首的那一群人,而之外的这些,无论混进去多少个人都被揪出来,既然如此,还不如扶持一个没有根基,没有标签,甚至还不能完全确认忠心的人过去,这样一来,倒是比之前的方法好上许多。   所以这明面上好几次刘玉找魏桐麻烦,其实暗地里都是在给他安排工作。魏桐觉得惊讶,其一是因为刘玉的身份,其二便是以为刘成……但是,就算魏桐猜到了刘成的想法,他也不得不自己跳下去,因为在魏桐自己的安排中,也是需要一步步靠近康熙的,刘成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魏桐虽然只是游神了一会,但是玄已经察觉到了,他走到屏风前,“魏,你怎么了?”即使隔着屏风,两人都是十分容易觉察旁人情绪之人。   魏桐笑着摇摇头,“只是想到了近日的事情,原本还以为有麻烦,没想到却是让旁人帮了一把。我没事的。”   说起来,在梦境,魏桐会朗声大笑,会嬉笑怒骂,会直言不讳,跟现实中沉默寡言的他宛若两人,就连他自己,也曾经跟玄这样说道:“若不是因为这一道屏风,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如此自然放纵,如果你真的遇见过我,怕也只是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的魏桐,不过是奴才魏桐罢了。 第8章   “再来!”   “喝哈——”   “不够,再来一次!”   “啪嗒!”   屋内传来各种击打的声音,守在门外的魏桐不为人察觉的换了一下姿势,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将近两个时辰,康熙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耗在这里了。   庭院里泼洒着的日光慢慢从中间爬上了院墙,石榴树的枝桠随着轻风摇曳,五六月刚好是它的花期,淡淡的花香随着风势飘过魏桐的鼻端,嗅着香气,魏桐的眼睛微微眯起,已经过了一年了。   在刘玉跟魏桐搭上话没多久,魏桐跟闻喜便被调到了布库房,而原先两人的位置则是被刘玉跟另外一个人顶上了。张久跟福贵倒是挺着急的,但是除了在心里默默跟闻喜道歉之外,魏桐也没办法做些什么。刘成想在康熙身边插人,但是梁九功顾问行等人把康熙的周边把持得很紧,要紧的位置也实在是插不进去,只能先把魏桐调到比较能够接触到康熙的位置。   当然这个调动在旁人看来不过是魏桐等人碍到了路,宫内也都知道魏桐跟闻喜不过是倒霉,毕竟刘成在清宁宫可是二把手,魏桐虽然曾经在皇上面前露过面,但是也仅此而已,谁又会为这两个小内侍出力?   谁曾想康熙竟在半年多后迷上了布库,召集了一群贵族子弟哈哈珠子,天天在布库房摔打角斗,除了批改奏折跟拜见太皇太后与太后之外,一天内的大半时光都耗在了布库房里。得知这个消息,该高兴的自然是高兴不已,更是命令魏桐要严加打探。   只是,魏桐虽然领命,但是实际上活是半点都不干的。   布库房已经算得上是康熙行动中最为紧要的一环,不管表面上这个院子看起来再怎么的疏于防守,但是暗地里的暗桩肯定不少,随意查探这不是自己找死吗?除了一些不得不说的消息之外,魏桐什么也没干。   晚上回到屋子,闻喜去找福贵还没有回来,魏桐就自己先上床睡觉了,有些时候,他还是挺迫切看到睡着之后的世界的。   “玄?”当魏桐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的时候,他坐起身来,轻声叫了一句,玄在对面自然地回了一句,“你今天也听挺睡的。”两人进入梦境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这是他们之前确认过的。   “既然没什么事情,干耗着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早早睡觉。”魏桐坐在床上不动弹,每一次出现在梦境中的姿势是各式各样的,这一次还是难得躺在床上,魏桐懒癌发作不想动弹了。   “你……没有妾室?”玄迟疑地说道,就算魏桐还未及十五,但是身边也该有那么一两个伺候的人在吧。魏桐愣了一下,摸摸自己鼻子,时隔好几年,魏桐终于在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不再那么暴躁了,“我,此生是没办法有子嗣了,而且……”   说到这里的时候,魏桐才发觉不对劲。他之前曾经说他还没有成年,没有字,那个时候指的是十八。但是古代的话,应该是十五岁之后吧……   玄那边也是一片寂静,显然是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在古人眼里,传宗接代乃是人生大事,遇到魏桐这样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会遭人嘲笑,且之前魏桐又曾经透露过自己是孤儿的事情……   “是我失言了。”许久,在魏桐也很是尴尬要找话头的时候,玄那边突然传来一句话,变声期的男声有些沙哑,但是却带着沉甸甸的厚重感,让魏桐下意识站了起来。   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语句。   相识一年多,玄跟魏桐在梦境中说话早已经自然许多,而且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说话也不需要顾及,两人倒是因此关系极好,但是再好的人也是会有争执的,两人便曾经因为许多的事情发生过矛盾。   玄曾谈及去年九月份他有了第一个孩子,魏桐可是大为吃惊,算算玄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居然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了。但没过多久,两人就因为嫡庶男女的关系吵得不可开交,那个时候魏桐可算是感受到了玄定是高官贵族的气势。   玄生气的时候,即使隔着厚重看不见彼此的屏风,魏桐依旧能够感受到那摄人的低压,压得心头喘不过气来。但是魏桐骨子里难得的倔强也被激起来了,这么些年他好似披上一层奴性,但是真的要干起来,他还是那个热血打群架的魏桐。   两人几乎干起来,最后冷战了两次梦境会面,以魏桐率先打破寂静作为结尾,显然玄也是找了个台阶下。   这一次玄会给他道歉,这也是让魏桐始料不及的。甚至还有些手忙脚乱,他讪讪地说道:“你也不用这样……这又不是因为你出的事。”   总之最后谈话还是变得有点奇怪,以尴尬告终。不过玄在魏桐离开之前说了一句,“魏,你真的不想告诉我你是谁吗?”   两个人在多次见面之后,也心知肚明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应该是有差别的。虽然魏桐口风很严,但是耐不住玄这个人套话的能力贼强,魏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透露出去很多东西,让他时常后悔但是也没办法说些什么,毕竟他也没有恶意,但是魏桐一直死守着一条线,就是面基这件事情。   魏桐深深地知道自己就是属于那种见光死的人物,怎么能够答应这件事情,更不必说他现在在深宫后院,也不可能去见玄。   “我现在在的地方,并不能够随意走动,就算我真的想去见玄,也是无能为力的。”魏桐推脱地说道,玄的话是真心是假意他能够听得出来,正是因为是真心的,魏桐才更加不可能真的去见他。   玄不知道魏桐的顾忌,但是对他的回避还是一清二楚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罢罢罢,你不愿便不提了。”他也不能真的强迫魏桐过来。   两个人聊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魏桐有些靡靡不振,虽然他在梦境中也算是睡觉,但是他的意识还是会提醒他昨天晚上聊了一夜天这样的事实,发困是必然的。   布库房的事情虽然少,但是伺候的人也少,每一次都是因为康熙过来,才会显得这里人很多,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数人,宫女更是一个也没有。   把布库房再打扫一遍,那些哈哈珠子就已经过来了,屋内早就已经备好了茶水糕点,魏桐又一次跟闻喜站在了外头,两个人只要注意着屋内的人有什么动静进去伺候就好了。现在康熙还没有过来,里头的人还是比较好伺候的。   到了下午康熙过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很是兴致勃勃,不仅是在旁边看着他们训练,甚至还棋亲自下场挑了人相互博弈。活脱脱一个半大的孩子,只是每一次想到这样的场景背后暗藏着怎样的心态,魏桐就不得不感慨,其实康熙跟玄真的是同一类人,同样的腹黑,喜欢给人挖坑。   日头西下,布库房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魏桐看着日头,知道他们大概是准备打道回府了,只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直到所有人都走完了,魏桐发现康熙还是没有走。   梁九功是康熙的贴身太监,这个时候自然是在里头贴身伺候康熙,但是站在外头跟着康熙身边的太监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什么好享受,今日康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想,身后紧闭的大门开了,眼角的余光瞄到了门打开,魏桐跟闻喜等人连忙侧身,出来的人时候梁九功。   梁九功在门口守着的内侍身上扫了一眼,随手点了一个太监,“皇上要找个人陪他练练手,杂家看着就你了。”   魏桐愕然地看着点着他的梁九功,不是吧?又是他?   硬着头皮进去,魏桐不敢抬头,行礼而之后便觉察到康熙的身影走到他跟前,像是端详了一会,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朕总觉得在什么时候见过你?”   魏桐把头埋得更低,恭敬地说道:“奴才在半年前是清宁宫的洒扫内侍,曾经有幸陪皇上练习过一次。”康熙的记忆力很好,虽然对他来说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是眉头微蹙,不一会儿便想起了这件事情。   “原来是你,这倒好。”康熙笑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倒是有些满意,他与哈哈珠子们练习之后真的起了性,但是怎么打都不得劲,最后把人都打发走了,还是梁九功在他身边撺掇着,他才起了心思。但是康熙是何人,一下子就知道,梁九功怕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让人陪练的事情。   康熙今天过来其实是心情不太好,后来才渐渐散了一些。但是梁九功怎么可能让皇上憋着最后有可能撒到他身上呢?当然要找人给他松松火气。   魏桐不知道他又一次被提到康熙面前是因为梁九功干的好事,但是还是战战兢兢开始跟康熙对打起来,一上手就知道康熙的功夫比起之前又增进了不少。被压着打了一段时间之后魏桐只能够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康熙现在的功夫,魏桐就算用出十分力都不可能真的伤到康熙。 第9章   又一次把魏桐揍趴下的康熙让魏桐进屋里来伺候。魏桐接到命令的时候还很诧异,康熙来布库房的时候,除了梁九功,屋内从来是不进人的。   当然进了屋里伺候之后,魏桐才更加直观的接触到这群正在练习的少年是多么认真,如果是真正接触到的人,不会把这样的练习当做是普通的儿戏。   恨不得刀刀见血,恨不得每一拳都把眼前人打倒,恨不得下一秒敌人死在面前……如此暴力的练习,魏桐默默闭上了嘴巴。   他不会说出去的。   进没进屋里的差别,魏桐很快就体会到了。   在屋内的时候,他有更多的时间接触到康熙,而康熙也很自然地会使唤他。   之前屋内是没有伺候的人的,从来都是梁九功跟着,后来有了魏桐,很多吩咐自然是轮到了魏桐去做,也因此魏桐知道了很多康熙的小习惯。   康熙喜欢在下场前在冲个澡,所以布库房其实也是可以沐浴的,而通常情况下康熙都会下场。魏桐还没有被信任到跟着伺候的那个程度,当然他自己也不想……   康熙喜欢喝龙井,但是对茶水跟茶具却更是挑剔,色香味有一色差别他便不满意。但是问题是这位大佬不愿意让人进来布库房,也不愿意专门带个沏茶的内侍过来,在梁九功的指示下,魏桐开始一板一眼学起了泡茶手艺。   你说茶水还需要什么手艺?!   魏桐心里还是个大老粗,在不得不学习这个之后只能苦中作乐把它当作是作业,久了自然就进步了。虽然魏桐记得康熙更喜欢的是碧螺春,不过此时却还没有改名,应该是在康熙南巡的时候……   “魏桐,快点去泡茶,杵在这里做什么?”梁九功瞥了魏桐一眼,做到了嘴皮子不动声音却传入魏桐耳朵里的高级功夫,魏桐在心里暗暗赞叹,然后默默去泡茶了。   等到魏桐端着茶水进来的时候,康熙正好打完一轮,额角出汗,梁九功正在旁边伺候着他。魏桐把茶盏连同糕点放在了桌案上,然后行了个礼,悄悄退到角落里。   康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抿了抿之后才说道:“魏桐,你这次泡的茶,手艺总算是精进了一些。”   魏桐尴尬,要不是梁九功的死亡射线一直如影随形,魏桐恐怕还下不了死力气去搞这个,毕竟康熙不过是因为布库房事关重大,不能带太多人来才勉强将就着用他。   进宫的时候魏桐自然是学过茶艺的。他的功夫还不能算烂,只是对上尝了无数山珍海味的皇帝自然是不够看的。梁九功当然功夫比他高……但是,如果皇帝指定了一个人,那其他的人选都是白费。   魏桐默默地把自己当作隐形人,在梁九功的眼皮子下争宠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但是在魏桐发现,有些时候,梁九功更希望在康熙面前表现。   “玄,你说为什么我的上司居然很鼓励我在我的上上司面前表现?他是不是脑子撞坏了?”魏桐跟玄吐槽,梁九功最近可能是上火了脑子不清醒了吧?   “也可能是你的上上司看中了你。”玄轻描淡写地说道,但是魏桐拒绝相信这一点,康熙会关注他这一个小太监?他又不是什么韦小宝。   “如果是看中了我,总该是我有什么奇异的表现,最近我可是十分循规蹈矩啊。”魏桐禁不住自夸,深怕露出什么马脚,他最近可什么都没干。   “又或者正是因为你的老实,所以你的上上司才看重你?”玄自从跟魏桐对话多了之后,话语里偶尔也会带上现代词汇,让魏桐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怪异又好笑。   “总觉得他不想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利可图,应该也不会看到我吧……”魏桐暗自念叨了两句,最后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暂且不提。   两人一见面就聊严肃的问题似乎已经成为了开场白,但是魏桐还是努力打算给他歪题。“玄,最近总觉得你的情绪比起之前好了许多,是不是遇到什么大好事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魏桐正在屏风面前打拳,连着好几日跟康熙对打都被毫不犹豫地打趴下的他有些男儿心受挫,每天晚上回去搽药的时候闻喜的眼睛魏桐都不敢直视了,他真的只是去打个架而不是被虐待了!   看着闻喜越来越担心同情的眼神,魏桐解释不通。   “的确是,最近遇到了不少好事情,困难的事情也算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比起之前倒是好了一些。”玄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喜悦,魏桐希望他的办法能够真的实现了。   他跟玄之间的关系算是越来越亲密了,玄在他面前也越来越表现出自己原来的性格,虽然还是能够察觉到一丝丝防备,但是更多的时候两人的相处十分轻松。说到防备,被防备也是正常的事情,就算魏桐面对玄的时候,说的话还是有保留的。   不过是相互顾忌,又想找到一个可以自由倾吐的地方罢了。   “不过,最近倒还是有件烦心事。”   魏桐一边下压着腿,一边问道:“烦心事?”   “虽然朝廷一直实行海禁,但是近些年来外国来传教通商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京城也开始出现这些西洋物品,这样泛滥下去,也不知是好是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魏桐打出去的拳又快又有力,他没想到玄在想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转身在榻上坐了下来,魏桐平心静气想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玄,听你的意思,其实你还是偏向于海禁?”   “当然,蛮夷之地,可交不可信。”   “但是玄,这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过来的时候,是凭借什么东西过来的?”   “当然是海船。”   “那现在朝廷有这样的海船吗?”   “相差不远。”   “那我换一种说法,如果,朝廷继续这样紧闭国门,严厉海禁。至少就没有海上来往的需求了。这样往复两百年之后,有朝一日,这些一直在海上航行的国家强大了,我们的船队打得过他们吗?”   魏桐的话使得房间内都陷入了低压,玄那边静悄悄的,看起来正在思索魏桐的话。   现在不过康熙七年,距离真正爆发鸦片战争还有一百八十年。   魏桐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能够改变历史,但是哪怕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努力,他还是想说的。毕竟现在,清朝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谁会想到近两百年后,他会成为列强铁骑下的肥肉。   “魏的意思,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件事情,不过点到表面,就轻轻散去了。   第二天,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空隙,魏桐偷偷溜出去看妹妹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魏宁,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而且他这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他要赶着去跟魏宁好好说一下。   然而这一次见到魏宁的时候,魏桐却敏锐地发现魏宁的情况不对劲。虽然还是带着笑容,但是神情总是显得有点阴郁。   魏桐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憋下所有的怀疑,轻声的问道:“最近是不是休息得不好?还是有谁欺负你了?阿宁的脸色好差。”   魏宁摸摸自己的脸,笑得有点勉强,“哥哥,我真的没有事情,姐姐们对我都挺好的,最近的活也不怎么累人了。”   “如果没有事情的话,阿宁脸上怎么有泪痕,难不成这天气还能够被风沙迷了眼吗?”魏桐缺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糊弄过去,一定是有人跟魏宁说了什么,还是说这段时间魏宁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宁终于忍不住扑在魏桐怀里哭了出来,哭得可怜兮兮的。   “半个月前,有,有人来找了我,说是同乡,我好奇,就出去看看了。但是那个人却说,如果,如果我不乖乖听话的话,哥哥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说,说下个月就会把我调到其他地方去了。”小女孩看起来已经把事情一个人憋了很久了,现在说出来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魏桐看了就心疼不已。   好不容易把魏宁哄得不哭了,魏桐心里虽然沉重,但是完全没有表露出来。在魏宁还没有开口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可能是这样的事情了。   刘成很准确地把握住了他的命门。   他应该早就想到这个可能才对。   又花了一段时间让魏宁安心,“如果那个人再来找你,你就暂且先听听他说些什么,不要怕,也不要去反驳他,哥哥跟你保证,下个月之前一定会再来一次。”   这件事情非但没有让魏桐死心,反倒是更加坚定了脱离的心。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计划就应该好好更改一下了。   而现在,魏桐只有一个打算,他需要好好拜见一下这个清宁宫的二把手了。 第10章   “刘爷爷,布库房的魏桐来求见了。”刘成身边的小内侍进来禀报,正在屋里休息的刘成闻言睁开了眼睛,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终于等到这个小子,还挺能憋的。让他进来吧。”   “是。”   魏桐进来之后,老老实实的行了个礼,“小的魏桐给刘爷爷请安了。”   刘成嘿嘿笑了两声,声音轻柔下来:“怎么会,我可是等你过来等了许久呢。”刘成对魏桐的安排虽然大部分是通过刘玉,但是魏桐清楚,更多的是刘成的授意。   “小的不敢。”魏桐的头没抬起来,刘成没叫起来他也没动弹,刘成也似乎是忘了这件事情,慢悠悠地说道:“那这一次过来,知道该做些什么吗?”   “小的一定为刘爷爷好好办事,绝无二心。”他的声音虽低,却透露出坚定的意味,“不管刘爷爷要我做什么,我绝对会拼尽一切去做的。只求刘爷爷放过我妹妹。”魏桐对魏宁的在意已经暴露在刘成眼中,那索性连隐瞒都不必了。   “只要你好好做事,我怎么会亏待你们呢。”刘成终于是满意了,就算魏桐心有不甘又如何,人就不该有弱点,被别人抓住了弱点,就只能算你倒霉。   “是。”   “抬起头来,你现在已经被调进去布库房,可有发现什么异常?”刘成这话看似问得漫不经心,实际上已经紧紧地盯住了魏桐,只要他有一丝异动,刘成都不会放过他。   魏桐抬起头,看着刘成很真诚的说道:“小的在布库房内待了几日,发觉皇上来的次数非常多,而且经常下场跟那些哈哈珠子们玩闹打斗,梁爷爷有时劝皇上回去,还会被皇上呵责。”   “平常的事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皇上有时跟哈哈珠子们对打完还不舒畅,便会找小的打斗,小的浑身上下都已经遍体鳞伤了。”   刘成想知道什么,魏桐倒也不不是不能说。你不是想知道吗?他就彻彻底底跟你说一遍,没有一句假话,刘成要是想成什么其他的东西了,也怪不得魏桐了。   刘成也不可能魏桐说什么就信什么,他让魏桐把上身的衣服脱下来,看着上面旧伤未好新伤又起的样子,心里才算是信了五六分。   宫里传着康熙喜欢布库的消息已经传了很久,虽然往那里去的次数挺多,但是帝踪的刺探总是不容易的,而且康熙身边除了刘成,就再也没有如此高层的人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刘成对康熙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可耐不住他的上头和康熙两个人不对头,这些心力就只能尽力往这里使去了。   而康熙……虽然看起来很平庸,但是刘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真的是平庸无能的话,他们插进去的人总是三番五次被挑出来?那样子的敏锐能够全部归功于梁九功顾问行?只是刘成一直找不到什么证据,不管是从哪一个渠道得到的消息大多如此。   虽然对这些消息还算是满意,但是刘成也没给魏桐好脸色,把他给训斥一顿之后才让魏桐离开,并且告诉魏桐从此每月三次都会有人去他那里取消息。   魏桐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踉跄,跪了小半个时辰他的腿已经有些瘫软,但是现在他还得不引人注意地离开,本来他过来就避开了其他人的注意,要是被人发现了,刘成可绝对不会给他兜着。   虽然如此,魏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才他从刘成嘴里得到一句不会对魏宁做些什么的保证。虽然这句保证跟废话一样,但是好歹他知道魏宁会被调去哪里,还有被调过去的原因。   闻喜看着魏桐进来一瘸一拐的样子,脸上满是担心:“魏桐,你这段时间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了,你,还是小心点吧。”布库房里发生了些什么他们都不知道,魏桐本身又是个嘴严的,闻喜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没事的闻喜。”魏桐闻言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他身边现在交好的人不过这么几个,他不想让他们也卷进来,本身为了不打草惊蛇,闻喜一起被调过来的时候魏桐就已经很愧疚了。   康熙才是最终的胜利者,清宁宫现在看着势弱,很多人却都是以后乾清宫的底子。   “算了,下午如果皇上不过来的话,你跟我一起去见见张久他们吧,你已经很久没回去了。”闻喜看出魏桐不想说,便换了一个话题。   魏桐本来这两天是想找时间去看看魏宁的,但是闻喜说的话也让他心里一暖,的确,自从来了布库房,他挺长一段时间没回去看看他们了,更别说被调进去里面伺候之后,几乎就没有离开的时候,唯一的空闲被他偷着去看妹妹去了。   “好啊。”   然而下午的时候康熙来了,两个人心有戚戚地对视一眼,然后一个带着人去准备热水,魏桐看着梁九功的眼色,然后转身去泡茶了,自从魏桐开始学泡茶之后,这边也多了挺多康熙专用的工具,魏桐熟门熟路地泡好茶后,跟着旁边的小内侍一起回去了。   当然,魏桐泡茶的时候肯定不可能是一个人去的,身后最经常跟着的是梁九功身边的小内侍,叫小三子,小三子看起来比魏桐还小,嘴可甜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哥哥前哥哥后的,让魏桐深感自己在人情来往上可比不得人家。   “皇上,先喝口茶消消火吧。”   哇特?魏桐刚端着茶水进来,就听到梁九功这句话,他看了一眼小三子,很蛋定地把茶水给端上去了。他就没听说过会有人喝茶水消火的!这真的不是在火上浇油?   把茶盏放到康熙身边,魏桐的眼睛下意识扫了一眼。今天康熙身上穿的是常服,身上威严的气势稍淡,多了几分俊朗的气息,但是此时他脸上的确满是怒火。魏桐发现这点之后立刻把眼睛给收了回来。   谁把康熙惹出这么大火?   只是现在就算康熙过来布库房也没用,毕竟今日布库房里的哈哈珠子不会过来,前天康熙刚让他们回去休息两天,应该是明日才会过来,就算想找人打架泻火气也没人……刚刚在旁边站定的魏桐思维断了一下,等等,他不是人吗?   这个想法刚落下还没有三秒钟,康熙淡淡的声音从前边传来,“梁九功,把人都带走,魏桐陪朕来练练手。”   科科。   魏桐只能说他希望他刚才想的东西都给憋回去,他不是韦小宝啊!被人压着打魏桐真的太伤不起了。   “再来——”   “不够劲——再来——”   “魏桐,你今天是去逍遥快活了,手怎么软绵绵的?”   “再来——”   一个时辰里,魏桐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再来”这两个字,他觉得今天真的是没有看老黄历,从上午就一直衰到下午。   康熙当然不打算把人打死,但是他心中带着火气,下手就重,魏桐打到现在只觉得他的胳膊都要断了。   “皇上饶命,奴才真的是没有力气了。”到最后,魏桐只能够光棍地跪下来求饶,康熙现在已经有点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要是他真的适应了这样的泻火方式,那以后康熙岂不是会成为一个暴力分子?   还是说康熙一直都是一个潜在的暴力分子?   康熙被魏桐打断的时候,就犹如爬山将要登顶的时候被人打断一样不舒服,但是等他从刚才那股劲回过神来之后,他皱起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内侍。   小内侍浑身上下都几乎被汗水给沾湿,看起来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刚才说的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憋出来的,直到现在还一直在喘气。   正在这个时候,梁九功冒着康熙发怒的可能性进来了,晚膳的时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皇上的身体重要啊。虽然他一进来就看到地上狼狈得不成样子的魏桐,连眼光都不留一个,只是看着康熙,“皇上,身体为重,您还是吃些东西吧。”   刚才就是在晚膳前,康熙在太皇太后那里出来,虽然脸上不显,但是那走路带风的气势让梁九功暗自发苦,皇上又跟太皇太后的发生冲突了。   但是他想不到的是,康熙会一路走到布库房。   布库房在康熙的计划中占据什么样的位置梁九功并不完全清楚,但是他知道康熙很重视这里,但是……这个小太监?   梁九功心里有了几分计较,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皇上吃饭啊。   “让人摆在清宁宫吧。”康熙拿着小三子奉上来的手帕查了查脸,看着跪在地上的魏桐沉吟了一会儿,“让人把他送回去休息,然后送些药过去。”   虽然只是康熙的随口吩咐,下边的人怎么会不重视。梁九功走之前让人把魏桐送回去之后,又亲自吩咐人取了上好的药物送到魏桐房里。   魏桐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连跪下来都需要花尽全身的力气,甚至在梁九功进来的时候听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   被送回去之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或者是昏到第二天。 第11章   第二天闻喜给魏桐擦药的时候,魏桐疼得半死。闻喜看着他闷哼出声,忍不住说道:“魏桐,你是不是,得罪谁了?”他看着魏桐身上这大片的淤青,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魏桐在闻喜擦好药之后,摇摇头说道:“昨个儿梁爷爷不还派人给我送药过来了吗?也准许我休息几日,我不会有事的。”面对闻喜担心的样子,魏桐不禁多说了几句,他现在这样子也没法动身去见魏宁,只希望魏宁这几日没出什么事情。   晚上,隔了好几天才“见到”魏桐的玄听着屏风对面“呼呼”地声音,奇怪地问道:“魏,你在做些什么?怎么闹出这样的动静?”   平时梦境中两人都是安安静静,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声音?   魏桐打完一套拳之后坐下来,叹了口气,“武艺不强,在跟人对打的时候就是被压着打的份,实在是不得不加强练习。”这个惨痛的教训让魏桐不得不重视起来,要是再来一次他可能就被打死在那里了。   玄想到前几日前的时候,顿时有些沉默。   “你在跟人练习的时候很不舒服?”魏桐听着玄的发问,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才说道:“不,那要看是什么人,势均力敌的自然打得酣畅淋漓,一边倒的自然十分不舒服。”   “哈哈哈,还真是想看看那个场景啊。”玄朗声大笑说道,魏桐面瘫脸说道:“那个时候我可能并不想见到你。”被人打得几乎爬不起来的样子他很无奈好吗?   最开始的时候魏桐倒不是没对这件事情上心,只是他觉得再怎么样,皇帝的陪练也轮不到他身上,但是哪里知道这些时日下来他简直是成为了皇帝的专属陪练了,还不如韦小宝。至少他还能咬两口康熙泄泄愤。   他打完一套拳,后退几步坐到床上往后仰,这几日他浑身上下酸痛难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幸好这几天康熙好像出了什么事亲,布库房的练习还在继续,但是他却没有再过来了。   “魏,如果你的亲近之人跟你意见相反之时,你会怎么做呢?”玄的声音淡淡,但是带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发愁,魏桐察觉到了之后暗自发笑。不管玄表现出来再怎么的淡定成熟,但是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性不定。   “这要看什么人了。如果是长辈,那么就算长辈说的话是错的,那你表面上还是得应和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吧,总不能忤逆长辈。如果是同辈人,那就看是你有理还是他有理,对方没有理由为什么不能够怼回去?”魏桐仰着头,但是眼眸却是闭着的。   “怼?”玄重复了一次。魏桐翻身坐了起来,真是不好,每次来到梦境他总是会松懈下来说出几个不该说的词语。   “就是直接跟他说清楚。如果是可以暂缓的事情倒还好说,但是玄你的情况,让一步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吧。”玄虽然很少说,但是就那寥寥几句也知道他处境险恶,一步踏错步步错,这跟现代是完全不一样的吧。只要退了一步,让出去的何止是利益?   “呵,魏所言有理,怕是回不到从前了。”玄带着一点感慨。他的声音最开始的时候很清脆,带着少年的味道,但是在变声期后就变得沙哑,但是现在又一点点圆润动听起来,低沉而有磁性,就算是说一个词,不注意间也会让人心尖猛然一动。   幸亏他不是声控,不然肯定拜倒在玄的石榴……靴子下。而且现在听着好听完全没有什么用,只要魏桐跟玄醒过来,两个人甚至都想不起来对方的声音如何。   两个人就隔着一道屏风相知相交,成为差距颇大的好友,出去便是陌路。   玄不是没有疑惑过这个梦境,毕竟古人就算再怎么迷信,但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第一反应肯定不是上天垂怜而是着了魔道,能到这么平静就接受了也是玄的能耐。现在这样安安稳稳也不错。   只是……小柯不知道怎么样了。   魏桐对那个意识还是时不时有关注,但是自从小柯的意识沉睡之后,魏桐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他的存在。虽然感觉到了魏桐也没办法跟他对话,但是好歹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意识。   “桐桐……”一个含糊不轻嘟囔亲昵的孩子声音在魏桐耳边响起来,很小很轻,但是却让魏桐心头一震,他立刻站起来,眼睛扫了好几遍室内,黑色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些诧异,但是这半边屋子却依旧如故。   “小柯?”魏桐扫了一眼对面的玄,在心里叫了一句。玄现在没有说话,想必是在沉思或者是在看那边的书卷了。魏桐这边也有许多。   “桐桐——”这声音又更清楚一点,像是得到了魏桐的回应开心极了。魏桐感到一股极暖极暖的意识碰了碰他。这其实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魏桐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他是怎么超脱这身体感觉到一股意识的?   魏桐虽然好奇,但是心里也开心,小柯自从那一天他跟玄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这样一直保持着三四天“见”一次面的频率,魏桐会以为去年深夜的痛苦宛若黄粱一梦。   “桐桐,好,喜欢桐,啊桐,”小柯反复地叫着魏桐,亲昵至极,声音软软小小声,叫得魏桐整个人的气息也柔和下来。   “小柯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因为小柯的表现依旧是幼童模样,魏桐说话的时候也放慢了速度,生怕小柯没理解到他的意思。   “小柯,小柯好了,好了,呜,一点,一点点……”小柯怯生生地碰了碰魏桐的意识,“让,桐桐,看我,看小柯。”   “看你?”魏桐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点小光团突然出现在在魏桐的眼前,慢慢变大,先是长出小小的犄角,幻化出小小的蹄子,最后变成一只不足手掌大小的小兽。小兽除了小蹄子是嫩嫩的红色之外,浑身雪白,身上一层浅浅的绒毛,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像壁画上的麒麟。   出现之后,魏桐连忙用手捧住小兽,小兽尝试着在手掌上走了一下,柔弱的四只小蹄子支撑不住,整只兽软软一声“哎呀”坐到在手掌上,前蹄人性化地揉了揉黑色的眸子,看起来有点小委屈,一抬头就看到了放大版的魏桐,魏桐甚至能够看到他一瞬间眼眸亮晶晶起来。。   “桐,桐桐,桐桐桐桐……”魏桐微微收拢手指,生怕小家伙掉下去。小柯爱娇地蹭蹭手指,两只小前蹄抱住了大拇指。   虽然小柯的声音很低,但是玄的耳力本就超乎常人,当即还是听到了一点异动,“魏,你那边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魏桐看着小柯,轻声说了一句,“你想见见玄吗?”   小柯双眸迷茫地看了他一眼,顺着刚才玄出声的方向看了一下,忽然奋力地站起来,似乎是要往那边走过去。魏桐索性托着他走到了屏风旁边,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小柯一个发力,整只兽跃入了屏风内。   ???在逗他?刚才的软弱无力呢?   在魏桐无奈摇头的时候,魏桐听到了玄的声音,带着难得……也不难得了,在梦境里的玄显然情绪外放了许多,“魏,这是何物?”玄立刻就联想到之前魏那边的奇怪声响。   魏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随即嫩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好,要,要对,桐桐好。”魏桐哭笑不得,这个小家伙一下子把他的老底都给翻了,魏桐,这名字现在也暴露在玄面前了。而异玄的敏锐性,立刻就会想到很多东西。   魏桐把事情的大概过程说了一下,当然没有把全部的实情加以告知,只是说这只小兽是这个梦境本身的灵兽,只是出了点小问题才会如此娇小。   魏桐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趴在他肩头的小不点,虽然事情的真相也跟他想的差不多了,但是不知道玄能不能接受这个解释了。   “正是因为灵兽受损,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这里?”玄很快反问。魏桐失笑,而后轻声说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确如此。”   这也是小柯刚刚跟他提起的,他虽然还是稚童心智,但是脑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全部都丢掉,亲昵地蹭蹭魏桐之后,在意识里跟魏桐说了许多。   珠子从何而来已经不可考究,但是这个梦境的确是因为小柯才会出现。那个时候珠子急需找一位宿主,依托宿主才能疗伤,但是因为太过急切导致魏桐生命垂危,因此才有了与玄的相会。魏桐已经成为珠子的宿主,连带着玄也能够进入,只是因为小柯还没恢复,两人倒是连面都见不着。   两人并没有继续谈下去,只是在魏桐逗弄小柯之余,总会漫不经心地拉上玄说几句。   第二日,魏桐趁着中午的时间跟闻喜打了个招呼,然后匆匆地赶去浣衣局找魏宁。   然而,魏宁并不在那。 第12章   魏桐有些恍惚地从院子里走出来,耳边回荡着浣衣局的管事嬷嬷的声音,“魏宁啊,昨个儿已经有人把她从这里带走了。这一次浣衣局有三个小宫女被挑选出来了,至于被分配到哪里去都不紧要,都是造化。”   浣衣局里除了外来的宫女之外,很多都是入罪的官宦之后,到死都不能出浣衣局一步。这一次宫女选拔居然会从这里提人,管事嬷嬷自然十分诧异。但是这里头的门道她也清楚,不该问的一点都没问,任凭人被带走。   而魏宁,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哪里值得她去费心力。   魏桐徒然地在小道上坐下,心里满是悔恨。魏宁当时怯生生的声音现在还在他耳边回响,那信任的眼神现在想起来就心头一痛。为什么他没有早一天过来!为什么他没有早点过来!   刘!成!!!!   闻喜发现魏桐变了,变得更加沉默了。倒不是说原先的魏桐就很活泼,原本他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是在跟他们说话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光芒,那是一种……闻喜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却很喜欢的眼神。但是自从那一日他出去一趟之后,整个人都消沉了许多。闻喜问了好几遍都没得到什么回答。   傍晚,闻喜抬头看看日头,又看了看正打算去吃晚膳的魏桐,连忙拉住了他,“魏桐,今日张久几个说要过来,我们几个好好聚一聚吧。”闻言魏桐眼波微动,应了声好。   “哈哈哈哈哈哈,跟你们两个聚一次还挺难的,我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张久刚一进屋就笑起来,这几人的关系本来就不错,张久也从没在几人面前端过架子。只是今天他刚张嘴,就被闻喜连续白了好几眼,挤眉弄眼一直在给他示意着什么,就连福贵也在背后戳了一下张久。张久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一壶酒茫然地看着闻喜,闻喜很想给他脑后一撇子。   魏桐早就察觉到了几人之间的动作,他振作了一下心情,笑着说道:“张久带了什么东西过来了?要是不够好待会儿可得把你从窗户丢出去。”少有的俏皮话让张久又笑起来,拿着东西摆在屋子里的桌上,“魏桐什么时候也会这样说话了,说起来你都好久没来见我们。”   魏桐看着张久一样一样摆出来的东西,也上前去帮忙了,“你自己不也是没有过来?”   “嘿嘿,是是是。”   而背后,福贵走到闻喜旁边,看着眼里还带着担忧神色的他安抚地捏了捏肩,低声说道:“既然魏桐不想说,你平时多看着点就好了。”他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觉得魏桐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样的人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情的话,一个人挺着也实属正常,福贵也不认为他挺不过去。   几人相聚到酉时初才散去。   谈话中魏桐也知道了现在比起以前,张久更得刘进忠的宠爱,如今在清宁宫的处境也好上许多。福贵还是老样子,但是他跟闻喜看起来都不怎么在乎这些,两个人的神情一直很平静。   魏桐知道闻喜很担心他,也知道最近这几日他的表现的确是异于常时,他平时再怎么沉默,但心里有事,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一点出来。   发现魏宁不见的那一天,他便去找了刘成,只是连刘成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刘玉给赶出来了。“哟,你的妹子啊,这我哪里会知道,刘爷爷事情那么多,哪有时间听你说话,只要你乖乖地做事,你的妹子当然不会有事。”   刘成的意思透过刘玉的话传给了魏桐,魏桐也心知肚明。   他曾经想过,在康熙跟鳌拜之间的斗争结束之后,要找到机会带着魏宁出宫,困在这个小小的紫禁城里一辈子是魏桐想都不敢想的。但是现在,成不成死不死都无所谓了,不看到鳌拜倒台他绝不甘心!   几日里来魏桐整个人都显得很低沉,也好歹康熙没过来,只余下哈哈珠子们在练习,伺候的人都比较清闲。但是下午,就在魏桐刚打算换班的时候,康熙来了。   康熙身上穿着朝服,清俊的脸上不带半点神情。黑眸扫了一眼跪下的内侍太监,盯着一个方向看了片刻,淡淡叫了一句平身,随后走进了布库房。   魏桐收拾心情老老实实跟了进去。今日梁九功没有给他什么吩咐,康熙看起来也不想喝茶,坐下来之后就一直在看着哈哈珠子们的练习。教习师傅在看着他们练习完一轮后,来到康熙身边躬身说着什么,康熙神情微动,身上的冷意总算是化去了不少。   看起来是一个好消息。   刚才康熙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虽淡,但绝对不是什么好心情。   康熙七年是一个十分微妙的时间段。康熙刚亲政未满一年,权威不如鳌拜,鳌拜肆意妄为,在六部八旗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在外跟各地官府勾结,进攻受贿无数。对康熙三番两次的敲打视若无物,也从未敬畏过康熙。   这一年,恰好是康熙最难熬的一年。索尼已经去世,没有人撑在他面前,所有的事情只能由他这个稚嫩的朝政新人皇帝撑起来,幸亏他身后有一位孝庄,这个女人几乎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支撑着康熙打开了新局面,奠定了康熙成为这个帝国之主的基础。   但也因此处处被拘束。   魏桐心想,低着头努力让自己演示着如何成为一根柱子般寂静。因为皇上安静,整个布库房除了肉体相搏的声音之外,也只剩下教习师傅训斥的声音。   梁九功站的位置肯定是比魏桐更加靠前的,虽然他也是眼观鼻口观心地站着,但是眼睛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康熙的动静,免得皇上有什么吩咐的时候他反应不及时。但是观察久了,梁九功发现康熙的眼神并没有落在那些哈哈珠子上,而是轻飘飘地落在……魏桐身上?   虽然皇上很快又收回了视线,重新看着场下的训练,但是梁九功的内心悄然起了点点波澜,他记得上一次皇上对这个小内侍也表现出了异样的兴趣,难不成这个魏桐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到了时间,魏桐恭送康熙一行人回去,康熙的视线又一次扫过魏桐,看着他平静无波的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笑得梁九功有点发颤,皇上哟,您在来之前可刚刚发了脾气啊。   晚上睡着之后,魏桐又一次出现在梦境里,小柯活蹦乱跳地在他身边跑了几圈,然后又缩回去魏桐的意识里休息,魏桐看了一眼安静的另一边,知道玄还没有睡着,站起来在书架上取了本书。他之前虽然也在这里看书,但是到底不如玄来得勤奋,现在想想,他之前倒是浪费了许多时日。   等到手里头的书都将将看完三分之一,魏桐才听到那边有些许动静,“玄,你今日怎么这么晚睡?”到了能进入的那日,基本上是睡着之后就会进来的。今日玄大概是半夜三更才入睡的。   “遇到了一些事情,起了一些争执。”一会儿之后,玄的声音才传了过来,魏桐夹上书签,合上书本。“你那边出事了?”魏桐想着他的处境,轻声问道。   “遇到了一点点棘手的事情罢了。”玄的声音平淡,看起来还真的是没有什么事情?魏桐松了口气,他自己虽然也事情一堆,但是对朋友还是希望能过得好一点。   “你自己呢?很少听你说起自己的事情。”玄的反问让魏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的确,即使在梦境中,魏桐也很少说起自己的事情。   “我的妹妹不见了。”随着第一句话,魏桐发现开口也不是一件难事。   “我一直以为我能够保护好她,但是实际上正是因为我的存在,才会让她过得那么艰难,现在我把她弄丢了,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魏桐说的时候声音不快,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嘶声揭底,但是玄却感到那种无能为力,身不由己的悲哀。   这种感觉,他也有过。   “虽然过得难,但是我曾经是打算等安定下来之后,寻个法子带她离开现在待着的地方,但是现在,不看到最后我不甘心!不看到他们一个个去死我不甘心!不找到她我不甘心!”魏桐的手捂着眼睛,像是如此才能够控制住有些崩溃的情绪。   是他自己想的太过简单。   所谓太监宫女,不过蝼蚁,没有任何自主的权力。   “你要离开你现在呆的地方?”玄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诧异之下发出的,只是现在魏桐心绪波荡,完全没有注意到。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当然会选择离开。”魏桐睁开眼睛看着屏风,就像在看端坐在屏风之后的玄,“或许你会笑我愚蠢,不过这大好河山我还是想去看看的。” 第13章   此后一段时间,魏桐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但是心头依旧惦挂着魏宁,只是藏得更深了。   日子似乎就这样很正常的过去了,但是很快又发生了变故。   魏桐看着这崭新的环境,这屋子倒是小,也没有其他人在,收拾完之后魏桐便出去观察了一番他现在负责的地方了。   昨日魏桐刚换完班,布库房的大太监便派人把他叫过去了。布库房的首领太监陈二斌今年已经五十又四,当初自请来布库房就是为了养老,很少出面。就算魏桐跟闻喜不经通知他就被调过来当二等太监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魏桐被他叫过去的时候还很是诧异。但是再多的诧异都没有在陈二斌说完话后那样诧异。   “您是说,小的明日就要回去清宁宫了?”魏桐第一个反应就是刘成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开始的时候刘成的确是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清宁宫,可是有他看着已经足以,剩下的人也没办法混到皇帝身边去。   在其他不起眼的地方安插进一些人会更好。而自从魏宁被带走之后,魏桐看起来也老实不少,给的消息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对皇帝的形象却更加具体了起来,有些消息综合起来也十分不错。   刘成对魏桐的信任也算是多了几分,在最后一次魏桐送消息过后,那个接头的人跟魏桐转达了刘成的意思,同时还赏了他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虽然看起来不多,但是对于魏桐现在来说已经超过他的积蓄了。   魏桐虽然知道他的消息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但是为了取信刘成,魏桐也只能这样做。   但是今日这道命令实在是让魏桐摸不到踪迹了。   陈二斌只是笑笑说道:“既然贵人看重,就不能让贵人失望。”然后就把魏桐给打发过去了。   魏桐纳闷,但也暗自警惕起来。刘成定然做事不留后患,但是他贸贸然被调过去清宁宫,难保不会被调查,而且……到底是谁把他调过来?   康熙就算喜欢找他这个小太监练手,但是不可能真的对他关注到哪里,所以……到底是谁?   是梁九功。   清宁宫有两个书房,一个是康熙常用的外书房,一个是比较少去的小书房。小书房里通常放着的是各式各样的书籍,康熙很少过去。而负责那个小书房的也只有两个小内侍。一个内侍前段时间伤寒去了之后,梁九功因为这个位置不大不小,虽然不重要却也不能随便安人,便放了一段时间。   但是在发现康熙对魏桐的过多关注之后,他便在康熙面前试探性地提起了这件事情,康熙淡淡同意了,没有什么格外表示。但是伺候康熙这么多年,梁梁九功知道康熙这便是满意的。   找了人去通知布库房那个老家伙之后,梁九功啧啧称奇地对顾问行说道:“皇上竟会看重魏桐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真是让杂家生奇啊。”   顾问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既然皇上看重,你怎么没有巴不得他早点滚离清宁宫?还自己巴巴把人给提进来。”梁九功不赞同地摇摇头,“这你可就不知道,你都不知道今日我跟皇上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皇上连问都没问就同意了,我还能看不出来皇上心里是满意的吗?我自己提出来还好,至少在皇上心里能留下个印象。至于这小子……端看他进来之后的表现罢了,嘿嘿。”   又一次回来清宁宫,魏桐心里对闻喜有些抱歉,但闻喜却不以为意,“清宁宫看着虽好,但是争斗太多,还不如在这里快活些,倒是你自己小心点。”闻喜温和的说道,眉眼间没有半点不忿。   “我知道。”   刘成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只是暗暗骂了几句梁九功。别人不知道是谁做的,刘成还能不知道是谁吗?这件事情要是没通过顾问行都不可能放人进来。   若不是因为魏桐的身份原因,就这么一件小事刘成也没可能去关注。只是好不容易魏桐跟康熙的接触密切,传来的消息也多了,康熙的情绪习惯都是值得研究的。但是现在却被梁九功硬生生插了一竿子,刘成气得砸了杯子。   刘成的气恼跟魏桐毫无关系。在考虑了眼前的情况之后,魏桐只能暂时安下心来好好干活。小书房的事情并不多,毕竟书架虽然有点多,但是大部分的书籍晾晒都有专人负责。魏桐只是负责整个小书房的日常清洁,守着小书房便算无事。与魏桐一起共事的赵河虽然很少说话,但是却是个肯干活的人,做事也麻利,虽然魏桐也很少说话,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自从前段时间魏桐跟玄说了他想去外头走走的事情之后,玄便一直有些安静,之后几次见面也是如此,今天魏桐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生怕是出了什么事。   玄愣了一下之后说道:“你便如此渴望天下的风光?”魏桐迟疑了一会之后回答:“正像是飞鸟,在他们还没有飞上蓝天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知道天空是多么的辽阔。而当他们飞上天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愿意被拘束在小小的鸟笼子里。”   “我也是如此。”   “玄,其实有时间你可以四处走走,我朝疆土辽阔,南北的风光各有不同,百姓民生都各有各自的风俗,实在是有趣。便是坐拥这疆土的皇上,如果没能出宫走走,那也是遗憾的。”   “而且,这只是一个愿望,能不能实现还只是一个未知数。你怎么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魏桐说到最后哑然失笑,他还真的没想过玄会纠结这件事情。   “你认为皇上应该多出去走走?”说这句话的时候玄的腔调有点奇怪,像是在忍这些什么,魏桐只当他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有些别扭,也没在意。   “那是当然。久居京城,就算全天下的信息都会源源不断地传到皇上耳边,但是既然是人,总会有疏漏有欲望,这送到京城的消息,就能够保证完完全全是正确的?只是作为皇上,出行的代价太大了,的确是很难成行。”   “虽然作为皇帝坐拥天下,生杀予夺的大权尽在手中。这不是不肆意快活,但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皇上拥有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地位,那么国家便是他需要撑起的代价。”魏桐说到最后有些兴意阑珊,感觉说出一半又像是在跟玄吐槽,索性住了口。   “你还有没说完的话。”玄感受到了魏桐的停顿,淡声开口。   “感觉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本就是妄言越距了。”魏桐揉揉眉心说道。魏桐最近的心绪本来就不怎么平,来到梦境中总是会放松一点。说这些并不是魏桐真的想批判什么,只是皇权时代要说这么还真是无奈。   “在这里,你居然还想着妄言越距,真是……奇葩。”玄想了许久,才终于是想出一个词来形容魏桐,这个词最开始还是魏桐教的玄,硬生生把最开始那个美丽奇特的花朵含义改成了“奇葩”。   “人就是不能太过放纵,不然容易出事。”魏桐并不认为小心谨慎是坏事。若不是因为谨慎,他还能够活到现在?只是……咳咳,的确,在梦境还担心这件事情就太过忧思了,两个人根本便是相逢不相识的状态。   只是便是这样,魏桐也觉得自己说太多了。跟一个古人说着跟皇权相关的敏感话题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不要只说我啊,明明最开始是我在问你问题,难道你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么消沉?”魏桐有些不信,玄可不是个直肠子的人,总觉得要是跟他为敌很容易被他挖坑。   “不,只是觉得皇上在查贪污之事,而底下却拼命地跟着唱反调,百姓艰苦,实在是令人发恨。”玄少有的很直接的说出一件事情,通常两人都会保留着某些事情。但是魏桐听完玄的话语之后,来不及多想便说道:“底下?你说的,是鳌拜吧?”   “哦?魏倒是直率。”玄轻声笑道。   魏桐知道玄指的是直呼名字这件事情,只是一直在心里喊习惯了,有时倒是不自知了。“这件事情也没多大的法子,现在鳌拜的势力大过皇上,皇上只能忍字一途了。”   “你这话……总觉得对皇上倒是信心十足。”玄似乎是摇了摇头,话语里满满的笑意,感受到玄的情绪变化,魏桐也带上了笑容,带着许久没有过的轻松。   “那是自然。此时的种种磨砺,不过是路上的磨刀石罢了。”   康熙,即使称不得万世君主,为政六十年有功有过,但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这位君王在历史上的卓越光辉。 第14章   自从来了小书房以后,魏桐的日子过得比之前滋润多了,虽然跟康熙接触少了让刘成有些气急败坏,但是魏桐也不过是他比较看重的一枚棋子。现在心思被梁九功的神来一笔废了大半,最近时不时就给梁九功找些麻烦。至于魏桐这边,这个月已经没有人联系他了。   虽然魏桐心里着急于魏宁的下落,但是虽然同样是在清宁宫,但是之前跟现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作为洒扫跟司膳的时候,魏桐住跟涉及到的范围仅仅只是在外殿,但是现在的小书房却是在内殿,魏桐除了吃饭,休息都是在小书房后边的屋子里,与赵河一起。   小书房的书很多,打扫完之后闲暇的时间很多,终于有一天在发现赵河一直在偷偷看书之后,魏桐也忍不住开始偷摸着看书,这不合规矩,但是小书房几乎没有外人来的时候,魏桐才敢如此行事。   看着成为共犯的魏桐,赵河只是笑了,但什么也没有说。魏桐能看繁体字,也会写,但是不会写毛笔字,有时候看着看着便在书房外用着树枝在地上比划比划。   这日清晨,魏桐早起在外头活动了下身体,洗漱后便提着水去打扫书房,书房的活计的确不多,魏桐来了之后两个人便每日轮流一换,另一个人也能够歇一天。   魏桐正在擦着底层的书架,听到门被推开的时候,转头一看,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顺势跪下,“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看着跪着的魏桐,眼里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清楚的异样神色,“起来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记得小书房一贯是两个人守着的。   “奴才都是一日一轮换,所以今日是轮到奴才负责清扫的。”魏桐站起身来,生怕康熙怪罪到赵河身上,轻声解释道。   “你继续吧,朕只是闲来无事随处走走。”康熙随手指了指,然后便漫步到书架前,取了本书。的确是随处走走,在大清早还没上朝前到处走,然后还没带着梁九功!要是这样还没发现怪异,魏桐脑子就进水了。   但是魏桐人言轻微,这些事情不知道也好。遵循圣意,魏桐继续擦书架去了。   康熙在书桌坐下,但是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手里随手抽出来的书上,眼睛的视线随着魏桐的背影而动。   他到底是不是“他”呢?   魏给了康熙太多太多的诧异。   他从不在乎男女大防,甚至曾经透露过一夫一妻无妾室才是婚姻。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是在他的话语中,一个沿街叫卖的商人跟权倾朝野的大臣似乎没什么不同。因为嫡庶问题跟他吵了一架,深知海关问题,对鳌拜直呼其名……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让康熙越来越好奇魏到底是何人。   但是魏对这件事情完全不在意,甚至是排斥这件事情。他也曾经说过,现实中的他跟梦境里的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两人一旦醒过来就完全记不得梦中人的声音,就算康熙曾经想过去找这个人出来,但是平时什么信息都很容易被康熙套出来的魏,对这件事情却十分敏感。   如果不是那只神奇的小生物,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声桐桐……   对于魏桐这个小内侍,康熙最开始注意到纯粹是因为他手头上的功夫,但是在后来,却莫名其妙出现在布库房,知道是被刘成排挤之后,他也没有上心,只是有时会觉得,跟魏桐打一架会更畅快一些。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小柯的话,康熙永远不会把魏桐跟魏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康熙的心里变化魏桐一点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貌似是有点掉马的趋势。其实魏桐是完全不关心这件事情的。世界上的人千千万万,谁能够想到那个时候跟他一起嗨一起聊天的人会是康熙。   居然会是康熙。   收拾完书架之后,魏桐战起身来,发现康熙正看着他这个方向。魏桐迟疑了一会儿,挪开了身子,难不成他背后的书架上有他想要的书?   但是谁曾想,康熙看着魏桐的动作之后,反而像是磨了磨牙,起身甩袖走了,留下魏桐一脸茫然。干嘛,给你挪开还不行啊?   弄完小书房的清洁之后,魏桐偷摸着在里头的书架取了本书,认真的看起来。虽然古言晦涩难懂,但是书看多了对人的眼界开阔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魏桐,你看得懂这些?”赵河在下午的时候也也来到小书房,看着魏桐手里的书他突然有些疑惑的问道,魏桐看着手里头的书吓出了一声冷汗,顿时镇定的摇摇头,“这本书太高深了,只是看着插图好看所以我才看的,怎么,赵河你认识这些字?”   赵河摇摇头,指着魏桐靠着的书架,“越往里头的书看起来都更加难懂,我就认识那么几个字,怎么可能看得懂?”   魏桐现在手里拿着的书跟军事相关,轮道理他们两个小太监私自看书本来就已经有罪,若是看到了什么机密的东西,更加是罪上加罪。当然能够放到小书房里的书基本上不会有问题。不过自此之后魏桐看书也更加小心了一些。   但是从那一天之后,魏桐发现遇见康熙的次数变多了。当然还比不上之前在布库房的时候,几乎是一天能够见到他一次,但是就算是现在也很是频繁了,这让魏桐有些诧异,难不成这小书房有什么奇特的魅力,让康熙一瞬间爱上了?   当然这吐槽魏桐不会说出口,只是默默腹诽。   而之后不知道是刘成收敛了心神还是说他情绪稳定,之后又一次,魏桐去领膳的时候,一个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手心里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一张纸条。魏桐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内侍端着笑脸跟他道歉,而后离开。   纸条上是魏桐下一步的安排,既然已经又回到了清宁宫,那还不如让魏桐争取能够成为康熙贴心的人,只是这联系的事情就不必魏桐担心,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去找他,只要他把消息备好就好。   魏桐心有不甘,但是也表达了刘成更加信任他了,之前的一些手段都收了回去,当然不排除在清宁宫不能施为的原因。   “魏,这段时间你怎么样?”一日,在梦境中“见到”玄的时候,玄问道。魏桐仔细想了想自己最近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也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比起之前可是悠闲多了。”玄在对面蹙眉,看书写字,这跟魏桐现在的生活完全不搭,难不成他弄错了?   “别说我,你自己呢?”魏桐的手指在书架上划过,这里的书还真是不少,而且本本都是精品。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现在时机未到,就看到时候到底老天是在帮我,还是在帮你了。”玄声音里的稍许狠戾格外不同,让魏桐的视线从书架上移开看向屏风,“又闹事了?”   “不,只是越发肆无忌惮罢了。”玄没有说什么,魏桐也没有再追问。   两个人又漫无边际地聊起来,越聊话题扯得越开,最后魏桐甚至兴致勃勃地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我倒是想出海看看,看看大洋彼端到底是不是那个样子。”这个时候的美洲想必还是印第安人的天下,欧洲虽然更发达一些,但是也绝对比不上清朝。只是在这时代,能够出海已经很是不错了。   “海上波涛起伏,危险无数,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玄的话语里带着点点无奈,之前玄在说到海禁的问题的时候,魏也毫不犹豫地表明了对海禁的厌恶。   魏桐耸耸肩,拉着椅子靠着屏风坐下,手里还拿着刚才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一件事情不能因为害怕其中的风险便完完全全当做看不见而束缚起来。不然等到真正要用的时候就知道痛苦了。”   “哦,看来魏深有体会?”   “以前顽劣,根本读不进去书,觉得又苦又累,到了大考的时候根本考不上,害得父亲花了好大一笔钱财才帮我又寻了一处读书的地方。那个时候家境贫困,父母操劳,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真是欠揍。读书是一件需要下苦力去去做的事情,但是难道能够因为读书辛苦,就不读书吗?”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没有痛苦的挣扎煎熬,怎么会有破茧而出的美丽璀璨?   但是没有这十年的寒窗苦读,莫说天下知,便是连成名这两个字都摸不到边。   “虽然海上很危险,但是并不是我们固步自封,其他人便不会努力。玄,要知道这清朝,虽然是皇上的清朝。但是这天下,可不是皇上一个人的天下。这世界上可不是仅仅只有一个国家。”这话说到最后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过魏桐还是说了,涉及到海禁这个问题,曾经的后果太过严重,这让魏桐每每谈起来都禁不住多说两句。 第15章   魏桐随口的几句话在玄心里造成的惊涛骇浪他自己是完全不知道的。最开始的时候玄的怀疑,现在又好像都被魏桐这么几句话给打消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康熙就不得不把注意力从这件事情上移开了。康熙七年末,虽然康熙已经有了长子承瑞,但是开始有大臣在上奏说皇上膝下空虚,定然是有所失德。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个人是谁不做他想。   康熙再怎么火冒三丈,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忍耐,忍字成为康熙七年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   魏桐虽然感觉到气氛有所不同,但是小书房人本来就少,来往的人也少。虽然知道康熙七年康熙过得并不怎么样,但是康熙最终不可能出什么事情,他现在只把所有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刘成那边并没有一直催促着魏桐,想来是知道康熙的性格谨慎,要是魏桐轻举妄动,再想找个其他人代替魏桐便是难上加难了。而因此,这反倒是成为魏桐少有的清闲的日子。   在开始看书学习写字之后,魏桐也不忘开始背诵一些他觉得不错的东西。这些书他虽然敢偷偷看,可是他却不敢抄写下来。太监宫女没有任何的隐私权利,要是被清查出来他小命不保。但是日子清闲就像找些事情做,如此丰富自己也好,知识从来都不会有人嫌弃多的。   魏桐先前已经跟玄说过,他的确是想往外走的。虽然在古代这个实现难度挺大,可能穷尽一生魏桐都不一定走得出这个宫门,但是在心里留有希望也挺好的。更何况,这个时候的环境才是真正值得去看的,到了现代都不知道被破坏了多少。   直到某一天张久找上了魏桐。那一日魏桐正蹲在院子外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着字,听到脚步声连忙站起来用鞋把那块地方摩擦了几下,让人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张久。魏桐诧异地丢掉手里的树枝,往前走了几步,“张久,你怎么过来了?”张久黝黑的脸上看起来不太对,原本明亮的眼神也有些暗淡下来,魏桐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看了看里屋,现在赵河应该还在里头小睡,他带着张久绕到了后头,寻了处地方坐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张久听到魏桐的话就是一哆嗦,他的眼睛四下乱转,直到确保这个地方没有外人之后才低声地说道:“魏桐,魏桐,我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我还能找谁了。但是,但是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他们发现了会不会杀了我啊?”他一边说着,手下意识扯住魏桐的袖子,随着他的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是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魏桐的袖子都被抓出褶来。   魏桐任他抓着,从张久刚才的话语中他察觉到张久可能是撞破了什么事情,生怕被杀人灭口。如果现在来找他的是其他人,魏桐肯定立刻就走开不管。圣母不是不好,但是要看能力。只是……来找他的人却是张久。   他关系好的人不多,只有大力,张久,闻喜福贵这几人罢了,这几人的事情,魏桐能帮的绝对不会丢下。   魏桐想尽办法安抚了许久,才让张久的情绪稳定下来,“张久,你来找我,至少要先让我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什么都没有说,我怎么帮你呢?”   “现在这里是庭院,你也能够看到,除了我们两个空无一人。如果有谁进来你一眼就能够看到,这样说话才不需要小心翼翼。”魏桐知道张久最怕什么,挑着那几个解释了之后,张久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了。   昨夜张久睡着前贪凉喝多了水,大半夜被尿憋得不得不起夜去解决一下。解决完之后全身舒畅,但是也没了睡意,就绕了远路,打算走多一点路回来再睡觉,结果偏偏在半道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真的不是要故意偷听的。魏桐你也知道,西边那处本来就人比较少去,而且那里偶尔也传言有人在偷情。我听到动静以为是那事,就想偷偷过去瞧瞧,谁知道却听到了要命的东西。”   张久那时候还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到了两个低低沉沉的声音,听起来都是男声,他顿感无趣,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其中一人猛然提高的声音,“小皇帝现在不是正被大人压得死死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便是这句话,让张久的脚跟扎根在地上一般完全动不了,而且他也完全不敢离开了,生怕他离开的时候发出什么动静,立刻被那里处的两个人发现。   而后他们谈的话越来越深入,张久越听越吓得浑身哆嗦,但是却死死捂住嘴巴完全不敢发声,直到最后那两个人离开,张久也不敢动,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上早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辗转反侧了两天,张久才急忙忙来找魏桐商量,不是他不想跟他的师傅说这件事情,而是最近刘进忠身体不适,虽然康熙特赦不用挪出去,但是肯定提不起精力处理这件事情。   魏桐听完这件事情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了他一拳,然后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跟你师傅说。”这么大的事情,就算现在刘进忠半瘫在床上了,他也得爬起来跟皇上汇报。   毕竟张久话语中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刘成的侄子刘玉!   刘玉所作所为必定出于刘成的命令,而且他说的那些话……原来刘成身上还留着一本账本,这个人也够胆大的,如果这件事情被暴露出来,刘成所依附的人怕是立刻便会杀了他!   谁知道张久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咬牙摇了摇头,“魏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件事情我不想掺和进去了,那天晚上应该也没谁知道我出去过,而且也没有人看到我,既然这样,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吧。”   魏桐愕然地看着张久,虽然很快就恢复平静:“你害怕。”张久苦笑,“又有谁不会害怕?看起来刘爷爷跟刘玉都是他的人,皇上年纪还不够稳重,这朝堂上最终到底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我怎么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张久,你不说,同样也是在拿着自己的命去赌。”魏桐一字一顿地说道。张久之前的话都是借口,什么刘进忠身体不适,根本便是他不敢去找他。虽然他来找魏桐便是因为心里的动摇,但是他根本不敢。   “罢了罢了,魏桐,这件事情我根本就不该告诉你,连累你真是对不住,但是到此为止吧。”他们虽然身处后宫,但是清宁宫本来便是皇帝的居所,小道消息也是最多的,鳌拜的表现越来越多的传入他们的耳朵,个人心里有各自的判断,但是魏桐没想到张久居然连一点点信心都没有。   这却从侧面显现出康熙处境的艰难。   魏桐劝不动张久改变主意,也没办法越过他跟上头说些什么。而这件事情又能跟谁说呢?刘进忠?顾问行?梁九功?不能随意离开小书房的他根本寻不到这几人。而且出面的人是刘玉又不是刘成,捅出来刘成大可以说是刘玉自己所为,甚至可能反咬张久一口。这也是张久最担心的事情。   他梳理了一下听到的消息。首先,刘成手里有着一本账本,这本账本上应该是记载着一些往来的事情,想必是刘成留下的后手,不然为了保密根本不可能留下这个东西。第二,刘玉比最开始魏桐想象的更得刘成重视,不然这件事情他不可能会知道。第三,那个见刘玉的人到底是谁?第四,那个人曾经说好像发现了一点事情的苗头,但是不确定是不是,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确定。   张久说他没听过那个人声音,从背影看起来高高大大的,至少比刘玉高了一个头,在他们比划的时候张久好像隐约看见他手上戴着一个扳指。但是整个皇宫看去,能够这样的要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根本找不到人。而且,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混进皇宫的?!皇宫落钥之后,除了巡逻的侍卫,根本就……侍卫?   魏桐悚然一惊,随即摇摇头,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把这件事情放到心里,只是张久那边他还是很担心。只盼着过几日轮到他休息的时候再去看他。   只是,仅仅过了三天,福贵便过来了。   沉默的太监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张久已经死了。   失足落水而死。 第16章   福贵的性格向来稳重,但是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禁不住哽咽。人是在昨天夜里没了的,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人发现给捞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手里头还拽着他一直带着的佩饰。   就算是魏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有些茫然失措,三天前还活生生来找他的人,转眼间就没了?那个虽然小心眼,但是大大咧咧,对魏桐从来至诚的人,就这么没了?   魏桐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圆润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掐出五个圆圆的痕迹,掐出血痕,却宛若不觉。福贵看着魏桐脸上的神色,心下也是有些悲哀,说是失足,但是实际上会是因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送走福贵之后,魏桐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宫里意外死去的宫人向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都是直接拖出去埋了,更何况是无根的太监。   但是魏桐的脑子一直盘旋着福贵无意间的一句话,张久在死之前手里还一直拽着他自己的佩饰……又想起来张久听到的事情。   想一想,好好想一想,那天张久过来的时候,腰间有没有佩戴着东西,有没有?魏桐紧紧闭着眼睛,不住地回想着三日前的场景。当他想起某一个瞬间的时候,突然觉得血都冷了,在跟魏桐说话的时候,张久有好几次的手都摸到了腰间,似乎想要抓些什么东西,摸不到然后又缩了回来。   ……   魏桐一拳打在了桌子上,血气上涌,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才能够忍住眼泪的热气。   张久,张久。   张久实在太傻了,他以为什么都不说,便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但只要是做过的事情,不可能不留痕迹,只要有心人查探,没有什么是查不出来的。   魏桐会从一开始就知道刘成是鳌拜的人,那是因为他原本便是安插进来的奸细,虽然宫里到底安插进几个人不可能会有人跟他们这些小喽啰讲,但是魏桐本来便见过刘成,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   但是其他的人,虽然知道宫里必定安插着不同人的耳目,但是谁又知道谁是谁?刘成这件事情是秘密,刘玉这件事情也是秘密。康熙怀疑是康熙的事情,但是至少现在刘成做事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表面上清宁宫还是一片大好。   张久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事情,又丢了东西被发现了,张久是刘进忠的人,刘进忠是康熙的人,不管是不是错杀,张久定然是没有活路。可惜张久来找魏桐的时候,魏桐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不然魏桐绝对不会让张久就这样离开。   晚上入梦境的时候,魏桐沉默得玄差点以为魏没有睡着。之前玄曾经怀疑过那个小太监便是魏,毕竟魏也曾经说过他不能有子嗣。但是后来想起魏表露出来的才识根本跟太监完全搭不上,他才放下心里的猜测。   正当他想着出声问问的时候,玄的眼前出现了小小只的小柯,小柯正费力地拽着他的袍子下摆四只小蹄子并用试图爬上来。但是玄的衣服布料太滑了,而小蹄子又完全抓不住,只能拽着个边在晃荡。   玄弯腰把小不点抱起来放在桌子上,小柯晃了晃小脑袋,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娇小,他看了看屏风那处,圆溜溜的眼眸又看向玄,小小声地说道:“桐桐,开心,不,不开心。”他丧气地蹲坐下来,两只小前蹄揉揉眼睛,又说了一句,“不说,不说,眼红红,小柯,小柯也不,不开心。”   小柯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平时很少出现。只要一出现,魏桐必然会陪着他。只是这一次小柯出现之后,魏桐虽然也会跟小柯说话,但是小柯敏锐地觉得他的桐桐并不开心。说着说着,便会有些失神。   小不点有点难过,想到另一边的玄,费尽力气小跑过来,把希望寄托在玄身上了。   玄摸摸小柯的头上小小的犄角,心里有了计量。魏平时都是个很开朗温和的人,但同时也很是稳重大方,突然会有这样的表现,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两个人没法面对面,玄没办法通过表情知道魏桐现在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出事是必然的,小柯这样担心,还有刚才的安静都是证据。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问。   魏桐被玄的声音惊醒,回过神来才发现小柯消失了,以为他回去休息了,魏桐心里有些抱歉,今日他的确有些不太对劲,对小柯有些忽略了。   “玄,我没什么事情,就是身体不太舒服,没关系的。”魏桐并不想说太多这些事情。他跟玄终究是有些不同的,虽然人的确是需要有一个发泄渠道,但是魏桐总是死死守住这条线,太过依赖其他人对他来说是一件致命的事。之前会跟玄说起魏宁的事情,已经让魏桐有些警惕了。   太监的命实在是太渺小低微了,随随便便便可以消失在无人处,除了相熟的几个人,又有谁会去在意?   玄不在意魏桐的逃避,而是又开口说起了自己的事情,“小的时候顽劣,实在是不想做个好孩子。但是太想得到父亲的疼爱,便逼着自己做到最好,因此入了祖母的眼。祖母护着我,我才能够平安长大。但是在我还未满十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即使祖母护着,我却再也体会不到那种有人为你撑着天地的感觉。祖母教导我,却无法明白我的惶恐。”   失去父亲,环伺在周围的皆是豺狼虎豹。还未真正长全翅膀便不得不站到悬崖边上,迎着猛烈的风逆流飞行。即使挣扎着鲜血直流,也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魏桐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出现对玄来说虽然不至于到希望之光的程度,但是也十分重要。第一次,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跟他说话。不会因为他的地位而卑躬屈膝,不会因为他的处境而暗藏祸心,多么难得。   “魏,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但是至少可以跟我说说话。”玄放缓声音,他对自己的儿子都没有这样的耐心,但是他绝不希望魏一蹶不振。不管魏到底是何人,但是玄知道,他并不希望梦境中这个魏消失。   魏桐怔然,他虽然不知道玄到底是何人,但是玄的警惕心之重跟他比起来也半斤八两,他从来没想到过玄会为了劝说他而跟他说这样的事情。   即使依旧心里不适,但是魏桐还是忍不住勾起了笑意,心口堵住的大石松动了一下。   虽然到了最后魏桐还是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只是简单地说了事情的经过。玄听完魏的话之后,眉头微皱,不一会儿便说道:“你为什么不掌握了那个人的证据之后,收集之后送到他的敌人府上?”   魏桐苦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玄,你这是在用你自己的地位来思考问题。收集证据这些自然不必说,但是我在收集之后又该如何送过去?我现在的处境好比是池塘的鱼儿,我该如何躲过垂钓者的鱼钩,跳到另外一个池塘去?”   玄一怔,突然发现魏也是间接点出他的问题,有些事情如果不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思考,根本得不出什么结果。   “既然这样,那你索性便把这件事情当做跳板,寻到一个能够处理这件事情的人。他不需要有多大的关系,只要跟你是同一个池塘里的鱼儿便可,只要他能够跟另一个池塘的人搭上话。”玄的话让魏桐瞬间联想到许多,他的确可以不自己上场,只要有证据,只要有人跟另一个池塘有关系就可以了。   “玄,你的脑子转得还是挺快的嘛。”在魏桐的话语下,他一下子就转换了思路,然后同样看到问题的关键点在何处。听完玄的话之后,魏桐的心情好了一些,他之前虽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到底不够通透,玄点出关键点,他便知道可以从哪里着手了。   玄摸了摸随着魏桐情绪好起来,显得更加快活的小柯,低低笑出声来,“只是因为是你的事情,你自己身处其中看不清楚罢了。”魏桐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事关自己,他不能够直观地看出问题所在。   魏桐露出些许笑意,“罢了罢了,我们两个也不需要这样了。不论如何,玄,今日这事谢谢你。”   之至于今后,魏桐的黑色的眸子亮亮的,而眼眸里头燃烧着微小的火苗,生生不息。刘成的那一本账本,他必须拿到手,无论如何!   不管是为了魏宁,还是为了张久。 第17章   魏桐想要做一件事情,他必定会认认真真去做。之前不过是因为怕打草惊蛇,但是现在已经搭进去张久一条命了,他深知过不了多久,刘成那边必定还会有人来找他。   毕竟张久在死前,还曾经来找过他。   魏桐心里揣着这件事情,过了几日,果然有人送来了消息,无论如何,今天魏桐一定要在午时时分去寻刘玉。时间地点都给魏桐安排好了,魏桐到了点也便直接去了。   刘玉作为刘成的侄子,巧立名目自己一个人住着一个屋子,就在刘成附近。其他人虽然羡慕,但刘成是清宁宫的二把手,有谁敢得罪他呢?   魏桐到的时候,刘玉正在屋内吃着午膳。虽然刘玉本身也不过是一个司膳太监罢了,但是有的是人想要孝敬他,这桌上的菜色比起魏桐之前可是要好上太多了。   刘玉让魏桐进来之后,并没有搭理他,而是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东西之后才开口。其实他便是存心想晾着他。最开始的时候便是魏桐横空抢走他的位置,后来又在他舅舅嘴里落下了不错的评价,这让刘成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好感。   只是这段时间魏桐先是被刘成调离布库房,他顶上了魏桐的位置,后来魏桐又被调到了小书房,刘玉心里头的怒气才算是泄得差不多,但是还是懒得见他。如果不是刘成特地嘱咐,刘玉根本不会想见魏桐。   魏桐知道刘玉对他没好感,他让站着便站着,没有多加开口。   刘玉看着魏桐,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夹针带刺的,“魏桐,你心里自个儿也应该清楚,今日我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魏桐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小的并不知道是为何事。”魏桐行的这个礼取悦了刘玉。虽然刘玉的身份比魏桐高了半阶,但是这礼数可行可不行,刘玉这心里舒坦了许多,说话也有些柔和。   “几日前,张久是不是去找过你?他说了些什么事情?”   “张久的确有来找过小的。但是那一日张久显得很奇怪,虽然说是有事找小的,但是问他发生了什么却闪闪躲躲,看起来很惊恐。小的问了几遍他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坐了两刻钟便走了。”魏桐不卑不亢的说道,语气中没有卑微,也没有惊恐,说话的时候声音淡然让人不自觉便信服起来。   刘玉听着魏桐的话摸摸下巴,他的确觉得这件事情跟魏桐没有关系。虽然他不喜魏桐,可是当日审讯张久那小子的时候,张久也是同样的说辞。但凡张久说了一两句什么话,现在魏桐可不是这样的待遇。   魏桐虽然算得上他们这边的人,但是还没有核心的地位,不该知道的东西一点都不能知道。   那本账本只有刘成,他跟那个人知道。要是泄露出去,刘成把他杀了的心都有,刘玉不敢懈怠,也打心里不愿意相信魏桐知道这件事情。   魏桐知道这件事情,那么魏桐这段时间接触过的人也需要查,刘成对刘玉也会越来越不满,刘玉根本不敢惹怒刘成。而且魏桐说话的时候太淡然了,虽然也带着对张久遭遇的难过,但是其他的一点都没有。如果魏桐真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不该说这个反应。刘成也不相信魏桐的掩饰功夫这么到位。   其实如果现在在场的人是刘成的话,倒还有可能发现什么不对劲,但是刘玉比起刘成嫩了许多,魏桐的掩饰还是起了作用。   “既然如此,你自己嘴巴牢一点。刘爷爷对你很是看重,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刘成对魏桐的安排都是通过刘玉,刘玉自然知道魏桐现在的任务。只是自从魏桐跟皇上的接触变少之后,刘成便不怎么看重魏桐了。   “对了。”刘玉就在魏桐要退出去的时候,突然叫住了魏桐,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看在你这段时间安分守己的份上,我告诉你,你妹妹现在在教坊司。虽然现在已经废除了官妓制度,不过我看你妹子那样子,好好培养培养,说不定还能得到哪位贵人的宠信,给带回去好好宠爱,你以后也老有所依了。”   刘玉这番话说得在他看来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见到了魏桐之后,原先最后那口怒火也消失了,看在他恭敬的份上,跟他说说也无妨。但是这话听在魏桐耳里却仿佛晴天霹雳,感觉到喉咙里的血腥味,他死死忍住,行礼之后离开。   魏桐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胸口憋着的那口血终于忍不住吐出来,地上那摊近黑的血迹占满了魏桐的眼睛,刘成打得真是一个好主意啊!   刘成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放过魏宁。魏桐跟魏宁对刘成来说不过是用着顺手的棋子,既然有好的用处怎么可以不挪过去用用?从他知道魏宁的姿色不错之后,他就已经随口把安排给下了。   魏宁去教坊司的事情,早在魏桐去找刘成之前就已经是定局。   清朝虽然已经废除了官妓制度,教坊司里头的女子也不再是伺候人的官妓,但是为皇家庆典或宴会演奏乐曲的存在,这些教坊司的女子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魏桐心里清清楚楚。   自此魏桐开始用尽一切办法跟刘玉套近乎。但是很不着痕迹,不会让人觉得谄媚,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润物细无声的,很快刘玉对魏桐的脸色便好了许多。   康熙虽然比较少来小书房,但是偶尔也会有出现需要小书房里的书的情况,这个时候往往是派人过来取书,次数多了,魏桐便开始跟着来传旨的人一起过去,顺便把康熙已经看完的书再给拿回来。   当然,这样的次数不会很多。这毕竟只是清宁宫的小书房,里头的藏书再怎么样都比不上文渊阁的藏书。但是即使是这样寥寥几次,魏桐也会敏锐地发现一些情况,随后报上去。刘玉对魏桐越来越满意,毕竟次数多了,刘玉的脸色也会好看一点。   很多细节处虽然不受重视,但是往往结合在一起之后才知道不对劲。比如上朝的时候康熙对所有的奏折都是笑着点头答应,但是下朝之后到底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呢?回去召见过谁?又曾经去过哪里?有没有去见太皇太后?等等这些事情,抽茧拔丝总会看出些什么。   魏桐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跟刘玉一点一点地增进感情,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就算刘成知道这件事情,也不会去细想。   从外头回来之后,魏桐跟赵河打了个照面,笑着跟他点点头,赵河也简单地回应了一下,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赵河轻声说了一句,“你最近出去的次数太多了,小心点。”魏桐闻言眉头禁不住一挑,而后抿了抿嘴。   魏桐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赵河是在提醒他。之后几天,魏桐没再像之前那样,他可以着急,但是行事却不能着急。   时间过得很快,大雪纷飞,冬天来临。而随着冬天,康熙七年也开始走到了尾声。魏桐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做事最需要的就是谋而后定,太过波动的情绪容易失控。魏桐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运用这样的手段,果然人还是会变的。   偶尔想起这点,魏桐还是会吐槽自己。玄在知道了魏桐的困扰之后,毫不犹豫地把魏桐笑了个半死,在魏桐面瘫着脸的时候说道:“你要是一成不变,我才会看不起你,魏。你现在所在的环境如此,不跟着环境改变,难不成还能让它来迁就你吗?”   魏桐可不是小白,这样的感慨不过是一时的,如果不是他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上,他当然希望自己不要做这样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也不能够自哀自怨。   “你还是好好顾着你自己吧,年关事情最多,可不要出什么事情,到时候自顾不暇。”魏桐不留情地怼回去,本身玄自己的事情也不少。   玄没有生气,反倒是低笑出声,“我倒是巴不得他闹出点这么动静来,他闹得越大,我越开心。”魏桐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解,但是仔细想了想玄的话,他突然战栗了一下,“玄,跟你作对还真是倒霉。”   玄的心思,到底不过是捧杀,把他捧得越高,不满的人会越多,到时候跌下来也会格外惨烈。   玄眉头微挑,嘴边勾起的笑容越来越大,哟,魏居然猜中他的心思了。没有寻常时候被人刺探心思时的不满,此时的玄只是朗声大笑起来,隔着屏风的魏桐一脸懵逼,玄又抽什么风?他是觉得自己的心思很好笑吗?! 第18章   新年将至,魏桐跟着赵河两个人一起过了除夕,原本除夕他们的事情会少一点,也会放个假。但是小书房就只有两个人,除夕也就这么将就着过了。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魏桐在上午的时候,已经去见了陈大力,福贵和闻喜等人。下午的时候就轮换到赵河,魏桐留守在小书房。这些小动作在这段时间都挺多,上头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宫人,也都是人,人之常情。   下午看了一下午书,魏桐晚上的时候精神不振,但是为了守岁,还是去用冰水洗了把脸,总不能留着赵河一个人守着。   魏桐跟赵河的关系不近不远,刚好保持在一个很适合的程度。两个人的分工也一直很有秩序,所以交流也比较少,面对面坐着守岁的事情落在两人身上还是有些奇怪。   两人面对面坐了一会,赵河最终还是先开口了,“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他端起下午去膳房花银子买来的酒,给两人斟酒。   魏桐摇摇头,轻声致谢。   “我在想,如果我不主动跟你说话,你会等到什么时候才会跟我说话。”赵河放下酒壶,端起酒杯向魏桐敬酒。魏桐也端起来,轻声说道:“可能下一刻。”而后两人一饮而尽,相顾而笑。这对魏桐来说已经极为难得,对于自己的情绪,只要不是在梦境中,他向来掩饰得很深。   赵河是一个,跟魏桐很相似的人。不是说赵河跟魏桐一样用着沉默寡言的模子,而是他的克制冷静,在底层内侍中很是难得。半月前如果不是赵河那一句提醒,魏桐也差点露出马脚,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那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两人倒是话多了起来,借着酒意,魏桐说的话比起往常也多了不少。絮絮叨叨的,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两个人在子时之后相搀扶着一起去休息,脚上一个踉跄跌倒在赵河床上,赵河一趟下去就睡着了,魏桐好歹趴了一会,还挣扎着回到自己床上。醉意朦胧给自己脱了外衣,然后不到一分钟沉入睡梦之中。   魏桐在睡梦中浮浮沉沉,好像是做了些什么梦,但是还抓住那个线头又很快沉入另一个梦境。许久之后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躺在梦境的床上,就算梦境中并不会被外界所影响,但是魏桐还是觉得头疼。   “玄,你头疼吗?”   “你觉得呢。”   两个人有点绝望地各自躺在床上,根本没有下床的欲望,虽然这样子有点滑稽。魏桐想着以往玄的人设,在脑子中幻想出一个贵公子酒气冲天躺在床上的样子,想想就发乐。   玄奇异般地知道了魏桐在笑什么,他懒散地翻了个身,冲着屏风那个方向,“魏,如果我们能见面,我定与你好好拼上几次,到时倒是看看是你酒量好,还是我。”魏桐听完后立马说道:“你还是现在先从床上爬起来再说话吧。”   “你就爬起来了?”   ……   两个人幼稚地来往说了好几句,最后同时停了下来,魏桐默默说了一句,“又过一年了。”魏桐跟玄认识,也已经过了一年半了,有时候想起来还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一个风流贵公子,第一次跟你说话的时候还觉得居然会真的会有人这么装逼。”魏桐轻声说道,现在想起来,一年前的日子好像虚幻,隐隐约约有些看不清楚。   “装逼?”玄疑惑地说道,魏桐嘿嘿笑了两声,使劲想了一下之后才说道:“就是没有还当有,自己显摆气势。”至于装逼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魏桐丢到脑后不管了,“不过相处下来之后,觉得这个人居然还行。”   “那你最开始看起来浑身是刺,我能跟你说话还是你的福气。”玄把魏桐的话都返回去,让魏桐十分不满,“我哪里会这样,别人都说我沉默寡言,温和有礼好吗?”天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混搭着的。   玄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屏风发了会儿呆,随后皱起眉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说起来,其实,魏,你有时的说话方式,都让我差点想去查查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有你这样的奇葩出现。”魏桐毫不在意,“你要是查得出来,我送你一壶好酒。”   “你觉得你的酒可能会好过我的珍藏?”玄耻笑了几句,魏桐表示沉默。一时之间太嗨竟然忘记他现在是什么角色了,“那换一个,要是你真的找到我,我帮你做一件事。”   魏桐从来没有觉得会有跟玄见面的一天。天底下能到皇宫的人少之又少,而且还是男性。而一个身居皇宫的小太监谁会去注意?这只不过是魏桐在一个难得的时候的一个感慨。   玄闻言倒是愣住了,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魏桐现在的心态,微微一笑,他的眸子微光一动,“魏,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把条件换一换,如果我真的能找到你,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杀人放火抢劫暗杀的事情我不做,突破三观的事情我不做,除此之外都随你。”魏桐懒散地翻了个身,今天晚上他喝的酒的确是有点多,进来之后还是觉得脑子里充满醉意,但是又不想睡觉,现在这样跟玄一起唠叨的感觉真好。   像是跟着朋友在拉家常一样,有时候想起上辈子的事情,都好像隔着一层虚幻的泡影,即使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对魏桐来说也太难得了。   “魏,你不好好考虑一下?”魏桐似乎是听到了对面玄的轻笑声,魏桐嘟囔了一声,发出一声呓语,“都说随你了……”他睡着了,在梦境中,却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魏桐完全不知道昨天晚上最后他跟玄说了什么,那个时候在他即将滑入睡梦中时,玄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是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他睡得不知不觉。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梦境中睡着,实在是一个奇迹。   在起身洗漱的时候,对上同样刚坐起身来的赵河,两人愣了一会儿,魏桐冲他点头示意,然后率先出了门。两个人的关系从昨天晚上之后,就莫名拉近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原因,赵河平时也很少跟魏桐说话,但是今天出来之后,却主动跟魏桐说,“按照惯例,这两天的规矩松散些,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趁现在去办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刚才洗完脸,水珠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滑。魏桐发现,其实赵河是一个长得挺白嫩的小伙子。   至于他话里的意思,魏桐摇摇头,“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好,其他的也得看看是不是时候,我看我们今日还是好好歇着吧,昨天的酒劲让我现在还头疼着。”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也没有负面的情绪,倒是让赵河佩服。   两个人还真的就在屋子里消磨了一天的时间,魏桐还顺手练了好一会儿的字,欣赏了地上的字迹三秒钟之后,魏桐毫不留情地毁尸灭迹了,嗯,写得颇有狂草的意味。赵河在身后还是瞄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魏桐,我以为我的字就已经够丑了,可是我没想到你比我还更那什么,更上一层楼啊。”诗人要是知道你这么学习诗句他会很不开心,魏桐腹诽,然后默默换了一块地方。   好像一下子就过了很快的时间,等到魏桐又一次注意到时间流逝的时候,是皇宫出现大喜事的时候,皇后怀孕了!这股子喜气瞬间从上到下席卷而来,这个月翻倍到手的月饷,还有其他多多少少的小赏赐,瞬间好像都浸入到喜悦中去了。   魏桐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又计算了一下时间,只剩下三个月了。这两个月魏桐没有白干,他跟刘玉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刘玉这个人才疏学浅,好大喜功,心胸狭窄,但是有一点却是让刘成一直能够忍下来把他带在身边。他忠心,不仅忠心,还嘴严。   除了不小心暴露在张久面前的东西之外,他在魏桐面前几乎没说过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只是几乎。有那么几次,他顺口提过他晚上没怎么睡,早上差点没起来。还有一次,魏桐注意到刘玉衣服下摆的泥印子,那天半夜下过雨,刘玉无缘无故为什么会跑出去?   还有一点,刘玉对布库房有着谜一样的关注,这个关注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在慢慢熟悉了魏桐之后,有时候说话就没有之前那么小心了。   魏桐在布库房这段时间,可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等等,魏桐眼睛微微眯起,好像是想起什么东西来,他记得野史好像说过,说过……   !!! 第19章   魏桐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东西了,但是那个时候书里的一句话却在刚才闪过魏桐的脑子里。   “康熙却是不知道,就在布库房中,也有一个敌人在暗暗窥伺着他,而这个人在最后关头,到底是被揪出来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暂且不去论他,但是如果把这个思路跟他了解到的消息对上的话,却是一件大事。布库房中可能有一个反叛者,他跟刘成有所联系,所以在失去了魏桐这个棋子之后,刘成并没有显得勃然大怒。   他记得那个时候张久说过一句话,跟刘玉见面的这个人比刘玉高了一个头,手上还带着一个扳指,而这样的人在布库房里是不可能出现的,毕竟常年练习,身上怎么可能带着这样的佩饰。跟刘玉见面的人一定是侍卫,才有可能深夜在宫中行走。   魏桐屏住呼吸,他在刚才那一刻串联起来的东西如果泄露出去,立马就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但是这样的效果原本就已经足够了,但是想到那一本账本,还有张久……真是自己找事干,但是这样子中途放弃,对刘成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实际伤害,毕竟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康熙是不可能随便动刘成的,毕竟刘成表面上代表的可是太后的脸面啊。   琢磨透这个点之后,魏桐开始着手准备最后的事宜,他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跟刘玉打好交道可不仅仅有这样的收获,他甚至还摸透了刘玉跟刘成的行动规律。刘玉只是个司膳太监,一日三餐这份工作还是要按时干的,这段时间魏桐已经翻过他的房间了,除了知道他的私房钱在哪里之外,并没有什么收获。至于刘成……   “你说什么?”刘成愤怒地站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玉眼里恨不得喷出怒火,平时刘成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生气,但是在听完刘玉的话之后,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桌子给掀倒!   “您那个时候就已经跟小的说过不要再让他过来了,小的也跟他这样说过了,但是上个月中大雨那一次,他还是过来了,说是已经确定了之前布库房那个消息,下一次会面的时候就能够跟我们说。但是,但是小的等了两天他都没有过来,派人去查探之后才知道,前段时间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已经被撤职了。”刘玉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连关系都不敢乱攀。   “这个人手里有什么东西,你应该清楚,要是他是被小皇帝的人抓走了,杂家就要你的狗命!”刘成被刘玉的蠢脑子给气得不行,原本约好的时间便是月半,既然人没过来在当时就应该及早报上来,还居然等了两天才去查!   刘成给了刘玉一脚,眉头皱得紧紧的,不行,他现在必须出宫一趟,那个人的妻儿老小都在他手里,而且嘴很紧,但是作为联络的人,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甚至知道账本的事情。他必须去确定一下……   刘成的行踪虽然隐秘,但是行动仓促,知道他出宫的人也不少。魏桐很快就收到这个消息,眼睛微微眯起来,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刘成作为一个二把手,他的房间自然不是魏桐刘玉这类人能相比的,而且房间内也会有个小太监伺候着,他不在房间的时候,屋里肯定还是有人守着的。   但是小太监必定不敢进入里屋,而里屋的窗子是面向湖边的,这也是刘成敢于出去的原因,毕竟几乎没有人能从那个窗子里爬进来,剩下的人要是敢走正门,分分钟就会被堵住。   但是魏桐早就已经摸好周边的环境,因为这里是首领太监的屋子,敢在这里逗留的人也少,正好方便魏桐下手。   翻身入屋的时候,恰好发生一件惊悚的事情,那种在电视里翻窗而入碰掉东西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了。不知道是刘成故意的还是顺手的,窗边放着张小桌子,小桌子上放着一个笔筒,笔筒里放满了毛笔,但是那个高度却刚好跟窗框齐平,从外边很难发现,魏桐进来那一刹那衣角带动了笔筒!   眼见着东西就要发出动静,魏桐不得不单手盖住笔筒,拿着筒口一起翻了个身,脚尖悄无声息地点地,发现没声音,魏桐这才松了口气,又把东西放回去,心里为刚才的惊险而心跳不已。   麻蛋这家伙心眼还真不少。   屋里的摆设跟之前的差别没多大,但是各种摆设精致奢华得不像一个太监的屋子,这个倒是比之前更像张扬了。鳌拜的如日中天,让依附着他的人更加嚣张。   把所有的摆设摸了个遍,还尝试了一下传说中的暗门按钮,然而并没有什么收获。刘成的屋子摆设整齐,看起来像是每日都有人给整理的一样,但是这样子他不怕整理的人不小心就把不该看的东西收拾出来吗?   魏桐一边揣测,视线一边在屋内扫着,还真是奇怪,总觉得有一点点怪异的地方,但是却说不出是哪里。脚步轻巧地在屋内又扫了一边,还真的是什么都没发现,难不成这本东西被他交给了其他人,或者是带在身上了?   不可能,刘成的警惕心重,按照之前张久得到的消息,账本的消息居然会被第三个人知道已经是奇怪,他根本不可能把身家性命放在其他人手里。而带在身上的话,那么一本东西又不是一张纸,能够往哪里藏?只要刘成脑子没发昏,东西一定还在这屋子里!   但是真的就是找不到!   魏桐虽然在找,但他的眼睛还是一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一墙之隔的小太监原本正昏昏欲睡,忍不住一个哈欠倒是把他给弄醒了,嘴里忍不住嘟囔了几句,“刘爷爷这屋子太安静了,坐着都不舒服,哎,还不如小三儿的活呢,虽然只是打扫,但活计少,刘爷爷不让他碰贴身的东西,擦擦那些瓷器又没啥事。”   伸个懒腰,小内侍又靠着墙有些发懵,一个人在屋子的确是很无聊。   隔着墙壁,听着小太监的絮絮叨叨,魏桐突然看向铺得整整齐齐的普通床铺,脑海里再度闪过那个小内侍的话,活计轻松,不碰贴身的东西……   怪不得,在观察这个屋子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格格不入,原来是因为这个床铺。倒不是这个床铺整齐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它太整齐,也太普通了,跟屋内的装饰完全不搭。   一个人居住的地方会下意识反应出他内心的世界。刘成除了床铺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是极尽奢华,看起来没有什么不适应。但是这个床铺却恰好相反,完完全全看不出什么亮点,但正因为他看不出什么亮点,才是这个屋子最大的不妥。   刘成想要掩饰什么?   魏桐上前一寸一寸摸着床板,轻轻敲击,动作很缓,生怕惊动了屋外的小内侍,等到他把床边跟床头都摸完了之后,他顺着边摸到了床里侧的板子,在摸到微微的突起时,魏桐掀开被单,看着那方正大小的地方,钥匙定然是没有的,但是魏桐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笑话,他小时候以前可是天天撬锁逃出去浪的人。   掀开板子,最先看到的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拿开来之后,底下便是一本小小的本子。仔细翻看了几页之后,魏桐内心大定,丢下银票,把所有东西都恢复原状,账本被他塞入胸前的衣襟处,整个人悄无声息地又出去了。在离开之时,刘成恰好带着人回到清宁宫,魏桐内心一紧,混在一群内侍宫女中给他行礼。   刘成心中有事,连看都不看一眼便走了过去。魏桐皱着眉头匆匆离开那里,到了偏僻的地方,卸掉脸上黑乎乎的装扮,换掉脚上的鞋,拎着东西丢到了湖里。   这是魏桐从张久的事情中学到的东西,如果要把一件事情毁掉所有的踪迹,就把他丢到所有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水是最能够毁掉一切能够被发现线索的东西。   魏桐拿到的账本里到底写得是什么,魏桐在翻看了之后并没有完全看懂,毕竟里头还有一些奇特的符号,定然是他们自己才能够看懂的东西。但是光是上头的那一连串的人名跟几个字的提示,魏桐便知道这群人死定了。   不过……刘成发现了之后,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魏桐饶有趣味地想,这种东西丢了,他根本就不能够大肆搜查,而魏桐从头到尾所扮演的,都是另外一个人。屋内不经意间留下来的鞋印也有,但那可不是魏桐的鞋码。当然,也不是说魏桐就没有嫌疑了,但是最开始被关注的,定然不是他。   晚上的时候,玄收获了一只笑嗨了的魏,莫名其妙了半天,但是深感不对劲。 第20章   “魏,你今天也太不对劲了,就算是什么好事,也不至于如此……”玄眼睛微眯,显然是感觉到了不对劲。魏桐收敛了一下自己刚才放肆的样子,咳嗽了两声说道:“我只是搜集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玄眉头微挑,自然是知道魏说的是哪一件事情,之前魏便说过他在搜集一个仇家的资料,但是很难找到,现在能弄到手自然是开心,只是如此开心……就有点过头了,魏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怎么得到的?”玄出其不意地问起了这个问题,魏在犹豫了三秒之后还是说了实话,顿时玄那边就寂静了一刻钟,然后飘来了玄阴测测的声音,“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玄的声音不是在咆哮,但是话语里的重量让魏桐一下子感觉到他的怒火。   魏桐知道玄为什么生气,他从来都没有跟玄说过,他要得到的罪证居然是自己亲自动手去取的,“就算你心急,也大可不必把自己暴露在人前,就算你的掩饰再多,但是细细排查之后,总会有蛛丝马迹!”   玄的话不无道理,魏桐的动作的确是有些简单粗暴了。但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魏桐为了确保刘成能够一下子死绝,只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而他所做的手段,也足够刘成排查好一段时间了,毕竟他不敢闹得人尽皆知,就只能暗地动手。   “我知道,玄。只是我所有的猜测,在没有证据之前,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我又怎么能够让人信任我?”魏桐好声好气地劝慰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玄如此发脾气,实在是他的错。   “魏,我只听是或者不是,你动手之前,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是。”随着魏桐这个单音发出来,两个人都沉默了。魏桐看不见屏风后边玄的表情,自然不知道玄现在内心是如何的暴走。虽然最开始魏曾经说过他为了报仇,一定要收集到罪证。但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对手是谁,玄并不清楚,但是现在想想,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魏就已经表现出这样的趋势了,只是他自己没注意到。   魏桐能够理解玄现在的心情,这好比你的好朋友突然来跟你说他要自杀,这个懵逼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在填了一条人命进去之后,魏桐没办法视而不见。自己的命运,魏宁的命运,张久的命,如果不去搏一搏,不过三月便可能死无全尸,又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魏桐起床的时候,他坐在床上没有动静,看着阳光渐暖,一点点照射进屋内,让屋内铺洒着淡淡的光辉,他并没有出去的意思。直到一刻钟后,赵河醒了过来。   “赵河,我想求见梁爷爷。”   一石激起千层浪,赵河刚要打的哈欠都还没有打出来,顿时被魏桐这一句话吓得给吞了回去,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吞咽声。   魏桐自然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任着赵河打量,许久之后赵河才轻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提醒你那一次?”魏桐闻言摇摇头,他第一次发现赵河的身份,实际上还要更早,是在进来的第三天。   赵河皱眉,“不可能,那段时间我根本就没有跟上头的人有什么接触,你怎么可能会认为我是梁爷爷的人。”魏桐突然一笑,这笑容让赵河也惊讶了一下,毕竟除了除夕那一次,他还从没见过魏桐的笑容。   其实魏桐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把我从布库房调过来的人,应该是梁爷爷吧。不能够确认我的身份,但是可能是因为皇上的兴趣才会调我过来,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够掉以轻心。小书房毕竟已经算是比较重要的地方了,身边就算没有监视的人,至少也不可能是外头的人。”   “第二,你认识字。通常这种地方,应该越不认识字越好,除非能确保是自己人。”   “第三,你在第三天的时候掉落过一枚玉佩,我曾经在梁爷爷身上看到过。”   随着魏桐淡淡的话语,赵河的脸色也变得严肃。因为……赵河的确是梁九功的人。原本赵河便是被梁九功给提拔上来的,跟陈大力是同一个时期的小内侍。魏桐最开始被调过来的原因他也清楚。这宫里最重要的是上头人的意思,下头人是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   在魏桐过来之前,梁九功就已经找过赵河,让他好好看着魏桐了。魏桐的身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毕竟是有可能接触皇上的人,这跟在布库房的时候又不一样,梁九功也不可能直接就让他接触到重要的东西,直接就把魏桐调到小书房去了。   在观察了魏桐好一段时间之后,赵河觉得魏桐的确是有点问题,他跟刘玉的接触太过频繁了,但是在知道有张久这么一个人之后,他似乎猜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去提醒魏桐。   但是赵河从来没有想到过,魏桐居然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观察到这一点。   尤其是第三点,他身上的确是有一块梁九功赏赐下来的玉佩,但是梁九功这等人物,身上的佩饰自然是随时换的,魏桐竟然能够记住这一点,实在是……   见赵河沉默的时间这么长,魏桐又看似漫不经心地加了一把火,“其实我是鳌拜的奸细。”这一回赵河的眼珠子都差点瞪掉了。   这个消息很直接,很惊悚,所以晚上的时候,魏桐被带走了。   梁九功是个有点富态的人,眼睛看起来有点小,但是脸上时常带着笑眯眯的笑容。他年岁其实也不太大,只比魏桐大了十岁,而魏桐也不过将近十五。   等他跪在梁九功面前的时候,之前曾经有过的所有恐慌一瞬间都消失在魏桐脑子里,留下的只有冷静。   “杂家听赵河说,你自称是鳌太保的奸细,你可知道这话说出去你这小命就别想要了。鳌太保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有些话你可得谨慎点,不然,尚方院可在后头等着你。”梁九功慢条斯理地把魏桐给威胁了一遍,但心里警惕却提到了最高,这小子之前可是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鬼。   “小的从五岁便流离失所,而后七岁跟妹妹魏宁一起被鳌太保门下给带了回去,九岁的时候进宫,一直在为他们传递着能收集到的消息。”魏桐第一句话便让梁九功的脸皮紧绷起来,随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突然想要揭发这件事情?”   魏桐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鳌太保的动作太大,小的,小的实在是觉得这样子太过不妥当。但是小的妹妹还在宫里,所以小的不得不如此。原本是想让妹妹离开苦海,谁曾想刘成竟一令把她调到了教坊司!”教坊司这三个字,每一次字都含着魏桐浓浓啼血,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   “奴才的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她才九岁……”魏桐撑在地上的手已经死死握住,梁九功貌似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教坊司那个地方,进去一段时间,就算能出来也算是废了。   “知道妹妹消失的时候,小的就已经想要揭发这件事情。然而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小的说了,也是空口无凭。四个月前,小的在担任司膳太监时交的好友张久来寻我,说是发现了一件事情……”   ……随着魏桐一件事一件事的说出来,最后梁九功的目光已然狠戾,不管是侍卫还是布库房,都是皇上非常看重的地方,然而却混进来这么些东西还没有发现。张久那小子他的确听过,刘进忠得宠的徒弟。看来,太久没撒鹰,都作妖起来了。   “这是小的潜入刘成屋里所发现的东西,如果小的说过的话有一句假话,那就诅咒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地狱也永不超生。”魏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梁九功神色微动,接过了魏桐拿出来的账本。   刚看了第一页,梁九功的瞳孔就紧缩了一下,第一个名字就是钮祜禄·遏必隆,而后紧跟着的三四行扫下来,梁九功心里对魏桐的说法有了计较。   “你这小子,就仅仅为着这个?”虽然魏桐的身份是个问题,但是带着这么一份大礼投诚过来,梁九功不信他没有所求。   魏桐沉默了几秒,叩头而道:“小的别无所求,只求梁爷爷能让小的妹妹离开教坊司,就算要小的的命,小的也别无怨言。”   不是他圣母,说到底,那都是他的妹妹。护不住她,是他没用。而刘成的事情也证明了,有些事做过头了,跟那满屋奢华中的朴素一样亮眼。不然,为什么魏宁最终会入宫?   每每想起刘玉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缘由,魏桐的心都像是被猛撞似得生疼生疼。 第21章   魏桐平安回到小书房的时候,赵河正在喝茶,看到人进来了一口水都喷出来了,眼里也满满都是惊奇,毕竟在知道魏桐的身份之后,他还想过魏桐可能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没想到居然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冲着赵河点头示意了一下,魏桐便回屋里了,站在屋内他怔然了许久,一直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让他有些恍惚。曾经担心了那么久的东西,有朝一日真的顺顺利利成功了,魏桐心里却没有过多的真实感。   梁九功自然不会因为魏桐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他所说的话,就在刚才短短的半个时辰里,魏桐已经感觉到了被刑讯的滋味。梁九功也不过二十出头,却让魏桐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至于是生是死,魏桐不是不在意。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只希望魏宁真的能被揪出来。对于这些上位者,魏桐是再也不抱有任何幻想。   第二天的时候还显得风平浪静,然而刘成在第二天晚上发现了账本的失踪。   账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中有的不仅仅是他留下的证据,还有保命的把柄。要是到最后的关头真的……他还可以用这份东西投诚,但是现在这份东西居然不见了!刘成在看到那仅仅只剩下银票的地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脸都涨得通红,这贼人明显就是冲着这账本过来的!   刘玉被叫过来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挨了刘成一脚还迷迷糊糊十分委屈,刘成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刘玉啊刘玉,我待你不薄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账本的事情天知地知,除了那个他刚刚确认已经死了的侍卫,就只有刘玉知道了。   彼时的魏桐正在看着手里的书发懵,这小书房里什么时候居然也有这样的东西了?画质还挺精良的。   “你手里的书是前一次清查的时候送进来的,那个时候宫里乱,检查也没怎么认真检查,你乖乖把书放回去就好,还看什么看?”赵河在扫了一眼魏桐手里的书后,顿时发笑,因为那是一本……春宫图,而且是男男版本的。   在经过了最开始的惊讶之后,赵河对魏桐的态度明显不同,平时说的话也多了起来。跟赵河熟悉之后,魏桐才发现这个家伙实际上就是一个话唠,之前看起来什么所谓的高冷平静就是一个假象,对于这个问题,赵河深有所悟,“对于不知底细的人,我这样子当然会免去很多麻烦。”魏桐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是什么知根底的人。”   “当时梁爷爷现在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这条小命至少是保住了。”要是魏桐真的是……昨夜定然是一去不复返。   “可是,再怎么样,这样的书也不该放在这里……”魏桐看了一下自己刚刚抽出来的书架,大概是在最下面一层的地方。赵河闻言哈哈大笑,“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这种东西肯定不会是上边的人采购进来的,定然是私货,至于为什么会塞着这里,难道你还不清楚?”赵河暧昧的冲着他挤眉弄眼。   魏桐科科笑了两句,把书重新塞回去了。至于男男还是男女,甚至是女女都好,根本就不是实际上的问题,看这种东西也是徒生烦恼。   被放回来之后,梁九功并没有跟魏桐说过什么,魏桐除了挂心魏宁的事情,剩下的都不再关注。论到这些事情梁九功下手只会更狠,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赵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哎,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东边那处,刘副总管大发雷霆了。”魏桐闻言,神色平淡,“看来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赵河摸了摸下巴,看着魏桐的眼神莫名,“当然是大事,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们这些小不点的也不知道。”   魏桐没有接话,起身去洗漱,然后准备去打扫小书房,今天刚好是轮到他来干活了。   提着水桶到了室内,魏桐看了眼身后微风飒飒的大树,些许娇嫩的叶子被风吹落,打着旋儿在半空中飞舞,飘飘落落地掉在地上。   现在只待魏宁那边的消息了……刚想完这点,魏桐转身刚想把放在地上的水拿起来,便听到身后的声音,“魏桐,还愣个什么劲,还不赶紧让路?”   魏桐一听,提着水桶瞬间就闪到门边去,顺着那个声音往门前看去,那人是……康熙!刚才说话的人自然是梁九功。康熙穿着一身深色常服,俊朗的脸上一片淡然,现在这两位出现在这里……   魏桐神色微变,立刻跪下来行礼,康熙扫了一眼,跨步进了小书房。梁九功在经过的时候把他叫了起来,“皇上对你提供的消息很有兴趣,你待会小心点,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要漏,你的小命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梁九功话语里若有若无的提点让魏桐诧异,他有什么地方入了梁九功的眼睛吗?但是现在他来不及细想,跟着梁九功身后往里头走去,魏桐自觉地跪了下来。   书桌那边传来轻轻的动静,像是翻书的声音,而后传来康熙淡淡的声音,“这本账本是你自己拿到的?”魏桐掂量着抬头看了一眼,康熙的右手正翻看着一本账本,那熟悉的样式让魏桐点头应是。   “你认识字?”康熙第二个问题有些风马牛不相及,魏桐内心有点疑惑,但还是继续说道:“回皇上,奴才的确略微识得一些字。”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账本的事情?”康熙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比起最开始少年的清脆,他的声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丝滑低沉,带着莫名的威慑。   “去年十一月……”   “你有一个妹妹?”   “是。”   ……诸如此类的问题,让魏桐内心的疑惑越来越深。康熙所问的问题并不单单只是在账本这件事情上回转,更多的是落在魏桐这个人身上,如果不是知道上头这位是没办法假扮的,魏桐都要以为这一位是在查户口了。   殊不知,梁九功内心的震撼更甚!昨天晚上,梁九功在彻查了这件事情后,的确是发现了很多疑点,包括布库房那边。但是布库房的事情并不是梁九功在负责的,他不敢怠慢,带着查到的东西跟这本账本去跟康熙汇报。   谁知道听到前半部分还很是淡定的康熙,在听到梁九功不经意间夹杂着一两句对魏桐情况的讲述的时候,整个人微愣,皱了皱眉,而后康熙叫停了梁九功,“你说,那个跟你暗中投诚的小太监就是魏桐?这本账本也是他拿过来的?”他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账本,整个人神色莫测,让梁九功不敢轻忽,恭敬地说,“皇上,的确是魏桐,账本也是他取过来的。”   之后的康熙命人去查了魏桐此人的所有资料,竟把其他的事情都放在后头。而后第二天下了早朝,康熙换了身衣服之后便径直来了小书房。这也是梁九功刚才在门外提点魏桐的原因。他在康熙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康熙这样的举措还真的是少见。   面对着康熙的审问,好歹这位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魏桐只能够尽可能清楚地回答他想知道的东西。只是……皇帝怎么会对他一个小太监这么感兴趣?   “这份账本是魏桐交上来的。”——我只是搜集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去年十一月……”——玄,我没什么事情,就是身体不太舒服,没关系的。   “奴才有个妹妹。”——我的妹妹不见了。   我,此生是没办法有子嗣了。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当然会选择离开。   或许你会笑我愚蠢,不过这大好河山我还是想去看看的。   那是自然。此时的种种磨砺,不过是皇上路上的磨刀石罢了。   若不是因为这一道屏风,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如此自然放纵,如果你真的遇见过我,怕也只是擦肩而过。   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魏桐,那些曾经的疑点,那些视而不见的关键,那些沉默背后的隐情,都在今天被康熙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最后化作四个字梗在康熙胸口。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第22章   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康熙沉默了一会,突然看着魏桐说道:“你起先行为不轨,念在现在知道悔过,取得罪证,小惩大诫,罚没两年俸禄。至于你的要求,朕会满足你的。”   “奴才领旨。”对于自己最后这样的结局,魏桐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最开始幻想的那么多个结局了,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康熙问完问题之后,整个人便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魏桐。即使是不清楚康熙脾性的魏桐都已经看出来康熙的不对劲了。   随后,康熙终于是迈开步伐往外走,魏桐跪在地上直到脚步声消失之后,整个人才从地上站起来,疑惑地看着门口,其实这些事情交给梁九功,甚至是更低一层的人来做都完全可以,为什么会是康熙过来?   但是这个疑惑魏桐并没有找到可以解释的点,只能够把这件事情放到心里,暂且不去管它。把放在门外的水提进来,魏桐把整个屋子都打扫干净之后,赵河才从门外进来。看到魏桐刚刚完成的样子,他笑了起来,“怎么?今天你动作怎么这么慢?”   魏桐看了他一眼,提着东西往外走,“皇上刚刚来过。”赵河嘴巴里刚打了一半的哈欠又咕噜地吞了回去,整个人被吓了个半死,看着一脸淡然的魏桐,转念一想,皇上现在过来只有可能是为了那件事情。   可是……有必要吗?   这个问题不仅是魏桐在想,康熙也在想。他大步离开小书房,径直往前走着,那步伐之快,梁九功只能够小跑着跟着,却丝毫不敢出声打扰到康熙的沉思。   绕过花园,康熙现在没有心情往繁花似锦的地方而去,反而越来越往偏僻的地方走去。虽然是在皇宫,但是梁九功在身后还是看得很着急,皇上现在是要去哪里啊?   ——其实康熙哪里也不想去。   在心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之后,康熙心里油然而生的却是不舒服。在梦境中的魏才华横溢,虽然对于自身的遭遇多有避讳,却从来不自卑自弃。玄虽然不知其人,却也敬佩其人风骨,尤其是在讨论到一些国事时,魏总是能够给予他超于常人的想法,非常有益。   隔着这道屏风,保护的绝不仅仅只有魏一人。   这是康熙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嬉笑怒骂,毫无卑躬屈膝之势,谈笑间飒然自在,妙趣横生。即使历史上给予康熙再高的评价,然而此时的他犹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皇位给予的层层重压还未没有抹去他心里残存的柔软处。   他并不想戳穿这件事情。   魏桐在康熙来过之后,整个人心里的大石才算是真的放下来的。这块大石头从他被收养那一天开始,一直压到今日,实在是太重太重了。   晚上魏桐睡着前,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现在已经是二月末,距离五月份,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快了,就快了。   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魏桐只是摸了摸额头,差点忘了今天该是入梦的时候了。屏风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魏桐默认以为玄还没有睡着,站起来在书架那边寻着书籍,小书房的事情少,看书看久了,竟然入了几分味,有时不看还觉得缺少了什么。   手指在书上点过,魏桐从第三层抽了本书出来,转身往旁边走去,刚坐下来,在桌子上打开书的时候,魏桐骤然听到屏风对面传来一句话。   “魏,如果有一日,我们真的能见面的话,你会做何感想?”玄的声音低低沉沉,听不出情绪,但是看起来却不是一件好事情。魏桐跟玄已经相识了一年多,彼此在梦境中都十分自在,对于双方的脾性都很习以为常,这微小的变化魏桐还是注意到了。   猜想着玄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有如此问题,魏桐思索着自己有可能有的反应,“想来,我定会先跟你说清楚一件事情,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定是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一件事情?是什么事情。”玄追问。   “哈哈,当然是我的身份问题了。我的身份与常人不同,最开始虽然也觉得颇为不堪,然而事实如此,总不能永远自哀自怨。幸而今日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总算不是我傻到家。”魏桐摸了摸下巴,轻笑着说道。   跟玄交往久了,的确有的时候还挺想知道屏风后到底是什么人。但是魏桐始终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见光死,有些东西想想就好了,要是真的想太多,亏待的人是自己。   “你之前说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会危及到你吧?”玄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让魏桐听了很是暖心,索性合上书本,拖着椅子倚靠在屏风前坐着了。   “我其实是带着原本上头的东西投诚了,我也不可能有那样东西,事情如此顺利实在是超乎我的想象,而我妹妹应该也不会有事了。”如果不是因为张久……思及张久,魏桐的情绪低落了一瞬。如果不是因为张久的偶然为之,他没办法得到这个消息,然而张久也不会因此丧命。   而且,魏桐不是傻子,张久在死前定然是被严刑拷问过。但如果张久说过哪怕一言半语,那天问他的人便不会只是刘玉了。   张久这份情魏桐承了,却难以报答。   “那真是太好了,那你以后打算如何?”玄似乎对魏桐的回答不太满意,又连着问了一个问题。魏桐倒也不觉得奇怪,要是玄之前陷入了险境,现在他怕也是连环追问的,只是今日的玄显得有些急躁了,看起来更像是出了什么事情,魏桐犹豫着要不要问。   “端看风声吧,如果风声紧的话,老老实实在现在这处待几年。我妹妹的话,看她出来之后的想法……”说到这里,魏桐心里一缩,他甚至不知道魏宁到底在那里遭遇到了什么。在现代他还能想着人活着便好,在古代如果……简直是要逼死一条人命,虽然对女子不公平,但是世事如此,无法控制。   “魏?”屏风上传来轻轻地敲击声,魏桐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我没事,只是联想到我妹妹的事情,有些担忧罢了。”   “我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了,相比较而言,你那边不是说准备动手了吗?准备得如何了?”说是是基本上,也是因为魏桐不知道刘成还会不会使用什么招数,那个人如此阴狠,魏桐不认为他会善罢甘休。   “我的事情?也没什么问题了。再大的事情,都大不过最近朝堂上的斗争,皇上看起来怕是按耐不住了。”玄对自己的事情没怎么说,淡淡的几句话里透露出强大的自信,让魏桐听了禁不住抿嘴偷笑。而后面那部分……   “皇上定然是不会放过鳌拜的。”且不说鳌拜有没有那样的心思,就看他现在权势滔天,所有人眼中只能看见鳌拜而不见皇帝的样子,这样的人就算是忠臣,每一个皇帝都容不下的。更何况鳌拜未必没有那样的心思……   “你不觉得鳌拜其实也是个忠臣?”玄沉默了一会,突然反其道而问,“鳌拜对于先前的皇上可是十分忠诚,甚至因为这样得罪了多尔衮,对大清也有着许多贡献,称得上是能臣。”   “玄,你是在故意套我的话吧?”魏桐无奈说道。   “鳌拜对先头的两位皇上的确是忠心耿耿。然而人都是会变的,人心永远都是不会满足的。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想过要好好辅佐皇上,但是权势在手,过惯了说一不二的日子,人又怎么能接受最后门可罗雀的事实呢?”说到最后,魏桐的话语里满是漠然,鳌拜会有那样的结局可怜吗?   相对于之前的荣耀加身,权势在手的确是可怜,然而那些在剥削下的人岂不是比他可怜上千万倍?   “哈哈哈哈哈,魏,你的说法可是反驳了不少人啊。”玄朗笑出声,看起来十分赞同。“总有人认为,看在这些功勋上不应该对他多加指责。”   “功勋是有,难不成他没享受过吗?”魏桐挑挑眉,对这样的说话十分不屑,这让他又想到一个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听过的一个争论点。一个人犯下的错误,最后为什么需要他的家眷,他家的下人一起陪同受苦,因此反对古代的连坐。   但是话说回来,在古代那样的情况下,那人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儿女,他家的下人,不正是在这样的庇佑下愉快生活了许久?即使他们不知道那荣华富贵下的层层罪恶,却不能否认他们的声色犬马,踩在一层又一层的白骨上! 第23章   玄轻声笑道:“呵呵,魏,你每一次对于朝堂的见解,还真是叫我吃惊不已。”隔着屏风的魏桐听到这句话,摇摇头说道:“其实……如果换了其他人,可能也没什么不同。”魏桐是觉得,如果是现代其他人穿过来,可能也没什么差别。   岂料对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哼,玄不悦的声音传来:“魏,你觉得我是随随便便就会认同一个朋友的吗?”这还是魏桐第一次从玄嘴里说出朋友这个词,禁不住笑了起来,玄这个人还真是狡猾。   “是是是,玄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绕过小的刚才的无意之过吧。”魏桐跟玄告饶,要是真惹得玄生气,可就有得受了。玄听着对面魏桐温和的声音,就算是那个小的两个字,都透露着亲昵跟自然,跟梦境外截然不同。   “玄,你今日是怎么了吗?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琢磨着玄应该不会生气,现在看起来也心情大好,魏桐才开口问了问题。   他能感觉到玄犹豫了一下,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曾经有段时间,家父发现舍弟与下人交好,气急之下重重责罚了他。而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情,却觉得有些不妥。”这个问题本来应该是很容易回答的,但是魏桐在即将开口的时候,又莫名迟疑了一会儿,沉默的气氛散漫出来,使人也开始感觉到奇怪的意味。   “其实,这个问题,取决于你怎么看吧。”魏桐犹豫着开口,而后倒是流利起来,“我的观点我的看法也只是我的,而不是你的。”   “你父亲的看法很正常,不同的阶级之间有着不同的三观,有时候的差距就像一个农妇羡慕宫里的娘娘可以烙无数馅饼一般。这也是人追求门当户对的原因。”   “但是,正如朝廷大开科举,这也是贫寒子弟晋升的最大也是最公平的途径,虽然随着时间的发展,寒门再难出贵子。但谁又能够保证,今天你踩在脚下的人,不是第二个韩信?”而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放过给予自己胯下之辱的仇人。   “无所谓可不可以,端看自己。愿意礼贤下士,愿意与人交善,渴求贤才,完全可不顾及他人看法。不是所有人才都是同一阶级的人。但若是不肯,不要过分威逼,伤人性命,也没什么大过。”   “魏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对面的我其实也是这样一个人呢?”玄朗笑出声,魏桐甚至能够勾勒出一个贵公子漫不经心而又带着点点笑意的样子。魏桐耸耸肩,靠着屏风说道:“第一,这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中间隔着这个屏风,你就算是个杀人犯也杀不到我。第二,你真的以为我会随随便便交朋友的吗?”第二句话让两个人都失笑起来。   “你既然承认我这个朋友,我自然不会错过你这个朋友。”魏桐掂量着话头说道,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难不成这件事情触动到玄什么伤心事了?   玄似乎感觉到魏桐的疑惑,轻声说道:“事情虽然不大,但是看出的事情却也不少,你也不是从刚刚的一件小事中便看出了寒门跟权贵的纠结?小事,有些小事造成的危害,可比所谓的大事大多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过是防微杜渐罢了。”   “如果能见见你便好了……”这是玄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而后魏桐便被赵河叫醒了。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窗外夜半,星星寥寥无几,显得有些凄清。看着刚把他叫起来的赵河,魏桐心里突然一突,“难不成出事了?”   赵河惊讶于魏桐的警戒,看着魏桐苦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是敏锐,平时呆头呆脑给谁看。”……他平时怎么就呆头呆脑了?!   “刘成那边带人过来了,说是奉命清查清宁宫,现在四处已经有些乱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魏桐在里头听出了森森冷意。赵河是梁九功的人,对刘成自然是看不惯的。   只是……刘成奉命,奉的是谁的命令。顷刻之后,魏桐这才恍然大悟,他竟然忘了,这刘成明面上却是太后的人!一直想着念着他真正的身份,却忘记他这层表面的掩盖功夫。着奉的旨意,自然是……那位太后了。   赵河不过几下,也立刻联想到一块处,两人相对无言,无法说些什么。毕竟那位可是皇上的嫡母。孝惠章皇后在康熙登基不过两年之后便逝世,也只剩下一位太后了。虽然两人心里不一定亲近,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做到融洽的。   而除了康熙,也只有孝庄跟太后能下这个懿旨了。   “魏桐,难道你就不紧张吗?要知道,刘成到底是冲着你来的,要是……”他们这些宫人不过是贱命一条,难不成还奢望着上面的人会去捞他们吗?魏桐知道赵河的意思,不过也只是摇摇头,没怎么说话。赵河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能够提早知道这个消息魏桐的确安心一点,至于刘成那边,他现在还能够躲到哪里不成?   “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就算刘成怀疑到我身上把我抓去,可那个时候如果还有谁能够认出来我,那我也是服气。”那个时候魏桐除了涂黑脸,换鞋,甚至还在腰上缠了一小圈布条,就是为了预防有人能够看着他的身形把他这个人认出来。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坐着听着越来越近的喧闹声传到这里来,魏桐制止了赵河想说话的动作。轻笑着对赵河说道:“如果这次我能够出来的话,记得摆桌好酒好菜迎接一下我。”   “当然。”   喧闹声很快就来到了门外,院子的门被踹开,几个人涌进来,站在前头的便是刘成。两人一同出去见礼,“刘副总管,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怎敢劳驾您亲自过来?”赵河的话只是引来刘成淡淡的一瞥,“搜!”身后的几个人凶狠地扑向后头的屋子,魏桐心里默默吐槽,就算你跑得再快,那里也什么都没有,除非有人诬陷。   “副总管,小的发现了玉佩!”此话一出,魏桐心里顿时一凉,刘成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刘成看着呈上来的东西,玩味地看着两人,“这东西是谁的?”那玉佩远远看去流光运转,十分华丽,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物什。魏桐跟赵河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   “回副总管的话,这玉佩我等皆未见过。”赵河恭恭敬敬地说道,礼数上挑不出半点的差错。刘成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杂家也从来没有见过贼会说自己是贼啊。这玉佩贵重,一看便不是你们能够拥有的东西,来人,把这两个人都拿下!幸而太后娘娘英明,不然这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藏污纳垢呢!”   ——可见证明有容易,证明无却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魏桐毫无异议,有嫌疑的人绝对不止魏桐一个人,只是现在连赵河都被抓了是什么样的道理?   “副总管,着小书房从来都是两个人看管着,您这是打算让小的们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耽误事情吗?”赵河的声音异常坚定,让刘成的气势一顿,而后刘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杂家自然会禀报皇上,并暂时安排人接手这里,岂容你这小奴在这里撒野,还不赶紧带下去!”   “是!”   没想到最后魏桐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进来尚方院,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人被捉来,而在之后也有好几个,个个都是被查出了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都被带来以儆效尤。只是在赵河的细细点数之下,除了不确定之外,属于他们的人竟然占了十之八九。   知道这点的赵河好气又好笑,低声跟魏桐说道;“这刘副总管是不是出门的时候忘带脑子了。这宫里原本便是皇上的天下,这家伙居然还想着铲除异己?”这铲除的到底是谁的异己?魏桐也只是摇摇头没说话,静观其变。   刘成不是傻子,这事尤其犯众怒,但是他手里若真的有着太后懿旨,还有背地里势力撑腰,再犯众怒,只要有人愿意兜着,都不是什么大事。心里有鬼,又名正言顺,自然动作就大了一些。   只是康熙虽然隐忍,可却不是善人。   尚方院便是以后的慎刑司,除了处理太监犯事这样的微末小事之外,其实也掌上三旗的刑名。对着些小太监自然也不怎么看中,近十人都挤在一间小牢房里,彼此之间都不怎么说话,直到最后有个小内侍禁不住低低哭出声来。   没有谁去责怪或者唾骂,进了尚方院的人,还真的没怎么见过能站着出去的。害怕担心不过是人之常情。   ——“看来这顿饭我是请不成了。”   ——“凑作堆总不是件难事。” 第24章   慈宁宫内,暗黄色地毯铺满了整座大殿,袅袅香烟在角落里的银雕香炉里升起,淡淡的香气中夹杂着丝丝檀香的气息,镇静人心又不着痕迹。北边榻上,苏沫儿轻轻地给孝庄揉着肩膀。“沫儿,太后这么着急,真是让我有些失望啊。”   苏沫儿轻笑着说道:“那是太皇太后对太后娘娘的期望高,因此才会觉得如此。太后娘娘也是出于好意,想照顾皇上啊。”苏沫儿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怕惊扰到还在闭目养神的孝庄。   孝庄轻轻睁开眼睛,眼里丝毫不减风采,端是这一双眸子,便让人无法把她当做普通的老人看待。“你也别给她说好话,轻轻被人忽悠几句就当真了,若不是玄烨知道她的性子,这一次怕是不能轻易了了。”   “太皇太后怎么这么说,太后跟皇上那也算是亲亲热热的母子了,母子哪有隔夜仇的。”苏沫儿劝道,平日这个时辰,孝庄早就已经安置了,现在这样实在是让苏沫儿有些担忧。   “沫儿啊沫儿,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满嘴好话了?这实实在在的东西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太后心里的想法我也能猜到几分,但是玄烨可不是毛头小子,哪能容得下这些事情。”孝庄跟苏沫儿几十年的主仆感情,在苏沫儿面前也不自称哀家。想起今夜闹起的事情,孝庄对太后的做法也是……说她没脑子,这做的还真是没脑子。但是好,也的确能看出几分精妙之处。时机倒是把握得不错。   “罢了罢了,这件事情随他们闹去。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正好给了玄烨机会。”说起那个孙儿,孝庄的眉眼总是会柔和一些,苏沫儿也知道康熙在孝庄心里的分量,那边的消息还是得好好盯着。   接到消息的时候,康熙正在诧异于今日魏醒来的速度,这不过短短的时间,怎么人便消失不见了,还是说那边出现了什么事情。然而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康熙在梁九功的告罪声中被服侍着穿好衣物。“怎么这么晚才来回报?”康熙显然对这进程很不满意。   “皇上,刘成最开始动手的时候,底下的人还以为只是小打小闹,但是之后尚方院的人也过来了,很快就带走不少人。说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底下人不敢怠慢,立马上报了。”梁九功快速地把事情说话,同时也把最后一件佩饰给康熙戴好。   各个首领太监当然有权利清查自己下属的内侍的情况,但是这种请尚方院的人而来的情况实在是前所未有。尚方院向来都是听命而动,这一次的命自然是太后懿旨了。而刘成动作太大,这才是梁九功禀报康熙的原因。不然怎么也不敢在深夜惊扰圣驾。   “去慈仁宫。”康熙淡声说道。梁九功看着现在的时辰惊讶,“皇,皇上,现在已经是深夜,您看是不是……”   “梁九功,没有结果,母后可睡不着觉。”虽然皇上的语气很淡,但是端看现在的行为,梁九功咽了咽口水,皇上的怒火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   “喳!”   慈仁宫的主人此时的确是还未入睡,偌大的宫殿直到此时还灯光点点,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可是大殿的主人此时心绪却不怎么安稳。   “太后娘娘,现在都这么晚了,请您快些歇息吧。”此时榻上斜倚靠着一位雍容华美的中年女子,发髻松松挽着,外头披着一件雅致的淡蓝色坎肩。听见身后人的劝说。太后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哀家不过是在等该来的人罢了。”   “太后娘娘,现在夜深了,便是该来的人,怕也是不会来了。”张嬷嬷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自然心疼太后如此,不禁多说了几句。   太后也不怪罪,轻轻一笑,“你说错了,该来的人定然是会来的。哀家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个结果罢了。”话音刚落,一个淡粉色衣裳的宫女进来禀报,“禀太后娘娘,皇上求见。”   “你看,这不就来了。”太后冲着张嬷嬷说道,转头柔声对进来传报的宫女说道:“还不快快把皇上请进来,更深露重,小心皇上身子。”   “奴婢遵旨。”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圣安。”康熙进来之后便是先给太后行礼,太后又怎么真的会让康熙给他行礼,连忙拦住了,“你这孩子,礼数这么多,还不快快坐下。”   “谢过母后。”面对太后的时候,康熙脸上的神情很少,两个人不过是面子情,彼此之间心里也都很清楚。   “皇上深夜来访,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太后让人奉茶之后,才轻声询问着康熙,言语间的担忧流露于表。康熙微微颔首,“母后,儿臣今夜听闻,儿臣宫中的太监刘成奉您的旨意彻查清宁宫。儿臣深感担忧,不禁深夜叨扰,母后切莫怪罪。”   太后淡淡笑了起来,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几口,茶香扑鼻而来,确是绝世珍品,而两人却丝毫不闻,“刘成的确是哀家派过去的,今天他也的确是过来回禀,说是清宁宫有些小偷小摸的现象,对皇上不利。哀家便让他好好查查,如果需要尚方院的配合,也不需要手软。怎么,是查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母后说得没错,的确是查处了不少人,连带儿臣殿内的太监,一共查处了十三个。”康熙嘴里报出来的数据,让太后一怔,眼里闪过些许诧异,转瞬即逝。一个宫内的太监不过几十可数,却在转眼间搭进去四分之一,甚至更多。   太后顿时觉得嘴里原本还算甘甜的茶水完全没有味道了,她放下茶盏,正色道:“皇上,这件事情你可不能给轻忽,这小小的不起眼的事情,却最能够在不经意间动摇根基。刘成虽然有些过了,但是他的心是好的。只要皇上愿意用他,他也定然是肝脑涂地的。”   “嗯,儿臣觉得很有道理,既然刘成如此有才能,也不能浪费。”康熙淡声说道。   梁九功站在皇上身后当自己不存在,仅仅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不知道交锋了多少遍,如果可以的话,梁九功巴不得把自己的耳朵里塞上棉花,不该听的东西一点都不需要知道。   月色渐深,月亮悄悄地从天空中偏向西方,点点星芒在旁边闪闪发亮。慈仁宫有些烛光已经微弱。打鼾的内侍在一个激灵下突然清醒,看着殿内依旧通明的亮光,连忙换了几近燃尽的蜡烛。   殿内,谈话已经到了尾声,康熙轻笑着说道:“真是劳母后费心了,儿臣心里真是过意不去。等天气渐暖,香山想必也十分舒适,到时候母后倒是可以去香山好好休息,免得过度劳累。”   太后的脸色较之前有些苍白,她笑着说道:“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哀家若是真的身体不适,自有太医看着,免得皇上记挂。夜深如水,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康熙轻轻颔首,站起身来,身后的梁九功紧跟着上去,在康熙即将踏出大殿的时候,太后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话,康熙的脚步却连停都没有停下来。   站在身后的张嬷嬷连忙上前劝道:“太后娘娘,皇上只是有些……”   “你不用说了。”太后打断了张嬷嬷的话,“皇上今夜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都必定会过来。但是哀家的确没有想到,他已经要出手了。”张嬷嬷心中一紧,突然想到朝上的某位……   “哀家明日开始去小佛堂,吩咐下去,宫内的人最好安分守己,这段时间要是有谁烦事,不要留下后患。”太后淡淡地说道,“夜深了,安置吧。”   “奴婢遵旨。”   回到清宁宫,下边的消息接连不断,梁九功看着刚送上来的名单上出现的两个熟悉的名字,眉头抽了抽,这两个小子也进去了。揣摩着皇上的心思,梁九功原本是打算在皇上面前提一提,然而梁九功刚把名单递给康熙,康熙顺手接过去之后便放在旁边,沉声说道:“通知索额图明早天一亮就进宫。”   “喳。”梁九功默默又把话咽下去。   魏桐等近十人都被关在尚方院一夜,惊恐未定的人们挨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些睡意,但是立刻便有人狠狠地敲击着门外的锁链,众人顿时被吸引过去视线,赵河轻声在魏桐耳边说道:“你要注意一点。”魏桐捏了捏他的手腕,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个个人被陆陆续续带了出去,但一直没轮到魏桐。回来的人要不是身上带着伤痕,就是脸色有些难看,但是有好几个却是很沉默,看起来心绪稳定,比起刚回来那个软瘫在地上的一个老太监好多了。   看来这几人便有赵河所说的人。   赵河是除了魏桐之外最后一个被带走的,但是等到有人来传唤魏桐的时候,赵河依旧没有回来。魏桐脸色微变,“为什么刚才那个内侍没有回来?”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牢头看了他一眼,“费什么话,小心你自己的命,管那么多干什么?”   魏桐没在意牢头的态度,心里记挂着赵河的情况,被推搡着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屋子内乍看之下简简单单,左边摆着几张椅子,刘成正坐在中间。而右边望去,却是血淋淋的刑具。魏桐只是扫了一眼就被牢头推到房间中央,“副总管大人,犯人已经带到。”   “你下去吧。”   “是。”   待屋子内只剩下魏桐跟刘成几人,刘成看着跪在地上有些狼狈的魏桐阴森森的说道:“魏桐,我刘成一贯待你如何,你向来也是清楚,没有我,你何来现在这样轻松的日子,怎么你还是要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呢?”   魏桐能感觉到刘成的视线一直盯着他,脸色未动,魏桐说道:“刘爷爷,您说说的是什么意思,小的听不明白啊?”   “三日前的下午,你人在哪里?”屋内只有自己人,刘成话问得直白,果然便是冲着那件事情而来的。   “小的那日一直在小书房里,没有出去过。”魏桐镇静地说道。   刘成状似大怒,一脚踢翻了左边的椅子,“你撒谎,明明已经有人看到了你从小书房里出来,说,你到底去了哪里?”   “小的那日真的没有出去过,请总管大人明鉴。”魏桐没有被刘成的样子吓到,很快又说道。“如果刘爷爷不相信,小的愿意与那人当面对质。”   账本丢失的日期便是在那一天,魏桐人就在犯罪现场呢。但是魏桐不是从小书房的正门出去,而是从边角校小门出去,那条小道直通御花园,但罕有人去。除非那人手底下也有几分功夫,不然那一日魏桐进出定然没有人看到。   刘成的确是在诈魏桐。   发现账本不见的那一刻,刘玉便已经被刘成抓来询问过了,甚至还动了一些手段。但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玉依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不知道。刘玉欺软怕硬,骨子里就是个软骨头,刘成不信他能撑着撒谎。   暂时排除了刘玉的嫌疑,刘成又把身边的人排查了个遍,就连这段时间跟刘玉关系不错的魏桐也被他列入名单。这一次清查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还有便是刘成突然发现,他原先安插的跟脚不知不觉就丧失了一半,让他警惕心起,这才借着太后的手把整个清宁宫查了一遍。   魏桐的话看起来毫无破绽,但是刘成心里对他就是放不下心。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低着头的魏桐,冷声说道:“让他清醒清醒,知道该说什么之后再说。”   被按着头进水里,魏桐刚入水的时候就忍不住呛了一口,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被锁在两边的手不自觉挣动起来,渐渐消耗的氧气让他开始痛苦起来。   行刑之人看着时间差不多,拽着魏桐起来,一脱离水面魏桐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小子,刘总管对你已经算是仁慈了,该说的还是早早都说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魏桐被糊住了眼睛,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魏桐只是摇头,下一刻又被死死按进水里。眼睛十分酸疼,水流冲刷进魏桐的眼睛,让他难受至极。腹腔中的空气已经消耗殆尽,而后脑勺上的手却依旧死死按着,魏桐大力挣扎起来,实在憋不住时下意识呼吸进的却是水,鼻腔顿时疼痛起来,好,好痛苦。   “哗啦——”   “咳咳咳咳咳……”   “哗啦——”屋子内只响着哗啦啦的水声,还有一声比一声更狠的逼问。   不知道第几次被拉出水面,魏桐整个人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仅仅只靠着两手上的铁索保持着半趴着的姿势。站在旁边一直默默看着的内侍回去给刘成禀报,“总管大人,那魏桐到现在也没承认,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刘成估摸着时间,整个人的脸色阴阴沉沉,“先把他丢回去,明日再审。”他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无论如何,那魏桐绝对不能活着走出尚方院。   “那赵河已经放回去了。”随后刘成又想起其他事情,顺口问了一句。内侍恭恭敬敬地说道:“人已经放回去了,总管大人所说的那几人都放回去了。”   “好,仔细吩咐下去,可别这么快就让魏桐死了。”刘成冷哼了一声,明日还有更多的刑罚在等着他,魏桐此人心思莫测,从最开始会选择魏宁要挟与他便是看中了这点……   “还有,你寻个人来,去教坊司找一个叫魏宁的。”   “是。”   魏桐被丢回去的时候完全失去了意识,水刑看起来对人的身体毫无损伤,却是最折磨人的精神跟体力。昏迷了整个下午,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因为刘成的怀疑,魏桐享受到了单人单间的待遇,从地上勉强爬起来的时候,牢房阴暗的光线让一切都显得不太清楚。爬起来靠在墙上,魏桐大喘着气,身体还是很虚弱。   刘成的疑心很重,魏桐心里一直没有放松警戒,而今日事情如此发展,魏桐也有了些心理准备。如果出不去那也倒是光棍,只是感觉有点对不起魏宁跟玄了。   不知过了多久,魏桐一个人静静呆在角落里。牢头倒是过来一次,送了牢饭之后,整片过道又重新归于平静。魏桐似乎被安排在很偏僻的地方,左右的牢房里都没有人,就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牢饭很难吃,但是魏桐还是很平静地吃下去。一个人很难熬,魏桐便不断地在脑子里胡乱想着许多东西。例如魏宁现在到底被救出来了没有;亦或者是以后玄突然发现失去他这个朋友会不会很难过;赵河是不是被放出去了……   念头十分杂多,魏桐到最后已经放飞自己,不知道想到哪个疙瘩角落里去了。话说……他在被刑罚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小柯的声音,不知道到底是他幻听了,还是这小家伙真的在叫他。   最后还是因为身体上熬不住,魏桐在难受中又昏睡过去了。   “桐桐,桐,啊桐……”小柯嫩着小嗓子叫了魏桐好久,却依旧没有唤得魏桐的注意。小柯实在是太虚弱了,除了偶尔能够在梦境中显现出身形,基上都是在魏桐的意识里休养生息,老实睡觉。   他看着又一次昏迷了的魏桐,小眼睛眯了起来,小蹄子着地,身上憋得满身通红,一股奇异的力量顿时蔓延开来。他想到那个跟魏桐生命链接的人,然而现在还不是他们进入梦境的时候,因此小柯才牺牲自己的力量让他们入梦。   对于康熙来说,刘成不过是只不起眼的小蚂蚱,清晨早朝上,康熙又调动一些官员的职位。动作不是很大,但是他这样持续地做了很久。下朝之后,又继续跟索额图等人把所有事情都确定下来之后,时间已经悄悄地走到了傍晚。   彼时梁九功已经知道赵河回来的事情,而赵河也来找过他,但是梁九功直接让他回去了。皇上现在一心都扑在政务上,梁九功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皇上的。   直到傍晚的时候,梁九功劝着皇上去进膳食之后,才掂量着提了提刘成的事情。康熙淡声说道:“现在不用打草惊蛇,看紧他的动作,之后再一网打尽。”   “喳!”   晚上睡着的时候,康熙心里还是带着事情,翻来覆去许久之后才睡着,俊朗的脸上眉头微皱,看起来不太舒坦。   而当康熙的意识陷入睡梦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小柯给捕捉到,瞬间扯入了梦境中。   当康熙发现自己又一次进入梦境的时候,心里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诧异。时间不对,而且,整个梦境看起来正常,却总有些不对。   这是当然的,这个梦境纯粹是靠着小柯的力量才勉强撑起来的,自然有着一种随时会破碎的感觉。   而在此时,屏风背后传来魏的声音,带着疑惑,“玄?”   听到屏风后玄应了一声,魏桐摸了摸瘫软在旁边缩成一小团的小柯,淡淡的笑起来。这个小笨蛋,原本好不容易凝聚了实体,现在又变得隐隐约约了。   不过,能在死前再见到一次玄,也的确是无憾了。上一次猝不及防便被叫起来,现在能再好好聊聊也是不错。   “我现在心里担心的事情,除了妹妹之外,也就只剩下你现在身上的事情了。不过看起来进展不错?”这是顺着上一次两个人聊的话题继续下去。   玄的声音传过来,“的确不错,既然已经开始动手,就不能够留下任何后患。你……身体不舒服?”魏的声音有些飘忽,让人听起来着实不适。   魏桐咳了两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没事啊,可能有点伤寒了。不过玄啊,你还是得多交朋友,我们毕竟只是两三夜才见一次面,还不如在现实中找个好朋友唠唠,那样子更直接,也对你更好啊。”   玄在屏风后冷声说道:“我说过了,朋友不是随随便便认下来的。魏,你说实话,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随着这句话一出,玄的脑子闪过一个片段,让他一瞬间失了神。   “玄,你想那么多做什么?”魏桐苦笑道,即使是在梦境中,魏桐还是能够感受到身体的疲累,等到了明天,还不知道刘成那家伙会做些什么,只是这小命应该是保不住了。“其实今日,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嗯,大仇得报,现在我无事一身轻,打算去云游,所谓这距离一远,可能就链接不上了。可能以后,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魏桐胡言乱扯了个借口,玄太敏锐了,几乎一句话便能够被他看出破绽。   “撒谎!”   看吧,魏桐在心里说道,如果要真的骗过玄,那才叫做奇迹。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玄,该装傻的时候就该装傻?”   “敏锐,然后才是冷静。魏,你现在更该说清楚,你发生什么事情了?”玄的声音已经隐约带着怒意。拍拍自己脑袋,魏桐说道:“我可能要死了。”   人死了,这链接自然也是不复存在的。而之前魏桐已经问过小柯了,虽然可能会造成玄的一点损伤,但是对他的身体精神不会有实际上的伤害。   “哐当——”   魏桐听到随着他话音落下,对面传来了东西砸落的声音。   真的是惹怒玄了,魏桐无奈地想。   摸了摸小柯一起一伏的小肚子,魏桐走到屏风边上,屏风上的山水已经随着时间有点变浅了,但是还不足以魏桐看清楚对面是什么。   “玄……”   “魏!如果今夜没有这个奇怪的入梦,你知不知道作为朋友,我将终生担忧你这个朋友。”   “抱歉。”魏桐有些无力,不过随即又说道:“不断的失去本来便是人生常事,只是这一次可能比较惨重。玄,我喜欢你这个朋友,也希望你一切都好好的。”   事情走到现在这步,魏桐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他的确是喜欢玄,作为朋友,玄实在是不可多得。   随着魏桐的话语,玄已经猜到了魏桐的去处了。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梁九功当时递上来的名单上,定然有魏桐的名字!   听着玄那边又一下的撞击声,魏桐担心的叫了一声,“玄,你没事吧?”   “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玄犹带火气,让魏桐无奈摇摇头。   说实在,一天以前,魏桐还在想着他有可能逃脱了一劫,得到了还算不错的结局。但是在那个时候,魏桐就已经想到了,刘成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他没想到过刘成居然会这么大胆,直接借着太后的名义,而清查清宁宫。   这个时机其实抓得很好。康熙现在的主要精力一定都放在鳌拜身上,这些小事他会放后处理,为了不打草惊蛇。而这几条人命,还不至于让康熙瞩目。   而刘成,魏桐已经看出他已经不仅仅为了账本了。本性上,他便是在享受这样折磨人的过程,他为此而喜悦。   魏桐没有选择,为了魏宁。   他什么都不能说。   “我现在只希望他们答应过我的,把我妹妹救出来的事情是真的,剩下的我也别无所求了。”   魏桐的声音开始变得破碎,玄最开始还有些诧异,后来发现是梦境开始破碎了。他惊得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屏风前,“魏?”   “朋友,如果有可能,还真想同你喝喝酒——”   房间开始破碎,椅子跟桌子等物品开始出现裂痕,屏风开始风化……这由小柯力量构成的梦境终于支持不住,一点点崩塌了。   “梁九功!”   清晨时分,清宁宫内殿传来康熙冰冷而又隐含着暴怒的声音。   魏桐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眸的还是漆黑的牢房,而天边已经有些白光,天已经开始亮了。   小柯的力量在最后的时候还是支持不住,魏桐望着窗外茫茫的景色,整个人也显得有些茫然,但他心里却反倒更清醒了一些。   左不过是一个死字,刘成这货看起来也不像是要给他留个痛快的样子。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准备绷紧皮去迎接接下来的事情。   不过一刻的时间,魏桐又一次被拉到昨天的屋子,刘成已经坐在那里了。魏桐一口气几乎上不来,刘成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大早上的直接奔赴这里了?在他身上是挖不出什么东西的。   “魏桐,杂家问你,你妹妹去哪了?”刘成的声音蕴含着浓浓的怒气,却强压下来问道。   魏桐刚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心里一突,然而在确定了话语的意思之后,心里的高兴却蔓延开来。总算,总算是在死前,能听到个好消息了。   “奴才的妹妹,去了?”而面上,魏桐却是一脸惊恐的模样,若是论起来,那地方的确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哼,杂家的人特特安排进去的,上头负责的人哪里刚轻轻松松让他们呢去死?魏桐啊魏桐,杂家怎么就没看出你这份能耐啊。”刘成不相信魏宁的失踪是那么简单。他的人过去之后,只得到被贵人带走的消息。但这贵人是谁,却死活打听不出来。   对于魏桐,刘成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戒备。这小子看起来沉默不起眼,但每一次做的事情都让人出乎意料,当初的事情,现在的事情,这都让刘成越发疑心。   “你早该知道了吧。”刘成走到魏桐面前,“你这小子总以为隐藏在众人中,便能够小心翼翼地过活,但是这小聪明却偏偏暴露了你自己。”   魏桐听着刘成的奚落,虽然有些痛苦,但是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也是魏桐自己反省了很多遍的事情。   但是随后刘成的话,却让魏桐的被束缚在身后的手死死掐紧胳膊。   “杂家本来就看中你这小聪明,只是你这样的人容易失控,便顺便把你的妹妹也带进宫来。你应该感谢杂家,不然以你妹妹那样子的好胚子,指不定便被安排去当探子了,你该知道,这些探子是做什么的吧。”刘成坐了下来,恶意地用脚尖抬起魏桐的下巴,果不其然看到了魏桐眼中的红丝。   “哈哈哈哈,这不过是自作聪明的下场。”刘成哈哈大笑起来。   “魏桐,你还是乖乖告诉杂家,你把你可爱的妹妹,带到哪里去了?还是你又依靠上什么人?梁九功?小皇帝?”刘成不是傻子,从知道魏宁不见的时候,他立刻就猜到了不少事情。   “刘副总管,小的什么都不知道。”魏桐闭着眼睛,刘成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对魏宁感到愧疚,浓浓的,深深的愧疚。   “把他拷上去!”   “是。”   尚方院并不在宫内,它与庆丰司一处都在宫外,由西华门而出,沿着宫道到尽头。梁九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来这,当然,陪着康熙。   梁九功并不想去回想小半个时辰前康熙的怒气,当他听到皇上的声音而进去内殿的时候,皇上手里拿着他早在一天前呈上去的名单,而脚边散落着碎片,而有些还带着点点血痕。   “皇上——”   “备马,朕要去尚方院!”   “喳。”在这个时候,疑惑跟劝阻毫无用处,梁九功只会立刻去做。   马蹄声响,得知动静出来的小吏看着一身明黄色的康熙,连忙跪下行礼。康熙冷着脸色,大步跨进尚方院。   尚方院的郎中未到,但员外郎已经到了。得知消息连忙出来迎接康熙,梁九功见状,替皇上开口,“前几天被关进来的那些太监都被关在哪里?”   员外郎看起来有些迷糊,但身后的小吏立刻机灵着说道:“都被关在地牢里了。在黄字道那处。”太监等人都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尚方院负责的更多是旗人,员外郎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   “还不快快前头带路!”梁九功呵斥了几句,员外郎赶忙亲自带着人往里头走。   然而等到了那里,康熙只是一眼,却发现里头那几人里头根本没有魏桐。“除了这几人,难不成没有其他了?”   那个小吏被康熙一句话吓得跪倒在地,声音都哆哆嗦嗦的,“奴才,奴才真的是能保证,最近被关进来的内侍就只有这几人了。”   “对了,清晨清宁宫的刘副总管过来,可能是他还提审了谁,这才缺人了。”员外郎感受着皇上身上的怒气,情急之下还真的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自动自发赶紧带路去了。   康熙闭了闭眼睛,甩袖继续走。跟在他身后的梁九功心里也抖起来,这这……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如此看重魏桐,但是刘成是个什么货色,梁九功心里很清楚。   他娘的,还真是……疼。   魏桐紧紧闭着眼睛,身上的伤痕随着鞭子不断加重。刘成亲自给他挑选的加料鞭子,在他的脚下,还有一盆盐水在等着他。鞭子划空的“咻咻”声让他在每一次鞭子即将接触的时候下意识绷住身体,但这只会让他更疼,而他控制不住这感觉。   迷糊间,他感觉到门发出的吱呀声,激烈的人声,掉落的声音。锁链声在耳边响起,但却是有人在解开,魏桐勉强睁开眼睛,却感觉到一双宽厚的大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好好休息,醒来就没事了。”   有点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瞬魏桐陷入昏迷。 第25章   魏桐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身上的痛苦虽然难捱,但是在迷糊之中却是省去许多功夫,不管是上药还是换洗都不会多些折磨。   伤口虽重,且反复高烧,但御医下的药却极其对症。虽然艰难,但到了第三天,魏桐身上的热总算是退下去了,伤口也开始结痂收缩。   而到了第三天晚上,魏桐仍然未转醒,却是出现在了梦境之中。   当发现自己出现在梦境中,魏桐心里没办法形容现在是怎么样的感觉,但看起来是件好事?他摸了摸脸,突然无奈地想到,这段时间的大起大落几乎是他两辈子最波荡起伏的片段了。   “魏,你在吗?”在魏桐还在自己的思绪里时,玄那边传来了声音,而在听到玄的声音的时候,那几乎不可觉的颤抖让魏桐一瞬间瑟缩了一下。他在梦境破碎前说的那句话看来对玄的影响太大了。   玄是他在这个时代唯一称得上交心的挚友,虽然是通过这样奇怪的方式神交,却比在身边的人更加亲近,这让魏桐感同身受。   “玄,我没事了。”虽然在昏迷之前他没有亲眼看到谁救了他,但是那双手,还有他耳边的声音……的的确确是有人救了他。“是我的错。”   “你若是敢再来一次,不管你多么抗拒,我绝对会找到你。”玄的声音虽淡,却透露着狠意,带着不容拒绝的冰冷。魏桐闻言只是笑笑,知道玄是真的害怕他出事。   “不过,原本我以为,我的顶头上司应该会把我们那一批人当做弃子,没想到最终还是派人来救了。”魏桐不想玄的心思一直在这件事情上,便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扯开他的注意力。   玄微挑眉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放松了语气,“所以,你的顶头上司在你的心里,到底算是一个怎样的人?”   魏桐沉吟了几许,然后才说道:“虽然很多人都被他的表象所迷糊,认为他是一个毛头小子并因此而轻视他,但实际上他才智出众,文武双全,尚隐忍且谋而后动。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所谓的老资格给压住的。”   “所以你认为他不会为你们几个小卒子而动心神?”玄反问道。   魏桐笑着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更多是出于对局势的考虑,如果仅仅为几个小卒子而大动干戈,打草惊蛇的话,岂不是之前的谋划都毁于一旦?”   “你倒是对你的上司的计划知道得很多啊。”玄像是在感慨,又像是随口一提,声音稍显清冷,但好歹比之前的平静许多。   “我能知道些什么?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些其实都已经表露出来了,正像是玄你之前提到过的家臣,如果能够知进退,守本心,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魏桐轻声说道,到了最后,也只剩下淡淡的感慨。   往前再翻十数年,鳌拜可是顺治的心头的忠臣啊!谁又能知道,十数年后,世事变迁,而人也都变了。   “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两人沉默几许,玄又硬生生把话题扭转到之前的话题上,这让魏桐无奈又好笑,“我还不知道呢,暂时还没有清醒,都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状况。”   “说起来,其实几天前的入梦,是小柯感觉到了我有危险,那个小傻瓜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想到你,用自己的力量短暂地让我们两人相见。所以那个时候梦境才会破碎。”所以,魏桐回想起那个画面的时候,才算是能感受到玄的心情。   ——朋友,如果有可能,还真想同你喝喝酒……   而伴随着这句话,是整个梦境的坍塌,若是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是不是会误认为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会不会以为,自己亲眼目视这一切的发生?那一瞬间的绝望,难以承受。   魏桐思及此处,实在是愧疚难当。而玄每每在这个时候像是能够洞察他的所思所想一般,在魏桐说完之后说道:“你不需要为此愧疚,如果你在那样的时刻都不选择来告知我一声,那才是真正需要你愧疚的时候。”   “魏,你要记住,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活着。什么大道理你都心里清楚,威胁的话我不会对你说,希望你能够铭记于心。”玄的担忧都凝于那一字一句当中,沉甸甸的更加让魏桐愧疚起来。不论玄现实中是怎样的人,对魏桐这个朋友他从没有保留。   “好。”而这一个字,魏桐也应得轻缓。   人不总是为自己而活的,有时候还是为了家人,为了亲人,为了朋友。背负着这样的期望,虽然走得会更加辛苦,却又何尝不痛快?一路有人相伴,才不孤单。   如果没有玄,魏桐最后有可能在孤单绝望中死去,也有可能微小谨慎地活着,然而都不能像在梦境中这样洒脱。小柯给他带来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所谓的梦境而已。   而在这个话题之后,两个人都默契地掀开这个篇章不再讨论了。   两个人日常的相处都是有话的时候聊天,没有的时候两个人就静静地看书,彼此之间不会觉得腻味,也不会觉得尴尬。但可能是魏桐经历了一番真正意义上生死的考验,这次却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一个话题终止了,自然而然两个人又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中间或许会因为不同观点而争吵,甚至互怼,但是两个人更加悠然自得。这样淡然舒适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魏桐醒过来的时候。   刚恢复意识的那一瞬间,魏桐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不少,但是那股子剧痛猛烈的袭击让魏桐有些措手不及,毕竟昏迷的时候完全没感觉到伤痛,梦境中就更不必说了。   魏桐刚发出轻微的响动,身边便传来赵河着急的声音,“魏桐,你醒了?等等,你身上的好些伤势刚刚愈合,不要乱动。”魏桐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刚完全睁开。整整三天没看到光线,刚睁开就觉得刺痛难耐。   好不容易看清楚东西了,又被赵河横插在眼前的脑袋给吓了一跳,“你……”刚开口便觉得喉咙撕扯般的痛,几乎发不出声音。赵河端来水,稍微扶起魏桐的头,微微倾斜让她能够润润喉。   魏桐只喝了一点之后便推拒了,他联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喝多了水之后的景象太过美妙,还是能省皆省吧。   “赵河,我们现在是在哪里?”虽然说得很慢,但是魏桐好歹把这句话给憋出来了。他刚睁开眼睛,就觉得这地方看起来不太对劲。   “这里是清宁宫啊,你被放出来后元气大伤。蒙皇上恩典,那些入狱的内侍都得到救治了,那小子的命也真好,赶在皇上下令之后还死撑着,不然都不知道最后怎么样。”赵河给他解释了一下,虽然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但是也大概让魏桐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好吧好吧,这几天还是多谢你照顾了。”魏桐道谢着,从刚才赵河那么迅速的反应,看得出他还是时时在关注着他的状况。   “说好的要是你能保住小命要请我吃一顿的,现在这一顿还没有找落,我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放你去死。”赵河耸耸肩说道,毫不在意。   “对了,赵河,当时被皇上派去尚方院的人是谁你知道吗?”魏桐现在回想起之前的那个声音,总觉得莫名熟悉,但是因为当时伤势过重,意识半昏迷,根本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赵河被魏桐一问,脸色微变,幸而他此时低着头正在给魏桐上药,魏桐没发现他的变化。他的声音冷静,语气也没有变化:“当然是梁爷爷御前的那些人去了。”   魏桐回想着之前那个捂眼的动作还有在耳边的声音,再想想梁九功的样子,心里顿时一个激灵,那个画面太美了简直难以承受,立刻就把那异样塞到脑子最里面彻底遗忘掉。   而对于赵河,魏桐心里感激,却不多话,只默默记在心里。   然而扫了一圈室内的布局,魏桐迟疑着又开了口,“赵河,就算这里是清宁宫,可是这里是清宁宫的哪里?”房间看起来简洁大方,而且比他们的住的屋子要更好一些。赵河拿了要换的药物过来,一边给魏桐拆绷带一边说道:“皇上跟前本来就缺了一个御前太监,这一次折了一个刘成,又从御前太监里提了一位上去,就空下来两个,这好差事便落到我们这两个倒霉蛋身上了。”   魏桐笑着摇摇头,“要是这还算坏事,那其他人还不得跳海去?”   赵河闻言,正在给魏桐上药的手狠狠一戳,疼得魏桐倒抽了好几口气,“感情你觉得你现在身上这一圈伤口全部都是幸运得来的?”伤口在人手下,魏桐不得不低头,“不不不,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等到赵河把擦洗后的水端出去倒掉的时候,魏桐才偷偷松了口气,还真是怕赵河再来这招。而端水盆出去的赵河,其实脸色有些变化。有时想起来梁爷爷找他的时候的样子,赵河还是不怎么相信,魏桐这小子还真的得皇上青眼了?   梁九功什么话都没跟他说,只是让赵河多多照顾魏桐,甚至暗示他不要得罪魏桐。这让赵河心里疑惑,但刚才在魏桐面前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魏桐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慢慢好转起来。他的伤口好得太快以至于魏桐都有些怀疑小柯是不是给他开了外挂,然而偶尔这样的怀疑都在赵河“你是不是智障”这样的眼神下被打消了。   而在成为御前太监的第二十天,也是魏桐旷工的第二十天,他终于正式上岗了。   这还真是让魏桐有些汗颜,虽然梁九功通过赵河给他传话让他可以安心休息几天。但是魏桐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还是战战兢兢开始工作了。作为一个太监还想着那么娇弱简直是自己作死,魏桐还想好好留着自己的小命。   像刘成那样权势滔天的太监,还不是在上位者的口中三言两语便摆布了的事情?   刘成现在已经被关在尚方院里等待之后再进行审问,清宁宫内刘成的事情静悄悄的,仿佛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宫内也似乎对清宁宫的大调整宛若不觉,一切都显得很平淡——如果魏桐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了。   话虽如此,但魏桐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任务。清宁宫的御前太监四个,御前宫女六位。御前太监主要是在外跟随皇上。御前宫女主要负责的是贴身的工作,包括内殿的整理,当然也有书房内的事宜。而因为皇上不喜,所以书房一贯只有梁九功。   但这一次,魏桐却被告知,他的任务地点就常驻在书房内了。赵河通知完魏桐,看着一脸懵逼的魏桐爱莫能助,他也想知道是为什么。但是问题是之前讨教到的东西,现在根本用不上呀。那个笔墨纸砚什么的,魏桐还的的确确没怎么上心过,这红袖添香不才是皇帝才子的最爱吗?   跟着人到了御前,魏桐也见到了另外两个人。御前太监几乎要是时时刻刻跟着皇上走,每天起早摸黑那是铁定的,晚上隔一段时间还需要值夜班,虽然辛苦,却也是一件荣耀事儿。   魏桐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还是把剩下的两个人给认全了。一个叫陆远,二十出头的瘦削青年,平时有点冷漠。另一个叫陈晓,二十五岁,有点微胖,但看起来挺好相处的样子。两个人跟赵河魏桐点点头,就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了。   今日休沐,皇上打算在书房批改折子。梁九功派了个人宫女过来,领着魏桐把该做的东西就教了一遍。知道了这位宫女名唤淡彩,魏桐只是感慨,康熙放着又美又实干的宫女不用,居然用太监?   抱着一肚子的疑惑,魏桐赶鸭子上架,给康熙磨出了第一缸墨水。   康熙刚踏入书房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不同,一眼看到了默默站在书架旁边的魏桐,淡淡看了一眼梁九功,梁九功缩了缩脑袋不说话。许久之后,康熙才移开视线,“多事。”声音虽淡,但是梁九功知道,皇上这是放过他这一次的自作主张了。   梁九功心里暗道还好还好,本来便是看着皇上对这个小内侍十分重视,甚至推翻了之前的打算除了刘成,这才隐约探到皇上的一点心思。显然这人轻不得重不得,放远了怕出事放近了怕伤着,梁九功索性便把他安排成御前太监。   御前行走的人,哪个想动还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魏桐本来便是先被带进来熟悉场所的,淡彩教完他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站在旁边,直到两人同时看见康熙,正打算行礼,却发现皇上的视线正盯着梁总官。梁九功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滚落下来。好在最后皇上像是没有动怒,又移开了视线。   回过神来的两个人连忙行礼,刚跪下去就被皇上给叫起了。   淡彩在默默躬身之后,也悄悄出去了。魏桐自然是知道,淡彩刚才之所以一直待在这里,不过是为了看着魏桐,魏桐对于御前的一切不过是个新人,任谁都不会放心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让他一个人待在至关重要的书房里。   桌案上早已经磨好了墨水,这是魏桐在尝试了好几遍之后,淡彩才勉强说合格的。皇上用的墨石本来便是顶级的好,但是再好的东西也要有能发挥出来的本领。淡彩最开始看着魏桐磨出来的东西可谓是瞠目结舌,不忍直视。把一个温婉美人搞得诧异,魏桐也是有点小羞愧。   魏桐第一天做事,尽管已经有人教导,但是有时还是会慢一步。康熙在放下折子的时候,往往便是要喝茶了。批改好的奏折惯放在右边,点心茶水只能放在左边。诸如此类的很多习惯只能自己去发现。   第一天在书房伺候的魏桐表示,虽然康熙看起来很威严正经,但是在生活细节上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也不尽要求满汉全席,跟几十年后的差别还是有点多的。毕竟年轻,便有着更多的激情。   下午的时候,康熙去慈宁宫,这就没魏桐的事情了。只剩下自己一人,魏桐没事便回到屋里去了。而赵河竟然也在,这倒是让他十分诧异。   “皇上出行的时候,御前通常会有两人跟着,另还有四位宫女。本来是轮值,不过我们是新人。”赵河耸耸肩,就算他是梁九功的人,也不可能一上来别人就巴巴给你让位置。   “新人总会被揉搓一段时间。”魏桐也不怎么在乎,都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下午,一定要找个空闲问问,魏宁被送去哪里了?养伤的时候,这件事情不好提起,魏桐已经等了许久了。   魏宁。 第26章   然而下午的时候,魏桐还是没有见到梁九功。康熙在慈宁宫一去不回来,魏桐跟赵河原本在屋内对着坐,但是在后面便拉着魏桐出去套近乎去了。   这个套近乎倒不是说让两个人舔着脸去跟别人交好。在御前过活,有些事情虽然不知道,但是彼此之间还是知根知底的。内侍有内侍的圈子,宫女有宫女的圈子,但彼此之间私底下还是可以互通有无的。   赵河便是拉着魏桐去找他的一个同乡,正好也在御前当差,名字叫做淡云。淡云是一个娇俏的女子,两个人的私交看起来不错,见到赵河带了魏桐来也不怪罪。   “赵河这小子能有个朋友我就觉得诧异了,心高气傲的,要不是这两年历练出来了,简直不想说我居然认识你。”……第一眼印象错了,这位还是个御姐风范,赵河在她面前就像个小鸡仔。   赵河发现魏桐眼里带着笑意,在淡云转身的时候狠狠地给了他一拐子,悄声说道:“淡云姐本来就对我极好,被说两句是应该的,笑什么笑。”   魏桐无奈地摊摊手,他可什么都没干。   “你们在御前,尤其是皇上面前,切记要多做事少说话。皇上不喜欢饶舌的人,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不会错的。”淡云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说的话却都是真理。大道理很多人都是明白的,但是搁在自己身上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并没有在淡云那里呆很久,待太久对淡云也不好,很快就告辞了。然而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淡云已经跟他们讲了很多的东西,受益匪浅。   刚走到门口,便得到了皇上回宫的消息,两个人连忙赶了回去。康熙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完全没有现在是进膳时间的意识,直接就进了书房。跟着一起进去之后,魏桐磨墨的时候,康熙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梁九功劝道:“皇上,身体重要,您还是吃点东西吧。”   “梁九功,传旨让索额图进宫。”康熙下一句话却是风马牛不相及,让梁九功只能……瞪着眼睛让人去传旨。遇到一个主意正的主子,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魏桐在心里为梁九功祝福,要是皇上饿了病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个贴身伺候的总管。然而还没等他的念头收回来,便听到身边淡淡一句,“不用磨了,小心伤手。”魏桐一哆嗦,差点把墨水都给抖出来。   抬头看去,康熙已经走到书房另一头了,看他沉思踱步的样子,刚才的话仿佛不是他说的。这书房里除了他跟康熙之外难不成还有第三个人吗?梁九功刚从门口回来呢!   魏桐心里感到奇怪,但是康熙更加懊恼。跟魏桐在一起的感觉太熟悉了,加之刚才书房内没有人,康熙自己的思绪又在发散中,走到魏桐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就是一句,说完之后康熙自己倒是惊出一声冷汗。   魏桐寻求答案无果,又不可能真的去找康熙求证,虽然内心奇怪,但也只能暂时把这个疑惑按捺下去。   索额图来了之后,康熙带着人进去了里面的内间。梁九功也没有进去,跟魏桐两个人站在门口守着。魏桐忍了一会儿,轻声地说道:“梁总管,小的想求问一下,小的妹妹是不是已经被救出来了?”梁九功看了他一眼,“你妹妹已经在庶妃马佳氏那里,只要她安分守己,便不会出事。”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出来的。   魏桐稍微一回想,便知道这个马佳氏指的是谁,后来的荣妃。他松了口气,虽然马佳氏现在看起来受宠,但是在她连续夭折了几个孩子之后,这荣宠也渐渐淡了。但是他隐约记得荣妃后来也没涉及到什么事情里头去,安安分分。如此,魏宁也终于有个好去处了。   “多谢梁总管。”魏桐真心实意的道谢,梁九功摆摆手,“你要谢,也应该谢谢皇上,如果不是皇上宽宏大量,以你之前的罪行……”这意犹未尽,魏桐自然明白。   两人继续站了一会儿,梁九功时不时瞄着摆在房间角落的自鸣钟,晚膳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但是现在皇上还是没有出来,梁九功实在是不放心。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触及到魏桐身上,顿时计上心头。   “魏桐,你现在进去换茶,然后请示一下皇上需不需要摆膳。”梁九功正色道。魏桐初听到这命令就觉得不妥,康熙特地进去里头,不就是因为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现在进去打扰不是作死?   然而刚刚从梁九功嘴里问出了自己妹妹的下落,而且官高一届压死人,魏桐只能无奈去泡茶,然后端着茶水进去。   康熙跟索额图的谈话被打断,眉头微蹙,正打算叫梁九功滚出去,但是眼及之处却发现进来的人是魏桐……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看是不是需要摆些膳食?”把茶水欢乐之后,魏桐感觉到屋子内迷一样的尴尬,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索额图看着康熙沉默了几许,眼眸里带着莫名的情绪,但还没等索额图分辨清楚,便听到康熙淡淡的声音,“传膳吧。”   “喳。”   康熙心里怎么想的魏桐不知道,但是逃过一劫之后他默默地又缩了回去。虽然要了膳食,但是康熙把所有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包括梁九功。直到晚上,索额图才出宫。   康熙又批改了许久的折子,这才回去歇息。而在皇上去歇息前,魏桐第一次见到敬事房太监端着绿头牌,然而康熙并没有兴致,让人下去了。   其实最开始魏桐还真的以为敬事房太监就只负责这些,然而在亲身接触到最后,才知道敬事房太监才是宫里最大的太监,剩下的这些都只是各个宫里的总管,不过因为在贵人面前受用才礼让三分。目前的敬事房太监还是上一任顺治在位的时候留下来的,康熙并没有动他。   康熙休息了,魏桐也才能休息。上夜这种事情基本上是御前宫女的事情,而且他们四个人也不过是四天一换,等那两位老资格舍得让出来再说吧。   回到屋内的时候,赵河还没有睡着。魏桐轻手轻脚处理完事情之后才上床,明日还需要早起。养伤的这段时间差点给他弄得日夜颠倒,白天睡得太多了,现在调整过来还有些精力不足。   在御前过久了,魏桐出清宁宫的日子变多了。毕竟其他两个总不能一直堵着他们,而且有些时候还需要多一些的人手,所以之后也渐渐默许了赵河跟魏桐两个人的插手。   也或许是因为看出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软柿子,便也不想着在最开始的时候掐灭那么所谓的气焰了吧。   “皇上——”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娇嫩婉转,实在动人。魏桐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这个张常在已经是第四次在这条道上试图制造所谓的偶遇了。其实宫里对人的约束虽然多,但像电视里所演绎的御花园偶遇虽然不多,但也偶有发生。遇到皇帝心情好的时候的确会跟着演一下,但是这么不长眼的人实在是没见过。   这一个不小心,不就很容易被人告窥伺帝踪了吗?这心眼真的是……   康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位美人,声音淡淡,“张常在御前失仪,什么时候明白哪里错了再出来吧。”连个禁闭结束的时间都没有说,除非皇帝想起来,不然这位张常在以后算是跟冷宫幽禁无二了。   跟着康熙到了慈宁宫,除了梁九功跟着进去,跟来的人都在门口待着。而后被一位嬷嬷引去喝茶,赵河自然而然在在魏桐旁边。康熙向来对孝庄十分敬重,每一日都不忘来拜见太皇太后,跟太后的面和心不和差的太多了。   “你见到你妹妹呢?”赵河在魏桐身边说道,说实在的,赵河对魏桐的妹妹还是有点好奇的。虽然前因后果他不知道,但是这宫里,多的是同乡,但是真正有血缘的可是少之又少。   魏桐应了一声,“嗯,的确是见到了。”御前的事情多,但是一个月还是有一天轮休的。魏桐便是乘着那一天去寻魏宁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魏桐的银子一拿出来,守门的太监犹豫再三,还是同意去给他寻那个小宫女出来。时隔大半年再见到那个从宫门处怯生生探出头来的女孩,魏桐发现魏宁瘦了,眼里原本的天真活泼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稳重。但是在看到魏桐的时候,眼里还是忍不住沁满了泪水。守门的小太监见两个人真的认识,心里的大石头才放下来,怀里揣着的银子也踏实了。   站在宫墙边,魏宁还是忍不住哭出来,握着魏桐的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魏桐跟守门的小太监解释,“之前分配的时候不知道我同乡去了哪里,现在才终于找到了,真是感谢。”小太监摆了摆手,“这宫里寻个同乡也不容易。”   带着人去了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魏宁才小小声叫着哥哥,带着哭腔的声音让魏桐心疼极了,“好了好了,是哥哥的错,没有早点把你救出来。是哥哥的错,阿宁不哭了……”魏桐轻声地安抚着魏宁,掏出帕子擦拭女孩已经花了的妆容。   “就是怪哥哥,都说好来见我,阿宁等了你这么久……”魏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指责魏桐,魏桐心里也松了口气。他既怕魏宁被消磨去生气,希望魏宁永远不懂这些伤害,又怕太过天真的魏宁会伤害到她自己。但是现在看着她这样,魏桐才稍微放下心来。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梗在魏桐心里,不问不好,问了也不好。   但在魏桐还没有开口的时候,魏宁已经主动跟她说了在教坊司的日子。像是魏宁这样岁数进去的人,最开始肯定还是从伺候那些出名的歌姬等做起。只是魏宁那一批送进去的人已经有了特别的吩咐,倒是没怎么受苦,从最开始学的便是如何弹琴作画,竟是教导他们这些。   魏桐松了口气,他之前的确是关心则乱。就算刘成当真有那个意思,但是现在魏宁才几岁,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   “你真的没事?身上有没有受伤?”魏桐担心魏宁的伤势追问了几遍,魏宁都笑着说没有,“哥哥,再苦,能苦得过浣衣局?我真的没怎么吃苦。”魏桐才是真正的放下心来。然后把自己带来的一半银两都塞给魏宁,“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莽撞。庶妃娘娘很受皇上宠爱,在这里对你也好。”魏宁点头。   两个人聊了好久,魏宁才依依不舍送走了魏桐。目送着魏桐的背影渐渐远去,魏宁眼底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化作淡然,但在回去的时候甚至冲着守门的小太监笑了笑。   守门的小太监看着她笑着说道:“那个人是不是你挺重要的人?我看你刚才哭成那样?”魏宁怔了一下,许久之后摇摇头,“不,我跟他只是见过几面。只是没见到熟人,心里有些激动了。”   小太监耸耸肩,这倒也是。不管看起来那么个人还是挺看重魏宁的。   “只不过我总觉得她有些心事。”想起之前的事情,魏桐心里的担忧又渐渐浮现起来。魏宁的掩饰不过关,魏桐还是看出了几分异样,但是看起来不是很严重,所以魏桐也没有逼问。毕竟到了一定岁数,不管是谁都会有自己的心事。   “女孩子总会这样的嘛,你总不能逼着她把心里话跟你说,要你是姐姐……那还有可能。”赵河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让魏桐给把脸推了回去。   “现在事情基本上已经过去了。那位又不可能因为你而杀到宫里来,刘成又被下狱,你应该轻松点。”赵河劝道,现在魏桐已经走到了大部分宫人想要的位置了。虽然还有许多年要熬,但是到底比绝大部分轻松了许多,实在没必要把自己逼成一个老头子的样子。   魏桐淡淡笑了起来,话虽如此,但是他还没有忘记之前跟玄说过的话,他心里还是想出宫的。不过现在作为御前的他,这件事情几乎是想都不要想了。   晚上入梦,魏桐跟玄感慨,“我曾经还跟你说过想要出去走走看看,现在看起来倒是没怎么有可能了。”玄嘲笑他,“当初说得信誓旦旦差点说服我的人可是你,现在你又跟我说这样的话?”   魏桐无奈,“我怎么知道我会换工作?顶头上司一调动,现在的工作惹人注意,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我能干什么?”康熙的御前就这么几个,哪哪都会被盯着。仅有的几号人还不得被人记住了。   “魏,有时候听你在说,我倒是觉得,你的上司跟我很像,你怎么就从来不怀疑,你的上司跟我是同一个人?”玄那边突然传来了这样问题,让魏桐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其实……玄的问题,魏桐不是没想过。毕竟两个人……不是没有相似处。   “第一自然是因为……如果你是我顶头上司,我们定然是做不得朋友。”康熙是玄这个可能性,魏桐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思及平时康熙的表现,魏桐还是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第二,假若你没有骗我,你现在只有一子,可是我上司的第二个儿子都快出生了。第三,你们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你虽然看得出身份高贵,但是却从来让我体会不到那种凌然的气势。”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梦境中魏桐更加放松的缘故吧。   气质这种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是却无法仿制。   玄一怔,他的确是没有跟他说过,然而那是因为在此前,玄就已经怀疑过魏桐的身份,故此下意识便回避了自身的更多消息。   “怎么突然想到问我这个问题?”魏桐问道。   玄淡淡地说道:“只是突然想到了你之前回答过我的话罢了,就算是身份完全不对等,难道就没有朋友?”   “倒不是没有,只是双方需要付出的心力会比常人更加多罢了。身份高的时时刻刻都需要担心会不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啊或者其他,身份低的不止要被怀疑是不是在攀高枝,还有之后接连不断地麻烦。”   “两个人从出生所接触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光是在沟通上便可能有问题了。有时候比谈个恋爱还累,不过这样,其实也不错。说实在的,仗义多出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到最后刹不住车,魏桐说秃噜了嘴,立马闭嘴。   “原来,在你的心里,我是负心人?”玄似笑非笑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魏桐连忙求饶,“没有没有,说来我肚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墨水,我也是负心人,大家都是负心人。”   ……   我呸,当个负心人很自豪吗?回过神俩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的魏桐无奈,在梦境中真的就是这点不好,各种话魏桐很自然就会自然而然地说出来,有时候引起玄的兴趣,魏桐还解释不了。   “是,都是负心人。”   玄沁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魏桐不禁也笑了起来。 第27章   时间悄无声息一点点过去,转眼间已经到了四月末。魏桐对自己的工作早已经得心应手,御前的人也都基本打好交道了。   熟悉之后,魏桐发现比起陈晓,看起来冷漠的陆远其实更好接触,有问题的时候询问他,他虽然话少,每每解释却很精简扼要。陈晓有坏心,但也不重,只是不可深交罢了。   御前宫女那一拨就各有各的小圈子了。淡彩跟淡云两个人都属于不挑事中立的,同时也是几人里得重用的。淡月淡星淡玫是一拨,而淡琪单独一人。不过若是淡月这一拨跟淡琪起了争执,往往起因半斤八两都有错,但淡琪一人的战斗力足以把三人都怼回去。   有次偶然撞见了淡琪一对三的局面,魏桐深感佩服。淡琪的嘴皮子贼溜,一句话说出来不带脏字都能把人堵到说不出话来。   淡云对于这样的事情从来不做评价,只在她们太过分的时候管束一下。不过都是做到御前的人,孰轻孰重心里都有掂量,虽然彼此之间有点磕磕碰碰,但面上还是一片和谐,皆大欢喜。   魏桐也发现,自己的性格比起之前的确是……活了不少。或许的确是层层重压的原因让他下意识收敛,在安全之后才开始放开一些。不过沉默惯了,除了赵河,魏桐还是很少无事找人说话,不过同淡彩与淡云的关系倒是都不错。   淡云自然是因为赵河的缘故了,淡彩则是最开始总是她去指导魏桐,后来的关系也还算过得去。   不过换工作高升之后月饷涨了原本是好事,但唯一的毛病出现在魏桐上夜过一次之后,他抹了把脸,简直不是人干事。魏桐睡觉虽然不会很深,但也不至于浅眠到里头人起夜都能够听到。第一次同淡云一起守夜,魏桐简直苦不堪言,而且那一天晚上刚好应该是能同玄见面,守夜的时候他不敢睡着,半睡半醒的打盹,刚进去又立马给出来了。   好在之后梁九功换过一次值班,原本是两人一夜,被他拆开来一人一夜,轮换的时间大大增加,而且魏桐的时间也基本上不会撞在一起。   “魏桐,把这些都放回去。”康熙随手指了指放在桌案上的书籍。魏桐犹豫再三,老老实实把书一本本放回去书架上,没有说出什么不识字的蠢话。   “你识字?”只不过在魏桐放完最好一本走回书桌旁时,康熙突然问了问题……不知道他识字还让他把书放回去???   “是,奴才小的时候父亲教过,略识得几个字。”魏桐恭敬地说道。   康熙不知道是看完书无聊还是想找乐子,他点了点平铺在桌上的白纸,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写一个来看看,写你的名字吧。”   ……他只会简体谢谢!   魏字的繁体字笔画复杂,魏桐的手在拿到毛笔的时候内心比他的名字笔画还复杂。这字写出来之后,康熙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赶出去?   康熙饶有兴趣地看着魏桐下了第一笔,然后……脸色有些微妙。他总算是明白前夜魏为何对写字如此排斥,他的字,实在是……惊人。   魏桐寂寞如鸡地看着他的作品,默默地把笔放下来之后退回去康熙身后。康熙看着那一坨东西,勉强才憋出来“尚可”这两个字,这还是看在写字人是魏桐的面子上才给的。梁九功看着魏桐的字哈哈笑出声来,“皇上,如果魏桐的字算得上尚可,奴才的字能够算得上好看了。”   “魏桐啊魏桐,最开始梁九功同朕说你在小书房的行为,朕还以为你的字也应该不错,回去把你的手指撸直好好练练,下次朕再考校你的时候再这样,你就去抄抄儒家经典,那应该是最方便的途径了。”康熙仿佛对这件事情起了兴趣,丢了一堆纸笔给他,命魏桐必须勤加苦练。   魏桐虽然黑人问号脸,但是对于练字这件事情他是不排斥的。练字本来就可以增长才华,他在小书房的时候虽然不是在纸上练,但也时常有在院子里比划,练字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不过这件事情显然不是当务之急,晚上睡着之后,进入梦境中的魏桐显得有些寡言,晚上睡着前赵河谈到领月饷的事情,魏桐这才想到,一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而距离五月十六也仅仅只有十七天。   虽然历史上早就已经有了定论,这个君臣相斗的事情到底还是康熙抢占上风,这段时间索额图的频繁进宫,以及一些重要职务的调动已经昭示着一个大事件的开始。但是谈到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   他这个月放松了不少,居然连这个时间都快忘记了。   “你心里有事?说话都不利索。”玄的话越来越毒舌了,魏桐摸摸下巴。唉,有时候还是有点想念以前有胡须茬的下巴,那才有男人味儿。   “不过揣着事情罢了,这心的问题怎么好扯到舌头上,舌头它到底是无辜的。”魏桐辨驳道。   “你现在果然开朗了不少,看来你心里的大石头消失后,对你改变不少。”玄忽地沉默,在魏桐诧异询问下又倏尔笑了起来,话语里到底释然了几分。魏桐这才发现,玄还是一直把他受伤的事情记在心里。魏桐深受感动,无以言表,“唉,要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定然要狠狠抱你几下才能表达我现在对你的感谢啊。”   “那好,加上你之前欠我的酒,要求,这已经是第三个了。”玄轻笑出声,而后清朗道。   魏桐有点懵逼,酒那个……罢罢罢,玄开心就好。   而后两人倒没怎么说话,各自手里都取着本书在看。只是过不多时,魏桐笑出声来,引来了玄的注目,“你看了何物?”   “看了本话本,一般不是才子佳人居多嘛,这本有勇气,写了皇帝跟侍女。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在话本最后,侍女被敌国抓走,用来要挟皇帝退兵。结果皇帝退兵后把皇位拱手相让,然后带着佳人隐退了。”魏桐声音轻缓,有条不紊地提炼了话本的中心思想。   “的确好笑,不过,话本大多数都这样。”玄说道。   古代的话本跟现在的小说没有什么差别,都是在满足一些无法达成的妄想罢了。男人希望飞黄腾达,女人喜欢看到一生一世一双人,都很正常。   “爱美人不爱江山没问题,但这皇位拱手相让还真是让人摸不清楚状况。”魏桐感叹,这要是让给了儿子或者皇弟,他倒是没什么感觉,这让给敌国国王……就算再怎么贤明的皇帝,最看重的还是他的子民吧?就算是被称作是天可汗的唐太宗,难道他愿意把当时的少数民族跟汉族一样看待处置吗?   “你不喜欢这个结局?”   “当初元朝为何把人划分三等?”   玄了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不论是谁,即使没读过书,即使不会写字,甚至是未开化的野人,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而过了一会,魏桐突然问道:“你觉得的满汉现在的状况如何?”玄很快说道:“虽然略有矛盾,但相处融洽。”   “唔……相处融洽,只要不太过分,都能相处融洽的。”魏桐若有所思,脑里的想法已经发散到了文字狱上头,只是这件事情倒是真的没什么可说了,至少是现在。   玄察觉到魏桐话里有话,但是这个问题他目前不想深究,“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都是没有能力的人,到头来只会两样都护不住。”   “不过在我看来,玄定然是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人。”魏桐笑着说道。   玄微挑眉:“你倒是了解我。”   笑话,玄的人设活脱脱就是一个天之骄子,手段腹黑行事果断,这样的人要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他现在就把魏字繁体抄个一百遍。   “不过玄,这段时间不管你在哪里,要小心注意。”在笑闹过后,魏桐还是沉下心来警告玄。玄的身份看起来就不简单,但魏桐也没有去扒的想法。只不过朝堂风声将起,不论身在何方,只要在官场上,想来先做好准备总不会错。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魏桐感受了一下温度,天气开始渐渐变热了,魏桐琢磨着再过两天去见魏宁,还是要再给她带点东西。魏宁现在不过三等宫女,一个月的月饷没有多少,魏桐在对魏宁的事情上从来不会不舍得。   只不过在知道了他这个月的轮休时间后,魏桐呵呵一笑,这刚好是五月十六号,这一天还是得老老实实呆着。既然如此,魏桐只能够托人把东西送了过去,而且没亲自送过去,魏桐也不敢在里头夹带银子。   很快,五月十六号在某些人的期盼下,终于到了。 第28章   魏桐早上起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看到摇摇晃晃正要出门的赵河。他掀开被子一把拉住赵河坐下,“你是不是不舒服?”   赵河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就连额头也不住冒着虚汗。手一摸到他的额头,魏桐脸色微变,“你昨天晚上是去偷鸡摸狗还是打劫放火了?头这么烫?”   手底下的温度让魏桐有些心惊,“赶紧上床,今天的班我替你值了,梁总管那里我去说说。”赵河浑身没力气,没能阻止得了魏桐的动作,只着急的说道:“一个月就这么一天休息的日子,你不是还要去看你妹妹,快放手,撑撑不会有事的。”   “没事?”魏桐轻轻一推,赵河便被推到在床上,“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是出去走一圈,刚出门就昏倒了,来个御前失仪就很好吗?”赵河反驳无效,被魏桐塞进被窝里,又塞了药丸子吞下。之前魏桐发烧的时候还余下一些药,虽然不一定对症,但是总比没药吃要好一点。   做下人的除了主子恩典,谁又能够请得了太医这等人物呢?   出门看着微微发白的天际,魏桐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他能够默默做一个旁观者,没想到还有亲身参与的可能。   梁九功看着在门外站着的魏桐,眉头微挑,“赵河那小子怎么了?”   “梁总管,赵河他身体不太舒服,我就替他过来了。”魏桐没说太明白,按照规矩,赵河这种情况是应该挪出去,但是能瞒着魏桐还是先瞒着了,挪出去的基本就没有挪回来的可能了。梁九功看了一眼魏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因着是自己手里的人,他自然有所偏向,也没有开口。   等了一会儿,梁九功掐着时间进去唤醒康熙,直到里头传来声响,守在门口的宫女太监们才端着东西进去。魏桐端着水盆放到了盥洗架上,默默退到旁边。梁九功伺候着康熙换完衣服,又绞了帕子递给皇上,等到皇上收拾好后,早膳也已经摆放好了。   康熙舒展了下手脚,抬眼看到站在旁边的魏桐,眼眸里一闪而过惊讶的神色,“今天不是你轮休?”声音淡淡,听不出是特意的还是随口提起。   魏桐想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半昏迷的赵河,身后出了冷汗,“回皇上,赵河早上看起来不太舒服,奴才想着让他多休息休息,因此跟他换了班。”魏桐尽量轻描淡写了赵河的情况,好在康熙也没有注意,随口问了一句之后就没再说什么。   伺候着康熙吃完膳食,魏桐默默跟着康熙去开朝会。说到上朝,最开始的时候魏桐还以为是跟电视上看到的一群人分成数列等着皇上前来的那样,结果那样的朝会实际上并不是清朝的主流。   太和殿的大朝会基本上一个月只开一次,常朝是逢五逢十在乾清门召开。不过小朝会却是不少,康熙时常会召集重要的大臣在暖阁召开会议。今日便是小朝会,守在门外的魏桐完全没有紧张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最开始预设的铺垫太长了,到了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了。   自从来到御前之后,魏桐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鳌拜。鳌拜的确是三大五粗的样子,高大的身材以及身上迫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康熙跟前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打杀,谁都不会去触这个霉头。或许是因为大权在握,或许是因为目中无人,即使隔着一道门,有时候外头伺候的人还是能够听到鳌拜咄咄逼人的洪亮嗓门。   而在第一次听到这样对话的时候,魏桐也深深理解康熙容不下鳌拜的心理。即使是救宋朝于危难之中的杨家都逃不了被宰割的命运,更何况是本身便有这样嫌疑的人?   而一个时辰之后,站在武英殿门前,看着鳌拜从眼前经过,在门口听着索额图的话,随手解下佩刀丢给御前侍卫。魏桐发现,不是不紧张,而是未到时候,才不紧张。看着鳌拜进去的背影,还有那渐渐关上的门,魏桐的心跳都快到了一百八十码的速度。这种历史大片在你眼前一点点揭开的感觉,实在是让人紧张到喉咙发渴,又迫不及待想看到后续。   门口的侍卫在门关上之后悄无声息地变多,整个武英殿都被围了起来,气氛严肃到了极点。   不过一刻钟,殿内的气氛便隐约不对了起来。桌椅摔倒的声音,喝骂的声音,拳肉相击的声音……而门外的人纵使听到了门内的不对劲,然而一个个都肃穆地站着,那个握着鳌拜佩刀的侍卫脸色尤其严肃,眼神凶狠地扫射着,一旦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估计会被当场格杀勿论。   没有人发出声音,没有人有丝毫的动弹。   时间一点点过去,紧张的气氛愈演愈烈,终于在一个顶峰之后,声音戛然而止,屋内全无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影,都是假象。   魏桐不管其他人是多么的紧张,内心却突然一松。   鳌拜,失败了。   而在侍卫终于忍不住冲进去的时候,大门打开,那些魏桐万分熟悉的身影或站或跪,这个事情更加成为一个事实。门内跪倒在地上被压得死死的鳌拜破口大骂,怒目圆睁:“小皇帝!枉费我鳌拜天天想着如何为大清出谋划策,天天想着为皇上效忠,没想到皇上心里却是这么算计着微臣,如此慢待忠臣,实在是令人寒心!”   康熙高站殿堂之上,看着底下狼狈不堪,身上衣物沾满斑驳血迹的鳌拜微微一笑,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声音愈发冰冷:“鳌拜,你倒是好好想想,为何朕会容不得你这位忠臣。”那摄人的怒气在话语最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淡淡的余威。   “压下去。”   鳌拜还待说些什么,康熙却已经不想再听了,微一摆手,站在身后的侍卫上前打昏鳌拜,立马把人给带下去了。   刚刚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的康熙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底下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敢打扰静静站着的康熙。就连索额图也只敢在旁边站着不敢开口,或许就算是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鳌拜曾是多少人心里的大石头啊!   此时的康熙在想什么,魏桐并不清楚。但是鳌拜的下狱并不代表着事情的结束,之后朝政之争才是康熙紧接而来的一个难关。只是鳌拜,这个康熙成功之路的第一块绊脚石,终于是消失了……   御前的人或多或少已经收到了消息,但是这样要掉头的事情,谁都不敢往外传,嘴巴闭得死死的,任那些察觉到异样的人如何打听都打听不来。至于那些知道鳌拜还没从宫里出来的人会如何想,那是那些人自己的事情。   今晚也是赵河轮夜班,魏桐心里默默地祝福了一下他的身体,而后打起精神做好今晚熬夜的准备。虽说魏桐在最开始的时候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在熬夜的时候睡得跟死猪一样,但是在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才发现人的潜力总是逼逼就有了。本来还担心会听不到康熙起夜的声音,后来发现根本连打盹都不安稳,康熙翻身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守在外间的小榻上,魏桐听着屋内康熙不断翻身的声音,也完全没有睡意,今夜睡不着的人许是不少。   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之前还说着睡不着呢,真是光速打脸。晃晃脑袋,魏桐听到里间传来轻微的动静,这才明白自己醒过来的原因。轻声叫了句皇上,魏桐摸索着进了里间。就着淡淡的月色,魏桐看到康熙只着中衣坐在桌子桌子旁边,刚想去点亮烛光便被康熙制止了,“不用点了,朕只是小坐一会儿。”   魏桐顿了顿,摸索着取了外衣披在康熙身上,这才退到一边。   银白的月色挥洒一片,微凉的天气,清风夹杂着花香从窗外飘来,给原本静谧的夜色渲染德清幽。康熙坐在屋内不发一言,魏桐在身后也站得淡然。   等到康熙情绪稳定了,自然就会自己上床去了。   只不过魏桐没想到康熙会同他说话,“魏桐,你是不是觉得,朕现在这样很没种?为了这点小事居然就睡不着了?”虽然语气淡淡,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人不敢深思。这话一出,魏桐整个人跪了下来,“皇上言重,奴才万万不敢。”   “你起来,不过是一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康熙漆黑的眸子扫了一眼,语气带着点点不满。魏桐揣摩了一下,重新站起来,轻声说道:“皇上不过是情绪激荡,等到平稳些便好了。”   “你倒会说话。”康熙轻笑着摇摇头,看起来不像是在生气,却也不像是在担心。半隐在黑暗中的脸上却的的确确没有怒意。   “平日里你喜欢做些什么?”康熙随意地发问。   “奴才喜欢练练字,有时间的话便去奴才之前的朋友那里走走。”魏桐察觉到今夜康熙的不同。   “说来你的字练得如何?”一想到魏桐的字,康熙的脸色就有点微妙,实在是……一言难尽。   “奴才的字……皇上您不是不知道。”专戳痛脚。   “哈哈,明日你写一个给朕看看,要是没有进步,你就好好抄去吧。”   ……哇特?   “那奴才估计需要先准备准备了。”   “还没给朕过目就先怂了?”   “奴才这是未卜先知。”   “魏桐啊魏桐,你可真是会耍嘴皮子。”   今夜康熙在想什么,魏桐猜不到,只是这样平易近人的康熙的确少见,但是魏桐却觉得这样的康熙宛若从神坛走下来,是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不是影视剧里老谋深算,无一不精的神人。   当然康熙并不是喜形于色的人,最开始的时候魏桐还能够偶尔从他脸上看出当时的情绪,但是渐渐的,却再也没有人能够查探出来了。而这不过仅仅是半年的时光。虽然年轻,虽然之前还有个鳌拜压制着,却已经没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   而这,只不过是一个开端。 第29章   随着鳌拜的下狱,朝廷上风起云涌,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被砸入了大石头,一时之间竟浑浊不堪,便是不同的派系也一时之间捉不到头脑。   而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重要的位置不知不觉已经安插进了皇上的人手,即使不是最重要的,却足以挟制着人不能轻举妄动。而稍有迟疑,便风云莫测了。   当然朝堂上的事情跟后宫的人都没多大关系。那天上夜回来之后,魏桐看着已经好了大半的赵河松了口气,赵河内心愧疚,连忙让着他去休息。幸亏上夜之后还能休息个半天。   等到魏桐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赵河顺便把他那一份的午饭也带过来了,魏桐洗漱后吃得有点快,上午忘记垫垫底就睡着了,醒来之后胃简直在打滚。   “昨日真的是连累你了,昨晚上没事吧?”赵河出去一圈已经有所耳闻,再联想到昨天的情况顿时内心有点不安,生怕魏桐因此遭罪。魏桐放下碗筷,“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出问题吗?”   昨天晚上康熙如此平易近人是因为什么魏桐并不知道,然而也不想知道,只要之后皇上能恢复正常就好。这也是在知道了他所在的朝代是康熙朝的时候,魏桐心里松了口气的原因。   虽然他也不喜欢大清朝,种种陋习不说,人总是会记住,那些国家屈辱是在清朝发生的。但是,也不能够因此无视掉那些好的一面,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来到康熙朝,也不愿意去宋朝的任何一个繁荣昌盛的年代。虽然美好,但是战乱繁多。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   “魏桐,我记得你之前也是在布库房待过的,你觉得那些人厉害吗?”赵河偷摸着在魏桐耳边问道,魏桐无奈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不该问你还问?”   “就是心里有点好奇,那可是鳌拜啊,大清的巴图鲁啊!怎么会被几个小毛头给打败了?”赵河纯粹是感慨。魏桐摇摇头,那可是有心算无心,而且遥想起那些时候所看到的场景,谁又能够说那些人不够拼命?   因为魏桐替赵河值了一天班,赵河主动把自己休假的时间挪到了魏桐身上。魏桐想着前几日刚送东西给魏宁,要是太频繁过去对她也不好,这也是他之所以假称是同乡的原因。越亲近便越可能遭到伤害。   既然如此,到了休息的那一天,魏桐索性去去找了以前的朋友,第一个找的人自然是陈大力了。宫里在上一次刘成的那一件事情之后,对清宁宫的宫人都进行了清查,在这场清查中陈大力也顺势往上挪了挪,成为了司膳太监。魏桐找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屋子,见到魏桐之后喜出望外,连忙拉着他到外面说话。   “大力,许久不见,最近怎么样?”魏桐轻声问道,刚才陈大力急急拉着他出来的样子,也不一定全是因为激动。陈大力憨笑着说道:“比之前已经好多了,你不用顾着我,你现在在皇上面前伺候,万事小心点。”   陈大力那样的性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难得的了。魏桐见陈大力只说好的事情,也不逼问他,只是顺着他的话头说起来,聊了许久之后才离开。   陈大力回到屋子之后,同屋的一个内侍哼了一声,“怎么,就怕我们抢了你的高枝?急忙忙就把你的朋友拉出去?”   “王三,你够了啊。”有人劝道。   “怎么,他做出来的事情我们怎么说不得了?”王三斜着眼睛瞪了开口的人一眼,“那魏桐又不是天天过来,难不成还能对付我不成?”   “可你别忘了,那福贵可就在前边住着。”   陈大力沉默着上床,背着那两人不说话。不论到了什么地方,总会有这样的小人存在。如果让魏桐见到了,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定然是会担心的。   魏桐绕到前面去寻福贵,顺便想问一下陈大力的事情,没想到却是扑了个空。同屋的人已经换了两茬,跟魏桐讲他轮休,早上便出去了。魏桐犹豫了一下,其实对福贵来说,亲近的人都已经不在身边了。   知道福贵最有可能去哪里,魏桐道谢之后顺着道出了清宁宫,往着熟悉的小道而去。布库房的人基本上都是老人,见到魏桐的时候甚至还打了招呼。现在魏桐的身份比起之前更受人重视,尤其是听到风声的人,现在可尤其不敢得罪皇帝身边的人。   感受到其中略微的变化,魏桐微微一笑,其他人的做法是其他人的事情,他只希望关心的人,不要变才好。   早前魏桐跟闻喜便是住在一屋的,魏桐轻车熟路便来到了那里,刚好见到福贵搂着闻喜腰肢的画面,他愣了三秒,然后才连忙上前,“闻喜的脚怎么了?”   目光所及之处,闻喜的右脚并没有穿着鞋子,看起来也不太正常,显得有点肿大。闻喜脸上发烧,有些羞怯地说道:“前几天起夜的时候没注意,扭到了。幸好陈总管说布库房事情不多,让我好好养着,这几日才能够好好歇着,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魏桐看着那伤患处怀疑的挑挑眉,福贵直接把闻喜整个人抱起来,语气微冷:“再乱说话,我就去使力调过来。”哈哈哈哈,魏桐内心摇摇头,闻喜那恨不得现在就消失在眼前的样子实在是好顽。   跟着进了室内,简单的屋内飘着淡淡的药味。福贵正在拆闻喜脚上的药,魏桐在旁边坐了下来,“其实之前,是我得罪了刘成,所以才会连累到闻喜也跟我”虽然真正的原因并不能说,到底是因为魏桐的原因。   闻喜清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正在给他敷药的福贵,而又抬起头看着魏桐,“这话你就别说了,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而且如果没有这一遭,那个时候我也正在想法子调到其他地方去。”   魏桐眉头微蹙,仔细一想顿时就明白过来,“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事情的”   “其实魏桐你早就已经发现了吧,我们两个人根本算不得是什么堂兄弟,我们的关系你也能够猜到几分。你完全没有鄙视的意味,我已经很是感激。至于其他,我们两个人再一直聚在一起,不管对我还是对他,都不是一件好事。”闻喜的声音柔和,带着淡淡的感伤。   “你便是我的妻子,这些与旁人有何干?”福贵把手里的药膏放在边上,拉着闻喜的手沉声说道,“宫里对食何其多,连契兄弟都容不下了?”   “不知道,自然容得下。”闻喜淡然说道。   两个人对于这件事情的争执显然不是第一次,谁都说服不了谁。   魏桐见识到古代世界的夫夫吵架,不过两个人很快就心平气和起来,毕竟现在一个在布库房,一个在清宁宫,这个距离已经够远了。   不过两个人处理完内部矛盾之后,倒是把对准了魏桐,“你既然在御前,就要好好保护自己,张久的事情虽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们都不知道,但是东西都能够落下被人发现,便是自己给自己找把柄。”福贵的话一贯很少,但是真正要说的时候,都是真言。   魏桐苦笑着点点头,宫里谁都不会是傻子。张久的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刘玉处事太过着急,被发现也是很正常。   “尤其是最近,你在御前,知道的事情想必比我们两个更多,再多的话也不用说了,只是你自己记住,已经要小心谨慎。”   回来的时候,魏桐带了两耳朵的关心警告,但是心底却是一片温暖。在宫里这个大染缸,能够有这样的朋友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运了。   下午的时候,带着这样的好心情,魏桐准备好好的练练字,在墨缸里泡了一个时辰之后,魏桐把最后一张狗爬字写完,而后看着上面的字沉思了三秒钟,这样子丑的字一定不是他写的   想当初他那一手优美的钢笔字,再看看现在的狗爬,对比太过强烈,一定要多多练习。   赵河回来的时候看着一地的废纸吓了一跳,虽然知道那个笑闻,但是看着魏桐这样练他也不禁笑出了声,“你还是好好跟皇上求个饶吧,我们不过是宦人,哪里需要一手好字?”   “赵河,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魏桐收拾一下准备去吃饭。这是一个人学识修养的问题。   几日后,入梦之时,魏桐第一次坐到了窗边的书桌旁,准备发奋练字。这人丑可以没救,字丑不挽救一下岂还了得?   “魏,你的生辰到了吗?”玄的问话让魏桐停下了磨墨的动作,生辰啊说起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八字生辰。 第30章   魏桐仔细一想,现在这个身体到底生辰几何他并不清楚,他的那对父母对这个事情更不会上心了。琢磨了一下,魏桐报了自己前世的生辰,“还没到,八月十五的生辰,还有近三个月。”   玄淡淡笑着说道:“那便好,那可是个好日子。我可还记得,你的字可得我来起。”魏桐这才想起来,玄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而他也曾经答应过这件事情。笑着摇摇头,其实他现在的身份根本用不上字,“不过是一个字,玄也别太过在意。”   虽然说是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但是实际上字这个东西有在上私塾的时候取的,也有在年幼之时长辈赐名。骨子里并不是纯粹现代人的魏桐对于这件事情完全不上心。   玄听到魏桐毫不在意的样子,沉声说道:“魏,这件事情不可轻忽。就算其他人不上心,你自己也不能不上心。”魏桐失言地捂住自己的嘴,无奈摇摇头说道:“是,是是是,玄,我一定会听你的话。”   虽然魏桐回答得很快,但还是被玄给批评教育了一顿。最近经常挨排头吃的魏桐……行行行,各位都是大佬。   “你在磨墨?”把魏桐训斥得不敢出言之后,玄这才算是满意魏桐的态度,转移开了话题。魏桐应了一声,原本停下来的动作又继续开始了。“我的毛笔字实在是太丑了,有辱我的威名。”   “呵呵,魏啊,你有什么威名,倒是能说出来让我听听?”玄轻笑着说道。   “我敢保证,你要是能弄只细小的笔给我,我定然能写出优美的字迹来。”魏桐一边磨墨一边自卖自夸。小时候苦练那么久,没想到现在还不如一支毛笔来得实惠。   “天下尽皆是用毛笔写字,何以魏独辟蹊径,竟然用细小的笔写字?这笔又从何而来?”玄的声音淡淡,似乎带着一点点不可捉摸的痕迹,魏桐沉迷在墨水中不能自拔,却是忽略过去了。   “我小时候自然是不能够如同你们这边挥洒墨水,只能够在地上用树枝比划比划,这当然完全不一样。不过听说西洋那边用所谓的羽毛笔,那样倒是细小了,完全捏不住,算起来还不如毛笔。”不知道这个时候钢笔出世了吗……   就算跟玄再怎么熟悉,该遮掩的东西,魏桐还是下意识就换了个说法。一个人知道才叫做秘密,这件事情就算烂在肚子里,怕是也不会有说出口的那天。   “羽毛笔?那蛮夷之物也值得你记挂在心上?”玄看看起来不以为然,魏桐笑笑,“玄,至少人家这个创意想法是我们从来没想到过的,还有西洋钟这些东西,虽然我们也有类似的东西,但是毕竟我们得承认,他们的技术比我们的更好更适宜。只有不断思考才能够进步嘛。”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刚刚磨好的墨水,比起最开始的那一缸,现在已经是好上太多太多了。每一样东西,总是需要不断改进才能够变得更好。   “魏,总感觉你对西方那些海上的国家很是推崇?”玄说道,每每他有这样语气的时候,代表着又一个争执点的产生。   魏桐可不是这样认为,他单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屏风的方向轻声说说道:“玄,其他的地方再好,都比不上自家好。一个人毕生所学所用都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所以通敌叛国者,不论是因为任何的原因,都不值得原谅。”   “只是每一个东西,在看到他好的一面的时候,好歹也要看到他不好的一面。”魏桐老生常谈,却又禁不住摸摸下巴,“玄啊,为什么你们就不愿意看看呢,虽然有不好的地方,但是好的地方还是可以学习的。我们国家虽然是最强大的,但谁能够保证,我们能够永远强大下去?秦朝扫六合,多么豪壮,不也泯灭在历史中了吗?”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够永远存在的。   玄无奈摇摇头,“你每一次说话,都非得要那么胆大妄为做什么?”每每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魏桐更加无奈地笑道:“我只是在说实话,总不能连实话也不让说吧。而且,我也只会在这里跟你说说罢了,出了这里,谁又会知道我是谁呢?”   魏桐感觉到了玄突如其来的沉静,“你怎么了?”   “所以,你每一次才会那么拒绝?连与我见一面的可能都不给?”玄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过来,带着薄怒。魏桐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屏风后面,仿佛这样就能够透过屏风看到后面的人,“既然玄你都说到这个问题了,这件事情其实也该说清楚。”   “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说。只要一说清楚,你就会知道我是在哪里了。只是,我的身份几乎是最卑贱的了,与你在现实中相见,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伺候的人,玄,与你的见面的那一天,便是这份不知所谓的友谊结束的时候。”   “不知所谓?”玄冷淡地反问了一句,感觉到一口气死死梗在胸口,“你就是如此看待我的?”   “玄,虽然我可能说得很难听,但是对我而言,跟任何一个所谓的高官贵人交朋友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魏桐感受到了玄的怒气,深呼一口气,却依旧不停地说下去,“我不认为这会否定过去的事情,但却足以否决之后的事情。”   “你能够决定我的身家性命。”这句话魏桐说得很轻,却狠狠地砸中了玄的内心,“在这里,不管我们说些什么,永远隔着一道屏风,我喜欢你,你敬重我。但是出了这里,你是主人,我是奴仆。不管你是谁,这个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一个人的生命都能够完全被其他任何一个人所掌控,又有什么所谓的尊重与朋友呢?   联想到魏桐的身份,玄微微一怔。   这或许便是魏桐从来不在意他身份的原因。不管这道屏风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魏桐都愿永不相见。就算是真的见面了,就犹如现在,就算他知道了魏桐的身份,还不是依旧让他像一个奴才一般过活。   他是一个太监。   魏桐靠在屏风上想着,而即使从来没有去考虑过玄的身份,但往低去想魏桐也从不认为他会是个凡夫俗子。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如果是在现实中,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接触。而他们眼里,也不可能会有一个小小的太监的存在。   清朝的压制,是历朝而来严酷的,也是历朝以来最重视的。魏桐不会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哪怕这个人是玄。   “没想到,其实你到现在还是不信任我,而且……依旧这么冷静。”听着玄的语气似乎是冷静下来了,魏桐才松了口气,要是玄真的生气了,魏桐也会有些惴惴不安。再怎么样,他还是记挂着他这个朋友的。   “这不是冷静。”魏桐无奈摇摇头地说道:“这只是对自己身家性命最基本的保护……而且,如果玄你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却又没办法接受的话,从此以后,你大可不必忍着说话,我也会去寻小柯尽力把你隔开,让你不用进来见……”我字还没有说完,隔壁“砰”地一声巨响,让魏桐下意思缩了缩脖子。   “魏,你再说一遍。”玄的声音清清冷冷地传过来。魏桐讪笑着往后走了几步坐在床榻上,“不了不了,玄说得对,你说得对。”   之所以到最后忍不住说得那么明白,只不过是魏桐还是抵不过心里这个朋友的分量。嘴上说得再清楚再明白,但是在魏桐心里完全是放不下这位友人,才会在他的逼问下已经几乎吐露干净。   “我在你眼里都几乎是干净透明的了,玄,你还有哪里不满的呢?除了我们现实中见不了,我身上有哪一点你不清楚的?”魏桐轻声说道。   玄淡淡说道:“你不是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而是你从来不会去想。”   “当然。”魏桐轻笑着说道,有时候会有很多的疑点,但是魏桐不会往深去挖掘。电视剧可以看看,但是不能够把里面的世界观套到现实中来。   他们现在在梦境中,对魏桐来说已经是个难得的藉慰了。与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大力闻喜福贵,他都没办法如此的畅所欲言,而面对玄,不管好的坏的他都会包容,然后两个人也会经常争吵起来,却不必畏惧这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可能人也是自私的吧。贪恋这样的感觉,却不想去承担后果。   玄在魏桐沉思的时候说道:“我不会再去主动挖掘你的身份,但是如果你遇到了事情,我可能就不会再管顾你所谓的说法了。在我眼里,一件事情再重要,都比不上命重要。”   “不论你的身份是什么,只要你是魏这一点不会改变就好。”   玄的声音淡淡,但却让魏桐无奈地说道:“是是是,玄。”   第二天,康熙醒来之后,对梁九功的轻声叫唤宛若不觉,看着顶上的床顶深思了许久。或许,的确是不该继续…… 第31章   虽然这一次跟玄之间的争执看起来并不大型,甚至还没有之前的几次吵得厉害,但是影响却是比之前大得多。魏桐这两天都有些恍惚,赵河都提醒他好几次了。   “魏桐,你这两天怎么看起来走路都在打着飘,你这状态要是在御前出了点什么事情,岂不是自己找死?”赵河看不过眼魏桐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慰。   魏桐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碗筷摇摇头,“在御前我会谨慎的,只是这几天心里有点事情,过去就好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没事的。”看着赵河担心的样子,魏桐反倒回去劝慰他了。   不过赵河提醒了他,什么时候他的情绪如此外露了?难不成因为鳌拜失势便觉得万事大吉?魏桐揉了揉额头,这样子很不好,他最近情绪太外露的,显得有些躁动了。   而意识到自己错误的魏桐迅速的沉淀了自己的情绪,到了下午的时候,赵河甚至已经认为他好转了,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魏桐只是静静地点点头,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而时隔两日后的入梦,玄却宛若那件事情完全没有发生那样,自然而然的化解掉那尴尬的气氛,也让魏桐终于松了口气。外表简单的事情,其实暗地里已经代表着两个人的相互妥协,不然何以至此。   “魏,上一次你说你在练字,现在练得怎么样了?”正在隔壁发奋练字的魏桐僵硬了一下,想起昨天的事情。   虽然康熙曾经说过,要看看魏桐的字练得如何了。但是实际上康熙最近其实也很忙碌,哪有时间去想起几日之前提到的小事。   至少魏桐心里是这样的想的。谁知道就在他跟玄争执的第二天,康熙在傍晚的时候,突然叫了魏桐一声,魏桐那时虽然心里揣了事情,但是还是很快应答,“皇上您叫奴才?”他上前一步躬身说道,没有看到康熙在听到“奴才”二字的时候下意识地皱眉。   康熙今日下朝之后换了一件淡青色的衣裳,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佩饰。要是搁在外头,看起来就是一个清俊公子哥的模样。然而这位清俊公子哥淡淡一笑,突然就说起了一个魏桐万万想不到的话题,“前些日子让你好好练字,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奴才每日都有在练习。”魏桐虽然这么表面上淡定,但是内心却对康熙突如其来的关注不太适应。虽然康熙的确提过这些问题,而他也的的确确有在练习,但是最近百忙之中,康熙怎会独独想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书房内除了康熙跟魏桐之外的第三人,梁九功却不这么想。刘成到现在还半死不活地撑着是为什么?除了因为鳌拜的缘故,更多的还不是为了出气?到了现实今日,刘成留着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但还是日日苦苦挣扎着,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梁九功还真的是想不出其他的了。   所以康熙对魏桐有再多的关注,梁九功都不会觉得诧异。更何况……这种关注,跟对一个得力下属的关注,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梁九功也从来都不担心自己的地位。混到这份上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也就白瞎了。   “既然都有在练习,那就好好写几个给朕瞧瞧。”康熙轻笑着点点桌案上的纸张,示意魏桐过来写,而他自己反倒是站起来走到了旁边起。魏桐顿觉不妥,但是却不能够抗拒康熙的命令。上前几步,犹豫了一下才开始动笔。   魏桐练习的日子不过了了,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康熙看着魏桐刚刚写出来的字迹,很是认真的指点了一番。虽然魏桐内心顾忌,但是康熙说的话他却是认真听取着。不管康熙是不是在取乐,但是这字画一途上,他可是个大家。   那天康熙并没有罚他,反倒是让他好好练习,下次再看。魏桐终于在晚上的时候求见了梁九功。   “梁总管,您说皇上是不是对小的有什么意见?小的怕哪里做得不好,自己没有发现,那可就糟糕了。”通常这种话都是谄媚的话,但是魏桐说出来却偏生平淡自然,完全没有半分这样的意味。除去皇上看重他这一点不谈,梁九功也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遇事不骄不躁,出事淡定自然,进退有度。刘成的手段他心里有数,能够熬过来的也不算多。在那样的折磨下一直撑到皇上过去,也是个人物。   不然当初为什么刘成手底下那么多个人,怎么就硬生生记挂着魏桐?   “你说得这叫什么话?皇上既然看重你,你就好好老老实实地为皇上效力。皇上想栽培你,你也别让皇上失望啊……”梁九功意味深远地说道。   魏桐又不是真的毛头小子,一朝被人重用就欣喜得无法自控。而是因为,历数清朝著名的太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叫魏桐的,姓魏的倒是有一个,然而他记得魏珠是在康熙后期才受重用的。   皇上的栽培……向来真正得到重要的,至少能留下个名号,难不成他就是个短命的?   魏桐有些不解,但是也只能暂时不去管它。不管皇上想做什么,他都是主子。魏桐纵使有千变万化,也逃不出宫去。   其实宫人跟后宫妃子的差别,除了一个是主,一个是奴,并没有根本上的差别。都是在讨好着皇帝,取悦他,得他欢心,顺着藤蔓往上爬,如果能够得到重视那就再好不过了。   “练字一途本来就不可能一蹴而就,玄,你若是再问,可就打击我练习的自信了。”魏桐把之前的回想都丢掉,专心回答玄的问题,倒是让玄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看你的样子,想来是已经有人问过你这个问题了。”   “是是,不禁问过,而且还亲自教导了一番。”魏桐写完又一张纸,看着上面已经开始有些明朗的字迹松了口气。   “怎么,你不开心?”   “不是不开心的问题。”魏桐放下毛笔,轻声说道:“而是我看不出他为什么重视我。”   “魏桐,你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吧。”玄轻声笑道:“如果你都算不得能人,那你的主子也太没有眼光了吧。”魏桐被玄难得的轻松给逗笑了,“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也算是不错了。”即使魏桐心里还是抱着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想法,但是现在也没有必要说了。   正在两个人聊着的时候,魏桐感觉自己的意识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心下突地一喜,还没有等他开口,便感觉到眼前出现一小团暖光。魏桐伸出手去接住这小团光团,然后看着小光团一点点化形成为小柯。   小柯一化形成功就跌坐在魏桐的手心里,小后蹄子蹬了蹬,给自己挪好了位置。察觉到自己坐在魏桐的手掌心里,整只兽又开心了起来,“桐桐,看,看见桐桐啦~”童声软软的,最后面小小的颤音让魏桐整个人都软化下来,“小柯,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虽然小柯最开始的时候解释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是两人意识相通,魏桐已经猜到是小柯这个小笨蛋消耗了自己的能力才换来当时与玄的见面。因为如此,小柯又重新陷入沉睡,现在能够醒来真是太好了。   “喜欢,暖……”小柯一见到魏桐就笑,然后撅着小蹄子趴在了魏桐的掌心里,魏桐伸出另一只手摸摸他头上小小尖尖的犄角,轻柔地说道:“小柯,上一次太谢谢你了,让我能跟玄见上一面。”   小柯抱住魏桐伸出的手指头翻了个身,白白的小肚皮露了出来,魏桐禁不住去摸摸,软软的。让小柯又软软笑出声来,“桐桐,不,不开心。见到玄,开心。想让桐桐,跟,跟玄见面,就好啦。”   小柯的声音虽然小声,但是玄其实听得很清楚。他轻声笑了起来,声音也放得柔和:“小柯,魏桐不听话,总是不关心自己伤害自己,以后你可要好好看着他,出事的时候记得来寻我,别让魏桐出事。”   魏桐刚想耻笑一下玄,小柯的心智犹如幼童,是不会明白他的意思的。岂料小柯闻言,竟然很严肃地点点小脑袋,“玄,对。小柯,知道。”   ……   这小家伙还真的是开始成精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家已经从五月份飞快到了七月中。七月份的天气很是闷热,蝉鸣的声音叫得人心里烦躁。魏桐匆匆送完给某个小主的赏赐,又赶忙回到了清宁宫。   虽然清宁宫也热,但是好歹内殿有冰盆,总不会跟外面一样热得跟火炉一样。皇上此时还未下朝,魏桐偷懒地待在书房里不出去。   现在魏桐这两个字,搁在御前也是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了。   谁不知道御前现在除了梁九功,魏桐便是数一数二的红人?但凡有什么事情寻不到梁总管,去问问求求魏桐或许也有法子。只不过魏桐是个沉默寡言的,要从他嘴里挖出什么话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面对自己光速上涨的人气,魏桐心里是拒绝的。但是的的确确,他能够感受到康熙对他的宠信。   但魏桐心里也奇怪,说是信任他,却从不会让他贴身伺候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还是梁九功在做,当然这本来就是梁九功的分内事。说是不信任他……连奏折康熙都已经会随意摊在他面前,甚至偶尔会让魏桐读出来。   虽然次数极少,但是这后者……才是最让魏桐担忧的。 第32章   魏桐默默想着事情,但是在时间到了之后还是麻利地在书房里守着。在康熙身边呆了一段时日,他对康熙的习惯早就已经了如指掌。桌上的摆设已经按照康熙习惯的方式摆放好,在康熙进门的时候,盈盈茶香已经在室内淡淡飘拂着。   康熙刚进来,闻到熟悉的味道,原本有点焦躁的情绪稍微放松下来,转头看着刚进来的梁九功,“皇后的情况怎么样了?”时近八月,皇后的胎像已经稳定下来,只是这段时间已经孕吐不止,故而康熙也时时遣人去察看情况。   这个孩子是帝后的第一个孩子,早已经做过两次父亲的康熙还是非常记挂。   “回皇上,皇后娘娘早些日子已经免了后妃的请安,这几日的胎像稳定,孕吐的情况也好了很多。御医的医案已经送过来了。”梁九功恭恭敬敬地说道,然后把医案给呈上来。   康熙对这些也有所涉猎,虽然不是非常精通,但是以这样的手段示意自己的重视,让那群御医们不敢慢待。康熙翻看了几下之后,把用了哪些药物都好好看了一遍,放心下来之后才吩咐下去,“午膳摆在坤宁宫。”   “喳。”   康熙处理政务的时候并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着,因此原本御前宫女随侍书房的规矩也就改了,书房常年只有梁九功,当然现在多了一个魏桐。魏桐本来就谨慎,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更叫小心,从来不曾在外头透露过半分消息,让很多人暗地里扼腕。   魏桐默默地在书架旁边站着,除了添茶跟磨墨的时候,其他时候都当自己完全不存在的样子。   等到日头渐渐爬上了天空,康熙还没有从政务中抬起头。梁九功斟酌着许久方才开口,“皇上,都快到午时了,您看是不是该进膳了。”被梁九功一提醒,康熙才看了一眼角落的西洋钟,揉揉眉心说道:“朕差点忘了。”   把手里的首尾处理完后,康熙才带着人往坤宁宫而去。魏桐跟在梁九功身后,心里虽然对那位康熙最爱的皇后有些好奇,但是每一次也基本只有梁九功会跟着进去,其余这些伺候的只会被引到别处。   今日依旧如此,守在门外,赵河有点痛苦地揉揉胃部,昨天晚上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到现在还有点不舒服。魏桐看见他的样子,稍微挪动身子给他遮掩,“你怎么回事?”   “可能是吃错东西了,回去再说。”赵河嘴巴微动,轻声说道。而后两个人都规规矩矩地站着,不再言语了。   他们是御前的人,不管到了哪里都不能失态。若是惹出事端,梁九功能活劈了他们。   此时正是午时,天气最为燥热的时候。只要无事,寻常人都躲在屋内不敢出来,然而有一个身着淡粉色宫装的小宫女却躲开其他人的注意,偷摸着到了一个偏僻的假山洞中。她刚钻进去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吓得差点尖叫出声,直到身后人轻巧地说了一句,“是我。”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身后人确定宫女不会大叫之后,才松开了禁锢,“你的胆子太小了,如果总是这样我可不放心。”声音里带着淡不可及的担忧。小宫女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转身瞪了他一眼,灵动的眼眸里带着大大的不满,“你做什么在这个时间叫我出来,你知不知道白天太容易让人发现了。”   男人低声求饶,到最后宫女娇俏的脸上冷意淡去才说道:“我只是想跟你说件事,计划可能会改动。你同我一起出宫吧。”   “那是你们的计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陈淳,你不要因为你救我了一命,就一直以这个来要挟我!我哥哥为我付出众多,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女孩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话语里的愤愤却清清楚楚地流露出来,这人赫然是魏宁!   魏宁在教司坊的生活,没有魏桐想象的那么不堪,却也不是她跟魏桐说得那么轻松。虽然事事不如意,但是直到了教司坊中,魏宁才知道魏桐曾经为她付出了什么,虽然身处在被人要挟的地位,但是魏宁一直战战兢兢,生怕给魏桐惹来什么麻烦。   但是事情却不是一帆风顺,的确是有人有那样的龌龊心态,偏爱娇嫩的幼女。而魏宁无权无势,也的的确确曾经被盯上了。陈淳便是在这个时候救了魏宁,而后也给她带来了些许庇佑。   也因此,魏宁虽然知道不该,但是还是跟陈淳有些许来往,但是魏宁何其聪慧,不久之后得知了陈淳另外一个身份。两相抵消之下,陈淳反倒与她接触更加频繁了。   “魏宁,你的哥哥现在是御前太监,深得皇上宠信,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出宫的。你难不成想在宫里蹉跎到二十五岁方才清清冷冷出宫?”陈淳有些着急,他最开始寻到魏宁的确是有些心机,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地就沦陷在魏宁灵动的眼眸里,对这个娇小的魏宁,他实在是不想放她继续在宫里艰难生存下去。   “而且你的哥哥如果真的是为你好,他也会同意的。”   魏宁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心里抱着什么样的念头,难道我心里没数?最开始的时候,你们寻上我,不就是因为我哥哥的身份?陈淳,你是救了我,因此明知道不该,这件事情我也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但是如果你想要伤害我哥,我是绝对不会容忍下去!”   魏桐犹且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心里柔柔弱弱的妹妹已经开始渐渐成长,独当一面。   陈淳温和地笑笑,“魏宁,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坏人,我跟你哥哥只是身份上的对立,我对他没有任何看法。”   魏宁叹了口气,她的性格让她没办法推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总感觉会出事。鳌拜的事情前些日子魏桐就已经给魏宁解释过了,好不容易从一个泥坑里爬出来,她实在是不想让魏桐又跌入另外一个沼泽地里。   陈淳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同魏桐说,也不能连累到他。   魏桐忍了又忍,终于是惹不住打了个喷嚏。幸好声音极小,除了赵河,也没有谁注意到。此时在皇后睡下之后,康熙又重新回了清宁宫。   大权在握,随着胜利花开,康熙身上的担子也更加沉重,更不必说还有其他环伺的危机。康熙的日子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事情反倒是越来越多。不过对于康熙来说,这反倒是一件好事。   傍晚的时候回到屋子里,赵河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我可是受不了啊。”魏桐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如果我们谨言慎行才是最妥当的。”不过是出去办差,遇到的人便是不少,托人办事的,求情的,拐弯抹角希望能往上爬的……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   “我知道。”赵河舒了口气,沉着地点点头。在皇上身边当差,这样的事情不会少见。贪点小钱也实属正常,但如果为此把自己也给填进去就不值得了。   不过一会儿之后,赵河看着魏桐提回来的东西诧异道:“今日是圣上开恩还是说什么好日子,你怎么拿了那么多东西?”魏桐不说话,先是取了碎银子给身后跟着的小内侍,把东西摆放好之后说道:“我还记得我欠你一顿饭。”   赵河先是一怔,而后笑了起来,“我都快忘记了。”   魏桐轻声说道:“你忘记了,可我还没忘记。”就如同他依旧没忘记赵河曾经对他的诸多帮助,被他连累入狱,他伤重的诸多帮助,一起进御前的情谊……不管未来如何,这份情魏桐是记下了。   “我敬你一杯。”魏桐端起清酒先干为敬,谢其情谊。   赵河握着酒杯,眼眶微红,“这便是你的不是了,魏桐。哪里需要到一个谢字?”他声音虽轻,分量却重。   一口饮尽杯中酒,两人相视而笑。   “其实说起来,魏桐,你才是最让我佩服的。鳌拜那般的人物,你居然还敢直接与他对抗,而且还取得了证据,并因此得到皇上的器重。”赵河叹息道:“如果是我遇到,可不是得等死?”   魏桐摇摇头,声音沉稳:“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除了在刘成眼里还算得上个棋子,其余的也算不了什么。”虽然说他是鳌拜的探子,但如果这么认真算起来,这样的人却算不得少数。魏桐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不起眼的小人物,鳌拜可能都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   之所以选择离开鳌拜投靠康熙,最根本的原因不过是为了保命,这也只是他得知历史之后所作出的选择,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至于康熙的看重,他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顺其自然,总不会比之前更惨。   魏桐从不妄自菲薄,但也从来不会高看自己,脚踏实地才是真。   而此时,窗外月色正好,静谧清幽,有些许蝉鸣,却片刻而止。夏夜清凉,少了白日的焦躁,使人心情更加平静。顶上的弯月,也一点一点变得圆润可爱,时间也一点一点在往前迈步。   很快就到中秋了。 第33章   中秋节的时候,宫内十分繁忙,不管最开始的时候满清在不在意这些节日,但是随着入关多年,已经逐渐被汉化。中秋佳节也是他们需要祭拜的。   作为皇帝身边的内侍,魏桐的事情也不少。八月十五的晚上,康熙按照惯例是需要前去月坛祭拜。主要的大头的事情已经由梁九功跟顾问行安排好了,但是细碎的小事就需要轮到这些下面的人来处理了。   魏桐赶着到库房,取了东西踩着点送到了该去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陈晓哈了一声,摸摸额头的汗水,看着身后跟着一群小内侍笑着说道:“魏桐,今年你是头一遭,等到了万寿节跟千秋节的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做事情繁多。”   陈晓向来是个和气人,就算真的是心里有什么疙瘩,但是面上绝对不会表露出来。在最开始的时候,陈晓跟陆远虽然排斥他们,但是也很少做什么小动作。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但是日常来往却还算过得去。魏桐笑着点点头,但没说些什么。魏桐沉默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陈晓也没觉得有什么。   等到声势浩大的祭典结束之后,魏桐跟着康熙回到了清宁宫,沐浴更衣之后,康熙挥退了所有人,就连梁九功也不例外。   但是,魏桐却被留下来了。   康熙沐浴后,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平常衣裳,身上只佩戴着一枚玉佩,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摆。清俊的脸上毫无表情,魏桐也不知道康熙为什么会留他下来。看不出康熙的心情,魏桐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跟着康熙到了后殿,魏桐这才发现庭院中的石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一桌子酒菜,虽然份量极少,但却十分精致。菜色十分应景,最显眼的就是中间那一小碟精美的月饼。一壶酒摆在桌边,美丽优雅的壶形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朕想找个人陪朕喝些酒吧。”康熙的声音淡淡,带着莫名悠远的意味,人已经走到了庭院中间。魏桐内心一惊,躬身说道:“奴才不敢,皇上恕罪。”   康熙淡淡一眼扫了过去,那威压让魏桐差点拜倒下去。虽然能够感觉到康熙并没有带着半点怒气,但是那下意识的威势还是让魏桐收敛了心神。康熙毕竟是皇帝,就算魏桐没有那种卑躬屈膝的意识,却仍旧会尽力让自己好过一点。   “朕既然是皇帝,难不成还要朕把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吗?还是说你要朕屈膝去把梁九功叫回来?”康熙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流泻出来,仿佛受到这样月色的侵染,带上了点点清冷。   魏桐不敢再抗拒,悄声走到了康熙身后。康熙已经坐在了石椅上,单手抬起了酒壶,给自己斟酒。魏桐轻声说道:“皇上,还是奴才来吧。”说着,魏桐伸出手去接酒壶。原本以为康熙会顺理成章交给他,没想到康熙却是反手柔和一推,把他推到对面。   “坐。”   “奴才……”   “坐!”   魏桐僵硬着坐了下来,感觉屁股下不是石椅,而是一块插满枕头的毯子,坐得人十分痛苦又莫名难受。恨不得现在就蹦起来,却还是硬生生强迫着自己继续坐着。   康熙抬眼看到魏桐漆黑眼眸闪过的挣扎僵硬,眼底也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魏桐平时淡漠寡言惯了,这样的面具在脸上戴久了,也就摘不下来了。若不是眼眸里偶有灵动的光芒,康熙都无法确认,眼前的人便是他所认为的那个人。   魏桐不知道眼前的帝王在想什么,他只是僵硬地盯着桌上精致的酒菜,看起来恭顺尊敬,实际上心里已经很无奈,今天晚上康熙到底发什么疯,要一个太监坐到他的对面?便是心中郁闷想寻人喝酒,也不该找他。   心里的疑惑渐渐扩大,还没有等魏桐深想下去,康熙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抬起头来,朕是想找人喝酒,不是看人发呆。”魏桐知道康熙是不满意他的举动,只得抬起头来,刚好对上康熙的眼眸,这大不敬的行为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康熙却混不在意,单手便饮尽杯中酒。   魏桐取过酒壶,这一次康熙没有阻止他,看着他把清澈的酒液倒入杯中。“你也喝。”刚要放下的酒壶在半空中卡顿了一下,而后认命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不知道今天晚上康熙到底发什么疯,魏桐却只能够舍命相陪。作为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个奴才难道还想着反抗不成?   “今夜的月亮还真是圆,如果人心跟明月一样容易看清便好了。”康熙的声音淡然响起来,却是让魏桐心里一紧,这看起来近乎心情写照的话语,魏桐并不想听到。知道的越多,却容易出事。而康熙的声音虽然感觉很正常,但是对待康熙的情绪,魏桐已经不会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如果现在的君王还能够那么轻松就被人看透心里的所思所想,那这皇位也早该换人坐了。   八月十五的月亮的确漂亮又圆润,明亮动人。毫无云雾缭绕,没有群星璀璨,天空上只有这一轮明月,清晖遍洒大地,不论是哪一处都被月光眷顾,看着这样的月色,魏桐陪着康熙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魏桐甚至在酒意下吃了月饼,搁在平时他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许久之后,康熙随手砸碎酒杯,随着清脆的声响,康熙突然轻笑出声,而后朗声大笑,整个人透露着少有的洒脱自然。   “退下吧。”   魏桐听从吩咐退下,却在路上撞到正匆匆赶往内殿的梁九功。梁九功目光诡异地看着魏桐,“你没有留在内殿伺候皇上?”魏桐知道梁九功在想什么。虽然今天晚上本不该他上夜,但是康熙只留下他,今天晚上本来就该他守着。   魏桐躬身说道:“皇上命令小的退下,说是今晚不许人守着。”梁九功闻言眉头微皱,不过本来便是有事要去求见皇上,梁九功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折腾,微微点头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中秋原本是个好日子,但是远方奏报,镇守云南的吴三桂微有异动!这样的奏报不是通过折子传上来的,而是通过特殊的方式传到京城。梁九功手里原本便负责着一路,经手的消息不少,但是这样足以响震朝野的消息,却极其少见。   看着梁九功离开的身影,魏桐觉得有些奇怪,这中秋佳节,皇上好不容易拜完祭典,从家宴上离开,现在又出事了?   纳闷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被里头坐着的三个人吓了一跳,原来是陈晓,陆远跟赵河。三个人看到魏桐回来了,脸色都有些许微妙的变化。赵河笑着迎上来,“没想到你今夜却是回来了?”   魏桐轻声说道:“皇上只是想有个人伺候酒水罢了,之后便说今夜不许人守着,便把我赶回来了。”他自然知道,康熙的另眼相待会给他带来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还以为你刚才得罪了皇上呢,还让我们好一阵担心。”陈晓笑着说道,看起来似乎很是关心魏桐。陆远的脸色倒是恢复正常了,甚至还冲着魏桐大了个招呼。魏桐冲着他点点头,进到屋内,准备去打水洗脸。   临出门的时候,还听到陈晓的声音在大声响起来:“我们这几个人里最得皇上青眼的,便是魏桐了。”对这样的小心思,魏桐揉揉脸,不放在心上,洗完脸之后回到屋子,那两人已经离开了。   赵河看着魏桐进来,仔细端详了他的脸色,“你是真的没事吧?刚才他们在我也没办法问什么。”魏桐轻轻一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心里却犹然记挂着刚才梁九功的方向,显然是要去见康熙。可是梁九功本来就应该在外头守着的,今夜到底是……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也不耽误魏桐跟赵河赏月,刚才虽然跟着康熙一同“赏月”,但是那样的方式什么都没看下去。现在跟着赵河看倒是自在许多。虽然心里偶尔会想起魏宁,但是为了两个人的安全,魏桐不敢有什么举动。   有着梁九功之前的手段,只要不彻查,没有人会知道魏桐跟魏宁的关系。比起之前,他现在的位置更加吸引人注意。如此,能保护她的安全便好了。前几日寻了个时间去见她的时候,看着她越来越明艳的笑容,魏桐心里也轻松许多。   晚上睡着前,魏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说起来,今天还是他的生辰……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梦到玄呢?   在梦境沉浮许久,魏桐终于是睁开了眼睛,抬眼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却是一个白嫩嫩的小肚皮,魏桐下意识就伸手一戳,就听到这小团不明物体委屈地“呀”了一声,小嗓子嫩生生的,“桐桐,桐桐不打。疼,疼小柯。”   第34章   魏桐抬手把漂浮在空中的小不点抓到手上,定眼一看才发现,原本以为是白嫩嫩的地方其实是小柯的肚皮,只是上面还有一层绒绒的毛发。魏桐撸了撸他的小脑袋,“抱歉,没看清楚。”他安抚性的动作顺着小柯的毛发重复了好几遍。   小柯本来就爱娇,又爱缠着魏桐,被他这么一安抚当然不会生气,蹭了蹭魏桐的手指,转了好几圈然后在魏桐的手掌上躺下来,四只小蹄子晃了晃,而后安安静静看着魏桐。   圆溜溜的眼眸天真可爱,让魏桐不禁笑了起来。手掌微拱,让小柯躺得舒服一点,就这样护在手掌心站起来。   “玄?”一般情况下,魏桐能进来玄便也会在,偶尔虽有意外,却也不常见。   “我在。”玄的声音淡淡传过来,让魏桐松了口气。虽然没有矫情到真的需要人陪着,但是玄在的话……总归是好的。   “如果这道屏风能消失,便好了。”在魏桐刚从站起身的时候,玄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来,“倒不是我真的一定要逼迫你相见,只是今夜是你的生辰,若是能把酒言欢,才更加快意。”魏桐微怔,心中略有酸涩,明白玄的感受。   小柯听到玄的声音,一咕噜从魏桐手里蹲坐起来,眼眸里迷糊了许久,突然软软叫了起来,“桐桐,我,我有法……”小柯还没有说完,魏桐便下意识轻轻捂住兽嘴,小柯疑惑地看着他,乖巧地停了下来。   魏桐轻声地,极小声极小声的跟小兽说道:“小柯,你在意识里跟我说好吗?”不要说出来。小柯眨眨眼睛,嫩生生的声音在魏桐的脑海里浮现。不一会儿之后,魏桐才明白小柯的意思。   屏风,其实便是隔绝了梦境跟现实的存在。魏桐跟玄两个人只要一觉醒来,便完全忘却梦中人的声音。然而其实在梦境中,屏风也会隔绝掉一切跟现实有联系的东西,便是连声音也会有扭曲变化。魏桐恍然,原来连他现在听到的玄的声音,也都是虚假的……   小柯本来便是这颗珠子的意识,只不过是受损之后才失去大部分能力,窝在魏桐的意识中慢慢养伤。随着时间发展,小柯能控制的力量也越来越多,正如同他能够打破梦境的规则,让两个人相见;也正如此刻,他能给暂时撤去屏风,给他们献上一桌佳肴。   玄听着那边沉默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声响。正当他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他发现隔开两侧的屏风缓缓烟化,袅袅烟雾升起,带着淡淡的清香。   屏风消失了。   玄终于看到了另一半的房间,跟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别无二致。除了那一桌奇异出现的菜肴,还有……那个穿着常服,背对着他坐在桌边的男子。   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坐下的时候,魏桐心里还有点紧张。虽然小柯早已经说过,两个人见面的时候相貌是会有变化的。一个人的神态有时光光只是眼眸的不同,两个人的气质便完全不同。这个道理魏桐明白,只是在这一刻,跟他曾经第一次颤抖着去牵喜欢的女生类似,呼吸还是不自觉紧促了几分。   而玄在刚落座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不同。即使看起来背影相同,但是光是侧脸,便同魏桐本身有着极大地差别了。玄端起酒壶亲自给魏桐斟酒,“我还在想,什么时候你竟然会同意与我见面了,原来是有遮有掩才放心。”魏桐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被你看出来了?”   “最开始我便猜想过,我们两个人即使在现实中见面,恐怕也是认不出对方。既然我们清醒之后便想不起对方的声音,那么我们在梦境中的声音,相貌便是真实的吗?”玄这样走五十步想一百步的性子,实在是让魏桐叹服。   他抬起头,侧身看着玄。的确,除了那双眼眸,玄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任何他曾经猜想的痕迹,粗粗看去,不过是一个丢到人群中都不能被发现的路人甲。想必在玄的眼里,魏也是这样的相貌吧。魏桐在看着玄的时候,玄又何尝不是在看着魏桐,魏的模样看起来平凡至极。   ——唯有那双眼眸。   玄在心里喟叹,的的确确,是这双眼眸,这个人他没有认错。   “如果不是小柯同我讲,这件事情我怕是不会想到的。”魏桐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果然是佳酿。玄轻笑着摇摇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舍得,你敢撤去屏风?”   魏桐被玄这么一说,尴尬道:“你知道便可,别再臊我了。我自罚三杯可好?”言罢,便要去拿放在玄手边的酒壶。玄握住魏桐搭在酒壶上的手,然而两人也因此微微一怔,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触碰到对方。   即使带着如此虚幻的意味,玄还是顺着魏桐的手指抚到手腕,纤长的手指在手腕光滑处来回摩挲着,“想来,这还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接触。”魏桐只觉得手腕被触碰到的地方火热热的让人发麻,下意识便抽了回来。然而即使那处地方已经被衣袖所笼罩,但是刚才那一刹那的感觉还酥酥麻麻地残留在肌肤上,让魏桐虽有不明,却仍觉得异样。   玄对自己随手而为的动作没有记挂在心上,他端起酒壶给两人的酒杯斟酒,“看在你今日是寿星的份上,这三杯便不罚了。只是今夜,你可得好好陪我喝一杯。”魏桐丢掉刚才莫名的情绪,轻笑出声,“那是自然。只不过这寿星二字便不敢担待了,我这年岁可完全不够格。”   两个人畅怀痛饮,杯中酒宛若永远都饮不尽,不管何时去倾倒,美酒都会从温润玉制的酒壶中流出。虽然两人不过相识近两年,但彼此间都引为挚友。谈笑间肆意放纵,端得是少年风流。兴之所至,玄站起身来,转身走到书案前,挥笔而写,两个大字跃然纸上。   踱步走到玄身后,魏桐稍微侧身看到了纸上的字迹,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下一刻所有的心神都被纸上的字吸引过去。   ——凤之。   魏桐在看到字之后,整个人颓然地靠在玄的肩背上,嘟囔着说道:“虽然我说过不在意这件事情,也随意你取字,但是你也不必取得如此女性化。”玄在感受到背上那份重量的时候,酒意突然清醒了三分,手里的毛笔也放了下来。   感觉到魏桐并没有认出字迹,他心里松了口气,淡淡说道:“凤凰凤凰,雄为凤,雌为凰。魏,你切不可轻慢,看轻自己。”希望魏桐此生能如这字一般,扶摇直上,从无祸事。   “哈哈哈哈……”趴在玄的身上,魏桐朗笑出声,“玄啊,谢你这番心意了。”只是,这凤字,还真是让他越来越想出去走走呢。拘束在皇宫中,便是凤凰,也只不过是飞不起来的禽类,跟地上的蜿蜒爬行的虫类又有什么差别?   魏桐这番心思是突然被引起来的,来得极快去得也快。他站直了身子,转身取了酒杯与酒壶,“虽然你说不需自罚,然而这三杯酒,我还是得喝。”   第一杯酒,敬你推心置腹,两年情谊。   第二杯酒,谢你淡然处之,纵容之心。   第三杯酒,愿你岁月长青,万世流芳!   酒尽杯落,玄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什么,取过了魏桐手里的酒壶,单手搭在魏桐的肩上,轻缓而又沉稳地说道:“你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当然认。”魏桐半醉半醒,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迷糊着眼睛盯着对面男人漆黑的眸子,“我要是不认你这个朋友,那我早就,早就……”   魏桐整个人软到在玄身上,他睡着了。玄看着魏桐带着点点委屈的样子,确定他真的睡着之后,他突然轻声唤起了小柯,小柯迷迷糊糊在他眼前出现,踏空悬浮着。   “小柯,你有办法让我们两个人看到对方真实的样貌吗?”玄在说话的同时,也把魏桐打横抱起来,魏桐轻缓的带着酒意的鼻息扑在他的脖颈边,片刻间,异样的情绪在胸腔中涌动。紧了紧手,玄抱着人走到床边,小心地把人放了下来。   小柯在半空中打了个滚,小小声说道:“不可以呐,因为,因为桐桐不乐意,他是主人。你也是,但,但是,桐桐大。”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伸出手给魏桐盖好了被子,这才转身轻轻抱住小柯。   “你这小呆子,如果不是你,你的桐桐怎么会暴露……”玄的声音轻轻响起来,小柯怯怯地说道:“暴,鲁尔?”他似乎是咬不住这个声音,念了好几遍都不对,也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玄轻柔地捂住他的嘴巴,“小柯,不可以跟魏说这件事情。”   小柯眨了眨圆溜溜的小眼珠,桐桐不给讲,玄玄也不给讲……唔,那就都不讲好啦。   第35章   第二天魏桐起床的时候,脑袋有些隐隐作痛,揉了揉额角,都记不太清楚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脑中只隐隐约约记得一些东西,挣扎着坐起身来,魏桐心里感叹,原来梦境中的酒也会醉人。   不过有些东西终究是记得的,正如那三杯酒,正如玄送他的字——凤之。他揉了揉头发,这两个字在他看来的确很女性化,但是想了想陆小凤……罢了罢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说来,他的字怕也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洗漱完之后,魏桐跟着赵河一起去殿外候着,昨天晚上梁九功那样行色匆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等到门外的人都到位的时候,时间也差不多了。梁九功理理身上的衣物,悄声进去了。只是没想到梁九功进去的时候,康熙早就已经起身,只着中衣坐在屋内。   梁九功连忙招呼着殿外的人赶紧进来伺候。一刻钟后,康熙已经穿戴好衣物,与此同时早膳也已经如流水般摆好,不过康熙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只是略略吃了几口便撤下了。魏桐等人皆察觉到了不同往常的气氛,每一个人行动都力求不着痕迹,不引起上头人的注意,   一整日下来,跟在康熙身边的魏桐深受其害。要说康熙真的是心情不畅吧,魏桐又没有任何感觉,有时候甚至还觉得他心情愉悦。但要说他真的心情很好,底下人恨不得把脑袋插在腰带上的样子,却让他不得不警戒。   悄悄出去给康熙换又一轮的茶水,魏桐在外头的时候被梁九功给逮住了。一个时辰前梁九功就被康熙派出去做什么事情了,直到现在才回来,看见梁九功,魏桐给他行了个礼,“梁总管这是怎么了?”   梁九功往里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皇上现在心情如何?”魏桐看着梁九功脸上的神色,猜测这估计又是一个坏消息,故而轻声说道:“皇上看起来心情跟往常差不多。”两个人的声音都是又小又快,梁九功听完之后,示意魏桐赶紧去做事,他则是怀揣着壮烈的心情迈进书房。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内侍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眼睛也不敢乱瞄,这些人早就专门经过训练。   原本依着梁九功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要去问魏桐这样的事情。只是他现在手里拿着的消息可完全不是什么好消息,连着几天都收到这样的消息梁九功也是很心累。   从茶水房回来之后,魏桐明显能感觉到屋内的气氛不太对。头皮微微发麻,这样的气氛,看来梁总管手里的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烂。魏桐若无其事地端着茶水进去,轻手轻脚地把桌上微凉的茶水给换下,而后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后头去。   许久之后,康熙才淡声说道:“把索额图,明珠等叫进宫来。”梁九功领旨而去。魏桐稍微擦了把汗,康熙虽然语气里没有半点怒气,但是那般的威压,却让梁九功也不禁屏住了呼吸,直到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魏桐,把这些都收拾回去。”康熙站起身来,手里那本刚刚被呈上来的折子被他拿在手上,而另一只手点点桌上被取来的书籍。魏桐领命,按着每一本的顺序,把书籍都安放到原来的位置上。   等到康熙所命令的几人进宫的时候,魏桐已经被康熙命令同他一起下棋。魏桐对围棋最基本的印象就是年幼时看到动画围棋少年,在最开始下的时候每一颗黑子都仿佛是自投罗网,前仆后继赶着被康熙手上的白子吃。   康熙无奈地摇摇头,“若不是朕知道你不是趋炎附势的脾性,朕都要以为你是在故意讨好朕了。”魏桐轻声说道:“皇上,奴才是真的不会,您还是让梁总管跟您一起下吧。”康熙手里的白子随意地下在边角处,“他跟朕下棋,同你跟朕下棋有什么区别?”   魏桐看着棋盘上惨不忍睹的样子,心下无奈,谁敢真的同皇上下棋而且还胜过他呢?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哪一个太监是会琴棋书画的?会几个字就已经是珍稀品了。   虽然清朝对宫人们监管很严,但是贵人们身边总是会有几个识字的,最顶上的人定然不会是大字不识一个,粗俗不堪的人。但与此同时,这个度也要自己把握。正如做下人的无一不希望自己能看透上头人的意思,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事。然而但凡是贵人,却最是厌烦这样的行径,没有人喜欢被人看透心思。   梁九功其实早在传命令下去之后早早就回来了,毕竟又不是真的需要到他亲自去传旨,这几个人暂时还没有这样的资格。让梁九功在隔壁歇脚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梁九功看透了皇帝的心思。只不过……他在估摸着时间准备起身的时候,心里却是塞了好几个谜团,如果皇上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那……   梁九功进门的时候,魏桐连忙从榻上站起身来退到一边去。原本跟皇上对坐便是大不敬的行为,被梁九功抓个正行,就算之前是康熙命令的,魏桐还是觉得不妥。魏桐低着头没有发觉,他退避的行为让康熙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魏桐没有看到,然而梁九功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一突,难不成他的猜测是真的?   康熙可不知道梁九功心里的想法已经拐了十八个弯不知道错乱到哪里去了。“人都来了吗?”他淡淡地说道,人已经站起身来。梁九功躬身应道:“皇上,大人们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让他们都进来吧。”康熙捻起一枚白子,落在最后一个位置上,而后挥袖而走,“把棋盘收起来吧。”   “喳。”魏桐恭声应道。   等到他近身上前的时候,他赫然发现,每一堆黑子的外边,都紧紧地被白子给包围起来,不留任何缝隙,不管黑子如何冲刺,都没办法逃开白子的包围。看起来危机四伏,实则已经尘埃落定。他无声地笑起来,康熙的棋艺用在这上头,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把黑子跟白子分开捡装好,魏桐把东西都归位好后,默然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康熙已经带着人去内间商讨事情了,梁九功正在门外守着。   看到魏桐走到自己对面,梁九功淡淡点了个头,两个人相对无言。   然而在过了不久之后,梁九功却是突然轻声对魏桐说道:“皇上看重你,实则是一件好事,不过你也不可以肆意妄为,不要辜负了圣上对你的看重,自己做出什么行为不端的事情。”梁九功的话语里暗含着告诫,以及莫名的意味。   魏桐虽然能够感觉到其中的警告,然而那股子捉摸不透的地方他却参悟不透,只是躬身行了个礼,“皇上对小的虽然看重,但是越不过对梁总管的厚爱,皇上对梁总管那才是真正的看重。小的定会谨言慎行,多谢梁总管。”看着魏桐温顺的样子,梁九功才算是满意,淡淡点了个头。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不错,实际上彼此间意会到的意思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等到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下午被招进宫来的几位大臣才被康熙赐膳,与皇帝一同进膳,而后才各自回府。而随着这样的事情越来越频繁,御前的人都能够感觉到日渐紧张的气氛,但是康熙的情绪他们却都看不透,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伴随着这样严峻的气氛,康熙八年走到了末尾,皇后发动了。   当时康熙正在武英殿,接到消息之后就连忙赶到坤宁宫。此时太皇太后跟太后早就已经到了,正是因为这两位的坐镇,所以宫女们秩序井然,虽然面上有紧张的情绪,但是手里却不慌乱。康熙进来的时候,见到他的宫人们皆下跪行礼,他一摆手,“都免了。”然后走到了孝庄身边。   孝庄看着康熙沉稳的样子,脸上露出笑意,“御医们已经看过了,虽然头胎对女子是有些吃力,但胎位很正,皇后的情况皇上不用担心。”   康熙点点头,轻声说道:“有皇祖母在这里坐镇,孙儿很放心。”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坐在房间中央的孝庄太后康熙,坐在下首的妃嫔,在里头煎熬的皇后,来来往往的宫女,一个个静默站着的宫人……无数人,都在等待着消息,等待着帝后之间第一个孩子的降生。时间一点一点溜走,门内猛然一阵吱呀的声音,一个产婆抱着大红色的襁褓出来,老脸上喜气洋洋,“恭喜太皇太后,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随着这一声响,还有婴儿的啼哭声,淡薄的云丝抵挡不住太阳的光辉,天边出现了第一抹微光。   第一位嫡皇子出世了。   在众多贺喜声中,守在门外的魏桐微微闭上眼睛。只有他知道,这位小皇子犹如昙花一现,在历史上留下淡淡的几笔墨痕,便悄然退场。 第36章   康熙八年,虽然风雨缥缈,人心浮动,但随着嫡皇子的啼哭声,宛如落下序幕,朝堂上竟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虽然这光芒微小,但康熙终于是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   承祜的出生日子选得尤其好,恰好是在康熙击败了鳌拜之后,且朝廷动荡,此时正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消息来稳定臣心,如此,承祜在康熙心里可谓是至关重要。   魏桐虽然对前朝的消息知道得不是很明确,但是某些信息跟他的记忆做了对比之后,他还是知道现在到了何种地步。更不必说康熙对他的信任逐步加深,对很多事情已经放手魏桐去做,魏桐的地位在不知不觉地提高,连出去行走的时候,宫人都尊称一声魏公公。   ……虽然魏桐自己对这声魏公公是拒绝的。   承祜的生辰恰好在皇后之前,但是由于皇后的身子不大好,正在床上休养,这一年的千秋节并没有大办,但是承祜的洗三却办得极为盛大。这是皇室在昭告天下,皇室已经后继有人了。虽然清朝现在还不兴立太子这一招,但是每一位在位的皇帝都会希望自己的位置是由嫡子来继承的,更何况这还是康熙第一个嫡子,自然寄以厚望。   洗三那天,守在康熙身后的魏桐看到了跟着庶妃马佳氏身后的魏宁。马佳氏作为大皇子的母妃,虽然分位较低,但是她的皇子是康熙名正言顺的长子,且此时康熙对她圣眷犹在,没有人敢慢待她。   看着默默跟在马佳氏身后不出挑的魏宁,魏桐心里发软,魏宁也开始学会掩饰,开始学会自保了。如此更好,如此更好。   “杂家知道你记挂着你妹妹,但是这个时候可别出什么岔子,做好你的本分。”梁九功眼角瞄到魏桐时不时的举动,压着声悄悄警告魏桐。现在可没人知道他们俩的身份,可别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私相授受的难听话。魏桐收敛心神,轻声应是,的确是不该忘行。   坐在前头的康熙看起来心神都落在前头,实际上梁九功跟魏桐的对话都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他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马佳氏那边的方向。马佳氏身后跪坐着两个小宫女,其中右边那个淡粉色宫装的小宫女看起来跟魏桐有三分相似,看来便是魏宁了。   这个念头不过在心里转念而过,暗暗记住这个人的存在,在之后记得多加看顾便罢。他虽然爱屋及乌,却也不是什么都能容得下。魏桐几番因为魏宁而被人所制,虽然感念魏桐的爱妹心切,却也因此对魏宁稍有不喜。   康熙不经意的动作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顿时在心里为马佳氏增添了几分筹码,感叹道即使皇后生了二皇子,但是前头这位大皇子却也不容小觑。   洗三礼盛大,满月酒也是如此,等到皇后终于是好了的时候,这热热闹闹的气氛才算是有些消减。魏桐忙活了好些日子,总算是轻松了下来。这正月的时候虽然开头的这几天各种祭拜跟仪式搞得整个清宁宫团团转,但是轻松下来之后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今日魏桐便是没事给自己揽了个活计,康熙在武英殿还没有回来,但是却又记挂着坤宁宫的二皇子,便派人去坤宁宫走一遭,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梁九功看着魏桐的意动,随手就指派给魏桐了。   魏桐领着两个小内侍去了坤宁宫,一路上倒是看了不少美景。魏桐进宫已经七年了,直到今年才算是过了一个舒心的年,对于随处可见的事物也觉得十分顺眼。两个小内侍知道魏桐不是个多话的人,便谨言慎行地跟在身后不说话。   一行三人顺顺利利地到了坤宁宫,很快皇后便接见了魏桐。魏桐作为康熙身边正当红的太监,虽然在皇后这等人物心里还算不得什么,可到底会给几分面子。   皇后现在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华,却已经沉静稳坐后宫之位,膝下又刚刚添了位皇子,弥补了自身的不足,此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即使万般收敛,但是皇帝宠爱,长辈看重,如此尊荣偶尔还是会显露几分。   不过到底是正常心态,魏桐很快跟皇后进行了友好的互动,得到了康熙想知道的消息之后就识相地退了下去。皇后身边的莹草在送走了人之后,悄声回到皇后身边,纤纤细手轻轻搭在皇后肩上,为她舒缓着疲惫。   刚出月子,孝庄便把宫权交还给了皇后,皇后虽然喜于后权在手,然而到底身子有些亏虚了,时不时便有些不适。莹草看着皇后的神色,轻声说道:“皇后娘娘,这位魏公公看起来着实年轻。”   莹草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宫女,这种话除了自小伺候皇后长大的嬷嬷,也只有她敢在皇后面前说出口。皇后果然没有动怒,闭着眼睛说道:“看起来是不错,但是现在瞧着还越不过梁九功跟顾问行两个,再看看吧。”   莹草应是。虽然她的确看好魏桐,但是皇后娘娘高瞻远瞩,想必早就已经看到这点了。   出了坤宁宫的魏桐可不知道身后宫内的主仆两个人正在讨论他的事情,他看了下时辰,又感受了下外头的温度,觉得自己可能刚才在温暖的屋内待傻了,居然会在大冬天的时候希望出来走一走。迎着冷风,魏桐决定抄近道从御花园走。   三人走到假山下的时候,忽闻上头有着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响,只是极其小声,魏桐实在听不清楚。不想理会多余的事情,魏桐只打算早早离开。却没想到其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而后有重物跌落的声音。   魏桐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便扑了过去。他在这样的紧急关头还能想到古代的授受不亲,即使他是一个太监也需要避嫌,身子一缩,整个人垫在了那个女子身下,那一刹活生生被砸出一口温热血液。   被魏桐垫着的宫装女子还在不住发出尖叫,魏桐咳嗽了几下,又有几口血沫顺着嘴角流下,只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疼,被砸入雪中的身体被寒气入侵,冷得直发抖。原本站在魏桐身后的两个小内侍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个搀扶起宫装女子,一个察看魏桐的情况。   与此同时,假山上也下来了几个人,一个领头的鹅黄色旗袍的女子急匆匆地赶过来看着略显狼狈的宫装女子,仔仔细细检查发现只有一两处擦伤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魏桐被小内侍搀扶起来,虽然他武艺不错,但是这么个重量砸到他身上,不死也重伤了。   鹅黄色旗袍的女子见救人者只是个太监,只不过身上的衣物跟其他小内侍有所不同,面貌又有几分熟悉,因此倒没有说什么,到底是他救了宫装女子。魏桐救人之后也没什么感觉,虽然受了伤,但也只是自认倒霉,看那两人都是妃子的模样,难不成还有主人给奴才道谢的礼数?因此只是强忍着伤势,只待人离开之后再走。   谁曾想宫装女子惊魂未定之下,竟冲着魏桐三人嚷嚷起来:“你们这三个小太监是干甚么的!本宫与姐姐正在赏雪,好端端地便被你们惊扰从假山上跌落,实在是可恨至极!”   两个搀扶着魏桐的小内侍还从未见过如此倒打一耙的人,魏桐眯了眯眼,认出了眼前艳丽的女子是何人了——庶妃张氏,现在宫里唯一一位公主便是她膝下的大公主,怪不得如此……   “咳咳咳咳——”魏桐终究是忍不住,又咳出了几口血。   站在张氏身边的庶妃兆佳氏看着颇有不忍,轻声劝道:“妹妹,到底这个小太监也救了你,这功过相抵,便罢了吧。”   张氏仍是不肯,恢复了劲头,声音更厉:“姐姐,这可是关乎妹妹的性命!便是有功,也是因他之过!只不过是个太监,贱命一条,如果他刚刚为救妹妹而死,妹妹还能饶他,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咳几口罢了,如果就这么轻轻放过,以后妹妹在这宫里岂不是被看轻!”   听着女子稍显刺耳的声音,魏桐内心摇了摇头。就算现在康熙等看着后宫空虚的份上能忍耐几分,但是这样的性子真的能在后宫存活多久?还不是被人当枪使。   魏桐是御前的人,如果一个小小的庶妃都能够打脸,那以后还怎么在康熙身边做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奴才奉皇上之命前往坤宁宫,只不过奴才急着回去复命,惊扰了两位娘娘,实在是奴才之过。”   康熙这个名头一抬出来,张氏的气焰就消减了几分。康熙从来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如果这个小太监真的是皇上的人……但是她眉眼里流光微转,但皇上身前的几个太监里头,她却没怎么记得这人,若是此人骗她,那岂不是更可恨!   张氏正要发怒,却被兆佳氏慌忙阻止了,轻声附在耳边说道:“这是在清宁宫书房伺候笔墨的魏公公。”前些日子年节的赏赐,兆佳氏那处便是魏桐来贺的,只不过人多嘴杂,到底记不太清楚,兆佳氏也是被魏桐的声音才勾起了记忆。   不过一会儿,三人便得以离开。魏桐强撑着走了一段,终于是半软了身子跪倒在地,两个小内侍紧张得面无血色。 第37章   魏桐这一软,让两个小内侍都惊慌失措,这里距离清宁宫还有一段距离,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魏公公到底伤势如何。正在他们打算兵分两路,一人照顾魏桐,一人回去报信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几个太监宫女踏雪而来,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原来是兆佳氏在张氏气愤离开之后,犹然觉得不妥,因此派了身边人跟上去再看看情况,别真的出事了。奈何他们刚赶到,便看到这场景。领头那人心下一突,连忙带人围了上去。   两个内侍都是出自清宁宫,见此也毫不客气地让他们帮忙,兆佳氏接到消息,连忙让他们把人挪到了附近空置的小楼去,只不过魏桐到底只是个太监,以他的身份地位是请不得太医的。两个小内侍早已经机灵地回去一人禀报此事。   梁九功此时还在清宁宫感叹,魏桐这小子看起来腿脚不错,怎么一来一去居然花了那么长时间,从武英殿回来之后,皇上已经有意无意地问过两次。   正在这个时候,梁九功看到书房门口有个小内侍在门口探头,满脸着急,却碍于书房重地不敢有什么举动,门口守着的两个太监差点把他给打出去。梁九功眉头微挑,心里突然有着不好的预感,这个小太监看着还挺眼熟的。   他看了一眼皇上,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轻声斥责守门的小太监:“什么人也敢放进来,惊扰了圣上没你们好果子吃!”守门的小太监有些委屈地说道:“梁总管,我们也不想让他在这里赖着,只是这人死活不走,硬说是有要事要禀告。”   那小太监看到梁九功出现,登时跪倒在地上,颤声说道:“梁总管,魏公公他,您快救救他吧。”梁九功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魏桐得罪了皇后娘娘,但是那小子谨言慎行,看起来不像是会如此莽撞之人。   跪在地上的小内侍还在说着:“……那位娘娘还说是因为我等的过失才惊扰了她,然而明明是魏公公拼死救了娘娘,现在魏公公吐血昏迷,小的们心中惶恐。”说完还不住地磕头,看起来惊慌失措的样子。   魏桐在康熙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梁九功已经知晓几分。端看上一次亲自去尚方院救人便可以看出一二,更不必说梁九功心里还一直怀揣着那个想法。顿时便转身打算同皇上说这件事情,刚转身却看见身后一片明黄色,他心下一惊,连忙躬身叫道:“皇上。”   康熙的脸色如常,也不知道到底听了多少,梁九功生怕他当场发怒,谁曾想他竟是轻声笑了起来,“没想到,后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真性情的女子。”梁九功听着语气,心里没什么想法,只是原本弯着的腰更低了一些,脸上也更加恭敬。   希望那位“真性情”的娘娘,能好好继续真性情下去。   庶妃兆佳氏命人去把事情的首尾告知皇后,而后又让一个略懂几分医术的宫女去看顾魏桐,在那个宫女粗略地察看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却不怎么好,她的手在按压到肋骨的时候,魏桐的身体有不自觉地紧缩,即使在昏迷中也低声抽气,看起来应该是身体内部出血。   “娘娘,魏公公还在不住流血,如果再不止血的话,很快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宫女附在兆佳氏耳边轻声说道。兆佳氏在听完这个消息之后,内心立刻明白,绝对不能让魏桐死在这里,至少在被其他人注意到之前,魏桐绝对不能死!兆佳氏深知张氏的品性,如果真的出事,而魏桐又死了,百口莫辩的情况下,她绝对会拉她下水!死了一个御前太监,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绝对是在打皇上的脸面!   “你去把那瓶拿出来。”下定决心,兆佳氏便立刻让宫女去把她珍藏的药物拿出来,至少先稳定魏桐的情况。康熙到的时候,兆佳氏已经让人给魏桐喂下了药,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效果。   听到皇上来了的消息,兆佳氏起先一愣,而后顿时站起身来,刚打算去迎接的时候,康熙已经大步进来了。感受到来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怒火,兆佳氏微微闭了眼睛,张氏,你惹了个不得了的麻烦!   “妾身给皇上……”   “不必了,起来吧。”康熙淡淡地说道,脚步却不停,径直往内间走去。虽然不住人的宫宇时常有人专门负责清扫,但是还是透着一股隐隐约约腐朽难闻的味道,没有人气的屋子,便失去生气,正如同此时躺在榻上生死不知的魏桐。   康熙看见魏桐的时候,魏桐身上的青灰色宦官服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床边照顾的人手里拿的巾子满是红色。康熙本身也是有武在身,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内脏出血,如果再这么继续出血下去……   “梁九功!太医怎么还没到!”康熙的声音从内间传出来,只有梁九功才听出那平静下夹杂着无数怒火,他缩了缩脖子,看着赶到门口气喘吁吁的太医,躬身说道:“皇上,太医已经过来了。”   康熙到底没气昏了头,之前魏桐下狱的那一次,他激愤之下招来了御医给魏桐看治,虽然消息都捂得严严实实,但是到底还是惹来侧目。这一次虽然着急,但是康熙还是沉住气,在来之前就已经预估到可能,招来了太医院中最擅长此类的太医。   太医刚到门口,就看到皇上身边的梁总管一直在给他使眼色。心领神会,他立马小跑着进了内间,虽然诧异于居然是个太监,但是在皇帝凌厉的目光下,什么话也不敢说,坐下便开始为魏桐诊治。   “皇上,这位公公的情况虽然紧急,但是好在有人给他先服用了上好的疗伤药物,暂且缓解了大出血的可能,现在微臣还有施为的余地。”太医先是给皇上解释了一番,这方子下去只是先止住出血,而后看情况如何需要再连续变换方子,即使清醒过来,七日之内依旧有可能反复。   康熙听着太医的解释,看起来毫无动静,“去开方子。”然而守在门后的梁九功却看到康熙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手,那微微露出的手腕青筋暴起,昭示着主人强忍的怒火。梁九功宛若勘破了什么秘密般连忙低下头。   兆佳氏人虽然站在这里,却无人理会她。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听到太医说出那句话之后,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做对了选择,就算真的出什么事也不是她的事情了。   皇后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从二皇子的屋子里出来,听到魏桐出事,眉头微蹙,脸上带着淡淡的怒气,“这年气还没散,张氏是还没回过味来?派人过去,让她好好安生养性,把《法华经》好好抄上十遍,什么时候抄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门吧。”《法华经》的字数极多,且尤其晦涩难懂,皇后挑着这部经书便是要好好磨磨张氏的性子。   “是。”   只不过犹豫了一会儿,皇后还是得去看看,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竟然惹得兆佳氏这个娴静的性子还急忙忙叫人过来。等到了小楼之后,皇后这才发现,原来康熙也在这里。皇后心里突然一紧,皇上对魏桐看来不是一般的重视。   “皇上,妾身给皇上请安。这……”皇后迟疑着看着屋内的场景,等到了屋内闻到了满屋子的血腥味之后,皇后才知道原来魏桐的情况已经至此。浓浓的药水刚刚灌下去,太医也正在旁边守在。   康熙没说什么,伴着她一起走出去,见到有些惶恐的兆佳氏,皇后看了皇上的神色,知道康熙不想开口,便安抚了兆佳氏几句,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经过康熙早就知道了,但是再听一遍犹觉得怒火攻心。皇后估摸着说道:“皇上,刚才妾身在知道了此事之后,已经罚了张氏抄写经书,但是听妹妹说来才觉得罚得有些轻了,您看……”张氏毕竟是大公主的母妃,康熙膝下仅有这么几个儿女。   “张氏的性子如此刁钻,有这样的母妃,对大公主也不太妥当。大公主的话……”康熙声音淡然,言下之意似乎有分开大公主跟张氏的打算。兆佳氏一惊,毕竟跟张氏交好,连忙求情,便连皇后也在旁边劝着。她也是刚刚有了孩子,知道骨肉分离的痛苦。张氏没碍到她什么事情,皇后也用不着针对她。   “罢了,那经书再多抄上百遍吧,什么时候改好了长进了,就什么时候出来吧。”最后康熙甩袖离去,皇后安抚了兆佳氏几句,也回了坤宁宫,但是心里对魏桐却是多了几分计较。夫妻多年,皇后怎能看不出皇上已经是气到极致。这惩罚几乎已经把张氏永远幽禁起来,改进?皇上不发话,谁能开口?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可不会管这等小事。就算有为大公主担忧,恼火张氏行径的成分,但是这大头……且还是落在魏桐身上吧。   看来莹草说得没错,这魏桐还是得好好拉拢一下,当然,前提是他得活着。   魏桐在迷迷糊糊中,已经被送回到清宁宫。并在接下来的晚上,迎来了满是怒火的玄。 第38章   魏桐从梦境中坐起身来的时候,摸着熟悉的纹路,知道自己暂时是没事了。他也是曾经打架斗殴过的人,知道吐血代表了什么,在古代这样的情况下,有点凶多吉少。   无奈地挠挠头,这件事情还真的算不上是谁对谁错,只不过后来张氏的确是太过咄咄逼人,那样的理由也是实在是太过可笑了。心比天高,却没有看清楚自己,还不如她身边的兆佳氏看得清楚。魏桐知道,如果最后不是兆佳氏一劝再劝,这事不会这么简单了事。   只不过魏桐是个男人,到底不会真的去为难一个女子。在他看来,嫁入帝皇家,便是一个女子最大的悲哀了,即使她们自己甘之如饴。   正在此时,魏桐听到了隔壁玄的声音,那道屏风在这之后又自然而然地出现,魏桐跟玄都没有对此说些什么。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还不如不见。   “小柯,你知道魏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刚才叫了几声他都没有应。”那是玄在询问小柯的声音。小柯嘟囔了几句,突然眼泪哗啦啦就流出来了:“桐,桐桐受,受伤了,吐血,好多红红的,小柯,不开心咿呀……”小柯的声音软软的,小小声地哭诉,让魏桐暗暗叫糟。   玄在那边安慰了许久,才把一只哭啼啼的小傻瓜哄笑了,而后玄轻声说道:“小柯,玄想跟凤之说话,你先去好好休息好不好?”小柯怯怯地点点头,但还是遛到了魏桐那边,看着他在他手心里狠狠蹭了好几下,才扁着兽嘴消失了,整只兽看起来委屈极了。   小柯消失了,整个空间独留下死水一般的寂静,魏桐苦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答应玄的话还犹在耳边,现在立刻就打脸了,实在是……   “凤之,凤之?”想来是魏桐的走神,让玄不放心的叫了几声。魏桐立刻开口应道,“玄,我在。”   自从玄给魏桐取了凤之这个字之后,玄再也没有叫过魏桐的姓了,最开始每次叫凤之的时候,魏桐都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他,直到后来才算是熟悉了起来。而玄不管魏桐是接受还是反对,再也没有换过称呼。   “凤之,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玄没有再说那些你为什么会受伤这种废话,也没有再问魏桐什么怎么样这种他也不知道的废话,一上来就直戳重点,让魏桐的膝盖有点疼。   “咳。”魏桐轻咳了一声,而后说道:“玄,今日之事真的是个意外。虽然我学武也没有很大的理想,但有一位叫梁启超的先生说过这么一句话,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但不能够见死不救。”   玄细细咀嚼了这两句话,的确意味深远。但今日玄的重点放在了魏桐身上,略过这句话继续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救人也应该量力而行,小心谨慎!你贸贸然而为只会伤害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次伤重一去,你要你妹妹怎么办?你要拿我这个朋友怎么办!”魏桐沉默了。   玄知道魏桐已经开始被他说服,这才放缓了语气,“凤之,你定然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但是今日那人哪怕摔死了,我也不愿你伤一分一毫。他人洪水滔天,可与你又有何干?”魏桐知道玄向来不是心慈手软那一波的,虽然后半部分玄说得有点过火,但是他前面说的却是没错的。   救人本该是量力而行,一条人命重要,可是人总是会有亲疏远近,再怎么重要,能重要的过魏宁同玄两个人吗?他舒了口气,轻声说道:“玄,我不会再如此了。”   紧着打消了魏桐的想法,玄在另一头也是松了口气。凤之是怎样的性格难道他还不清楚,虽然沉默寡言,但对世事都看得透彻,但却偶尔带着奇异脆弱的天真,古道热肠。在他所处的环境里,这是最要不得的。玄虽然无奈于这点,但却明白,正是因为这点脆弱微小的天真,才会让他们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局面。   魏桐以为此间事了,正松了口气打算揭过不谈,谁曾想玄突然又提起了一件事情,让他差点噎到自己。“凤之,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话,而我那个时候,又说过些什么?”魏桐身体微僵,对玄的追问表示失忆。   玄倒也不是真的想要逼魏桐跟他见面,只是他对自己太不上心,没有任何紧迫感,他就真的敢任由自己受伤,实在是令人气愤又无奈。魏桐被玄这么一问,倒是真的觉得压了个担子,如果真的再来这么一遭,那可真的是坏事了。无奈之下他都发誓了,玄才勉强饶过了他这次。   魏桐松了口气之后,心下苦笑,也不能禁止小柯同玄说这些事情,他们两个也是在关心他。暗搓搓揭过这件事情不谈,魏桐跟玄说起了另外的事情,“你最近看起来颇为春风得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玄的好心情已经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魏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来,转移话题的功力可谓是十分僵硬,但是玄也不恼,想了一下说道:“的确是遇到了好事,只不过今日全部被你给吓走了。”   ……哦。   过了许久,两个人的对话终于是正常了。   “你曾经提到过一件事情,你想离开你现在的地方,你现在……还有这样的想法吗?”玄的声音清淡,却带着莫名的意味,让原本已经走到书架边上的魏桐停住了脚步。他靠在书架上,那些事情想起来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当然还是有的。”他抽出刚好与视线平行的一本书,这是一本关于各地的土地风情的游记,随便翻翻便看到了不同的风景,的确是非常……诱人。   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爬到了很高的地位,认识他的人都称呼他一声魏公公,就连后宫妃子,除了皇后宠妃之流,大多数也不敢得罪于他,出入行走身后都会跟着几个人,看起来气派十足。   可是他不是生来就是为了当奴才的。   他最开始知道自己穿越之时,除了悲伤难过,久而久之心中也是满揣着种种希冀,盼望自己能够看到不同的东西,能够经历不同的事物,看看这古代的大好河山……然而这一切种种却在一刀切下之后都化为乌有。即使看起来再怎么荣光,背后都会被人唾弃一声死太监。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不后悔,但是不代表那把火不会焚烧五内,不会时时令人灼痛。   玄从魏桐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什么,沉吟几许,没有再说这件事情。   等到魏桐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在梦境中浮浮沉沉见了玄两次了。从腹部燃烧起来的剧痛,让魏桐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抬头看着屋子,这的确是他自己的房间。咳完之后,捂住嘴的手心已经沾染上红色,他无力地把手垂下,这种熟悉的感觉,还真是不太好。   一个小内侍端着水盆进来,看见魏桐清醒了高兴极了,放下水盆之后就急切地扑了过来,“魏公公,您总算是醒了,太医说只要您能醒过来,这伤就稳住了一半。”魏桐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这个小内侍便是之前随他一起去坤宁宫中的一人。   “你是……王贵?”魏桐搜索了一会儿,从脑海里拽出这个名字。王贵点点头,脸上满是激动,“魏公公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我的荣幸。梁总管吩咐小的来伺候您,直到您好了为止。”   魏桐无奈地摇摇头,他不过是个太监,那值当其他人来伺候他。“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顾着我。”   王贵却是不依,连忙说道:“魏公公,您已经昏迷五六天了,太医都说再不醒的话,就真的是……现在您好不容易醒了,我还是得好好伺候您,直到您伤势好了为止。”魏桐顺着他的声音摸了摸依然在疼痛的地方。除了刚才那一瞬间清醒动作幅度太大撕扯到它,现在只余下绵绵不断的疼痛。   魏桐知道王贵的心思,既然说不动,他也懒得再说了。等到下午的时候,赵河也换班回来,看到魏桐醒了着实高兴,坐在床边说道:“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这条命硬,不会出事的。”魏桐轻声说道:“又麻烦你了。”算起来,这已经是魏桐第二次受伤了。   赵河瞪了他一眼,假装恼怒说道:“我们两个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不过,你之前的确是太凶险了,太医都说了,七天内没醒过来就没用了,皇上可是生气极了。”皇……皇上?魏桐捕捉到一个字眼,“能够请得动太医,的确是皇上恩典,但是……   “你毕竟是御前的人,那位庶妃娘娘觉得膝下有个大公主就了不得了?没见到大皇子的母妃马佳氏,这位娘娘才叫韬光养晦。如此跋扈的样子自然惹得皇上不喜,听说差点连大公主都要被抱走了。”赵河作为御前,很多东西都比别人清楚一些。“不过也得亏这位娘娘的作为,不然皇上还不一定为你叫太医伤,你这伤势看起来可非常危险。”他同样作为太监,自然对张氏如此作践很是愤愤。   这后宫中但凡有人心里厌恶宦官,作践下人,等到失势的时候,那些曾经被她作践过得定然会被加倍返还回来。越失去什么,便越敏感。   魏桐抿了抿嘴,他也是在自己清醒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凶险如何。玄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救人也需要量力而行,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可不值得。这后宫中,有时候总得自私点,人活得才轻松一点。   因为这事,魏桐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顿时便有人蠢蠢欲动盯上了魏桐的位置,按耐不住心思,有人还寻到了梁九功。梁九功一概不松口,什么承诺也没给,虽然气得人背后大骂,却也是知道了魏桐的分量,只得歇下这个心思不谈。   而孝庄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也只是在皇后提起的时候说了两句,“张氏看着的确是小孩子气了一点,好好磨磨她的性子也是不错的。皇家的公主性子娴静些也好,厉害些也好,可不能蛮不讲理。”只是这淡淡几句话,张氏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皇后心里虽有几分不忍,但是一想到太皇太后的默许,便什么话都没有说了。   私底下孝庄倒是说过些其他的,然而除了苏沫儿,也没有谁知道她的心思究竟如何。 第39章   魏桐受伤的事情,他并没有跟魏宁透露。虽然后宫的消息是传得最快的,但是这个人是谁,其实小道消息中并不是很清楚。魏桐不希望魏宁跟这些事情牵扯太多,希望魏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到了二十五岁就能够顺利出宫。   到了他原本轮休的那天,他托赵河给她送东西,然后跟她解释一下原因。不过赵河回来之后若有所思,看着魏桐说道:“我现在知道,你们两个真的是同一个父母生的了。”   魏桐本来正躺在床上,听到赵河说起魏宁的事情连忙转过头去,然而却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禁瞪了他一眼。赵河跟魏桐相处久了,也知道魏桐面上虽冷,但实际上人很温和,这生动灵活的表情也是相处久了之后才会展露出来的。   他嘿嘿笑道:“可不是嘛,以前看着你为了魏宁奔波劳碌,我倒是有点明白你进宫的原因了。不过今日我见到那小丫头,看起来可不是小白兔了。虽然按照你的意思说了,不过我想,她应该已经知道你出事了。”不然,不会在他说着魏桐要他说的话时,悄然红了眼睛,眼眸里闪过的难过虽然稍有掩饰,但还是被赵河看出来了。   魏桐听完赵河的话,微微闭上了眼睛,躺在那里许久,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那个曾经小小的抱着他膝盖欢笑,叫闹着哥哥抱她,喜欢举高高的孩子,终是长大了,开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生活洗练,脱胎换骨。   虽然有点消沉妹妹突然长大了这一事实,不过魏桐还是很快收敛了情绪,开始注意到他自己的问题。魏桐的伤势不是一般的小问题,许久躺在床上静养,原本魏桐以为自己会按照规矩被挪出去,但许久之后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情,他略略思索就明白了。   既然没事干,躺在床上的魏桐也没有歇着,没事的时候就让王贵把案几摆在床榻上,在开始能做起来之后,靠着软枕尽量直起身体练字,一段时间下来竟然小有成就。但是魏桐每次都是偷摸着干的,一直没让王贵跟被人说,结果反倒是被闻讯而来的福贵跟闻喜撞破,结果被冷面的福贵给好好教训了一顿。   魏桐被剥夺了练习的权力,原本打算看看就走的两人硬生生留到了赵河回来,寻了赵河讲了此事。面对着三人炯炯的目光,魏桐讪笑着别过了头。   最后无奈得只能躺在床上发呆,然而在几天之后,赵河回来之后,手里却带着好几本书籍。把手里的书递给了魏桐,赵河连忙去找水喝,看着被塞到手里的书,魏桐翻看了好几页之后诧异道:“这应该清宁宫书房的书,你怎么敢把这些书籍带出来?”   魏桐本来就是负责书房的事情,对着天天打理的书架自然熟悉,书目看久了也就记得了。只是架子上所有的书籍,即使有些魏桐看着再怎么意动也不敢去触碰,每一本都是珍品。   赵河咕噜噜把一壶水都吞下肚,随意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然后说道:“皇上今日问了你的情况,知道你上次偷偷练字的时候之后,便让我把这几本书赏赐给你解闷。不过皇上圣谕,如果你再这般行径,他便罚没你今年的全部月钱,把你贬去做洒扫。”   魏桐微愣,看着手里古朴的书封,沉默了许久。   有了手里头的书籍,魏桐的确是有了打发时间的东西。而这些书书的确是落到实处,虽然不至于字字珠玑,却是不可多得的珍品,默默补足了魏桐某些不足之处。而且每一本都是需要下苦功夫去看,而魏桐现在正在养伤也不能看久,每天花一点时间去读,读完怕是需要两三个月。   魏桐重复着白天看书,隔着几天在梦境中跟玄聊天的日子,如此,时间竟像是很快就过去了一般,转眼间到了夏季。   养伤的日子过得如此之快是魏桐万万没有想到的。身上的伤势虽然痛苦,但是耐不过精神上的满足,书中自有黄金屋虽然已经是用遍了的套话,但是却是一句实实在在的真理。而且有着个博学的玄在身边,略有不懂的时候,魏桐倒是可以请教于他。等到了身体好的差不多的时候,魏桐立刻便恢复了在御前的工作。虽然有着皇上的恩典,但却不能够过火。   魏桐平时在屋内,见到陈晓和陆远的机会倒是不怎么多,不过他们也曾经过来探望过魏桐,真心实意地说过两句话。魏桐这才深刻了解到,张氏对宦官的轻蔑鄙视,对这些个宦官们的心理会造成多大的想法,甚至都愿意短暂接纳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魏桐重新回到御前的事情顺顺利利,就连梁九功也忍不住打趣他:“魏桐啊魏桐,你这受伤还真的是没完没了啊,需不需要杂家给你备着一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啊?”魏桐耳根发烧,连忙摆摆手:“梁总管折煞小的了,实在是小的这段时间太过松懈,以后必定勤加练习。”魏桐巧妙地转移开了话题,不说受伤救人,只说自己武艺太差才会伤到自己。   虽然铭记了救人需谨慎的原则,但是魏桐救张氏这件事情不是错事,也不能说是错事。不管如何,救人不是错,而且张氏本来便是主子,魏桐只是奴才,奴才救主子,本来就是本分事。   本分,本分,这两个字不知道把多少人框在笼子里,一辈子不得挣脱。   “皇上,奴才魏桐给皇上请安……”后边那句还没说下去,就被魏桐给吞进去了。康熙在魏桐跪下的时候说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魏桐面前,一股莫名的威势让魏桐住了嘴,而后康熙说道:“还不快点站起来?”声音淡淡,魏桐顺从着意思站了起来。   康熙看着已经许久未见的魏桐,轻声感叹:“魏桐,你这身子骨不行,以后还是随朕好好练练筋骨,别随随便便就吐血昏迷,实在是孱弱。”魏桐听着康熙的话,莫名想到了曾经在布库房的痛苦岁月,实在是不忍心回想当时自己的惨状,闻喜至今还一直以为魏桐是苦尽甘来,完成了从被厌恶到重视这样逆袭的过程。   虽然魏桐内心是拒绝的,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其后的日子魏桐可谓是水深火热,康熙对于练武还是比较重视的,除非遇到大事,否则每日都会抽时间去练武场或者布库房。最开始几天,康熙还会顾及着魏桐的身体没下死力气去操练,但是到了后来确定真没事情,魏桐就被磨练得欲死欲仙,差不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每天晚上回到屋子的时候,不费一段时间好好松活松活筋骨,魏桐第二天绝对爬不起来。魏桐第一天的时候忘记这件事情,结果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有些外八,一整天走路姿势都有点无语,让他是在无言以对。   挣扎着从地上起来,魏桐默默收拾了一下自己回到了角落里。康熙跟魏桐的实力不对等,通常跟魏桐对练的是哈哈珠子或者是御前侍卫,最开始这些人可是看不太起魏桐,去势了的太监能做些什么?摆个兰花指吗?但是在魏桐愈战愈勇,屡败屡战的精神刺激下,倒是对他态度好了许多。   其中,哈哈珠子里头,这一批已经不是之前那批人了,之前那批去了哪里,魏桐不想知道,也不打算去挖掘。看清楚局势的到哪里都不会有事,不懂时事的只会自讨苦吃。   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魏桐跟在康熙跟梁九功两个人身后回去,其后跟着的太监宫女们都很是肃穆,什么话都不敢说。梁九功看了一路魏桐面色不佳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庆幸,这虽然代表着皇上看重,但是这样的厚爱如果落在他身上实在是无福消受。   那些哈哈珠子与御前侍卫里头有不乏身家背景过硬,武艺高超的人,魏桐想要不被轻视,就只能靠着自己一次次去拼,取得他们的尊重,不然魏桐每一次过去,都只会落得“挨打”二字,对本身毫无进益。   梁九功都不知道皇上到底是看重魏桐,还是不看重魏桐?说是不看重他,然而这两次魏桐受伤皇上发怒,都昭示着些什么,而回来后还特地拎着他去了练武场。但要说是看重,在把魏桐丢进去之后,皇上又作壁上观,毫不插手他们最开始对魏桐的某些行为,直到最后魏桐自己站稳脚步。   梁九功猜得再多,都是依着奴才的身份去推测,自然无论如何都推测不出来康熙的所思所想了。   魏桐倒是不在意这点,虽然哈哈珠子跟御前侍卫这两拨不太对付,有些别苗头,但是大部分人在之后还是接纳了魏桐,对他的教导也认真起来。魏桐倒是不在意,教导的人随着每天轮班都会换人,不同的人对武道的理解不同,魏桐也不是要成为一个武林大师,只求着强身健体就足够,因此也是战战兢兢地练了起来。   只不过对着梦境中的玄,魏桐倒是倒了不少苦水。他的年纪已经超过了练武的年岁,虽然有些武艺,但是那三脚猫的功夫在练武场那群人眼里可什么都不是,只要从练武场回来,魏桐都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呵呵,凤之,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可是得好好保护好。”玄听到了魏桐的话,竟是笑出声来,让魏桐十分无奈。   “我知道。”魏桐知道玄对于他保护自己的能力已经产生了怀疑,必然也不至于如此笑话他。“你同我妹妹倒是一样。”   “你妹妹如何了?”玄淡淡问道。   “看起来长大了不少,这妮子不太好骗了。”魏桐的话里满满地对魏宁的疼爱,虽然不是妹控,但也差之不远了。   “长大了才好,也不比每次都要你亲身去救,白白耗费了半条命。”玄听着魏桐的话,倒是有略微的不爽。   魏桐汗颜,最近怎么三句话又绕回去原来的话题了:“玄,我真的是没事了。她毕竟是我妹妹,我不可能放着她不管不顾。”他有些叹息道。   他也没想到,穿越一遭,多了个疼爱的妹妹,这一生到现在寥寥十数载,又多了一位不能割舍的挚友,虽然曾痛苦彷徨,却也感念世事,至少也不算亏待了他。   第40章   魏桐的日子倒也是安安顺顺的,虽然身体上劳累,但是日子总算是安安稳稳了。然而却在这个时候,魏桐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整个人赶过去的时候,整个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整个人都有些无力。   隔壁屋有好事者探出头来,看着魏桐,隐约是认出了他是谁,悄声丢了两句话过去,而后就关上了房门。   他说:“你来晚了,闻喜已经被拖走了,至于另一个被打了个半死,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魏桐的脸色原本便是极冷,结果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早上魏桐刚起身的时候,就有一个太监来寻他,魏桐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是跟福贵同一个屋子的,他刚一进来就有些紧张地说道:“魏桐,我知道你现在发达了,但是现在你可得救救福贵,昨天晚上好似是他那个在布库房的堂弟出了什么事情,他急匆匆过去之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每天晚上到了一定时辰,宫门定然都是会落钥的,一夜未归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更何况是一贯冷静的福贵,他们几个商量了几许之后才决定来找魏桐。   魏桐冷静地跟他道谢之后,时间已经剩不了多少,他连忙赶过去内殿,直到把康熙送走之后,魏桐只跟赵河说了一声,然后便赶去了布库房,然而却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他在刚才那个好事太监门外拍了许久,都没有人出来应门,他知道就算是他闯进去了,屋内的人也不会再跟他说些什么了,咬牙便去寻了布库房的大太监陈二斌。   陈二斌自然是没有见他,只是派了个小太监出来打发了魏桐,魏桐不着痕迹地往小太监手里塞了个荷包,小太监的脸色登时一遍,犹豫了再三之后迅速把荷包揣到怀里,轻声附在魏桐耳边说道:“听说闻喜是什么细作,福贵是在来人逮闻喜的时候反抗了,应该没死被挪到生病的太监常被挪去的那块了。”说完之后小太监立刻便甩身离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细作?魏桐微微抿了抿嘴,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怪不得不管是魏桐这个御前太监的招牌也一点也不管用了。然而……魏桐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了宫墙上,这让他怎么相信?那个温和如水,但笑不语的闻喜,会是细作?什么人的细作?   魏桐心里虽然杂乱无章,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头绪,但是日头不早,康熙已经快要回来了。魏桐只能够先赶回去,一整日下来,魏桐虽然心急如焚,却不敢在这个时候露出什么,好不容易挨到了时辰,换完班之后整个人正打算大步往外走,被赵河一手拉住了,他神色严肃,看了魏桐许久,深深呼了口气才说道:“你那个朋友,瘦弱的那个,已经去了尚方院,你捞不出来的。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不然你会后悔的。”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被冤枉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跟当初的他们那样幸运。   赵河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是因为魏桐是他的朋友,他才会这么帮他探听,劝慰他。然而魏桐摇摇头,扯开赵河拉着他的手,“赵河,多谢了,然而不去的话,我才会后悔。”然而那两个人也是他的朋友,魏桐不能够丢开不管。   寻到那处破落院子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刻,红色的光线散落在每一处,虽然光色温和,然而颜色十分刺眼,让魏桐的心情有些浮躁。跨进去的时候,门口守着的小太监拦了一下,魏桐手里已经熟练地塞了东西过去,等脸色松和了,才轻声询问今日此处送来了几个。   “东边来了两个伤寒的,西边来了三个伤势过重怕是熬不过去的。”小太监摸着胸口处的东西,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了许多。   “那劳烦你,我想去西边看看。”   魏桐顺着一个个摸过去,在一个大屋子里头发现了福贵。整个屋子都充彻着血腥味,虽然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上药或者绷带,但是高高低低的呻吟声却不绝如缕,一点点缠绕在人的心上,只觉得沉重不已。   魏桐在那破落处蹲了下来,原本闭着眼睛的福贵登时睁开了眼睛,看到魏桐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看不清楚的神色,“你来了……呵,这个时候,也只会是你过来。”他的声音倒是平静,没有什么波动。   从怀里掏出了预备着的金疮药,魏桐正打算给福贵上药,福贵却勉强着抬起手来拒绝了他:“不用了,魏桐。”   “你身上的伤势这么重,不上药你熬不过去,你忘了闻喜了吗?”魏桐立刻怒了,顾忌着环境才压低了声音。福贵身上的伤势极为严重,有好几处都露出了白骨,翻开来的肉丝带着不详的暗红色,便是连脸上都有大块的青肿。   福贵怔怔看着魏桐少有的神色,摇摇头,勉强着自己坐了起来,全然不顾又崩裂开来的伤口,他哑着声音说:“正是因为闻喜,所以我也不需要活着了。”   “魏桐,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当你调出去清宁宫的时候,闻喜会跟着你一起调出去?为什么你就算谎报了一些消息,但是刘成却什么都没发现?为什么你偷了账本,明明首尾都处理好了,但是最后刘成的矛头依旧指向你!难道你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福贵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么一大段话,说完之后整个人都咳嗽起来,越咳嗽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看着那嘴角血液破碎的内脏,魏桐没有任何动作。   那鲜红的血液多熟悉……不久之前,他也曾这样剧烈地咳嗽,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液。如果没有太医的医治,福贵是活不下的。   那声声低哑嘶扯的质问在魏桐耳边回荡,他木着脸说道:“所以,福贵,你想说些什么?”   “闻喜是刘成的人,被带走的下场会是什么你也清楚,他是不可能活着出来了。”刚才那一段话似乎耗费了福贵的全身力量,他整个人无力地靠着身后灰白的墙壁,眼睛放空,怔怔看着魏桐身后的虚空说道,魏桐都能看到生机在他身上不断流失。   “魏桐,走吧,不要再回来了,不要把我们当做朋友,走,这皇宫,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相信的,走吧……”福贵喃喃说道,声音渐渐暗哑下去。   魏桐一脚深一角浅从屋内出来,整个人的神色跟进去之前截然不同,脸上甚至能看得出淡淡的灰败。守门的小太监看过太多人这样那样的情绪了,看了一眼就整个人缩回去阴凉的地方,虽然只是初夏,却已经燥热上心了。   赵河看着回来的魏桐,整个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拉着魏桐去吃饭,逼着他吃了两大碗白米饭之后才算罢休。   回来之后,他整个人躺倒在床上,不过一会儿就很快睡着了。   魏桐在梦境中醒来的时候,看着天花板许久,整个人都没什么动静,就连玄叫唤他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玄当即毫不犹豫地叫出了小柯,让小柯把屏风撤掉,小柯漂浮在中间,纠结着看着魏桐,又看了一脸严肃的玄,磨磨蹭蹭地飘到了屏风上,随着屏风一起消失了。   桐桐不要生他的气呜呜呜……   魏桐直到整个人被扶起来的时候,才定眼看到了就站在床边的玄,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屏风的位置,然后抬眼看着虽然无甚表情,但是深邃漆黑的眼眸中却带着担忧的玄,许久才深深吐了口气,整个人半靠在他身上。玄索性上床,坐在了魏桐旁边,两个人就这么相互靠坐着。   “怎么觉得你最近多灾多难?”玄的声音淡淡地透过魏桐的耳膜,他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是我多灾多难,到底是我太天真了。”   只不过是一个奴才,只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他之前从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因为康熙另眼相待,他现在早就已经死了。   福贵跟他讲了很多东西,从始自终,他都知道闻喜的事情,两个人的感情是真,对魏桐的友情是真,对他的出卖也是真。   “魏桐,不要费心思救我,不值当。闻喜死了,我不会独活。这些好药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在后宫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外人看着你肃穆,谁会知道你内在柔和,不要,不要再在别人面前露出来了。”最后的话语,福贵带着淡淡的叹息,与每一次他担心魏桐时说的话一般无二。   魏桐离开的时候,沉默地把药都留在了那里,却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去了。   玄不知道魏桐发生了什么事情,魏桐虽然在外在内看起来不太一样,但是玄知道魏桐在梦境中更加鲜活,他极少,极少有这么失落的时候,除了当初魏宁……   玄的眼眸微沉,知道了魏桐这般的原因。如果不是魏宁,那就只有他那朋友了……   “那为你那么多看法所折服的我,是愚蠢。”玄的手握住了魏桐冰凉的手,不知道是梦境中如此,还是真的如实反映了魏桐现在的心境。两双手交握在一起,玄来来回回摩挲着,让手指慢慢恢复了熟悉的热度。   魏桐叹息道:“我只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优秀。”   “何处之巨人?即便如此,没有经过揣摩,你能如此明白清晰地与我辩驳?凤之,我说过很多次,不要看轻你自己!”玄的话到最后已经有些淡淡的发怒。   “我错了。”魏桐把脸半埋在玄的肩膀上,隔了许久说了这句话。   “不要消沉,凤之,柔弱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淡淡的话语中带着不能否认的担忧,让魏桐重新又抬起头来。   “我知心的朋友只有你一个,然而身边还是有三两好友。只不过今日受了些打击,实在是丢人,如此软弱我自己也看不下去。”魏桐离开玄,站起身来,骤然脱离的温度让玄觉得有些冷,手下意识捉握了一下,想把魏桐拉回来。   魏桐没注意到背后的动作,轻声跟玄解释今日发生了何事,而在说出来之后,魏桐觉得心上的大石块松动了一下,的确是轻松了一些。   玄也随之站起身来,在路过魏桐的时候随手牵起他的袖子,拉着他在屋内走了一遭,声音平静悠远:“你待人真诚,处事大方,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些,我可是担心得紧。” 第41章   玄在梦境中的安慰不是没用,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魏桐整个人就清醒了不少。跟着赵河两个人一起去的时候,赵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算起来,魏桐现在的朋友,也只剩下他跟陈大力了。赵河是时时刻刻都在身边的,陈大力虽然距离远些,但是魏桐也是时常去看一眼,也是放心的。   夏日,唯有清晨跟夜晚能带来一丝凉意,清风还能拂去心头的躁意,两人顺顺当当地到了大殿,守在了平常的地方,等到梁九功把人叫进去之后,再端着东西进去。   今日御前的人能明显感觉到皇上的心情不怎么样,梁九功偷摸着看了一眼康熙的模样,心里暗暗吃惊,皇上看起来虽然精神头正足,但是眼皮子底下淡淡的黑痕却昭示了昨天晚上的睡眠质量,他在心里快速地过了一下最近的事情,打定主意今天如果出什么大事就把魏桐推出去禀报,免得自己遭殃。   康熙的心情不怎么好,早朝的时候除了言之有物的,剩下的好几个大臣的奏报都被批了好几句,让原本就感觉到康熙小小年纪就如此深沉的大臣们顿时有点懵,皇上平时可不是走这样的风格,语言如此犀利,让他们有点招架不住。   原本在旁边观察了整个过程的梁九功以为皇上发泄了之后心情会更好,没想到事实相反,从殿内出来的康熙虽然看着脸色平静许多,但是在梁九功眼里却宛如一座隐而不发的火山,像是下头一直有火在烧,上头却被死死盖住,虽然会有那么一丝小火苗顺着冒出来,但是如果不尽快发泄出来,梁九功生怕自己是下一个遭罪的。   康熙虽不知道梁九功一直在暗地里揣测着他,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从昨天晚上骤醒之后,康熙的心情就没好过,整个人一直觉得心口有团火在烧,在早朝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发泄了,反倒是助长其气焰,康熙现在暂时不想回去清宁宫。   他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冷声说道:“去慈宁宫。”   “喳。”梁九功没有任何意义,恨不得现在孝庄能够好好开解皇上,等皇上出来之后整个人能够好上许多。   孝庄看着康熙进来的时候,笑呵呵地跟苏沫儿说道:“沫儿啊,你看看,玄烨这个样子,有多久没见过了?”这样夹带火气的样子,虽然在外人看起来没有丝毫破绽,但是身边人却是能够一眼看出。孝庄已经很久没见过康熙这幅样子,从年幼的时候,玄烨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到了长大之后,逐渐蜕变成为一位合格的君王,情绪随着年龄渐渐埋没,偶尔见到这一面,着实难得。   “孙儿见过皇祖母。”康熙轻声对孝庄说道。   康熙对孝庄的感觉有些复杂,虽然被她压迫着成长,但是他无疑是感激她的。在他还没有长成的时候,所有的压力都是她扛下来的,康熙无法不敬佩自己的皇祖母。   “起来吧,今日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可是与往常不同。”孝庄倒是没有藏着掖着,直爽地说道,乐呵呵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康熙不知为何背部突然出了点点冷汗,然而表面上却是十分正常:“不过是朝上出了点问题,孙儿已经没事了。”   “原来是朝廷上的事情,玄烨,为帝皇者,形色流露于表,易生祸患。”孝庄的声音柔柔淡淡,康熙却不敢轻慢,连忙应是。   两个祖孙之间的相处倒是有些尴尬了。苏沫儿笑着说道:“太皇太后,皇上朝政繁忙,您私底下一直心疼得紧,怎么皇上一来,这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怎么不一样了?”苏沫儿的话让孝庄笑了起来,“就你多嘴。”   康熙的神情松缓了一些,“皇祖母,苏麻拉姑这可是在给孙儿说好话呢。”孝庄摇摇头,笑着点点他们两个,“听听,一个两个就会哄人,合着都是你们的功劳了?”   “奴婢可不敢贪功。”苏沫儿笑着说道,三两句之下,气氛顿时和谐起来。康熙跟孝庄平日里说话也是轻松,只不过今日他的确是有点过于喜形于色了。   之后的气氛一直很融洽,直到孝庄说起到后宫的事情:“之前因为皇后身子弱,在没有产下嫡皇子之前也的确是该注意,不过现在有了二皇子,你也该有了打算。”原本这件事情就是不需要提出来的,默认的事情。孝庄也只是顺口提了一句,然而原本应该很顺溜应答的康熙愣了一下,而后才点了点头。   等到皇帝离开的时候,孝庄轻声说道:“这宫里最近有什么动静吗?”苏沫儿摇摇头,跟着说道:“并没有多大的事情,皇上那边一贯平静,虽然这些时日皇上较少踏入,但是后宫还是雨露均沾的。”苏沫儿以为孝庄是要问康熙对后宫的态度,然而孝庄沉默了几许,摇摇头:“玄烨刚才那模样,莫不是喜欢上了哪个?”   苏沫儿倒是一愣,脸色变得有点怪异:“您觉得皇上是喜欢上了哪个,所以刚才才那样火气大?不过,这该是好事才对,刚才那样也太过……”孝庄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是啊,如果真的想要宠爱哪个妃子,刚才的反应不会是那样……   康熙回到清宁宫后,心头的火气也在刚才的慈宁宫那里消了大半,魏桐倒是没看出什么,感觉到了气氛恢复正常之后,他心里绷着的弦也渐渐松了下来。   魏桐快手快脚的收拾出来康熙惯用的东西,而后默默退到了一旁,而康熙的视线从头到尾都隐蔽地随着魏桐而滑动,直到人重新站定之后,才沉默着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脑中想起了今日清晨,依稀仍是梦境中的房间,他看到魏桐静静地站在窗前,手里的毛笔点染开墨渍,却有些发呆。   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看到自己走上前去,从后边轻轻拥住了魏桐,双手在身前交握,刚好抓住了魏桐的手,把他捆在这方寸之地。魏桐微侧过头来,整个人脸色淡然,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康熙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说道,但是他自己却听出了其中夹杂的愉悦之情。他低下头去,轻轻啄吻着魏桐皙白的脖颈,魏桐发痒轻笑,整个人下意识往后躲,却越发缩到了他的怀里。   “你能躲到哪去?”康熙轻笑道,右手轻触到他的脸颊,俯吻下来,唇舌间温柔相交,忽而吮咬着魏桐的下唇,逼得他发出了一声痛呼,又后悔地细细舔吻,温柔以待,随着他们的动作,轻微的水声在静谧的房间中响起。   他在慌乱却又愉悦中,猛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中布满难以置信的人神情,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看着明黄色的床顶思考着一个问题。   早上康熙发的这顿无名火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渐渐掩没在记忆中。   隔了两天之后,在梦境中见到玄的时候,魏桐也发现了玄不同往常的沉默,他诧异地摸了摸下巴,按理说,出事的人是他,怎么轮到玄在那边感春伤秋了?他轻声说道:“玄,是不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今日感觉你不太正常?”   “我的确是不正常。”玄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仿佛恢复最开始的冷淡。魏桐怔了一下,整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隔壁的声音又响起来,“凤之,我今日出了点事情,心情不太舒服,抱歉,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魏桐摇摇头,他并没有生气,声音温和道:“没关系,只是如果你想一个人静静的话,我让小柯把你送出去吧。”然而魏桐的建议被玄拒绝了,他轻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熬了两日才能同你说说话,若是你把我推出去,我才是真的要恼了。”   好吧,魏桐听着玄的声音带着真切的笑意,这才放下心来,他们两个人也不是一定要天天说话,说起来各干各事的时候也是有的。两人自此安静下来,魏桐在窗边坐着练字,底下的篓子里已经放了不少废纸,都是魏桐练习之后不满意的。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过去,而后几日,玄也开始恢复了正常,因此两人倒是恢复了之前的对谈。只不过在现实中,魏桐的日子倒是过得不怎么舒心。   虽然平常日子倒是过得顺顺当当的,不过闻喜那边的消息传来,他在尚方院咬舌自尽了,而福贵自不必说,过了一日,也紧接而去。   人是得抱着多大的心力,抱着多大的绝望,才能在如此下定决心迸发出强大的力量,抵抗住求生的欲望,为自己带来死亡。   得知了这个消息,即使是有些看开的魏桐还是忍不住情绪低落了几天。福贵最后的那一番话,虽然对魏桐看起来残忍,却是真心为魏桐考虑,即使是用这样的方式。   到现在魏桐已经没办法定位这两个人了,曾经欢笑过的日子不是假的,然而背叛的事情也不是假的。不,魏桐撑着脑袋,低笑着出声,他都忘了,如果这么算起来,那背叛者,怕是他自己才对。   呵,此事今后就如同轻风飘过,擦身而过之后,就再也不回头,不回想了。   而在休假那天去寻魏宁的时候,魏桐居然找不到她的人,如果不是守门的太监说是见过她出去的话,魏桐怕是现在已经心急如焚。魏宁有自己的交际也是正常的,魏桐努力说服自己,一边开始往回走,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身后传来轻碎的脚步声,而后渐渐接近。   魏桐转身站定,看着小喘着跑过来的魏宁眼里带上了欣喜,他本以为今日已经是见不到魏宁了。说起来魏桐已经有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魏宁了。   魏宁一见到魏桐便红了眼睛,拉着他的衣袖便嗔怒:“你明明是伤重在床,却让人跟我说你有事情,哥哥,你真的以为我是傻瓜不成,这样的谎话也看不出来?”   魏桐看着魏宁生气,爱怜地看着她,带着她到了偏僻处,如果不是顾忌着古代授受不亲的规矩,魏桐早就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了。 第42章   “阿宁,不要担心,我真的是没事,不信你看看,就算是你捶我几个拳头我都没什么大碍的。”他轻声哄着魏宁,希望他的小阿宁不要在生气啦。   魏宁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心性,只不过是真的不希望再看到自己哥哥受伤了,真的确认了魏桐的伤势已好了之后整个人也冷静下来。   不过在之后,魏宁还是说道:“哥哥,我知道你计谋过人,你还是走吧,离开皇宫,不管去到何处,总比待在这里好些。”   魏桐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抚了一下魏宁的头发,柔和地说道:“阿宁,你把哥哥想得太厉害了,哥哥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况且你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会出宫去?”   魏宁有些着急,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可是哥哥如果再在宫里待下去,若是再出事,那可怎么办?上一次为了救我,就已经那么严重了,这次为了不相干的人又伤得这么重,如果哥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我可怎么办。”   魏宁的好意,魏桐是清楚的,但且不说魏宁在宫内,魏桐就不可能出宫,便说说魏宁那话,还是显得有些孩子气。如果魏桐不是御前的人,或者他们曾经的身份不是鳌拜的探子,真的钻空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   然而自从魏桐手里拿到了刘成的账本那一刻,魏桐就知道他的希望怕是再也实现不了。他已经进入了上层人的眼中,暗地里引来的关注却是不少,他不再是一个无名小卒,可以无声无息随便因病消失在宫里。   更不必说现在了。   魏桐好生安抚了焦躁的魏宁,而后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才要尽早把你送出去,免得在宫中蹉跎了岁月。不过现在宫外没有信任的人可以托付,还是得细细打算才好。”按照惯例宫女二十五岁才可以放出宫去,这条命令虽然是铁律,不过想想办法,还是有可能的。   魏宁大惊,不开心地撅起嘴来,“我不会出宫的,哥哥不出宫,我便不出宫。”   傻孩子。魏桐笑着摇摇头,倒是没再说些什么。魏桐是太监,除了年老体衰荣养之外,这辈子怕是出不得了。   最后的时候,魏桐没有送魏宁回去,目送着女孩的身影在小道尽头消失,他微微叹了口气,太监跟宫女接触过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等到回到清宁宫的时候,魏桐却发现小三儿在门口急忙转着圈儿,看到魏桐之后整个人跟看到救世主那般整个人都扑了上来,魏桐的身手早在他动作的时候就已经避开了,看着扑了个空的小三儿微微皱起眉头来,“小三儿,你怎么在这?”平日里小三儿不会这么情绪外露。   “魏桐,魏大哥,魏爷爷哟,您这到底是去了哪里啊,皇上早半个时辰前就招你过去,您怎么就不在呢!”小三儿这满腔苦水,只觉得嘴巴里跟吞了黄莲一样苦。   魏桐也是吓了一跳,魏桐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在轮休的时候还被叫去的事情,但是也知道,平时就算暗地里都默许着,但是明面上还是得乖乖待在住处不得乱走,当下觉得撞枪眼上了,不过也只得匆匆赶到内殿去。   魏桐觉得苦,守在皇上身边的梁九功也觉得苦,这叫什么事啊?皇上之前从坤宁宫回来,看完二皇子的时候通常心情都是不错的,直到午睡前一切正常。   然而在半个时辰之后,守在室内的淡星让康熙给赶了出去,吓得哆哆嗦嗦。梁九功肃着眼看了她一眼,赶忙进了内室。守在门外的淡月连忙扶着已经有些瘫软的淡星,连同闻讯赶来的淡云一起把她扶到偏殿去。   淡月跟淡星关系好,连忙问道:“淡星,你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惹得皇上大发雷霆,刚才梁总管那一眼真是让人吓死了。”淡星的情绪还没怎么平复,但是看到淡云淡月之后强忍的泪珠终于是忍不住落下来。这御前的人皇上向来会留几分面子,这么直接呵责还是头一次。   “我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干。我原本是在室内守着,而后听动静,觉得有点不对便进去了。皇上还没有醒来,脸上发红,额角出汗,我以为是皇上魔怔了,靠近前去,正想把皇上唤醒,谁知道皇上突然便睁开了眼睛,愣了一会之后,目光骇人叫我滚出去。”都是御前的,心里谁有什么想法都清楚。淡星的确是有攀高枝的想法,如果是打算做些什么……皇上会有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淡星被淡云的目光扫了一眼,本想发火,但看着现在自己狼狈的样子,又想起刚才皇上狠戾的目光,整个人又有些颓然。   在淡星被赶出来不久之后,小三儿便被派去叫魏桐过来了,然而这一叫,就叫了整整半个时辰之久,久到康熙已经起身,倚靠在榻上看书。   魏桐进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门口守着的赵河淡云不安的脸色,但是来不及多想些什么,整个人便大跨步进去了。魏桐往里头走去,直到看到一抹明黄色,便立刻跪下来行礼:“奴才魏桐……”   “起来。”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魏桐顺着他的意思站了起来,情况紧急,魏桐来不及跟赵河淡云几个对一下事情的发展经过,但是他区区一个奴才居然让皇上等了这么久,实在是该死。   康熙虽然让魏桐站起来了,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房间内只余下三人静静的呼吸声,以及康熙手上书页掀过的声音。梁九功瞪了魏桐一眼,让魏桐也很无奈。等到了康熙手里的书终于是放下了,却是淡淡说了一句:“传膳吧。”   梁九功跟魏桐面面相觑,摸不懂皇上的套路,然而此时魏桐看起来还是“戴罪之身”,梁九功只能屈尊自己过去跟外头的人吩咐几句了。独留下魏桐一个人在室内与康熙相处,魏桐心里有点苦哈哈。   “魏桐。”   “奴才在。”   “你去那头把墨水磨了,写几个字来看看。”   “喳。”   康熙什么时候又重新兴起了这样的兴趣魏桐的确不知道,自从开始抓他去练武场之后,康熙甚少提起魏桐的字了。   等到磨完了墨水,魏桐小心翼翼抬起了毛笔,却不知道写些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始默写自己的名字……   说实在的,虽然魏桐能够看书,可是他看的那些书却也不是很适合从一个太监笔下出现,既然如此最保险的还是写自己的名字吧。   康熙等了好一会儿还没见魏桐把字帖交上来,顿时有点好奇,原本的郁闷火气早在下午的时候就消了大半,现在念头一动,整个人就站起身来,走到了魏桐身后。   站在书桌前面的清秀身影完全没有注意到康熙的接近,这是自然的,魏桐的每一份进步,都是康熙亲眼看着的,一步步从不断被打倒,到开始稍微反抗,到能够招架住几招……这些,都被他看在眼里,而康熙的实力,当然高出魏桐太多太多了。少年身影落在地下,显得单薄,然而站在旁边,康熙能感受到那蓬勃的生命力,心扑通跳动的声音。皙白的脖颈裸露在外,微微靠近,便能轻嗅到从发根里飘出淡淡的皂角香气。   魏桐正难得认真的写着,希望能够为自己的名字营造出一种高大上的格调,好让康熙在看到的时候叹为观止,不会再想起之前的事情。其实康熙是个好主子,端看刚才虽然那样,但是却没真的罚他。   康熙看着上面的字,整个人停顿了一会儿,一整张纸上写的全都是魏桐,的确是……很让人叹为观止。   他沉默地看着站在桌边的人,一直沉默着,直到梁九功进来之后那微小的动作,带起了魏桐的反应。发现康熙就在身边看着这件事情让魏桐吓了一跳,但是也不至于到畏缩的地步,只是稍微退开。   晚上回到屋子里后,赵河神神秘秘地扯了扯他:“魏桐,你到底是怎么让皇上消气的,我们都还以为下午皇上不会叫晚膳了。”魏桐白了他一眼,脸上严肃地说道:“你们太紧张了,皇上根本没怎么生气。”   赵河白了他一眼,整个人躺回自己的床铺:“得了吧你,如果不是真的生气了,小三儿那个鬼灵精会在这里守着你守了整整半个时辰?你说笑呢吧,没有梁总管的示意,他可不会干多余的事情。”虽然同为梁总管手下,小三儿更像是之前魏桐受伤时伺候着他的王贵,不过后来魏桐伤好了之后,王贵便回去了,据说现在也不错。   “都不知道最近皇上脾气怎么了。”赵河悄声说道,这几日淡云也透着一些消息出来,不外乎是这些,但是这也足够让御前的人绷紧心中的弦了。   赵河说得也有道理,这几日魏桐的确感觉到,康熙的脾气虽然不显,但是有些阴晴不定。让御前伺候着的琢磨不透,战战兢兢。   晚上,魏桐深呼了一口气,爬上床睡觉,梦境中也有一个琢磨不透的大神在等着他。   刚进入梦境的时候,魏桐先唤了一声玄,确定他在之后,才开始静静做起自己的事情来。玄这段时间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偶尔便会陷入这种状态,魏桐每每只确定他还好,便不去打扰他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当魏桐估摸着快要清醒的时候,玄那边突然有些动静,听起来像是在走动的声音,而后渐渐接近屏风,直到在屏风前站定:“凤之,如果现在你想做一件不该做的事情,你会如何?”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魏桐轻笑出声,说起来他偷了刘成的账本,本来不也是不该做的事情,然而能够阻止得了他吗?可不可以做,这要取决于人跟事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然而魏桐,只要不是触碰他的原则,杀人犯法,其余的东西,能比得上玄重要吗?   “一件,需要冒天下之大不讳的事情。”玄的声音轻缓而又冷静,像是已经决定好了什么事情。   “如果你能做到,并做好,那又如何?”魏桐没有问是什么事情,直截了当地回答。   “呵呵,凤之,你回答的也太快了,难道就没想过如果我想着的事情是弑君或者谋朝篡位呢?”玄的声音像是被魏桐的快速回答给震住,而后带着淡淡的无奈。   魏桐的嘴角露出笑意,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说道:“如果是你,你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反正我又不会反对。”   “凤之,话可不要说得太早了。”玄低低沉沉地笑出声来,略带清澈的声线仿佛每一天都有着微妙的变化,即使知道这个声音并不是他现实中的声音,但是魏桐还是偶尔会被玄开口说话的感觉所迷到。咳咳,他也是个声控。   然而玄的声音还依旧在魏桐的耳边响起来:“既然是这样,那凤之,你可不要后悔啊。”带着一点点蛊惑的意味。   “嘿,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高兴?”魏桐笑着说道。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魏桐嘴角弯起的弧度僵在脸上,仿佛他刚才听到的东西是错觉。 第43章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首诗出自《国风·郑风·风雨》,魏桐还记得最开始看《诗经》的时候,对这首表示感慨,那意犹未尽的意味让人实在是心里痒痒,既想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又想知道在面对心上人时心情是何等甘美。但是,魏桐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句话会用到他自己身上。   “玄,你是在开玩笑吗?”魏桐的嘴巴张张合合有点滑稽,最后那话仿佛从嗓子里逼出来,带着点点暗哑。   玄坐到地上,靠坐在屏风旁边,单脚屈膝,而后右手随意地放在屈起来的右膝上,举止带着少有的肆意放纵。“凤之,我说,我心悦你。”漆黑的眸子中带着点点幽光,带着诱人的色彩。   魏桐感觉到自己有些僵硬,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友人对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思。亦或者说,这段时间玄一直表现得不对劲,便是为了这件事情?   “你是男子,我也是男子,更何况我们仅仅只是隔着梦境相识,梦境中的一切都是虚假,这种情况下,玄怎么会喜欢上我?”魏桐的声音夹杂着一点激动,他不是鄙视这样的情感,可他真的是从未想过……   “你觉得,我们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包括那过去三年?”玄的声音低沉下来,魏桐不禁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站着难受,索性坐了下来,也靠在屏风上。   “我以友相待,也以为你是这么看我。”魏桐苦笑道,他现在倒是希望外面有什么剧烈的动静能够他吵醒,脱离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我一直以你为挚友。”玄的声音带上了温度,显得柔和了些,“只不过是因故发现,我对你的情感。凤之,不要把这些当作是虚假的,如果你就这么逃了的话,除了鄙视你外,我也会找到你的。”   魏桐叹了口气,无奈地软化了下来,轻声说道:“玄,且不论我们之前的感情如何,你就没有想过,以你的身份地位,与一个男人在一起是何等的自甘下落?对你以后的仕途更加不利,你不能,也不可以陷在这上头来。”   玄虽然听出了魏桐的循循劝诱,然而面上神色不变:“凤之,是你说人活一世不该固步自封。我对你的心思,即不伤害世俗,也不伤害他人,又有什么干系?”   魏桐烦躁地撸了撸自己的头发,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玄,别忘了你还有你的职责。人活一世固然不能固步自封,但是周围亲近人的每一道关注,对自身都是层层枷锁,你怎可能弃之不顾?更不必说,你还有传宗接代的重任。”说到最后,魏桐的话头已经趋于理智。就算玄真的喜欢他,他也绝对不会放弃妻子儿女,这对于古代的男子来说是磨灭不去的重担。他在重重踏步下坐在椅上,眉目间带上了点点忧虑。   “玄,我喜欢你,但只是对挚友的关心跟喜爱。即便我将来对你有超出这条界限外的感情,我也不会同你在一起。”虽然现在魏桐卑躬屈膝,但不代表着,他的所有风骨都随着那每一次跪拜消失殆尽。他的根骨里依旧是一个现代人,他能够接受这种情感,但他不能接受成为禁脔。“我相信你的感情是真的,我相信这三年是真的,但我不相信你。”   魏桐的话语犹如一道重击,让玄的眉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但明悟从他眼里出现,他淡淡叹息道:“凤之,你从头到尾,都不信我,还真是让人伤感。”   “你知道我说的不信是什么意思。”魏桐无奈地摇头,“我若是真的不信你,我们两个人又何以至此?我当你是至交好友,也从不隐瞒你什么,我此生虽然卑贱,再也无望子嗣,却独愿一生只一人相伴。虽然有些可笑,却也不能割舍。”魏桐深知,他现在的身份,娶妻虽然是大太监私底下常有的事,但他不愿连累女子陪他辛苦度日。但这一分坚守,却不会随着希望破灭而消失。玄有妻有子,就算魏桐真喜欢上了他,他也绝不会答应。古代的规则同意了这件事,然而魏桐,不行。   但是魏桐不可能因为这么一次插曲而真的舍弃这位好友,但是玄到底是怎么想的?   玄的声音在许久之后淡淡响了起来,“你先让小柯把屏风撤掉吧。”   魏桐迟疑了三秒照做了。   玄就在屏风之后,漫步到了魏桐面前:“你可不要骗我。”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淡淡的无奈,俯身看着魏桐的眼眸,仿佛是在印证魏桐的话是真是假。魏桐眼睛一眨,想起了许久前曾经答应过玄的话,同时也知道,玄这是退步了。魏桐抓住他单手撑在桌上的手,无奈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虽无法接受你这份情感,总不至于连朋友都没法做了吧?那样我多亏?”虽然的确迷之尴尬。   玄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整个人半靠在桌子边,垂下来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魏桐。因着玄刚刚的话,魏桐有点尴尬没话找话聊,企图扯开这个话题:“你怎么会突然有此行径,你向来冷静,不会这么冲动。”玄谋而后定的形象已经深入魏桐的心中,突然来这么一遭,确实让魏桐有些吓到了。   “是你太捉摸不定,别说谋而后动了,有些时候想着梦境这奇妙的东西,就会觉得,你这个人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了。看起来,你在乎的,也只有魏宁一个。有时候你的某些观点,看起来都不像此间世人,我是怕你什么时候就随风而去。”玄神色淡然,不过话语里却透露了几分。魏桐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抿了抿嘴,他的确不是这里的人。虽然知道玄的话未必有那个意思,但是魏桐还是忍不住为这个而震了一下。   “况且,对你来说,耍心眼不是不行,毕竟你对朋友太尽心,有时候骗你都不需要花多少心思。”玄说到这里的时候,魏桐不禁眯了眯眼睛,居然这么说……“但是,如果真的一直这样下去,久而久之,你总会看出来的。我自己亲自说,跟你发现,那怎会一样?”后者,怕是在他还没有发现的时候,魏桐就已经逃得远远的。哦不,他没法逃,但他会远离他,曾经无话不谈的知己也会渐渐越走越远。   “但是现在呢?”魏桐一抬头,就看到玄的笑意浮现在眼里:“虽然现在你拒绝了,然而你会因此疏远我吗。”   “自然是……不会的。”魏桐无力地说道,还说没有算计他,明明已经算计得清清楚楚了。   玄但笑不语。   天下之大,无不尽属于他,而且美眷如云,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男子,而这个人,是凤之。   太监这个身份算不得什么,但是,凤之呢?在知道不是一时兴起之后,玄自然焦躁过一段时间。他可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挚友,但是如果这个挚友上升到情人,危害到他的声誉时,他该除掉他,更何况他明明白白知道凤之是谁。   这本该轻而易举。   当他在愤怒中杀意外露,把人从轮休中叫回来的时候,漫长的等待中,玄猛然惊觉,他下不了手。除非那一刹那他自己动手,否则在人被拖下去的时候,他一定会后悔。那试问,他会动手吗?   看着已经情绪平缓下来,站起身来在屋内随意走动的魏桐,玄的视线随着他而动,眼眸里虽然带着笑意,心里却是淡淡懊悔,为他动过的念头,是的,他下不了手。   这对他来说是何其新鲜的感觉,从未对一件事如此优柔寡断,割舍不下。   凤之侃侃而谈的模样,温和但笑的模样,肆意洒脱的模样……都无一不被他所记住。这是他这十几年生涯中最重要的友人,而即使是现实中,那跪拜顺服的模样下,依旧残留着他不屈的脊梁。无需闭眼,他都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出凤之谈及山河时耀眼的样子,眼眸中爆发出无限的光彩,兴极之处,还站起身来比划,言语间隐含着无穷的向往,身世虽多舛,然而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玄不得不承认,即使不是以情爱的关系,他都没办法舍弃掉这位好友。这不同于索额图跟明珠对他的重要性,他与凤之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利益关系,而凤之……玄无奈摇头,一想起他那句“不与能掌握身家性命的人做朋友”,玄心里就万千思绪,即使猜到了什么,然而凤之却从来不说,也闭口不谈。像是捂住口耳躲在角落里的稚童,仿佛这样就听不到外面的震天雷鸣,所有的事情都会消失在无形之中。虽然敏锐聪慧,却带着孩童的懵懂天真。   “凤之,你不怕我吗?”玄听到自己开口。   靠在书桌边刚掀开一本书,魏桐的耳边飘入玄的声音,他怔然,微微瞪大眼睛,知道这一刻玄问的是什么问题。   他闭了闭眼,合上了书,转身看着玄,重新睁开的眼睛清亮如昔,毫不动摇:“只要你仍是这里的玄,那又有何惧?所以,这该问你,而不取决于我。”魏桐答应过,他不会因为这所谓地位尊卑的关系而放弃朋友。如果玄已经不是玄了,那惧怕又有何用?他这滚刀肉何处而去,也不过是一死。   魏桐的回答换来玄的哑口无言,无奈一笑。   是啊,是啊,他都忘了,凤之已经是把命,都交到他的手里了。 第44章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看起来很漫长,但是实际上的交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本来就是在将醒未醒前的一段对话,很快魏桐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青色的帐篷,整个人完全没有刚醒的迷糊,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一大早的时候梁九功就觉得浑身上下有那点不对劲,他在皇上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把自己好好看了一遍,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怎么就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呢?   等到某一刻,梁九功把手里的折子递上去的时候,才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平日里,这些近身接触的东西,都是魏桐在做的。重要的内容当然还是梁九功在贴身伺候着,老本行可不能给出去。但是……梁九功的目光飘向默默站在身后的魏桐,这小子,今天是怎么回事?   难得的,今日皇上像是整个人恢复了正常一样,终于不再像之前的日子那样阴晴不定,这让梁九功不得不想到什么东西……不,不对。梁九功把自己之前的猜测压了下去,昨天晚上守夜的是淡云,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淡云不会不跟他禀报的。   梁九功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也只是暂时压在心头没有表示出来。又或许是他想太多了?不过到了下午的时候,那奇怪的气氛就消失了。梁九功看了一眼端着茶水进来的魏桐,眼皮抽了抽,上午的时候绝对是有哪里不对劲了。然而梁九功再怎么心痒痒,也不敢当着康熙的面前放肆。   魏桐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康熙习惯的位置之后,人就退回去原来的位置。原本以为今日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但是到了申时初,门外的太监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求见。   康熙对这个皇后不比寻常,放下手里的东西让人快些进来。   不过少顷,皇后便进来了。魏桐见到皇后的次数并不多,上一次见到还是他受伤的那一次。但这一次相比较上一次,皇后穿着清淡了些,端庄大方外却又显得娇嫩动人。不过十几岁的年华,自然人如花朵般娇俏。   皇后是来给康熙送甜汤的,夏日炎炎,容易心烦气躁,总有宫妃想乘这个时机来送汤汤水水,不过除了皇后,目前还没有谁能够踏进这里。康熙笑着接受了皇后的好意,喝了几口后轻声赞叹,皇后因着赞叹声微微红了脸颊,这便是表示这甜汤是佳人亲自动手的了。自然又是一番浓情惬意。   而魏桐站在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时,心里没有半分感觉,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   娇妻在怀,美妾如云,儿女承欢膝下,男子在外拼搏。这是古代每一个男子心中最基本的念头。他只是轻轻把眼睛微微往下低了一点,脑子中却闪过昨天在梦境中玄说的话。   他不是不信任玄,而是这世间世情,让魏桐没办法信任。而此时此刻,魏桐只能够庆幸,他并没有喜欢上玄这一件事情。在古代谈感情本来就伤身又伤心,更何况这个人是……他在心里叹息,而后更加收敛了气息。身前皇上皇后的低声细语,跟身后魏桐的安静沉默形成了鲜明而又不引人注目的反差。   皇后在康熙赏脸喝了甜汤后,很快就离开了。她也看到了皇上书案上厚厚的一叠奏折,不敢久留。出了门去,守在门外的莹草连忙跟了上去。“娘娘,今日您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皇上对皇后一向优待,怎么今日这么早就离开了?   坐上凤驾,皇后轻声对莹草说道:“做事要留一线,不要太过紧逼。且今日皇上事务繁多,你好生记着,吩咐御膳房今晚给皇上多备点滋补的菜肴,免得皇上劳累过度。”   “是,奴婢遵旨。”   皇后对康熙自然有很深的感情,毕竟是少年夫妻,两人又是互相扶持着过来的,感情深厚,皇上也待她情深意重。只不过皇后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有时候这样想,有时候却嘲笑自己想的太多,她已经是后宫之主,天下的皇后,得陇望蜀不可取随着后宫女子开始增多,皇后也开始把重心放到了子嗣上头,在后宫里,到底只有龙种才是最受看重的。想着还在坤宁宫的二皇子,皇后的心就软成一团。   康熙在皇后离开之后,心里不禁摇摇头,皇后的想法他也略知一二,不过皇后总是有些不同的,有些东西知道了也当看不见了。心里这么想着,手刚刚碰到毛笔,一个念头在康熙心里闪过,俊朗的脸庞一下子有些阴沉。他克制地收回了手,挣扎着把手握成拳头。   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一个一生只一人相伴。昨天晚上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心里涌起了许多莫名的想法。虽然从头到尾魏桐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实际上的什么都说明白了。他所谓的一生只一人相伴,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康熙就差点转过头去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那些话语却还是都被他吞吃入腹。谋而后动四个字说来简单,却是最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沉默地坐在位置上许久,手里头的动作不停,却是看不见有什么变化的神色。   梁九功的眼神不住在皇上身上扫过,之后又用眼神示意魏桐上前,皇上手里头的奏折都拿倒了,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然而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两刻钟了,梁九功不得不提醒皇上,只是这个出头鸟他不想自己当。魏桐接收到了梁九功的眼神,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笑话,现在过去不是给自己找事吗?!梁九功没办法,恶狠狠地瞪了魏桐一眼,上前一步轻声说道:“皇上,您还是歇歇吧,仔细眼疼。”这个时候,说话的力度要把握好,不要把自己给填进去了。   康熙猛然被梁九功的话给扯回思绪,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扫过梁九功,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而后站起身来,“朕出去走走,尔等都不许跟来。”听着康熙前半句话刚想跟上去的梁九功……   碍着命令站在身后目送着皇上远去的梁九功,在皇上离开之后狠狠地把魏桐给骂了一顿,魏桐老老实实站着挨骂,梁九功说着说着也没了火气,看着站在身前的魏桐叹了口气:“魏桐,你这小子看着清醒,怎么有时候尽干些蠢事呢?”   且不说他看到资料知道魏桐是为妹妹挨这一刀的时候那个心情,再看现在皇上跟他之前那微妙的联系,这东西捅出去,魏桐只有一个死字,看着是个心思灵敏的,做的事情简直让梁九功都不知道从哪里说比较好。魏桐随着时间,也隐隐约约知道梁九功误会了什么,但是经过一遭之后,魏桐却是连解释都没办法解释,毕竟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没法说出口的。只能是诺诺应是。   梁九功倒不是个善心人,能牢牢守住他现在这个位置,手底下定然是沾过血,心慈手软的人在皇帝身边事待不住的,但是魏桐这个人相处久了,却觉得他与常人不同。他也随着别人恭敬,跪拜,卑躬屈膝,时常沉默不语,很少说话。然而偶尔看到魏桐的模样,却犹如惊鸿一瞥,有种这个人不是现在这幅模样的感觉,仿佛都是假象,然定眼看去,这人还是这幅样子。梁九功不是常人,自然看出魏桐的不同。看似跟其他人融合在一起,但是实际上的心思却比其他人都多,说他聪明,却犹带天真,说他蠢笨做事却不含糊。皇上到底看中他哪点,倒是梁九功看不透的了。   魏桐全然无觉梁九功跟康熙的复杂心理,带着他所不知道的小庆幸,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今日。   晚上是魏桐值夜,安安分分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之后魏桐就缩在外间的小榻上休息。而在这个时候,小柯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来:“桐桐,小柯好了,很多啦,想出来见桐桐。”小柯原本便是在魏桐的身体内休养,随着日子渐长,小柯说话越来越利索了。虽然还是带着稚气,但是比起最开始那一小团已经好上太多了。   魏桐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在心中回答:“小柯,现在不太方便,你出来会被其他人看到的。”岂料小柯听到魏桐的话更开心了,“不,不会的,只有桐桐才可以看到,我的。还有玄。”最后那三个字让魏桐做“贼”心虚四下看看,最后答应了。   小柯的四只小蹄子站在魏桐头上,新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还是他第一次从魏桐的意识中出来,每一处都让他觉得好奇。瞅着瞅着,他整只兽从魏桐头上跳下来,扑到了魏桐怀里,他悄声说:“桐桐,我可以进去找,找他吗?”   魏桐也很轻很轻地说:“不可以。”语气里满满的温和疼惜,小柯总是很能够触动他柔软的地方。像是一个可爱至极的弟弟,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欲。   呜~,小柯小小声发出一声呜咽,整只兽身扎在了魏桐怀里,泄气地蹬了蹬才不动了。魏桐摸摸露出来的小屁股,而后一下又一下安抚着他,顺着他毛发的纹路一点一点摸下来,小柯很快就被软化了,躺在魏桐手心里不动弹。   魏桐跟着小柯嬉闹了一会儿,还是谨慎地让小不点回去了,虽然别人看不见他,但是光是看到他跟着看不见的东西玩闹,就会给他扣上个装神弄鬼的名头了。   小柯跟魏桐玩闹一会儿之后,整只兽开心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开心,好开心。”魏桐在意识中安抚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始整理了塌上的东西准备小睡一会儿,等着康熙可能会有的起夜。   一人一兽在玩闹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门旁的一处身影,康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许久了。从最开始小柯出现在魏桐手心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这是康熙第一次在现实中印证了他的猜想,却没有跨出这一步。   一旦他踏出去这个门,他们两个人一直维持的微妙平衡,怕是要断了。   而魏桐,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身上那隐晦的注目。    第45章   深夜,皇宫各处都落钥了,寂静无声。除了各个宫殿还有些许宫人走动的声音外,再没有多余的动静,唯独慈宁宫,宫内的灯火长明,直到半夜三更也没有暗淡。   苏沫儿蹲坐在孝庄身边,轻手轻脚地给孝庄揉捏着双脚,一点点敲打下来,缓解了孝庄的疲劳。孝庄靠着背后的靠枕,眼睛微闭,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   许久之后,苏沫儿才听到孝庄的声音:“沫儿啊,我平生,可是第一次这么怀疑,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苏沫儿手上的姿势不停,语气轻柔地说道:“这可要看太皇太后的了,您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您觉得是假的就是假的。”   “你啊,就是狡猾,从你嘴里就掏不出几句真话。”孝庄没有生气,只是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屋内灯火通明,声音却是渐渐森冷,“不管这个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个人绝对不能够留着!皇上的名誉事关重大,怎能容得下这样一个祸害?”   “太皇太后,皇上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苏沫儿浅浅即止,即使是劝谏也没有说得很多。孝庄听着苏沫儿的话,轻声叹了口气。是啊,皇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鳌拜的事情,虽然有着她的手笔,但是从头到尾,这个占据了满清大半江山的人,确确实实是皇上拉下来的。正是因为如此,孝庄看到了满清的未来,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容不下那可能存在的事情!   “沫儿啊,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皇上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对宦官本来就应该把握好一个度,他这样偏听偏信,怎么能够令人放心。”最开始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孝庄还没有怎么上心,可这越看却越发不对劲起来,若是真的……她当即就冷了脸色。苏沫儿终于是把孝庄的腿脚上都揉捏开来,停下动作说道:“太皇太后,这您可就当局者迷了,您可是忘了,前些日子你可是说过,皇上这般处置可没有什么问题。”   “苏沫儿,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皇上这边?”孝庄有些恼怒了,小孩子似得说道,若不是眼前人是苏沫儿,她也不会放得这么轻松。苏沫儿只是笑:“奴婢自然是您身边的人,只是奴婢怕您后悔啊。”   这人到底是不是,当然还两说。若真的是了,这打死打残都是该的。但如果不是,这贸然出手,只会让康熙对太后心生芥蒂。皇上对太皇太后向来敬重,可是这身边伺候的人就是这主子的心腹,若是什么都没有,这一出手,可不就是打了皇上的脸面?皇上,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膝下子女环绕,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无权无势,被人扶持的小皇帝了。   孝庄眉目虽柔,慢条斯理地说道:“等过些时日,把梁九功叫过来吧,皇上身边的事情,他不会不知道的。”苏沫儿应是之后,又有些迟疑:“太皇太后,梁九功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几乎没有离开的时候,您是打算……”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太皇太后会问不出话来,只是,梁九功是康熙身边贴身伺候的,若是来这么一手,岂不是证明……   “你知道便是了。”   随着这声话语,宫殿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摇曳的烛光依旧在灯罩中明明暗暗,随着夜色慢慢燃烧着,滴落下来的烛泪层层叠叠,堆垒出奇怪的形状。   魏桐在第二天起来之后,只觉得脖子十分不舒服,而身上披着一件简单的衣裳。定眼一看,魏桐手忙脚乱地把衣裳折叠起来放了回去,就算这衣服看起来再怎么普通,可上面淡淡的龙纹难道他瞎了吗?他无奈揉了把脸,昨天晚上难不成他睡得那么死,连康熙起夜他都不知道?   等着轮班的人过来的这个过程,魏桐一直听着里头的动静,生怕把康熙吵醒了,等到赵河跟其他人来了的时候,魏桐同他们寒暄几句之后就急忙忙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魏桐毫无睡意,一个人少有的瞪着眼睛发呆。   之前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受伤,然后又是闻喜跟福贵出事,好不容易没事了一段日子了,结果又出了这么件事来,翻滚在床上,魏桐全身有些无力。这是上天看着他太平顺,所以有事没事都要给他找点事情做做?魏桐发誓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老天的坏话。   翻了个身,他轻笑起来,要是搁在现代,玄就是一个大渣男,吃着碗里却还想着锅里的。恐怕在知道魏桐的想法的时候,他还非常不解疑惑。   原本早上这半天没事魏桐都是拿来补觉的,但是昨天晚上居然完完整整睡着了,导致现在魏桐完全是不困的。在屋内兜了两圈之后,他决定去找陈大力。   陈大力虽然曾经被身边人排挤,但是随着他老实忠厚的形象日渐得人心,还有魏桐越来越受到皇上的重视,作为他的朋友,也几乎没有什么人敢去欺负陈大力了。见到许久未见的朋友,即使是陈大力都有点激动,他大手拍了拍魏桐的肩膀:“你看起来高了不少,比起以前好了许多了,脸上也有点笑容了。”激动之下,竟是连话语也多了不少。   魏桐现在的身板比起以前好了太多了。先是经过了布库房康熙的磨练,后来又一直被丢到练武场跟御前侍卫等教习,魏桐的身子跟以前相比几乎是脱胎换骨。虽然算不得个武林高手,但遇到敌人,除非顶尖高手,也几乎能够自保了。其实在皇宫内,尤其是作为一个去势的内侍,魏桐练这个根本没有需要用到的地方,但是出于康熙的命令还有他对曾经武林梦的向往,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至少也不能让人看作是临阵脱逃,本来太监的身份就够人看不起,如果不努力,魏桐现在又怎么能够在练武场站稳脚步。   陈大力现在也算是扎稳了脚跟,虽然司膳太监算不得什么高层的职位,但是他也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对于更上一层楼的想法他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虽然看起来是很好,但是陈大力看得很明白:“魏桐,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太监,但是走出去也不是个能让人随意轻贱的。至于其他东西,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就不要想太多了。”难得说了这么长一段话,魏桐听了心里也有一点难受。   他拍了拍陈大力的肩膀,没有说些什么,对于魏桐来说,以前的朋友就只剩下陈大力一个人了,对于这昔日好友,他也明白他的意思。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魏桐不会强求。   从陈大力那里出来之后,心里原本的抑郁之情去了大半,魏桐的脚步重新轻快起来,原本沉甸甸的思绪也已经清理了大半。   等到下午之后,魏桐重新到书房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跟之前一样,魏桐淡然处之,康熙也恢复正常。   “魏桐,来陪朕下棋。”康熙闲暇无事的时候,便叫魏桐来陪他下棋解闷。然而魏桐的棋艺跟之前一样毫无进步,跟康熙在一起厮杀简直就是在给他送棋子。看着白子渐渐被黑子所围绕,魏桐讨饶:“皇上,梁总管在这,您还是让梁总管陪您把吧?”梁九功在旁边看戏看得好好的,无缘无故被拉入战局,他一脸无辜的说道:“皇上,奴才这臭棋篓子可是连规则都不会,魏桐,你还是好好陪着皇上,不要乱说话。”   已经是第无数次看到这个场景,梁九功已经对此产生了免疫。以前但凡陪着皇上下棋的人,无不是棋艺高雅,翩翩风度的君子大家,各类大臣,然而轮到魏桐的时候,梁九功每每看到棋盘上的棋局,就默默转开眼睛。   虽然梁九功是真的不会,但是在皇上身边伺候久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知道一点,棋盘上总是一边倒的局面,然而康熙还是下得饶有趣味,时不时便来上一局。魏桐倒也不是真的不开窍,康熙每次看着他的棋艺都赏赐了一堆棋谱,魏桐也仔细琢磨过,还认真背了不少棋局,然而理论跟实际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太皇太后驾到——”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守门太监的声音,不知为何,康熙的心里骤然一惊,站起身来,看着垂眉顺眼站在对面的魏桐,嘱咐了一句:“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而后领着梁九功去迎接孝庄。   魏桐被康熙的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遵旨之后。先是把白子黑子都分开收拾好,而后才要把东西送到原本的位置上。这个过程之后,太皇太后已经到了书房内间。魏桐端着手里的东西,把东西放在地上跪拜下来:“奴才给太皇太后请安。”   孝庄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叫起了。转头跟康熙说道:“今个儿怎么这么有情趣,和谁下起棋来了?”康熙单手扶着她,笑着说道:“皇祖母说笑了,孙儿能和谁下棋,只不过是自己闲来无事,摆了几个棋局罢了。”   “原来是这样。”孝庄看起来就是随口一提,完全不在意,只是在这里略略坐过,跟康熙交谈了几句之后很快就离开了。孝庄出慈宁宫到处散散的时候,偶尔也会来到清宁宫见见康熙,这件事情看起来就很平常,跟之前的几次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康熙在孝庄离开之后,脸色却有些阴冷:“梁九功!”   “奴才在。”梁九功脸色一肃,轻声上前。   “把清宁宫不着痕迹,再好好清理一遍,不论来头是什么,一个都不留。”康熙的声音,让梁九功眉毛微动,而后毫不犹豫地应道,“喳!”   刚才在孝庄在的时候,魏桐都安静顺从地站在梁九功身后,看起来毫不起眼。现在看着两个人之间的对话,魏桐心里一突,随即头低得更低,默默地看着衣服上毫不起眼的纹路。   今天的事情看似就过去了,然而就在三天后,康熙刚下朝的时候,梁九功就被太皇太后叫走了。康熙皱着眉头,背着手在大殿内走了几步,突然沉下脸色,“赵河,魏桐去哪了?”   守在左边的赵河连忙上前躬身说道:“皇上下朝前,魏桐已经被慈宁宫的人叫走了。”原本是想禀报的,结果被梁九功的事情打了岔。    第46章   魏桐是在早上的时候被叫走的,当时他正在书房安置好所有的东西,还没有弄好门外便有两人擅入,魏桐眉头微皱看着面生的两个宦官:“你们两个是何人!陈申陈惠,你们两个怎么能随便放人进入清宁宫书房!”   身后两个沮丧着脸进来的人正是守着清宁宫书房的小内侍。前头的人傲然说道:“杂家是慈宁宫的人,这次来是来请魏公公到慈宁宫走一趟,魏公公,咱们还是往这边走吧。”   魏桐内心一突,知道来者不善。他脸色未变,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之后,冷静地说道:“那还请两位公公在前头带路。”这份心性倒是让人舒服了几番,也让原本以为会有一番争执的慈宁宫太监放了心。当跨步出门的时候,魏桐看到了满眼担心的赵河淡云,微微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才能够代表慈宁宫呢?   魏桐心里有无数想法,但是此刻从他的脸色上却完全看不出来。慈宁宫的两个内侍一前一后守着魏桐,倒是像怕他逃跑的样子,看起来……是知道他有武在身。康熙训练他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情,但是因为一贯跟着他去练武场的人只有那么寥寥几个,这个消息也算是没有什么人知道了的。可是看着这两人的态度……魏桐的心一沉,难不成太皇太后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她觉得会发生什么?   思来想去,最近发生的会让孝庄都警惕的事情,也只有那么一件事情了。只不过,孝庄是怎么会怀疑到他头上的。魏桐不住思索,到最后却仍不住自己无奈摇头。   果真是当局者迷,总以为一切如常,却不知道那个时候康熙那两次叫太医的举动,还有重重细微的举动,的确是会让人误会,更何况到了最后,也不全是误会。当然这个时候的魏桐,还不知道他最开始从尚方院出来,也是因为康熙去捞人。   在很早之前,魏桐就已经隐隐约约觉察到,玄的身份并不简单。看起来似乎是他从没有想到过的那个方向。但是这样的顾忌,被他一直藏在心里。玄以诚待之,他也以诚相待。至于那些身份地位,既然两人都心里有数,便都尽数不顾。毕竟梦境中的两人出了梦境,也都不是梦境中的模样了。   但是现在……魏桐叹了口气。他从来不觉得之前经历过的事情是多么煎熬的磨砺,不过都是些皮肉伤,熬过去便算过了。不过这一遭,可能就真的熬不过去了。孝庄……那可是叱咤两朝的女人,当初顺治在她的威严下过了一生,轮到康熙朝的时候看起来没什么动静了,然而她依旧是康熙身后的大山,在最开始的时候稳稳扶持住他。不过现在要去拜见这尊大佛,还真是让魏桐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紧张。   等到一路到了慈宁宫,魏桐被引到了偏殿,老老实实地随着人进去,魏桐没想到孝庄真的坐在上首。魏桐初见孝庄,便跪下去行礼:“奴才魏桐拜见太皇太后。”孝庄倒没有让他就这么一直跪着,而是淡声叫起,魏桐站起来之后便站在边上。   “哀家听说,你是皇上身边最宠信的人,近日来皇上发生了些什么,你可清楚?”孝庄的声音淡淡,抓不住什么情绪。魏桐不敢怠慢,轻声说道:“太皇太后言重了,奴才不过是皇上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奴才,只不过是侥幸负责了书房事务,实在是担不起。”   “皇上近些时日事务繁多,只是前些日子有些心绪焦躁,怕是为朝政烦心,不过已经没有异样了。”魏桐的声音温和,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舒服,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却不会让人不快。就算是对他有恶感的孝庄,也的确觉得魏桐是个不错的。   “你是皇上的奴才,这些切身的事情同哀家说,你不怕皇上治你的罪?”孝庄似乎是笑了起来,语气也柔和了几分。然而魏桐额角却沁出了点点汗渍,然而神情镇静,语气也没有变化,“奴才是皇上的奴才,只是太皇太后现在问到的事情是关心皇上,奴才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沫儿啊,看着这个小内侍说的话,岂不是说,哀家要是问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便是不敢说了?”这话虽然是对着苏沫儿,但是这话却是重重的压在了魏桐身上,让魏桐冷汗迭出。大殿中的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虽然只有三个人,却沉重得没有人敢开口。随着一分一秒的过去,魏桐都觉得上首的孝庄随时可能发难。不过就算是这样,魏桐也一直沉默着,看似不知道说什么,也可能是什么都不敢说。   “太皇太后,魏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内侍,皇上的切身情况哪里能够指望着他,还是叫梁九功过来吧。”最后是苏沫儿在旁边轻声说道,打破了满室寂静。   太皇太后别开了眼睛,“你说的倒也没错,罢了罢了。”苏沫儿搀扶着孝庄站了起来,而后扶着她往外头走去,什么话也没有给魏桐留下来。而这个时候,魏桐虽然松了口气,却是知道自己现在出不去了。转身看着身后被关上的殿门,再看看两个持刀侍卫站在外头,他便无奈地捂住脸,好吧,这是早就应该想到的事情。只是希望这一次,康熙能够稳得住,不然的话……孝庄可是活到了康熙二十六年,余下的这十几年岂不是一直要被她盯着。   而回到大殿内的孝庄,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苏沫儿道:“你就是心软,好端端的帮他做什么?”苏沫儿笑道:“太皇太后,奴婢可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您呐,现在可是皇上下朝的时间了。您放宽心,奴婢已经派人去叫梁九功那厮过来了。”   “过不过来又有什么打紧,横竖都是一样罢了。”孝庄淡淡说道,看起来倒是毫不在意。今日来这么一手,不过是为了日后好说话。魏桐是冲撞了她也好,是伺候不周也罢,都有了由头。至于这个太监到底做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知道。梁九功的过来,不过是孝庄终究还是想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远在清宁宫的康熙,在一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当机立断叫来了贴身侍卫,嘱咐了些许什么之后,御驾赶往慈宁宫,刚好跟梁九功正是前后脚的距离。   梁九功刚刚跪下,康熙便已经踏入了大殿。端坐在上方的孝庄微眯了眼看着进来的人,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熟悉的场景,那个时候,福临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愤怒地赶来同她争吵,甚至是在她刚叫来董鄂妃,下一刻他便踏入了她的慈宁宫。而现在,虽然康熙的脸色平静,远不如当初福临的愤怒,但是到底……太熟悉了。   “皇上,你这么急匆匆赶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还是说,哀家叫一两个你身边的内侍过来询问情况,你都得这么着急地过来一趟?”孝庄看着康熙,眉目间藏着郁色,平淡的说道。康熙行礼之后,轻声说道:“孙儿当然不是为了此事而来,不过是孙儿看着大皇子同二皇子年岁已足,打算同皇祖母一起好好商量一下这名字的事情。”   孝庄神色微动,说起来这的确是一件大事。但是,皇上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水这件事情,让孝庄的心头微沉,脸色却是不变:“你说的倒也没错,皇子的取名事关重大,只是这件事情你同皇后说过了?二皇子到底是她的子嗣,这名字也得同她好好说说。”康熙淡笑着说道:“皇祖母言之有理,孙儿已经把她叫过来了。”   孝庄此时才真正重视了这件事情,听着宫殿外逐渐传来的“皇后驾到——”的声音,心里似乎飘起了一个猜测,但是还没有成形就被康熙给打断了,“皇祖母,这是孙儿拟定的几个名字,您看看如何?”孝庄只得让苏沫儿把那份名字接了过来,仔细看了起来。虽然心里记挂着事情,但是这名字的事情可大可小,然这次需奠定了之后这一代的名字排序,不可轻忽。   皇后刚一进殿内便察觉到了沉重的气氛,虽然心里有些猜测,但是刚才皇上传旨说得很清楚,她的皇儿定然要取一个好兆头的名字,这让她也不得不当做看不见一般,笑着跟康熙孝庄等讨论起来。而跪在地上的梁九功也在皇帝的示意下站了起来,守在旁边。   三个皇宫的大巨头在重重商讨之下,终于为两个孩子起好了名字。庶妃马佳氏之子,名爱新觉罗·承瑞。皇后之子,名爱新觉罗·承祜。而后的排序照此,而同时,给宫内的公主也都起了名字,看起来皆大欢喜,一条条命令颁布下去,接到旨意的后妃都满心欢喜。初升的皇子皇女因为害怕夭折,都是不取名字的,等过了些时日养得住了,才会起名上玉册。现在皇上的旨意,便是表示宗人府那边,登记上了这一笔了。   而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也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康熙笑着对孝庄说道:“皇祖母,既然此事已定,孙儿也就放心了。叨扰皇祖母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   “这是皇家大事,说的什么话?”孝庄笑着摇摇头,看着两个人起身告退。她目送着康熙偕皇后一起退出了慈宁宫,等到看不见人影的时候,脸色突然淡了下来:“沫儿,派人去偏殿看看。”   苏沫儿没有半分迟疑,当即就派人去了。而等着人打开偏殿被重重包围着的大门时,殿内却是空无一人!听到回报的孝庄没有任何脸色,挥退了来人,也没有惩罚那几个坚守不力的侍卫。   苏沫儿有些担心地看着孝庄,她也没想到康熙竟然会如此果决妄为,竟然从慈宁宫截人!   太皇太后却没有生气,反倒是渐渐笑出声来:“玄烨啊玄烨,你也会跟我玩心眼了。”话语中不到半分愤怒,反倒是笑得开怀,这是苏沫儿这几日看到孝庄最开心的时候了。仿佛之前好几日的低气压都是错觉。苏沫儿伺候太皇太后多年,一下子明白了她现在的心情。   一个皇帝总不可能永远为人所制,就算这个人是他的亲人也是一样。而这束缚的挣脱,让孝庄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再多的不满,也抵不上此时的欣慰。这天下,也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主人,即使现在还略微青涩,可是也距离不远了。 第47章   魏桐被救出来的时候心头一突,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救他出来的人,只有可能是康熙。但是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出乎魏桐的意料了!这简直就像魏桐已经做好准备去英勇献身,结果还没见到最后的大魔王就被英雄给救回来,虽然情况紧急但是真的十分尴尬。   扛着他出来的人默然无声,一路上十分隐蔽,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清宁宫,而魏桐被直接送到了书房。带他的人徒留下一句“等候皇上,命令”的话之后就消失无踪。而魏桐在半个时辰之后等来了急匆匆的康熙,康熙几乎是用撞的冲势打开了书房的门,梁九功在看到书房内站着的魏桐之后退后三步关上了门,默默站在门口守着。   康熙大步流星,一下子走近魏桐,在魏桐还没来得及行礼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力道之大让魏桐觉得胸腔的气都被勒出来了,整个人都扑到了康熙的胸口,温热的气息透过衣服传达出来,让魏桐的耳根不自觉红了起来。魏桐能够理解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但是在他知道了康熙对他的心思之后,这样的怀抱还是让他有些别扭。在魏桐微有挣动的时候,康熙反而抱得更紧:“凤之,你为什么从来就学不会好好护着自己!你仔细数数这么久了你到底出过多少次事情!你以为我就不会担心?”声音听起来冷静,却听出了几分颤意。   魏桐整个人僵在了康熙的怀里,而康熙在察觉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内容是什么之后,他的动作也有些僵硬,但是在察觉到魏桐的动静之后整个人都下意识又搂紧他,“魏桐,凤之,我们别再这样下去了,今日得知你被带去慈宁宫的时候,我差点就忍不住性子……我们摊开来谈,好吗?”玄,不,是康熙,魏桐还从来没听过康熙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他单手推了推康熙的胸口,轻声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这样子也谈不了什么话。”从被带回来清宁宫的时候,魏桐就知道这样的对话是逃脱不了的。随后两个人在榻上坐下来,相视无言了许久,最后还是康熙先打破了寂静,话语里带着淡淡的无奈:“凤之,在梦境之外,你就真的没办法把我当朋友来看待?”   魏桐微微吐气,而后面色沉静地说道:“皇上,这件……”魏桐话还没有说话,康熙已经面色微怒,打断了他的话:“皇上?”上扬的语气让魏桐不禁抿了抿嘴。   “这件事情,这个称呼,就算讨论多少遍,都是存在的事实。既然如此,为何你会如此纠结?”免于再次被康熙所打断,魏桐没有再提起那个称呼,但是在他看来,身份地位这个东西本来便是现实,之前只是忽略不想,没有正视不代表不存在。   “凤之,你是我的挚友。理应知道,我所求为何,如果连你都这么看重这个,我们这三年又算什么?”康熙却不这么看,对他来说,不论他对魏桐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魏桐都是他的挚友,既然是友人,那么他决不允许这样的隔阂一直存在。魏桐无奈地扶额,的确,就算是在现实中,康熙跟玄还是一样的坚持,如果一件事情拿不出来观点说服他的话,那么就只能被他说服。这个点并不是他们争执所在,魏桐退让一步,“好吧,我被你说服了。”   两人没有察觉到,现在他们两个跟梦境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么,就算我们现在说开了,玄你又要怎么安置我?我倒是想一切照旧,可惜太皇太后不会同意。”魏桐对这件事情很是无奈,他刚刚才侥幸从慈宁宫活着出来,而看着孝庄的样子,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康熙淡淡地说道:“你终于撕下了这层面纱,我还会任由你在我身边伺候着?”魏桐毫不犹豫地嘲讽:“你是在说谁?刚才明明口误的人是你。”听着魏桐的话语,康熙手握成拳头在嘴边轻轻咳嗽了几声,看起来有些尴尬:“的确是我的过错。”   “罢了,玄,不论如何,你这样直接把我带回来,太皇太后知道后难道不会生气?”魏桐不想说这让他实实在在掉马的尴尬事情,索性转移了话题。康熙任由着魏桐转开了话头,顺着他的意思说道:“皇祖母虽然不会放弃,但是绝对不会生气。”祖孙两人相处了十几年,这样的默契还是有的。只不过,等到康熙冷静下来之后,发现他刚才的确是过于冲动了。孝庄会把梁九功叫过去,正是因为她不清楚她所知道的事情是真是假,稍微顾忌着康熙的颜面所以才这般行事。但是康熙刚才的所作所为已经把她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康熙无奈摇摇头,枉费他还自诩自己冷静,没想到今日却是栽了跟头。而且仔细想来,有些时候他的确是太过肆无忌惮,才会招惹今日的事情。不然依着平日魏桐的作风,皇祖母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魏桐身上来。   魏桐看着康熙的脸色,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劝道:“玄,既然已经发生,就不要再想着原因了,我们又不可能回去把那个时候干蠢事的我们给打死,还是好好往前看吧。”康熙哭笑不得,看着魏桐无话可说,叹了好几口气之后才说道:“凤之,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嘲讽我?”魏桐一脸正色,看不出任何一点打击报复的心理。   “玄,让我出宫吧。”迟疑了许久,魏桐终于是提出了这个话题,并无视了康熙黑了一半的脸色:“不管太皇太后是因为什么原因看不过眼,但是最终的结果依旧只有一个,她是不会放着我在你身边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我自请离开。玄,你以后会是一个很好的皇上,千古流芳,传为佳话。有我这样一个污点,不值得。”   康熙单手把桌几上的东西都挥到了地上,狠狠地闭了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才重新睁开眼睛:“凤之是从来没有把我的话没过放在心上过吗?”   “我是什么情况,你是最清楚的,我只是说了实话。”魏桐轻声说道:“虽然我们的精神层面上没有任何差别,站在同样的角度上。但是在现实中,你毕竟是皇上,而我只是一个内侍。如果没有小柯的出现,我同你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交集。你少年天子,春风得意,但是现在还不是能够放纵的时候。万里之外仍有三王虎视眈眈,边境地区骚扰不断,这些都需要你竭尽心力。即使还不到火候。”   曾经埋藏在康熙心里的疑惑又一次浮现,魏桐究竟是从何处拥有满身的才华?他调查过魏桐的平生,除了被收养的那几年没什么踪迹外,余下的时间里几乎每一件事情康熙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然而这样的高瞻远瞩,每一次讨论时精妙绝伦的言语,到底是……   “玄,你不需要在这时候,再为自己揽祸上身。”康熙听到了最后,只是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淡声说道:“可是凤之,你出去之后,我便再也见不到你了。”康熙的坦白让魏桐的手瑟缩了一下,这便是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的问题。如果魏桐出宫,便几乎再也没有可能再度回来了。   离开这个话题魏桐从来没有提起过,也从来没有思考过,毕竟他还有一个妹妹在宫里。但是孝庄这件事情实在是出乎魏桐的意料,生活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他继续留在宫里,保不住孝庄会继续彻查下去,当初的首尾太多,如果真的翻出了他们两个的老底,孝庄绝不会是今日的小手笔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放缓了声调:“我不是在逼你,罢了,这其实也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在最开始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不知道埋在哪里了,哪还能像今日这样唠唠叨叨一堆废话。”想想,还真是得陇望蜀了。   康熙漆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魏桐,带着几丝莫名的意味:“凤之,你知道,我喜欢你吧。”魏桐闻言一僵,随后无奈地点头应是:“那日的情景我到今日都忘不了。”   “这件事情,你容我好好想想吧。”康熙最终还是稍微退让了。如果他不想魏桐出宫,魏桐也是不能出去的。不过就算不能出宫,魏桐却从来没有担心过康熙会黑化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康熙为何会喜欢上他,但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君主,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其实,若是再晚上几年同你见面,即便我与你都没有变,但是关系也不会如此之好了。”魏桐感叹道,之后的康熙,可是再也没有曾经的稚嫩。康熙明白,但笑不语,只是随手递给了魏桐一个牌子。   ……魏桐默默地把金牌放回去桌子上,无奈地说道:“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把免死金牌给我真的好吗?”康熙倚靠着背后的靠枕,轻笑着说道:“你还是收着吧,就算是这东西都挂满你全身上下,但是皇祖母若是真的要杀你,也是没用的。”   “你还笑,到底是谁坑了我?”魏桐看着一脸笑意的康熙生无可恋。   康熙收敛了笑意,轻声说道:“这段时间,不管是任何人来寻你,都不要出清宁宫。不,即使是这样还不安全,你还是时时刻刻都跟着我吧。”即使现在康熙是皇上,可是如果孝庄真的要杀了魏桐,康熙真的有一种护不住他的感觉。他垂下的眼神带着点点阴郁,这样的感觉他十分不喜欢,即使那个人是孝庄,也十分不喜欢。既然是皇帝,喜欢什么,就应该把那样东西藏得更深,藏得让什么人都不知道,不能够触碰。否则就得拥有不可撼动的力量牢牢护住他。然而这个道理,直到今日康熙才真正了解。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如常,康熙在魏桐的强烈要求下,并没有对魏桐做出什么其他的安排,这让康熙在梦境中忍不住抱怨道:“凤之,你不必每次都那么卑躬屈膝,我看着难受。”魏桐无奈说道:“玄,你便把下人,宫人这些当做一种服务性质的工人。除去你对他们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之外,你付钱,我们干活,天经地义,没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康熙对这样新颖的观点很感兴趣,“你不觉得这是压迫?”   “除了自由程度不够外,有付出才有收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是在外头码头打工,在府邸当下人,在酒楼打杂当小二,这些都是通过正当途径来赚钱,为什么不行?”魏桐诧异地说道。“士农工商,农业为本,商业为末。为何在凤之眼里,却偏偏看重商业?”   面对康熙的疑惑,魏桐是迟疑了几许之后才说话的,毕竟没有了屏风的阻隔,还有掉马之后,魏桐再见到的人,永远不会是单纯的玄了。“按照现在的经济发展,农业为本是很正常的,因为我朝原本便是农业经济,依靠着农民耕种这个最基本的事情才形成上头庞大的体系。但是这个体系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我们不能从内部自发地改进,有朝一日也会被外部攻破,强迫着一步步改进。”   “就跟你曾经说的海运一事?”康熙下意识追问道。   “是,就跟我曾经说的海运的事情一样。国家需要学子,需要士人,所以当初隋朝的时候推行了科举。但是同样,朝政集权需要愚民,需要农业,所以我们牢牢压制住商业这只猛老虎。不过是因为不同的需要罢了。如果放开商业,不过几年,整个国家的经济都会剧烈动荡,这需要长久的发展。”魏桐滔滔不绝,等到他说完之后,才发现康熙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随后轻笑出声:“凤之,我很开心。”   为着魏桐的毫不顾忌,不管他认不认可。   不过之后两人自然而然岔开这个话题,现在不适合深谈这样的问题。   这日清晨,魏桐刚醒来,就发现赵河神情严肃地坐在他旁边,看着魏桐终于醒过来之后认真地说道:“魏桐,最近这些时日你小心点,没事最好不要出清宁宫,我记得你明日轮休,最好也不要去魏宁那里了。”魏桐内心一突,整个人都坐起身来,神色凝重,“发生什么事了?”   “你也知道最近清宁宫在彻查的事情,有嫌疑的都被带走了。昨天晚上连夜审问了一个,什么都不清楚,就一直紧着打听你跟刘成是什么关系。”光是刘成这两个字,就让魏桐心下一沉,而后迅速想到了魏宁,刚想发问,赵河就安慰道:“没有,你有一个妹妹的事情,从头到尾只有我跟梁爷爷知道。剩下的刘玉跟刘成等人,已经永远都不会开口了。”听到这消息,魏桐顿时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不会连累到妹妹才是当务之急。   “之前的事情,除了我同梁爷爷之外,没有人知道。所以才会有人探问,但是魏桐,你最近又惹了什么事情?这个消息还是梁爷爷暗地里嘱咐,一定要告诉你。”赵河的话语里满是担忧,认识魏桐不过一年多,已经见着他伤重了两次,这一次又是什么麻烦?   魏桐听到赵河的对话,他也很无辜啊。他做宫人从来都是安安分分,沉默寡言,基本上见到一面的人不会认出他第二面。这样的存在感还一直出事,他……不过这个消息确实让魏桐知道,孝庄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只是康熙的出手有些快,这才让她措手不及罢了。毕竟……魏桐心里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抱着这样的心思,魏桐过去的时候,梁九功站在门外忍不住扫了他几眼,魏桐保持着淡定的态度站着。而后一切如常,许多日过去了,都没有任何动静。   时日渐久,随着天气转凉,皇后广发宴帖,邀请各个嫔妃来欣赏各地进贡上来的菊花。今年的一些更是颜色各异,珍贵异常,除了两宫太后那里,也就只有坤宁宫有此殊荣了。这花帖,也送到了清宁宫处。康熙原本是不打算过去的,然而近日朝政繁多,少有闲暇的时候,好不容易闲散下来,最后还是去了。   当然带上了魏桐。   魏桐倒是没什么所谓,康熙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还未成行却又停了下来,看着他若有所思:“还是不去了。”   “为何?”   魏桐奇怪地看着他,命令都已经发出去了。康熙淡笑道:“我从未想过要折辱你。”魏桐这才想到不远处便是他的妻妾,康熙能想到这点已经让他惊讶了。他笑着摇摇头,“你不必……”话还没有说完,他自己又住了口,若是说不必,不也违背了魏桐原本的意思。   既然如此,便不去了。康熙打算折回去练武场,然而还没有走,皇后便派人过来,言道几位皇子皇女都甚为想念皇上,恳请皇上今日能用他们一起赏玩一番。最后还是去了,儿女对康熙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软肋,虽然不显,但是他对这个几个孩子却非常喜欢。   但是……他心里一沉,这几个孩子,他记得到最后一个都没有留下来。等回来之后,他要跟康熙说说这件事情,虽然有点无从下手,总不能说他预见了未来。   然而到了坤宁宫,看着后殿那上首之人,魏桐顿时更加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守在了梁九功之后,把各种炽热的目光都挡在身前。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魏桐都会感叹康熙就跟她们眼里的肥肉一样,不过这次却没有任何取笑的心情了。   “孙儿见过皇祖母!” 第48章   康熙没想到孝庄居然也会在此,平日里她最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如果知道她在场,康熙是绝对不会带着魏桐过来的。无数万岁声中,他漫步到上头唯一空着的首座坐下来,轻笑着说道:“今个的宴会竟能让皇祖母也出来走动,真是太好了。皇后,以后要时常记得多往慈宁宫走走,免得皇祖母寂寞,知道吗?”皇后坐在旁边笑着应是。   孝庄含笑摇头:“今日不过是见着天色好,这才出来走走。哀家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需要作陪,闲来无事走走便是了。”皇后连忙说道:“太皇太后,这也是妾身该尽的职责,您可别嫌弃。”   这后殿内除了心大的,剩下的无不是冲着康熙而来。几个装扮艳丽的妃子登时便跟着皇后的话头说下去,企图能让康熙眼里有她的存在,等到他几分垂怜。而康熙想着身后的魏桐,心里竟有几分坐立不安,轻声咳嗽了几声,而后说道:“几个皇儿去哪了,怎的没有看到他们?”   皇后身边莹草上前一步躬身说道:“皇上,大皇子现在正在前殿玩耍,二皇子在偏殿。大公主身体不适,已经被张氏身边的嬷嬷带回去了。”一听到张氏,康熙的心情便不太好,自从禁足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注意过这个人,然而大公主放在她身边也养得病怏怏的,想起来便不大痛快。“派人去叫太医给大公主好好看看,别留下什么病根。”康熙随口吩咐道,大公主已经好些时日身体不适了,没想到直到今日还没有好转。   而不多时,大皇子跟二皇子也被宫人们带到皇上面前。大皇子看起来瘦弱些,但是面色极好,被马佳氏教养得不错,进退有度。二皇子年纪尚幼,奶娘抱着他小心地递给皇上,康熙隔着一人远的距离好生看了几眼,而后就让他们都退下了。   在一旁躲着做老实人的魏桐内心一脸懵逼,在来之前不就是为了看孩子的吗?怎么这前后不过三分钟的事情,就直接让人走了。魏桐突然想起来当初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抱孙不抱子”,难不成便是在清朝?   虽然康熙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在场的妃子身上,但是抵不住康熙的吸引力,秋波暗送的不少,倾诉衷情的也有,这就让康熙坐不住了。正好他也不想继续留下去,打算离开的时候,孝庄却端起了茶盏,慢条斯理地吹开了茶叶,轻啜了一口,像是随口提起的模样说了一句话,刚好只有近前这几位能听到:“哀家这几日,倒是听了一桩奇事,后宫居然存在背主求荣,又多次魅惑主上,扰乱后宫秩序的宫人。皇后,你来说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皇后显然有点不太理解太皇太后的意思,生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在孝庄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把最近的事情都快速捋了一遍,忐忑地说道:“按照后宫律法,但凡太监宫女背主求荣,魅惑主上,扰乱后宫秩序,按情节轻重,轻则掌嘴二十,重则乱棍打死,不一而足。”   孝庄点点头,轻声笑道:“皇后不必紧张,哀家可不是在责怪你。这些日子你又要顾着二皇子,又要管顾着后宫,实在是辛苦了。”皇后羞涩地低下头,帕子半遮住了带笑的嘴角,实则掌心却出了一把冷汗。皇后那边在后怕,默默站着的魏桐心里是暴汗,虽然孝庄这几句话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字字句句都在暗指魏桐。宫人虽然模糊了性别,但是他绝不相信孝庄仅仅只是随口几句便算了的人!   果不其然,下一瞬她轻斥了一句:“把人带上来。”孝庄的声音虽轻,然整个后殿瞬间陷入了寂静。妃嫔噤若寒蝉,不敢开口,孝庄的威慑展现无疑。片刻之后,有两个侍卫拉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内侍进来,看起来像是被拷问过,整个人被侍卫压在地上的时候还忍不住瑟瑟发抖,   “赵和祥,抬起头来。”孝庄的声音在后殿空旷的地方回荡着,虽然轻柔却异常清晰。魏桐听到这个久远陌生的名字,有那么一瞬还没有反应过来,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后,才从角落里扒拉出这个他以为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当初他因为赌博的事情被带走之后,魏桐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想到再度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赵和祥的样子同以前差别不大,看起来也就是消瘦了一些,但是脸上的巴掌印跟身上的血痂却表明他最近过得不怎么样。他颤抖着抬起头来后,也不敢随意乱看,只是盯着身前的一点,什么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   “你把之前同哀家说的话再说一遍,也好让在场的人都听听。”   “是,是。奴才赵和祥,三年前在清宁宫当差,那个时候是司膳太监。一日夜里,奴才起夜,却在回来的路上撞见有两人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说这些什么。奴才心里好奇,就上去听了一嘴,虽然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却听他们谈到了鳌拜跟皇上……”赵和祥的话还没有说完,魏桐顿时心里一沉,不,从一开始见到赵和祥的时候,魏桐就应该知道,这定然是针对于他的。康熙的脸色虽然没有变化,但是藏在袖子里的右手已经捏碎了衣角的佩饰,怪不得,怪不得!   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康熙根本不可能出言阻止一个小小的内侍说话,也不可能挥袖离开,然而他那无言的威压,已经渐渐压在众人心头,身后的梁九功深深把自己当做了隐形人。   “……直到最后,奴才才知道那人是刘成,而另外一人是,是皇上现在身边的御前太监魏桐!”最后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让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康熙那处,而站在康熙身后的魏桐更是目光的焦点。刘成毕竟是清宁宫的二把手,他因为什么出事后宫并不清楚,就连皇后也不知道,但是如果真如赵和祥所言,那实在是骇人听闻!   魏桐的视线隐蔽地在下头马佳氏那处扫了一眼,真是庆幸今日魏宁并没有跟着马佳氏一同出席赏花宴,不然现在一折折两个进去,可不是得亏死了?   “魏桐,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孝庄的矛头指向了魏桐,魏桐不得不出列说道:“奴才根本不知道赵和祥在说些什么,奴才冤枉啊!”他不是死鸭子嘴硬的人,如果今日赵和祥当真举出什么实在的例子,魏桐不会不认。但是事情是对的,然而时间与内容却是虚的。真真假假,掺杂了不少水分,魏桐便知道定然是对此事一知半解却又不知内情所致。   赵和祥突然脸色狰狞了一下,即使双手被缚也挣扎着说道:“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发誓句句真话!魏桐他就是个烂了心的下作东西,仗着受皇上宠爱就肆意妄为,装腔作势。实际上却是鳌拜的奸细,皇上!奴才实在是不忍见您被他所欺骗啊!如果奴才有半句假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沙哑的声音到最后的时候凄厉异常,而他话音刚落,就冲着最近的柱子狠狠地撞了过去!魏桐眼睁睁看着旁边的侍卫的手从他身边擦过,然而无力回天。   红白交加的颜色让许多娇弱的妃子失声尖叫,当即就昏倒了两三个。孝庄蹙眉,而皇后一边叫人去叫太医,一边吩咐道:“还不快点把人拖下去!把几位娘娘们先扶到偏殿去!”   “是!”   后殿内乱作一团,幸而皇后有条不紊的吩咐很快稳住了局势,只是后殿一下子空了不少,剩下的仅有几个大胆的也都脸色青白。   孝庄淡声说道:“虽然没有物证,但是哀家暗地里也得知了不少消息,这魏桐的身份可疑,皇上,您还是把这个内侍交给皇后处置吧。”虽然魏桐是皇上身边的人,但是这后宫管理的可不只是妃子,还有宫人。   “既然魏桐涉及到的事情事关重大,朕还是该亲自审问方才慎重。”康熙淡淡地说道,回绝了孝庄的意思。刚才赵和祥的举动很大程度上已经让人先入为主存了个印象,敢发毒誓还自杀以证清白的人也不多。只是流言不能杀人,只要康熙能把魏桐从这里带走,便没有问题。   孝庄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原本便是皇后的职责,皇上可不能轻忽。”她的声音柔和,但是暗藏的力道却是分毫不退,随后转头看着端坐在旁边的皇后:“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只想着作壁上观,奈何太皇太后却是把她扯入了战局。魏桐受宠她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场面明摆着康熙想保下魏桐,太皇太后想杀了魏桐,若是一着不慎,只会害了她自己。迟疑了几许,皇后说道:“既然魏桐涉及到的事情是关于前朝朝政,不如当即把魏桐关入尚方院或者宗人府?等待日后发落。”   “皇上意下如何?这宗人府可是皇室才有的待遇。这又或者皇上信得过哀家这幅老骨头,哀家也可以亲自审问。若是魏桐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做过,哀家自然会放他回去。如果真的有些什么……哀家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个祸害留在皇上身边的。”孝庄一步一步咄咄逼人的仗势,让整个后殿的气息度仿佛停滞了一般,伺候的宫人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   今日孝庄便是有备而来,又或者这个赏花宴彻头彻尾便是一个圈套,虽然简单明了,却实实在在地套住了康熙。康熙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任何的破绽,否则对他来说定然是个污点。步步紧逼之势头,透露着森严的气息。赵和祥不过是个引子,引出魏桐这条大鱼之后,无论如何都生生要把魏桐留下。   魏桐眉头微皱,深深低下了头,而康熙的袖子里已经渗出了点点血液,只是今日他身着一件深色的衣裳,竟是看不出来。   两人的视线微动,交织在了一处,随即又骤然分离。   康熙突然冷声喝道:“既然如此,来人,把魏桐拖下去,重重地打,至死方休!”随着康熙的话音,即使是梁九功也掩不住眼里的骇然,抬起来头。而康熙背着右手,神色淡漠。   “喳!”   隔着殿门,一声声皮肉拍打的声音隐隐约约透过缝隙悄悄溜到了殿内,那沉重的力道一下又一下,仿佛就在耳边挥舞着,全部落在心头。   不知何时,门外有人来报,“启禀皇上,魏桐已死,合计一百七十八下!”每一个字,都仿佛一块石头,重重地撞击着康熙的胸口,撕扯着心头,即使只是个简单的“死”字,也不住发疼。   康熙深呼吸了一口气,面上淡然,“既然有这么大的嫌疑,不过是一个内侍,也值当去宗人府?还是直接处理了吧。”而后起身,一步步走向殿外,“皇祖母,孙儿还有事情,便不多陪了。”   在踏出殿门之际,梁九功听到了微乎其微的声音:“派人守在恩济庄,把魏桐给朕带回来!”梁九功浑身一颤,背后发麻。 第49章   第一个板子打下来的时候,魏桐还没有察觉到痛苦,小柯便带着哭腔把所有的痛感给摒除了。他哑着小嗓子说道:“桐桐,小柯没用,不能帮助桐桐,小柯没用呜呜……”魏桐趴伏在长凳上看着惨痛,实际上毫无痛苦。他在意识里不住安慰着小柯:“小柯,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都感觉不到痛了。”   当初魏桐跟康熙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感联系,便是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珠子跟魏桐融合产生了一点问题,所以才会需要小柯牵引了另外一个人来帮忙,自此两人都是小柯的主人。   虽然有着这样的联系,但是暗地里魏桐问过小柯,如果他身死,对康熙是不会造成危害的。他担心他身份低微,容易出事连累康熙。只不过在那个时候,小柯也软著嗓子同他说,以后魏桐再受伤也不会痛苦了,因为他的能力恢复了一些,能够帮着掩掉痛苦。甚至如果魏桐真出事了,他也能帮助他护住心脉,撑到救治。“我还会龟息哦~”小柯笑呵呵地趴在魏桐的肩膀上小小声地说,让当时站在旁边的玄好气又无奈。   当时听到小柯这样的话,魏桐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没有说话。如果毫无痛苦,有时候做事反倒无所顾忌。不知道痛苦,就不知道收敛,所以魏桐对这个能力是不上心的。   只是刚才,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同时想起了这件事情,魏桐毫不犹豫便示意康熙这么做,康熙忍住满腔怒火悲痛,才亲自下了这道命令。便是真的没有痛楚,难不成这伤势便不是落在魏桐身上的吗?那每一声击打,无不是在讽刺着康熙的无能,满腔的怒火不仅仅是对孝庄,更是对他自己。   等到梁九功偷鸡摸狗一般把魏桐悄悄地运回来的时候,看着魏桐浑身上下凄惨的模样,康熙生生掰断了桌案一角,原本的伤口又一次崩裂开来,点点血滴溅落在地上,迅速染红了那一小块地方。梁九功看了心惊,连忙说道:“皇上,还是快请御医给您瞧瞧吧。”这魏桐死了,皇上如此生气是正常的,可是把尸身再弄回来,还有现在皇上的愤怒,都让梁九功正视了之前心里的疑问,可是再大的伤痛,人已经死了呀!   “把刘御医叫过来,还有让他带上太医院最好的伤药过来!”康熙冷然说道,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还有,那件事情安排好了没有?”   梁九功躬身说道:“已经找了一个跟魏桐有七八分相似的,造成了同样的伤势埋下去了。”除非特地把人都翻出来,否则再过一段时间,这样的伤势一下子就腐烂了,查也查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至于这御医,梁九功直到人来了之后才恍然大悟,这御医并不是要给皇上看的,而是要给魏桐疗伤!   梁九功愕然地听着康熙说道:“朕不论你用什么法子,都得给朕保住他的性命,不留任何后患!”这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刘御医是康熙的人,这也是康熙特地嘱咐叫他来的原因。听到康熙的话之后,他也没有质疑,而是立刻跪坐在床边,给床上看起来已是尸体的魏桐把脉,良久之后说道:“皇上,魏公公的脉象几近全无,微臣只能下重药才有几分希望,只是这虎狼之药亏空太过,之后更需要好生休养。”刘御医已经脉出魏桐之前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两次重伤都伤及底子,更别说这一次。   “不管什么奇珍异宝,只要能救活他,就全数给朕用!朕要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康熙的森森冷意让人不敢喘气,唯有刘御医拱手说道:“只要皇上这句话,微臣定然能救回魏公公。”   第二日,后宫传遍了皇上伤寒的事情,顿时汤水络绎不绝,嘘寒问暖都紧接而来,奈何除了皇后,所有的妃子都被拦在宫外。   皇后看着皇上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右手的包扎,急得眼圈发红:“皇上,您都这样了,怎么还不叫御医过来看看,要是真出了事那可怎么办?”康熙咳嗽了两声,淡淡说道:“皇后,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不用多说了。”   “皇上,您跟太皇太后置气,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拖延下去渐渐危险怎么办?妾身求您还是看看御医吧。”皇后跟康熙年少夫妻,不管现在这感情掺杂了多少利益关系,总归不愿意看着他这样受苦,这才顶着风险劝道。这昨个儿太皇太后刚逼着皇上杖毙了身边的内侍,皇上能不生气吗?可是再生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康熙沉默许久,终于是开口:“传刘御医过来吧。”   皇后知道昨个儿刘御医有过来清宁宫,但是看着皇上已经包扎着的右手,自然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今日皇上终于愿意叫御医过来,皇后已经是谢天谢地,哪里顾得上是哪一个过来?等刘御医过来之后,仔细诊脉后开了方子,说是需要每两日复诊一次,直到痊愈。皇后知道刚才的治疗已经是皇上退步,但是听了御医的说法之后又一劝再劝,终于是让康熙退步了。   如此一来,刘御医频繁往返清宁宫,便成了一件常事。   康熙除去日常必须的时间之外,每日就连批改奏折都搬到了屋内。清宁宫自从上一次梁九功清查过后,就连御前太监的陈晓,还有御前宫女的淡星淡月两人,也都被挪出去。留下的人都是真正忠心嘴严之人,魏桐身处清宁宫的事情,竟然就这样严严实实地瞒了下来。   而或许是伤势过重,这段时间康熙没有进去过梦境,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这让康熙的情绪更加暴躁,每每上朝都让朝臣们感受到了狂风暴雨的洗礼,某些行为倒是收敛了不少。   直到半个月后,魏桐的手指终于是微微动了一下,而这一下,让整个清宁宫长达半个月的冷气压终于恢复正常。   ——   魏桐在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撑到了尽头。即使小柯消去了所有的痛楚,但事实上他还是实实在在挨了那么多下,五脏六腑早已经重创。他能感受到一股暖流护着他的心脉,但是疲惫的感觉一阵阵袭来,让他最终还是坠入了黑暗。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黑暗是他的梦乡,十分舒适。每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是这样的黑暗包围着他,让他下意识又闭上了眼睛,更深沉地睡着。直到某一日,指尖的刺痛让他骤然清醒,整个意识都恢复了不少。   他清楚地记得他在昏迷前的事情,而现在看来,他是没死?但是沉重的伤势让魏桐即使清醒,却丝毫不能动弹。他尝试着动动手指蹬蹬腿皆不成功,只能这样一直听着外头来来往往的声音。   其中最深刻的,是康熙的声音。   康熙的话不多,但他的气息一直在身侧,魏桐几乎没有感觉不到他的时候。有时候他能够听到他气急败坏地丢掉言之无物的折子,也能听到他冰冷如霜的话语。但是言语之间,那种在扳倒鳌拜之后便出现了的志得意满,再也没有出现过了。魏桐很高兴,然而高兴之余却有一点酸涩,这样的成长,竟然是作为亲人的孝庄给他的。   一动不动的日子并不好受,不过在意识到魏桐醒来之后,小柯倒是很开心地跟他说过一次话,但是因为小柯花费了很多力量护着魏桐,同样需要休养,倒是没说多久,而且也跟魏桐讲了梦境的事情。魏桐的伤势太重了,虽然现在看着像是清醒了,但是身体几乎在崩溃边缘,为了保护魏桐是不会让他在短时间内进入梦境的。   偶尔康熙在挥退众人,独自看着魏桐时,清俊的脸上虽无表情,但眼眸深处都浸满了担忧悔恨。   “我曾经想过,怎么都不能让你出宫的。”有时康熙的声音会淡淡地在他耳边响起,透露着些许心里的情绪,“你总是让人吃惊,虽然是局限于身份,但是你的眼界太大太大,一个小小的皇宫困不住你,你不会知道,当我知道你有个妹妹的时候,其实挺高兴的。”这样,魏桐就不得不留下来了。   “当你是朋友的时候,不忍你离去,希望长长久久地做朋友,也不喜欢你卑躬屈膝的样子。喜欢你的时候,却又更加不能放手,只觉得天高地阔,你太容易溜走。”   “只是,你说得对,是我太自信了。”   一点一点,无意间,魏桐知道了太多太多康熙的心情了。最开始的戒备,后来的松懈,观念相符时的抚掌大笑,争锋相对时的激烈怒喝……太多太多了,多到魏桐都有些后怕,为什么他现在不能登时昏迷过去?   即使是朋友,知道这么多也太过了。更何况,那个人是帝王,本不该被探知任何心绪。   而知道得越多,魏桐就越愧疚。   直到有一日,魏桐的日常一试中,那轻微动弹的手指,终于像是一个稳定剂,给康熙吃了一颗定心丸,身上的气息也柔和了许多。   而在又三天之后,魏桐终于睁开了眼睛。   魏桐醒来的时候,全身僵硬,难受至极。他尝试着挪动一下脖子,却发现这是天方夜谭,好不容易往左边挪动了一下,酸涩异常不说,整个人跟跑了长跑一样。然而这眼角余光,却也看到了正坐在桌案旁边批改着折子的康熙。   暖黄色的光芒似乎给康熙打了一层柔光,整个人原本稍显冷峻的模样柔和了几分,右手握着毛笔,正写着些什么东西。然而在下一瞬,他的动作僵住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往魏桐这边偏了偏,看到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的魏桐。   四目相接之下,不过一会儿,康熙立刻站了起来,不顾在情急之下撞击到桌角的痛楚,整个人立刻走到了床边,清俊脸上的喜意流露于表:“凤之,你终于清醒了。”魏桐嘴巴张合了几下,然后无奈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喉咙撕扯得厉害。   梁九功在身后听着康熙对魏桐的称呼,人已经有麻木了,顺便勤快地递上了一杯温水。这些时日康熙的焦急怒火他都看在眼里,整个清宁宫都被打造得犹如铜墙铁壁,半点消息都不能往外传。这份苦功,虽然不尽然是为了魏桐,但也占了一部分原因。更不必说进入魏桐口中的汤药耗费了多少珍藏。   魏桐不能动,只能尴尬地任由着康熙给他喂水。喝了几口之后推拒:“我已经没事了,玄,不用了。”声音难听沙哑,但是好歹能说话了。   哦。梁九功漠然地想着,原来魏桐还称呼皇上为玄,甚至自称我……什么?!   康熙也不强求,毕竟喝多了对魏桐来说也不方便。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魏桐说道:“你已经昏迷许久了,若不是御医再三保证你无事,我都要命人去广贴告示,召集天下名医入宫了。”魏桐艰难地扯开一个笑容,慢慢地说道:“你这不是在给自己找事吗?好不容易把太皇太后那边给糊弄过去。”   “如果你死了,那也没什么所谓了。”康熙淡淡地说道,对所谓的污点完全不放在心上。魏桐内心摇头,现在是不在意,但是他还记得,晚年的康熙可是越发注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不过那个康熙不是他记忆中的康熙,魏桐不会拿着还未发生的事情来评价现在的事情。   魏桐醒了,这药方也随着换了一换。康熙的伤寒不可能真的那么久还没好。不过几日之前,康熙颁布了一些关于后宫规则的旨意,其中不起眼的一小条就是按照分位不同,都有太医按照时日去请平安脉。而后宫这三大巨头,自然是三天一次。而刘御医的来往,也终于正规化了。   虽然艰难,但是魏桐的身体也在渐渐好转。身体上的伤痛对魏桐来说从来算不得难事,他甚至在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强硬地拒绝了小柯摒除痛感的要求。被康熙发现质问之后,他轻声说道:“玄,如果我一直沉迷于这样的错觉中,认为我受伤也没什么关系的话,以后我会更加肆无忌惮。”人总是得寸进尺,正如欲望总是填不满的。这个道理康熙不是不明白,只是心系魏桐,这才焦急了些。   时日渐长,一晃而过,魏桐竟然已经在内殿休养了两月之久,也已经能下床走动。其间他曾提起过魏宁,然而被康熙阻止,魏桐活着的消息若是走漏,后果太过严重,他不会再让魏桐以身试险。魏桐辩解不过,只能默许了。   等到了那天他能进入梦境的时候,康熙见到他的那一刻便紧紧拥抱住了他。力道大得仿佛要把魏桐揉入怀里,整整两个多月,康熙都不能在梦中见到魏桐,这让他一直认为魏桐的身体根本还未好转,直到今日。   魏桐死命推开他,无奈道:“玄,我真的没事了,你让我都喘不过气了。”康熙力道依旧大得出奇,朗笑出声:“你要是能把我推开,那就随意吧。”   ……要是他能够推开他,还用得着让他让开吗?!   梦境中的愉悦持续到了第二天白天,康熙在下朝之后,散去了一室伺候的人,连梁九功也退了出去。魏桐对于一帮人的伺候实在无福消受,但是康熙不肯,便也无法。然而他实在没脸想起赵河第一次看到他的模样。康熙拉着魏桐坐下,而后握住了魏桐的手,力道很大,不容许他退缩半分,而后他说:“凤之,明日下午,我会让人送你出宫。”   出宫。   这两个字突如其来砸在魏桐头上,让魏桐仿佛都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轻声说道:“你愿意让我出宫?”   康熙淡笑起来,声音倒是温和:“我是不愿,但我护不住你。”康熙是何等人物,这样简单的承认反而更加心酸。   “但是凤之,出去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不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同我在梦境相见,不要再同我有任何关系。”   康熙似乎说着绝情的话语,但却紧紧握住魏桐的手,放在唇边落下轻轻一吻。魏桐只觉得被他触碰到的指尖异样的滚烫,被握住的手在这股炽热下仿佛都要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往回抽,康熙也松开了力道让他离开。   “我知我不是你的意中人,也无法成为你的意中人,因而我不逼你。”   “不过,如果再见到你,你就永远都别想走了。”   “凤之,抱歉,但这是玄烨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身份压你。”   康熙淡淡的话语仿佛还在魏桐耳边环绕,带着几分惬意悠哉,轻易扰乱了魏桐的心绪。他无奈地捂脸,叹息道:“你都快让我走了,还说这些话,真是气人呐。”而且不再相见什么的……   康熙倾身上前,又一次轻吻了魏桐的额角,大笑着转身离开,徒留下满室清晖,淡淡余香。   “再见了,我的朋友。”   我的……   康熙九年,十月初九,宫内彻彻底底没了魏桐这个人的存在。   第50章   魏桐走的时候并不是只有他一人,还有一个康熙附赠的赶马车的车夫。原本魏桐是不想要的,但是在康熙的瞪视下并没有成功。在离开之前,魏桐请求梁九功照看一下魏宁,并拜托赵河把一些东西送给魏宁,并告知他的去向。清宁宫里都知道内殿住了一个人,但只有御前才知道是谁,魏桐这样的结果。赵河心里虽诧异,却不觉得异样。   而其余宫人,在发现殿内的人消失之后,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这件事情就跟清风拂过一般消失得悄无声息。   魏桐在古代呆了十六年,有一半的年岁是在宫里,在宫外那几年同父母生活的记忆已经十分遥远,几乎想不起来了。虽然时常畅想着宫外的生活,但是当他真真正正出宫的时候,却又有几分胆怯。然而等马蹄声起,离开了门外那道官路,驶向城外的时候,一路上的喧闹嬉笑,仿佛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自由的向往。   他掀开车帘,第一次真正正正看到了这个朝代最平凡正常的模样。街角处孩子跌倒在地,隔壁店铺冲出来位青色衣裳的女子轻声安抚;酒楼门口一个耍蛇艺人聚起了一群观众,时不时爆出震耳的哄笑声;走街串巷的货郎吆喝着,透露出几分俏皮快活;逛街的女子少年们,为着钗式玩物嬉笑交谈……魏桐靠着窗框抚掌大笑,难得的肆意快活,清朗的笑声吸引了几个摊边的女子,互相对视一眼,似乎说了些什么,又都俏脸羞红地别过头去。有胆大的悄悄抬眼,只看到一个清秀的侧脸,刚有些失落,却被同伴发现,调笑得不敢抬头。   跟着魏桐的马夫名唤陈肃,是个瘦弱青年,面白唇红看起来不像是干苦力的。但是之后的时间里他深刻地让魏桐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在途中一次遭遇土匪的时候,他一个人干掉了十分之九,魏桐彼时刚刚打倒三人。即使魏桐已经锻炼出了不俗的武艺,但是在陈肃面前还是渣渣。   魏桐的伤势基本都愈合了,但亏空的底子还是需要好好补起来。每到一处,陈肃都必定会亲自煎熬汤药,亲眼看着魏桐喝下去才是。魏桐无奈道:“陈肃,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你不用天天把我当个花瓶一样看着,不会出事的。”   陈肃摇头,笑嘻嘻地说道:“那可不成,你的身体太虚了,随意走动我都怕你摔着了。这药是出宫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着你喝完的,魏桐你就别为难我了。”虽然是离开了皇宫,也因为康熙的话,魏桐让小柯屏蔽了梦境,但是他身边依旧时时刻刻环绕着康熙的影子。想到这点,魏桐一口喝完了手里苦涩粘稠的药,推开了陈肃递过来的蜜饯。   “总是得吃点苦,才知道好的。”魏桐淡笑着说道。   心中虽有记挂,马车却一路南行,路过了不少好风景。刚离开皇宫,魏桐仍有些漂浮的感觉,但直到他千辛万苦爬上泰山的时候,登到如此高峰,端看无数山峰,云雾在身旁缭绕,呼吸轻盈,整个人的郁气那一瞬都消散无形。即使累得躺倒在咯人的地面上,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天空,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都无法退去。   而到了江宁府时,魏桐随着人流去夫子庙祭拜,作为六朝古都的南京,包含着历史的厚重感,而这份沉重,在孔夫子庙展现的淋漓尽致。古人对孔子,对读书的推崇,远不是后代能比,在这样肃穆的环境下,即使是魏桐,在手里捏着三炷香的时候,伴随着袅袅檀香,一下又一下虔心诚意地叩首,仿佛整个人都被这样的环境净化了一般。   逆着人流走出来,魏桐看着站在树下逗鸟的陈肃,笑了起来:“陈肃,你连鸟儿都不放过,看起来还打算飞上去跟他们相亲相爱呢?”陈肃嘿嘿直笑,手里的枯枝丢到一边:“我这不是看着他们小还不会飞,逗逗而已。”   魏桐走到树下,抬头看着啾啾直叫的幼鸟,轻声说道:“这些生物,远远看着就好了,不要去接近他们。沾染上了人味,他们就会被抛弃掉了。”陈肃看着魏桐疑惑:“可是为什么会抛弃掉,自己生出来的骨肉,不应该是最疼爱的吗?”听着陈肃的话,魏桐只是笑着摇头,陈肃的身份他并不清楚,但是他敏锐冷血,虽然通知世事,却不知世情,从中能够看得出几分端倪。而他原本一直叫着魏桐主子,只是魏桐后来受不了,就逼着他改掉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魏桐在路上轻声说道:“陈肃,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是好父母,也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得到祝福出生的。不过对于动物来说,生存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至于繁衍生息,这也要看天性。陈肃虽然不大明白,但也老老实实地跟着,清亮的眸子里带着点点光芒。   而后一段时间,魏桐在路上走到一处,就在那处赏玩,不走水路,竟也走到了苏州。   上午出去看风景,顺便吃完了中饭回来,回到客栈门前,魏桐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身后一股力量拉扯了一把,魏桐的掌势未出,陈肃已经用剑柄挑开了来人,站在了魏桐身边。魏桐转身看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无奈苦笑,掩面当做不认识,转身便往店内走去。   身后的那紫衣公子连忙喊道:“公子!公子!上一次你救了我不辞而别,这一次我见到了你,可得让我好生报答啊!公子你别走啊公子——哎,大哥,劳烦你让开好不好?”声音渐远,魏桐走到了现在住的房间。   这少年是魏桐在路上的时候无意间救下来的,看起来像是个富家子弟,然而却衣衫褴褛地躲在乞丐堆里被人欺负,而后蜷缩在角落里很是无助。魏桐看着不忍,询问之后才知道这小子随长辈出行,而后骗了家中长辈说出门看风景,实际上甩掉了伺候的人落跑打算走遍天下,结果没几天就被偷走了所有钱财,沦落至此。魏桐无奈之余,想起了上一个城镇闹过的风波,带着他返身回去,果不其然,两相对应之下,家中女眷搂着他痛哭。魏桐看着这场景,连忙让陈肃带着他先走为妙。   现在看着,似乎是走得不够远。   魏桐笑着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刚刚出现的陈肃:“为何生气,他不过是个不通世事的小公子。”陈肃年岁也不大,原本稍显冷硬的气息在魏桐身边待久了也柔和下来,倒是少见这样气呼呼的样子。   “他那般聒噪,你原本身体就不好,又不喜欢引人注目,他现在这么一嗓子,喊来多少关注?”陈肃一饮而尽,手边的剑柄微微转动。魏桐拍了拍他的手,起身从包裹中取出了书籍,淡然说道:“横竖我们也快走了,不必在意。”   只不过,下午的时候,那位紫衣公子就摸到了这里来,让站在魏桐旁边的陈肃气得牙狠狠地,索性飞身上梁,眼不见心不烦。魏桐看着紫衣公子清澈的眼眸,摇着头让座,“这位公子,你何必如此执着,我不过是顺手而为。左不过是件善事,你何必记挂在心?”   紫衣公子在魏桐对面坐了下来,俊俏的小脸上满是欣喜:“不要叫我公子,你叫我阿辰便好,公子,您贵姓啊?”   魏桐说道:“免贵姓魏。”   “魏大哥,上一次如果不是你,我早就不知道在哪里暴尸了,你认为是小事,但是对我,对陈家来说都是大事。没想到我们去的方向一致,在这里又遇到了你,实在是令人高兴。”阿辰认真地说道,倒是少了几分稚气。   “既然这样,你现在已经同我道谢,我已经收下了你的谢意,如何?”魏桐淡笑着说道。阿辰,陈家,这少年难不成叫陈辰?阿辰小小地不服气地撅起嘴巴,像是想反驳却无话可说,显得稚气可爱,的确是个被家里护得好好的少年。   等到少年无功离去之后,不过半个时辰,他的叔父便又带着他回来了。这一次两人带着重礼,意欲感谢魏桐,然而都被魏桐谢绝了。叔父陈元虚同魏桐的攀谈中得知两人打算前往杭州,阿辰千求万恳之下,魏桐终于是答应路上同他们一起上路,终于是让阿辰展开笑颜,高兴着回去。   等人离开之后,还窝在床顶上的陈肃说道:“魏桐,你为何答应了他们?”魏桐伸展了个懒腰,走到了床下看着只能看到个发旋的陈肃说道:“他们一行人不是江南官宦之家,便是富商之流,言行举止皆与常人不同。不过是省些力气罢了。等到了杭州分道扬镳之后,我们也该想个法子讨生计了。”   陈肃索性把整个脑袋都探出来,诧异地说道:“临行之前,侍卫大人塞了一万两银票给我,而马车里头的暗格,还有更多。魏桐,难不成你昨天晚上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去赌了?还是一掷千金去喝花酒了?不对啊,你的武功还没我高,你起身我不会不知道……”魏桐打断了陈肃的滔滔不绝,无奈说道:“就算我现在身上的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但是总不能坐吃山空,什么事情都不干?游玩了一段时间也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无事了再继续走走,才不辜负……”   无视了陈肃“皇上会不高兴”的碎碎念,魏桐重新看起了书本,只是在夜深无人之时,在小柯偷溜出来趴在他枕边的时候,魏桐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想念康熙……不,应该是玄的。康熙同玄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康熙毕竟是天下之主,而玄才是他的朋友。   他顺着小柯的毛发往下撸,摸得小柯的小眼珠子都眯了起来。他闭着眼睛软软咕噜了几声道:“桐桐,玄今天晚上喝醉酒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魏桐顿时整个人都坐起身来,轻轻掐了掐小柯的腮帮子,“你这小不点还偷跑去看玄了?不是跟你说不要再骚扰玄的吗?”声音温和,倒是不带半分责备。小柯翻了个身,把小肚子也露出来,让魏桐忍不住摸了摸。   就算知道得再多,也没法再有联系了。 第51章   魏桐戳戳摊开四肢窝在手心的小柯,他缩了缩小肚子,翻了个身,小肚皮紧紧贴着魏桐温热的手心,又把四只小蹄子缩在肚子下方,准备装死不动:“好像是……一个叫承瑞的人?玄玄看起来不开心,小柯就没过去。”   承瑞?   魏桐怔然,突然想起来历史上,在胤褆之前出生的皇子,竟没有一个可以顺利存活下来。而今日莫不是……魏桐突然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打了个寒噤,难不成今日便是承瑞出事了?他抱住小柯,捏了捏他的小嫩蹄子,轻声说道:“你看看,现在玄睡着了吗?”   小柯眯着小眼睛感知了一下,摇摇小脑袋,整只兽又在他的手心打了个滚,蹭蹭着说道:“没有呀,他在后殿坐着,桐桐想去见玄玄吗?”最后,小柯扁了扁嘴,趴在他身边悄声说:“玄玄好像哭了。”然后委屈地趴下来。   魏桐摸摸他的小脑袋,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小柯不住点头,而后便消失在魏桐身边。而魏桐则重新躺下来睡觉,闭着眼睛数羊,希望能快点睡着。   等到他重新出现在熟悉的环境中的时候,魏桐只觉得有几分恍惚,他已经许久没有进入梦境了。在他身体恢复,康熙同他说了那番话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进来过。只不过……他叹息一声,漫步走到了桌案前,看着已经摊开好的白纸,犹想起来这是半年前受伤前夕,进入梦境的时候准备的,当时还跟康熙说道,一定要练出一手令人赞叹的好字。   没想到,一下子,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看着白纸,魏桐慢慢地磨着墨水,眉眼间也带着零星掩不住的担忧。康熙看起来对孩子不怎么上心,但实际上,至少现在的康熙,心里是很注重每一个孩子的,就算是身为女孩的大公主,时不时也会关注,不然的话也不会注意到大公主的身体。今日若是真的是承瑞……那他的悲痛可想而知。   只是他仍记得康熙曾经说过的话。既然康熙觉得这样子对两人来说最好,他也接受。毕竟设身处地想一下,一个他喜欢的人一直在眼前晃还不自知,真的挺让人不喜。只不过就这样远离一位挚友,魏桐有些失落。今日康熙丧子之痛,若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但是既然从小柯嘴里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也不可能当做不知道。   尽心而已。   康熙出现在梦境中的时候,人尚且还有些迷糊,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是在梦境中。他愣了愣,整个人站了起来在房间内走了几步,才明确屋内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失笑摇摇头,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什么。自从魏桐离宫四月有余,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在屋内走了两遭,笑意渐渐收敛,等到康熙坐下来的时候,刚才那笑意短暂得犹如昙花一现,脸上毫无表情,眼里漆黑得仿佛见不到底。小柯在旁边偷摸着看了好几眼,憋着气等着康熙发现惊喜,结果康熙已经坐下了。最后终于忍不住扑了出来,整只兽扑到了康熙怀里,咬着他的袖子飞起来往外扯。康熙被突如其来的温热小身子扑了满怀,又感受到小柯撕扯的力量,心仿佛被柔软的触感碰了一下,心情突然好了一些。他摸了摸小柯的小脑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被他拉到了书案前。   书案上摆着厚厚的一叠纸,那点点墨渍让康熙不自觉拿了起来。第一张纸上,面对着那长长的四条黑痕,康熙沉默了许久,指着那个东西对小柯说道:“这是个人?”小柯趴在他肩膀上探出了脑袋,看了好一会儿,迟疑着说道:“应该是吧。”姑且认为这是个哭泣的人,康熙又掀开了第二张,看到了站在哭泣的人旁边安慰(?)他的笑脸(?)人……   康熙沉默着看完了所有的画作,最后在最底下发现了一张端端正正写着魏桐目前字迹最高水平的纸张——《雁门太守行》。《雁门太守行》是诗人李贺的诗,描写的是塞外战争。小柯在空中翻了个身,声音渐渐消散:“桐桐说,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今天是事出有因,之后更该两不相干才是,愿玄原谅则个。”说完,小柯从梦境中消失了,徒留下康熙一个人看着手里最后一张纸上的几行诗句。   重新把散落在桌上的纸张收拾起来,康熙仔仔细细又把上面的画又看了一遍,的确是不堪入目,但康熙却看得十分认真。而那首《雁门太守行》,似乎是在写君王征战的霸气,又似乎是在写誓死报效的决心。最重要的是,李贺的朝代藩镇割据,有种说法是这首诗也是在暗指朝廷跟藩镇之间的战争。眼下削藩之事尚在秘密议事中,而凤之却早已经洞察了他的心思。知他遭逢丧子之痛,不仅用这画作来安慰他,更是写了《雁门太守行》来鼓舞他,真是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凤之,魏桐,真不知道该说你君子坦荡荡,还是说你真的不懂……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而后又化作朗声大笑,身上的沉郁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康熙的眼眸里波光微动,忽而深深叹了口气。收拾好这份沉甸甸的心意,翻身上了原本魏桐那处的床,而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魏桐在小柯回来之后轻声问道:“玄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消失然而一直在静静偷窥着康熙的小柯趴在魏桐的肚子上说道:“玄玄看了好久,然后把东西都收在了胸口,然后就上了桐桐那边睡觉觉了。”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欢快,看起来康熙的情况应该好了一些。   实际上,魏桐本来可以洋洋洒洒数千字来劝诫康熙,或者是能面对面的话也有无数话语,只是现在他们的处境有点尴尬,魏桐思来想后,只能够出动了自己的灵魂画技。只是在实际操作上出了点问题,毛笔实在是他不得不攻克的一个问题,他在差点把毛拔光的情况下,艰涩地画出了自己也看不太懂的东西。   而那首《雁门太守行》……魏桐叹了口气,在这之后的战争也不少,各种天灾人祸都有,不管是出于对康熙的关心,或者是对百姓的担忧,魏桐还是想勉力尝试,至于是好是坏,不闯闯怎么知道?好歹这一世也没白来这么一遭。   带着这样的心情,魏桐第二天的黑眼圈特别重,陈肃看了之后十分郁闷:“魏桐,是不是客栈的床你睡得不舒服?”人看起来像是大半夜没睡着,但是他昨晚没听到任何动静。这是因为魏桐跟小柯意识内就可以沟通,也不需要真正的对话。平日咯只要有人在,小柯都会下意识收敛很多。   听到陈肃的话,魏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真的没事,昨天晚上想了点事情,结果就睡不太好。今日我们要跟着陈家的车队离开,还是早点准备好,才不会耽误他们。”陈肃抱着剑,更加郁闷了。“如果我们不跟着他们走,你现在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魏桐但笑不语,收拾了东西之后没多久,阿辰就已经寻到了这边来。看着正在喝着白粥的魏桐,他皱了皱鼻子,嫌弃道:“魏大哥,你为何只吃这点东西,不会觉得没有味道吗?”魏桐看着旁边的小菜,其实还是挺好吃的。   陈肃则是站在旁边说道:“我家主人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陈少爷还是不要打扰为妙。”语气有些不客气,但是阿辰在听到后,红着脸跟魏桐道歉:“魏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身体不适,以后我说话会小心的。”完美地无视掉了陈肃最后那一句赶客的话语。   魏桐看着两人,内心发笑,面上却是说道:“我们已经收拾好了,可以动身了。”阿辰这才想起来,这原本陈元虚便是打算派人来请魏桐一起上路的,然而这个事情被阿辰夺了过来,最后还是魏桐察觉到了他的来意,自己说出来的。   此后一路上,魏桐都是跟着陈家的车队一起上路的。只是从苏州到杭州的路上,如果走水路的话会更加方便。陈元虚征求魏桐的意见之后,他们便从水路走了。因为马车的重要性,所以那辆陪着魏桐走了小半年的马车被拉上了船,静静呆在底下的船舱里。   水上的日子在最初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新奇,但是看久了就觉得乏味,阿辰从最开始的惊奇到现在的无聊,仅仅只过了三天。这日,见到魏桐披着披风站在船头,静静地看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阿辰看着高兴,刚想上前去就被叔父拉住,呵责了一句:“你没事总是去骚扰人家公子做什么?没看到人家的侍从对你的不满吗?”陈元虚虽然看不出来魏桐的身份,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的淡雅气质,谈吐间不经意显露的学识,还有厨房暗地来报,那个侍卫每日煎熬的汤药无不是世间珍品,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随意摆弄。那位魏公子毫不介意的态度,让人对他心生顾忌,怕是哪位世家的晚辈出来游历。   阿辰站定了步伐,思考了一下后灵活地摆脱叔父的手:“可是我没觉得魏大哥不喜欢我呀,叔父你就别费心了,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再想多就更容易老了。”陈元虚看着快活地跑到魏桐身边的阿辰差点被气死,他明明才三十而立好吗!   魏桐其实已经把他们两人的对话听完了,因为陈肃板着脸站在他旁边一字一句地给他复述,让他哭笑不得,看到了阿辰过来,陈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阿辰只觉得眼前有东西一闪而过,然后陈肃便消失了。阿辰扁扁嘴,走到魏桐旁边说道:“魏大哥,陈大哥这么不喜欢我啊?”魏桐摇摇头轻声说道:“他只是生我的气,没事的。”   “其实我真的羡慕魏大哥,可以这样随意的走动,家中长辈也没有一直拘束着,哪像我家里头,我出个门都觉得我立马就会受伤一样,恨不得把我整个人关一辈子。”阿辰叹息着说道,看起来倒是有点小忧愁。魏桐只是淡淡地说道:“等你历经世事之后,你就该感谢家里的长辈对你的厚爱了。”过分的疼爱的确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是对魏桐来说,这样的负担,还真的有点想念。   “阿辰,你不知道,当你在努力的时候,知道有人在身后护着你,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阿辰听着魏桐淡淡的声音,漆黑的眸子看着水面,思绪也随着话音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话语里似乎有万千感慨。心下虽好奇,也没有随意发问,倒是魏桐回过神来之后说道:“你可有几个至交好友?”   “当然是有的。”阿辰笑眯眯地说道。   魏桐摇摇头,淡声说道:“我说的是,如果你死了,他会不顾一切给你报仇的朋友。”   阿辰愣了一下,迟疑了好久,脸色有些发白,而后才低着头说道:“应该只有一个。”相比较之前,现在的阿辰看起来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魏桐看着似乎有些羞愧的阿辰,轻声说道:“有一个已经是难得幸运之事,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人。”阿辰看着魏桐,突然问道:“魏大哥的朋友怎么样了?”这便是阿辰的聪慧之处,不过三言两语便看出些什么。   魏桐眼眸微眯,轻轻笑出声来,这让阿辰看着有些发呆。他不是没看过魏桐的笑容,他偶尔说话时,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那样的笑意不深,也从来没有真正渗入话语里去。而刚才那低低的笑声,却是阿辰第一次看到魏桐开心的模样。   “他啊,是我此生挚友,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像他那样对我了。”即使在那样尴尬的事情过后。   天高地远,四海无边,纵使他走到何处,都不可能忘记,有一个地方,住着他最重要的两个人。 第52章   康熙十年四月初五,魏桐定居杭州。同年五月,魏桐走访市场,最后在街边无人处默默开了一家米铺。   康熙十年秋,临安、东阳大旱,蝗灾频发,大饥。当地官府惊慌上报,然而距离之远,等奏报上达天听再部署之后,已经有易子相食的惨状发生。   八月尾声,有一车队进驻临安,九月中,另一车队赶往东阳。   一整车队都是米袋,到了城镇之后便在城外施粥放粮,虽然有虎视眈眈之人,奈何护卫十分健壮,在好几次镇压了骚动之后,都只能老老实实被他们维持着秩序,一点点排着队。尽管为了省下更多的米粮,能领到的只是一碗薄薄的米汤,然而已经让不少人痛哭流涕,嘶声竭力。   跟着魏桐一起到临安的阿辰整个人神色萎顿,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惨状。   “明明已经有东西吃了,为什么他们还那么伤心?”阿辰坐在魏桐身后,这几日他根本没有离开魏桐的时候。因为日前魏桐就已经告诫过他,饥民是没有理智的,阿辰没有任何的武艺,一看就是细皮嫩肉的富家公子,最容易出事。而阿辰在看到这样的惨状,也根本不敢离开魏桐。   “因为我们来得太迟,他们已经因为饥荒失去了亲人。”或者交换了亲人。   最后这句话,魏桐看着一脸稚气惶恐的阿辰,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所以,魏大哥才下令说,粥的分量一定要按照要求来。是因为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住他们的性命吧。”阿辰有些茫然无措地说道。   纵使魏桐已经几乎把所有的米粮都带了过来,但是面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能到的朝廷命令,还有无数的饥民,只是杯水车薪。坐在马车上,魏桐掀开了帘子看着外面的面黄肌瘦的百姓,不亲眼看见这一切,根本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惨状。   他们现在是被临安知府相邀,往城内而去。临安府内的米商跟杭州府的米商大多囤积粮食,抬高米价,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场景依旧闭门不开。在得知魏桐的来意之后,临安知府大喜过望,连忙派人来请,阿辰自然也跟着。比起之前,现在的阿辰性子已经好上许多。   魏桐在到了杭州之后,才知道陈家便是当地的的大富商。虽然看着真是商人,但是背后藏着的势力却是不可估量。阿辰是陈家主家唯一的嫡孙,自然娇宠了一些。   而他在杭州之后,便同陈家的人分开了,只是因为阿辰喜欢魏桐,时常去找他,两人的联系倒也是多了起来。而这一次便是阿辰听说了魏桐有意前往临安,一直要跟过去,最后是陈家太爷拍板同意了,才能随行。   这一路上,看过太多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对阿辰来说也是磨练,整个人很快就变得坚强了些,遇到事情的时候,魏桐也会跟他说着一些道理。说来奇怪,在陈家人面前有些跋扈的陈小公子,在魏桐面前却如同一个乖巧的孩童,满心敬佩,从不辩驳。   而魏桐的施救虽然不可能救得了全部人,但是好歹对于一整个临安府来说,也算是解救了一些燃眉之急,而之后随着朝廷那边的动作,堪堪在冬季之前,把一切都安抚下来。虽然损失无法估量,但是比起最开始预计的时候已经好上太多。   而这一次的施救,让魏桐进入了江南商界的眼中。虽有人唾弃他的行为,但也有人敬佩他的胆识。魏氏米铺才开了半年有余,便敢这样大动干戈,不管是博名也好,真心也罢,都极具魄力。几乎已经被魏桐这一举动败光了的魏氏米铺,却因为善名而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更因为魏桐的运作有道,很快重新振作起来,次年便魏氏米铺很快有了第二家,第三家,乃至更多的分店。   远在京城的君王看着临安知府上传的奏折,视线落在最后寥寥数字。而不久之后,永阳的消息也随之传了过来,同样附上了几句赞赏。两位知府因着这次饥荒,今年的考核必然是下等,但是因为魏桐的施为,挽救了大半的局面,自然对他犹存感念,顺手便把他的名字给写了上去,算是承了人情。因为此举,魏桐跟这两位的关系倒也还说得过去。   康熙的手指轻轻摸了摸那熟悉的字眼,淡淡地笑出声来。   康熙十一年,魏氏米铺已经成为杭州府最大的米铺,虽然很多原先的米商很不满意,但是在发觉了魏桐背后站着陈家之后,便默默淡去。而且因为魏家米铺乐善好施,比起最先的那几家最喜哄抬米价,囤积米粮的米铺来说,百姓更加喜欢去魏氏米铺。而杭州知府在动人心的钱财面前,险些马前失足,最后被一把钢刀带回了正途。   陈家之所以护着魏桐,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作为陈家嫡长孙的陈辰,现在正跟在魏桐旁边,整个人比起最开始两年已经成熟不少,谈吐举止风度翩翩,让原本一直想让孩子回来的陈家长媳最后也默默应许了。   魏桐察觉到了这点,而现在双商长成不少的陈辰当然也察觉到了这点。原先活泼的陈辰,在这几年跟着魏桐走动之后,性格在魏桐的影响下变得内敛许多,只在一次喝醉酒之后才倾吐了心声,家里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太多,这才是最开始迫使他想离开陈家的原因。   世上不可能真的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每个人总会遇到不好的,怎么克服就只能看自己的了。魏桐能做的,就是在陈辰喝醉之后,把他送回去好好歇息。   夜深人静,魏桐在回到自己的屋子时,陈肃早已经准备好了泡脚的东西,魏桐在多次拒绝无效之后选择了接受。拒绝了陈肃又一次给他洗脚的意见,魏桐自己麻利地动手,泡着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睛。   陈肃坐在对面给魏桐把脉,好久之后才说道:“你的身体比起两年前已经好了许多。”陈肃会医术,这也是魏桐在第二年才知道的,那个时候该喝的药已经喝完了,魏桐正打算从此拒绝药水这种东西的时候,陈肃默默地给他把了个脉,然后继续煎药。喝了好几年的苦药,魏桐表示味觉已经要坏掉了。   魏桐本身便因为去势的缘故而虚弱些,又接连重伤了两次,虽然后来因为练武的缘故看起来强健,但实际上外强中干。刘御医开的方子便是为了固本培元,之后又有陈肃根据他的情况慢慢调养,已经基本恢复了。   “只不过,你到底身子亏虚,以后还是少些受寒才是。比如今天晚上就不过大半夜在外头喝酒。”陈肃淡淡地说道,魏桐无奈地说道:“阿辰已经长进许多,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喜欢他?”   陈肃把下人端上来一段时间刚好放凉一些的夜宵往魏桐那边挪一挪,“他出息了也是陈家的福气,跟你有什么干系?”陈肃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棱角分明得多,性格也强硬得多,但是大多数都是听从魏桐的,只除了在他的人身安全上。   “陈家的人是陈家的人,阿辰是阿辰,更何况,陈家也帮了不少的忙。”魏桐平日里不大喜欢旁人伺候,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不过一日三餐总还是要人来做,不过整个宅子里的人还是挺少。“还有你,去年大半夜跑出去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魏桐淡淡看了陈肃一眼,成功让陈肃自己坦白:“皇上出宫前,曾经特地把我叫过去,说是如果你有危险,当杀之人就直接杀了,不该杀的看情况处理,总而言之就是不要你吃亏。”那个杭州知府原本便打算收受贿赂,这样子的官员,就是当时出了什么事,直接杀了陈肃也是绝不手软的。   而陈肃本来就是皇上的人,自然是有些手段。   ……魏桐无奈扶额,他不相信康熙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但是陈肃的话,的确是让魏桐的心里暖暖的。   说起来,他跟康熙,已经整整两年没见过了。   陈肃还在继续说着:“我本来接到的命令是想着让你好好休息,没有任何负担地到处走走。但是这两年你反倒是更加劳累了。”   魏桐闻言轻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的确也没想那么多,出宫就已经很好了,到处走走也很好,只不过,陈肃,这是不够的。”   “我喜欢山水,也喜欢游玩,但是我这一生总不可能永远都是这样过活。”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淡淡的笑意流露出来,在烛光的映射下轻柔如梦,令人不敢出言惊扰。“前十几年虽然过得艰苦,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遭遇,我现在怕还是一个出言不逊,令人厌烦的人,仗着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过得倒是不错了,但是最开始的基础,却也是朋友相助,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他过活。”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魏桐在谈及到朋友二字的时候,笑意却是最深的。   “如果你那天没去,就算他们真的成功了又如何?我总会让他们翻不了身。”极其淡淡的话语,带着极强大的自信,让人不能忽视魏桐眼里夺目的光彩。   陈肃默然不语,他在魏桐身边好几年了,从未见他无的放矢。而今年,他也不过仅仅才十八。弱冠之龄,却沉着如斯。   康熙十二年,魏氏米铺同陈家合作,迅速崛起,成为了江南最大的米铺。而陈家长孙在回归了陈家之后,也崭露头角,站稳了脚跟,成为陈家不可忽视的一人。   同年三月,平南王尚可喜告老,请求由其子尚之信继续在广州镇守。这个消息令朝廷议论纷纷,意见不一,由此掀开了清朝削藩的序幕。   而在重重阻力之下,不久之后,康熙以“藩镇久握重兵,势成尾大,非国家利”的缘由,毅然决然地决定撤藩!这举引起朝廷的轩然大波,但在康熙的强硬态度下,仍然坚定地推行着。   十一月,吴三桂提出“反清复明”口号,起兵造反,拒绝朝廷的统领。   朝廷震怒。 第53章   魏桐得知这个消息,是陈肃告诉他的。彼时魏桐正在账房内算着年末的总账,而陈肃夹带着风雪进门,第一句话便是:“吴三桂反了。”   手里的毛笔还没有继续落下去,而拿着笔的人却已经怔住了。魏桐的思绪凝固了一瞬,而后又回过神来,这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了。他知道历史,但具体的时日定然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既然吴三桂反了,那么削藩的事情就已经迫在眉睫了。   “黄家那件事情怎么样了?”魏桐没有问这件事情,反而是开口说了其他事。陈肃淡然说道:“他不同意,说是眼看着便要打仗了,这个时候如果还不提高米价,等再过一段时间官府便要打压了。”   “下次过去的时候,顺手就把这份东西给他看,如果他不同意,你就直接交给知府吧。”魏桐随手把右手边一个信封递给了陈肃,陈肃拆开一看,笑了起来:“这下子黄家可任何借口都推脱不得了,只是你这份东西从哪里来的?这么隐蔽的东西,黄家估计恨不得揣怀里带着。”   “他家小子在赌坊赌输了几万两银子,不敢跟家里的人说,偷了东西出来卖,其中有个花瓶里就放着这东西。”魏桐只要一想起这东西是如何落到自己手里,便觉得十分好笑。人说富不过三代,如果黄家就剩下这么独苗苗,那接下来几十年会是什么样子也可想而知。   陈肃想想今天见到的黄家人的嘴脸,再看看手里的东西,顿时心旷神怡,把东西往怀里一塞,大刀阔斧地坐了下来,腰间的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   魏桐把手里的最后几笔账算完之后,把东西往左边一堆,伸了个懒腰,“再过些时日,这些东西我都丢开,然后到处走走。”   “啪——”陈肃手里刚拿起来的杯子一下子就放到了桌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现在朝政刚乱,朝廷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你在这个时候想到处走走?”   “朝廷的反应只会有一个。”魏桐站起身来,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说道:“削藩之事势在必行。”如果三藩不撤,皇权永远都不可能统一。   “既然如此,你更不应该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还出门。”陈肃眉头微皱,既然魏桐已经铁定战事必起,那为何……   “唔,好男人志在四方?”魏桐轻声说道:“你不必挂心,手头上的事情我会都拜托给阿辰,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陈肃沉声说道:“魏桐,你就不怕陈家的人起了什么坏心思?”魏桐淡笑着说道:“阿辰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就算真的一无所有了,难不成我没法东山再起?”陈肃沉默了一瞬,魏桐现在的身家,比起刚出宫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翻了几番了,更别说这几年他散出去的钱财。以他的能耐,的确是很容易。   “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   “我本来就是要跟着你的。”陈肃平静地说道,对他来说,护着魏桐是命令,而这个命令没有期限。   “陈肃,我以前同你说过,皇上虽然把你指派给我,但不是说你这个人就属于我了,你要是不想在我身边,或者自己有什么事情,大可以去做,不必顾忌我。”魏桐在陈肃对面坐下来,拍拍他的手,叹息着说道。   陈肃没有生气,轻笑起来:“比起以前的日子,在你身边已经难得快活了。如同你教过我的词语,不能得陇望蜀。我本来便是因为这道命令才能站到明面上,如果不能做好这件事情,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魏桐刚想说些什么,又立刻敛住了心神,似乎是从陈肃的话语中体会到了什么东西,瞳孔微微放大,好几秒之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重新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一片淡然:“如果你真想跟着我的话,那就跟着吧。”   两个人自此无话。   第二天清晨,魏桐便派人请来了阿辰。阿辰得知是魏桐的邀约,立刻便兴匆匆地赶过来了,但是在得知魏桐的去意之时,整个人“哐当”一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也随着他的冲势而而倒在地上。“魏大哥,你要离开了?”魏桐示意他坐下,而有点茫然的阿辰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是陈肃看不过眼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踢到了他身后。   “本来杭州就不是我的故乡,只不过觉得此处人杰地灵,才不知不觉在这里待了好几年。我也不是不回来,只是想着趁着年轻到处走走,免得到了老年的时候才来后悔。”   ……阿辰默默地看着“年轻”的魏桐。   “罢了,魏大哥,魏氏米铺本来就是你的,你把我交到我手上,我一定不会让它出事。”阿辰最后抿抿嘴,只是这样说道。魏氏米铺的壮大,不止惹来了外头的注目,也引来了陈家的窥伺。阿辰已经不止一人听到有人撺掇着陈家太爷把它收为己有。如果不是阿辰的极力反对跟陈家太爷的呵责,早就有人耐不住了。   魏桐自然知道这些东西,但是他开办米铺的原因只有一个,陈家人的勾心斗角他自然不在乎。如果仅仅只是陈家,那为什么在这之前陈家并没有人能做这个事情?   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让任何人能够接手的。   阿辰失意地回到了陈家,刚进大门便被管家找到,说是陈家太爷在找他。陈家太爷名叫陈振祖,看着老态龙钟但是精神奕奕。老人看着阿辰刚进门的模样笑出了声:“阿辰啊,我可是好几年没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了。”阿辰苦笑着说道:“太爷爷,您就不要笑话我了,是我自己的磨练还不够。”   陈振祖笑着摇摇头,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轻声说道:“阿辰,最开始我同意你跟魏桐来往,是因为魏桐这小子看着淡薄,实际上宅心仁厚,你跟着他,不会被算计。但是魏桐离开也好,免得你依赖心重,我陈家的子孙,怎么能够一直依靠着别人。”   阿辰愣了一会儿,“太爷爷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这几年,魏氏米铺里头,除了之后给予陈家的分成,大部分陈粮都消失了,年年在卖的都是新粮。这些东西,你都没有注意运去了哪里了吗?”苍老的声音在阿辰耳边响起来,让阿辰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初魏大哥跟我说过,每半年在点完数目之后,他都会把约三分之一的粮食运走,运去哪里他并没有说。”而且他记得,每一次送的时候,都是陈肃亲自送过去的。陈肃从来都是不离魏桐左右,每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消失。   “今年,不就出事了吗?”   这一句话仿佛在阿辰耳边炸了个雷,他静坐了一会儿才开口:“太爷爷是认为,魏大哥,早在两三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吴三桂……”最后的几个字,在陈振祖的目光中吞回去,但是脸色却不大好看。   陈家向来只是接触商事,战争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不,应该这样说,战事对江南这个繁华地带来说,都是一件好似遥不可及的事情,就算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也是听听便过了。阿辰也是,但是今日在陈振祖的目光中,他竟然有些战栗。   ——   魏桐在几天后,坐着马车慢悠悠地出了浙江,慢慢地走到了福建。魏桐当然不会做出先杀了耿精忠这样的事情,一来人还没反,二来魏桐也没那么能耐。只不过他犹记得那个福建总督范承谟是个忠君之人,只是因为耿精忠反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所以才被囚禁,整个福建也落入了耿精忠手里。   他提早了三个月,通过某种渠道把密信交给了范承谟,而在他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巡视边海的事情,看来征调兵马的事情正在进行中。奈何耿精忠本身的兵力强盛,就算真的调来了人马,魏桐不认为范承谟便能够真的拿下耿精忠。   清朝最开始征讨三藩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三藩的兵力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而八旗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力远不如前,这才是最开始的时候朝廷措手不及的重要原因。八旗战斗力这个问题,魏桐曾经跟玄说过,最后跟玄战斗了一场,没输没赢。但是哪怕康熙稍微把魏桐的话放在心上,都应该会事先检阅一下八旗的战斗力,而不是自由放任。   到了福州的时候,正好是二月底,陈肃护着魏桐进了客栈。虽然是早春,但是细雨绵绵之下,显得尤其阴冷。等到了客栈,喝了杯热水之后,魏桐才觉得整个人温暖了不少。   “城里的气氛不太对。”陈肃出去吩咐了饭菜,重新回来之后低声跟魏桐说了一句。魏桐默默点了头,没有说话。   等到了饭菜上了的时候,魏桐才轻声说道:“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福建总督吧。”   陈肃没有任何异议。 第54章   “你真的要如此?如果失败了……”   “失败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汗,成功了岂不是更好。”魏桐微笑着说道,陈肃最终还是默认了。就算他能把他打昏带走,但是那又如何?   魏桐眼里发光的样子,真的让他很喜欢。   他喜欢这个朋友。   魏桐名下的店铺也有开到福州的,而魏氏的名头在这几年内已经被打响。魏桐这两个字丢出去还是有点分量的,但是这点分量丢到官场上还是不够。   士农工商,魏桐只不过是在最底层混出了一点名头,在最高等级的“士”眼里依旧是不起眼的。只不过,魏桐的拜访不走寻常路,他是直接在范承谟下班的路上直接把人拦下来的。   众多人马护卫在马车旁边,看着莫名站在路中间的魏桐,领头的侍卫喝道:“来者何人?不知此乃总督大人的马车吗?还不快快退下!”魏桐只是清朗说道:“范大人,你可还记得三月前的事情?”   坐在马车中的范承谟手里正拿着一份信件在看,闻言脑海中似乎是闪过些什么东西,不过一会儿,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伟忠,让他上来吧。”领头的侍卫似乎颇有微词,但最终还是让开路让魏桐上了马车。陈肃抱着剑悠哉悠哉地走在旁边,完全无视了侍卫们对他的敌视。   范承谟今年四十多岁,看起来十分清瘦,眉目间深深的沟壑表露出他是一个较为严肃的人,眼里不时闪过精光,在魏桐刚上车的时候,锐利的视线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仿佛直接用眼睛,就能够分辨出这个人的好坏。   “三个月前的信,是你送过来的?”范承谟淡声说道,莫名的威慑让人不敢轻易放肆。魏桐坐定之后,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耿精忠必然会谋反呢?”范承谟看起来不大相信,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年岁的年轻人,竟然会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不仅潜入总督府安放密信,核心直指耿精忠,又在大街上直接拦下了他的马车。   魏桐轻声说道:“那为何,大人又会相信草民莫名其妙出现在您桌案上的信件呢?”范承谟微眯起眼睛看着魏桐,为何会相信,那自然是因为范承谟从来就不相信耿精忠的忠心。   康熙十二年七月,范承谟奔赴福建,但是在上任的时候,他发现绝大部分福建的官员只知靖南王,不知有圣上。而素日里,耿精忠手底下的兵力竟然达到了十几万之众,而这些消息,都是他一点一点探出来的。   然而消息探出来容易,送出去却十分之难。整个福州就好似耿精忠的后花园,所有的渠道都被他牢牢的把守着,当然作为福建总督的范承谟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消息最终是送出去了,但是也引起了耿精忠的些许怀疑。   范承谟在削藩的风声刚起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三位藩王绝不会坐以待毙,等到他真正到了福州的时候,风波已经愈演愈烈,而耿精忠的种种表现,也的确是让他怀疑,而就在他刚到福州不久,他便收到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密信,直接就放在了他书房的桌案上。信封中的东西都是他心中所想,并且书信的主人还建议他早些调兵遣将,不然福建危矣。   原本在过年之后,他便有打算,但是在看到手里的信件之后,不知为何心中一突,把原定的时间提前了不少,这段时间其实已经有不少人马调动到了附近。   “范大人,如果靖南王被挟,您能掌握住整个福建的大局吗?”魏桐淡笑着说道,而被他这么一问的范承谟只是冷声说:“这是自然,但是你打算做些什么?”   “不是草民打算做些什么,是靖南王打算做些什么,草民才能做些什么。”魏桐脸上的笑意加深,“请范大人收我们两位当侍卫吧。”   ……   康熙十二年三月,靖南王耿精忠异动频频,在三月初八突然设宴邀请范承谟前往,说是有要事相商。范承谟推脱不去,而第二日耿精忠再请,言明是海盗危害边境,言辞更加强硬。   接到请帖时,福建巡抚刘秉政正在范承谟的旁边,他开口劝道:“总督大人,这靖南王再三邀请,您不去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他也是王爷,您三番两次拒绝,对于您以后……也不太好。”   范承谟的视线淡淡地落到了刘秉政身上,毫无情感的温度让刘秉政不禁打了个寒噤,仿佛心里的端倪都被看得一清二楚,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范承谟已经转开了视线,吩咐下去:“去回靖南王,说范某明日定然赴约。”   三月初十,范承谟赴约,彼时靖南王府歌舞动人,三十岁的耿精忠坐在首位上,看着台下的舞女哈哈大笑,他是一个健硕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展露着王者风范,眼里暴射的精光让人不敢直视。范承谟坐在旁边,身后虽然也跪坐着几个侍卫,但是全部都解下刀具,没有带着武器。   耿精忠端着酒杯对范承谟说道:“总督大人,这台下的舞女是不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怎么你看起来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范承谟冷声说道:“王爷以海盗犯境的缘由给臣下帖,臣自然愁眉苦脸,不得开颜。”   被范承谟这冷冰冰的言语给噎了回来,耿精忠也没有生气,只是放下酒杯叹声说道:“总督大人说的非常有道理,既然这样,你们全部都下去。”他的声音十分厚重,随着他的话语,顿时所有奏乐与歌舞全部都停了下来,舞女歌姬悄然退场,原本充满着乐声的屋内顿时一片寂然。   “王爷命臣过来,到底有何要事?”范承谟的性格一贯如此,做事认真,并且不苟言笑。耿精忠自然清楚,朗笑着说道:“虽然的确是有要事相商,但是总督这样也太过生硬了吧,何不在美酒佳肴之后再作打算?”   “臣觉得,您口中的要事还是比较重要一些。”   跪坐在范承谟身后的魏桐低头不语,暗地却在观察着耿精忠此人,看起来强悍无比,浑身上下的彪悍气息光是坐着都让胆小者战栗,现在看起来竟有些油嘴滑舌的模样。然而下一刻,耿精忠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屋子一下子都气氛紧张起来;“既然如此,那请总督大人与本王说说,这忠字该如何书写呢?”   范承谟漠然道:“忠在心中,臣认为,王爷不用别人教,自然应该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总督大人这句话实在是深得本王的心啊,既然自己才知道这个忠字怎么写,那其他人的话语,与本王又有何干系?”耿精忠看起来很是欣喜,而后抚掌大笑着说道:“敢问总督大人,知不知道现在本王在想什么?最近本王知道了一件大好事,心里也是激动,正想同总督大人分享一下,也好一起高兴高兴。”   “臣并没有兴趣。如果是海盗之事,臣只会觉得愤怒;吴三桂造反之事,臣只会不耻。”范承谟一字一顿地说。   “你说的没错。”耿精忠收敛了笑意,沉默地看着范承谟,许久之后淡淡地说道。守在范承谟身前的魏桐内心懵逼,等等,这跟意料到的不一样啊!他没想到耿精忠会因为范承谟的话而直接就戳爆了那个点,也同开始的时候范承谟告知的性格不符。耿精忠心细如发,沉着稳重,这样贸贸然直接表露意思的话,对他来说极其少见。   “本王坐拥兵力十数万,在福建逍遥自在,没碍到皇上的事,也别请皇上来碍本王的事。既然已经打算削藩,那又何须给彼此留脸面。”靖南王沉稳的声音响起来,说得有理有据,然而放在范承谟的耳朵里不过是空气:“君要臣死,不得不死。”   “如果现在皇上让你登时去死,难不成总督大人立刻便去死不成?”   “如果是对的,臣立刻便拔刀自刎;如果不是,便劝谏之后再拔刀自刎。”   耿精忠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桌子,整只桌子在空中翻转几下之后直接砸到了门口,发出巨大的声响。   “愚忠!”他的一声喝骂,却让魏桐心里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因为耿精忠声音里除了愤怒,还夹杂着一丝十分微妙的记挂担忧。这担忧是对他自己的……还是对范承谟的?然而如果两人有旧交,范承谟不可能一丝一毫都没有表露出来。   “范承谟,今日若你降服,来日本王定然保你一世无忧。如果你还抱着那所谓的观念,那你今日走不出这耿王府!”就在两侧王府侍卫虎视眈眈之际,守在范承谟身前的魏桐突然站前一步,沉声说道:“靖南王爷是真的认为不得不反?”   耿精忠抬眼发现是个侍卫,懒散地转着酒杯,低沉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卑职无话可说。不是的话,恳请王爷三思。”面对着这样冷凝的气氛,眼前这个侍卫的声音却十分沉着,不带着半丝颤抖。   “管仲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今天下已经安定数十年,百姓们虽有些隔阂,但民众的安居乐业证明了现在的皇上是个好皇上,好的事物自然有人拥戴。如果因为王爷的举动而引起战乱,即使张贴榜文,公告天下,最终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定然会是您。”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安定,这个时候纵使掀起“反清复明”的招牌可以招来一些瞩目,然而正如同之前数十个朝代一般,对百姓来说,他们不会在乎统治者是谁,他们只在乎这个统治者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您觉得您并没有威胁到皇上的权威,然而异姓王的存在对皇权便是危险,这个道理,王爷您不会不会懂。比起与朝廷开战,最后弄得两败俱伤,如果能够取得一个折中点,才更为妥当。”   魏桐在察觉到耿精忠那么一星半点的犹豫之后,几秒钟内摒弃了最开始的计划,换了个思路。当然,如果失败也没什么,本来这个计划就有些冒险,幸好安排好了后手,不白白走这么一遭。 第55章   清宁宫内,康熙捏了捏鼻梁,稍显疲惫。梁九功给他换完茶水之后,静静地站在身后。自从魏桐消失之后,这些事情又重新回到了梁九功手上。   几年过去,康熙的气息更加沉熟稳重,不苟言笑,清俊的脸上棱角分明。为君者的威慑越发浓厚,一个眼神就让争吵不休的大臣们噤口不言。   “梁九功,传旨把兵部尚书叫进来。”   “喳。”   在这个空隙中,康熙身边悄悄出现了一只半人高大的奇特生物,撒欢在屋内跑了好几圈之后才把大头依赖地靠在康熙头上,“玄,桐桐出远门了,真担心他出什么事情。”   小柯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心也开始慢慢长大,神智也恢复到了十岁左右,言语清晰了不少,身子也变大了。魏桐自然十分高兴,平日里无事总爱同他说说话。   但是小柯有一个魏桐也不知道的小秘密——他在魏桐不知道的时候,还是喜欢在皇宫里逛。可能是雏鸟情节的缘故,小柯对皇宫抱着谜一样的好感,而且因为链接还在的缘故,他也能够很容易地进入皇宫,每每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在皇宫撒蹄子乱跑,反正现在桐桐不在,没人抓包他。   不过他忘记了康熙。   康熙永远都没办法忘记他坐在御花园赏荷的时候,水面上突然睁开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同康熙对视了许久。如果不是后来听到了小柯的笑声,康熙都差点让人下去把整个湖的水都给抽干了。   而后康熙便时常在宫里四处看到小柯,或者是白天,或者是晚上,只是他从来都没有问过魏桐的情况。正如同魏桐也没打算通过小柯知道康熙的情况。但是偶尔小柯还是很喜欢讲最近发生的事情,顺便也会把魏桐的情况透露个精光。   小柯说完魏桐出远门的情况之后,见到梁九功进来了,便一跃从窗口出去了,离开之前传来了最后一句话,“想让桐桐带小柯去看海,不知道福建的海漂亮吗?”   ……   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刚进门的兵部尚书吓了一跳,顿时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整个人战战兢兢。奈何坐在桌案后的康熙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淡然地开始讨论起正事,让兵部尚书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福州耿王府,耿精忠淡淡地看着魏桐,魏桐也没有移开视线,而是沉着冷静地说道:“当然王爷也可以不相信卑职这段废话,尽管放手一搏。但是就请王爷看看,到底是平南王吴三桂乘风破浪直入京城,还是朝廷大军大破三藩。不过几年而已,臣相信,王爷等得起,也输得起。”魏桐的话音落下后,耿精忠似乎陷入了沉思,王府侍卫虽然看着虎视眈眈,但是没有耿精忠的命令,没有人敢多动一下,指令之严可见一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魏桐转身一看,发现是范承谟站起身来。他漫步走到了屋子中间,包括魏桐陈肃在内的几个侍卫连忙守卫在他身边。   “靖南王爷,如果您打算让臣投靠于您的话,臣只能说,请王爷杀了臣吧。”范承谟淡声说道,拱手一鞠,简直气死人不偿命。“臣的属下,已经把微臣的想法尽数转达给您,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悉听尊便。”   魏桐知道,范承谟此举只是想保下他。刚才魏桐说的话太过直白,如果惹怒靖南王的话,范承谟刚才的几句话也会让其他人误以为是他令侍卫所说的,而不会直接迁怒到魏桐身上。只是魏桐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范承谟是不知道耿精忠的心狠程度,他犹记得最后范承谟身边的人,可是一个都没剩下。   最开始的计划,其实是魏桐跟陈肃假扮成范承谟的侍卫,在范承谟赴宴的时候直截了当挟持靖南王,并召集军队及时抵御住可能有的靖南王部队的反扑。耿精忠本身的武功不错,但是绝对比不上魏桐跟陈肃两人的出其不意。跟着范承谟的另外两个侍卫也是百里挑一,怀中也藏着软刃。只要能短暂抵御住王府侍卫,便能成事。富贵险中求,这样大的风险,范承谟也答应了下来。   但是没想到最后靖南王直接撕破了脸。这让魏桐告诫自己,不要忽视人性的多变。   但是靖南王的气势中,魏桐却觉察到了点点不同,而这点点不同,让他瞬间换了个想法。说不定……耿精忠的反心,根本就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大。   对于耿精忠来说,最大的不满便是需要归还兵权,剥夺王位,一朝天与地的差别,他不能接受。然而这对皇权的统一来说是必须的结果,耿精忠如果能看透这点,也好过垂死挣扎。退一步来说,只要耿精忠愿意接受撤藩,康熙不可能不对他优厚。   但是当魏桐感觉到耿精忠的沉默后,他心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既然这样,只能够直接闯了,成不成两说,但是范承谟召集的人马在一刻钟后还得不到消息的话,会直接围住耿王府,不让一丝一毫的消息走漏,而后直接接管整个福州,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京城。只要争取到一个时间差,让朝廷有时间反应过来增派人手,以最开始范承谟召集到的兵马来说,是有可能在耿精忠成事前便打断整个进程。   然而在听到范承谟那样的话语之后,耿精忠的呼吸急促了两瞬,骤然松了口气,以魏桐的视力,竟能看到他额角滑下的汗珠。   耿精忠挥了挥手,原本出现的王府侍卫便迅速退去,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听到高台上的男人淡淡说了一句:“今日之事作罢,明日本王再度设宴,还望总督大人不要嫌弃。”   半刻钟后,范承谟一行人竟然顺顺利利地退出了耿王府,暗地里的人马也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了总督府之后,魏桐轻声说道:“范大人认为,靖南王的话是真是假?”魏桐心里自然有自己的判断,但是范承谟对耿精忠的认识比他更深,或许他能看出来什么不同。   范承谟摇摇头,声音冷静地说道:“耿精忠或许有些急躁,但是从不优柔寡断。在图穷匕见之后还放我们出府,定然已经是改变了主意。”   耿精忠在刚才已经完全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来,但是居然能够放任身为福建总督的范承谟出府,定然是抱着截然不同的心态了,而送范承谟出府,便是诚意,如果范承谟连夜上达天听,耿精忠就算要反,也失了先机。   魏桐也是这么想,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范承谟一边送出加急奏折,一边在部署着福州的防范。在第二天同样的时辰,再次奔赴耿王府。   这一次的气氛,比起之前却是完全不同。   耿精忠是在园子中的暖阁招待范承谟,暖阁布置得十分淡雅,随处可见的画作让这场宴会的气氛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趋于缓和。靖南王谈笑风生,仿佛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虚幻,范承谟虽然话不多,但是也算是给面子。今日的宴会不仅仅邀请了范承谟,还有福州比较重要的官员。   隔间的乐声隐隐约约响起,带着飘渺的仙气,少了平常丝竹乐器的靡靡之感,让众人说话声也带着舒适感,多了几分优雅。   刘秉政大笑着说道:“王爷文武双全,天下绝有,新的一年刚过,臣祝贺王爷得偿所愿,不负众望!”他坐在耿精忠的右边下首红光满面,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贺道。然而他的言语却十分露骨,竟是完全无视了在场的所有官员。想来是因为看到了完好无损的范承谟,误以为这位忠心耿耿的总督大人也投靠了靖南王,才如此得意忘形。   就在众人的视线都或明或暗地看着这里的时候,耿精忠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却是看着范承谟说道:“总督大人,本王敬你一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魏桐这一次并没有随着人来,不然的话内心的吐槽估计也是一大把,感情耿精忠眼里就只剩下范承谟了。   范承谟顶着众人的视线,淡然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多谢王爷谬赞,都是衷心为君,臣也十分敬重王爷。”清冷的话语犹如一小颗石子跌入湖面,最初引起水面小小的波澜,而后这个涟漪渐渐扩大,刹那间变成滔天巨浪,席卷了在场所有的人。   这是耿精忠在正面承认他的立场,一个让人无法想象得到的立场。   而此时总督府内,魏桐站在竹林下,看着天边湛蓝的颜色淡淡笑开:“想必此时,耿王府里的场面很是好看。”站在身后的陈肃给他披了件披风,耸耸肩说道:“那是他们的事情,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事情。”   魏桐的眉眼里也沁上了笑意,轻声说道:“不,经过此事,我才发现自己还是考虑不足,虽然耿精忠临时改变了主意,但是谁也没办法保证下一次还有这样的运气,实在是有些懈怠了。”   “的确太过冒险,如果你在耿王府出了事,皇上定然会更加生气。”陈肃已经很久没说过这样的话了,魏桐初一听还有些恍惚,继而一笑,“但是这证明,老天爷暂时还是不想收了我的。” 第56章   魏桐在总督府留到了消息确认的那一天之后,才请辞离开。   在拜见了范承谟之后,魏桐先是询问了耿精忠的情况。范承谟脸色严肃,话语稍硬:“皇上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福州,现在正在耿王府同靖南王洽谈,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靖南王的投诚了。”魏桐抿抿嘴,心下稍安,轻声说道:“王爷的心思变幻莫测,但是现在撤藩在际,皇上也容不得靖南王的反复无常,想必是有相应的对策,草民在此处也没什么益处,今日前来,是打算请辞的。”看着范承谟公事公办的模样,魏桐不禁把心里的猜疑压了下去,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不能因为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便用有色眼光看人。   范承谟虽然赞赏魏桐的才华胆识,但也不会强留,见魏桐去意已决,便干脆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强留你,只是这封赏……”   “大人见谅。”魏桐知道他想说什么,利落地打断他的话,“草民的所作所为,请大人不必记挂在心,这微不足道,也请大人不需要提及草民的姓名。”魏桐也是在同杭州知府等熟识之后,才知道他们当初在请罪折子中也提及到了他,   魏桐当时的心情就是……难以言表的纠结。   “魏桐,有人求财,有人求名,也有人求权。可是在你身上,我却看不出你到底寓意为何?你从小半年前就已经注意到这个苗头,并通知了我。这证明你身边至少有一个绝顶高手,而你的的政治敏锐实在惊人,为何不进入官场?”范承谟在魏桐身上看到了一种冉冉上升的精神,真正的赤诚之心。   “大人,草民对官场并不感兴趣,如果大人不嫌弃,日后草民可能还会叨扰,但是这为官之事,实在是没想过。”魏桐轻声说道。   且不说魏桐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如果他的名字真的进入了上层的眼球,是不是也说明了孝庄可能会发现这件事情呢?魏桐并不想为康熙增添什么阻碍,而且现在这样的日子也挺好,如果真的想要有什么改变……那就等到他想改变的时候再说吧。   第二日,魏桐便离开了总督府,陈肃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往北方而去,完全没有最开始打算回去杭州的心里。陈肃隔着帘子说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杭州吗?现在看着局势有些混乱,如果继续在外头走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魏桐十分淡定,在马车内看着书,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我们继续待在杭州,还不知道几年后才能够出来,还是到处走走,尽人事罢了。”   陈肃看着前面的路况,默默地说了一句:“所以最开始你跟我说还想回杭州的话,完全是在骗我的。”魏桐尴尬了三秒钟,讪笑着说道:“其实也不算欺骗,生意越做越大,但是模式却没什么差别,全部交给阿辰也没什么。与陈家的分成虽然看起来让既得利益少了很多,但是也减少了很多麻烦。”只要陈家一直守着当初合作前的约定,魏桐不会太过关注。   至于魏桐现在想做什么……其实魏桐也不大清楚。通常而言,穿越到古代的才子佳人总会闯出一番大事业,但是魏桐看着那污浊的官场就不想踏进去。好不容易从皇宫这个大染缸里出来,他暂时没有这样的心力。   在离开总督府前,魏桐只请求了范承谟一件事情,那便是百姓的事情。战争中流离失所乃是常态,但是如何安顿,保护这些人,总是最艰难的。况且魏桐隐隐约约记得,撤三藩的时候,可是死伤了不少无辜的百姓,而这个不仅仅只是三藩的锅。   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遍,魏桐无奈地躺倒在马车内,开口说了一句:“陈肃,要不然你让我驾马车试试吧?”陈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你不用把自己当下人,这些事情我自己也能做。”魏桐摸摸鼻子,陈肃的年纪同他差不多,每次看着他做这些事情,总觉得他自己也变成了压迫者。陈肃淡淡地说道:“如果你能够打败我,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同意。”   科科,魏桐默默把书拍到了脸上。如果魏桐有陈肃这份功力,陈肃就不会出现了。   随着吴三桂逐渐逼近的步伐,贵州,湖南接连被他攻击,朝廷也立刻派遣兵力前去支援,并责令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迎击吴三桂。耿精忠作为迎战的主力,很快牵制住平西王的大部分兵力。尚可喜年纪已高,大部分事务都是儿子尚之信在处理,处理事务有些拖拉,看起来热情并不高涨,但是还是有出力的。   八月,靖南王军队的粮仓被敌人烧毁,一时之间军队士气低迷,后续的粮食补给还在路上无法赶到。正在此时,一队人马主动供应粮食,在接受了检查之后,这件事情很快就报到了耿精忠那里,耿精忠摸了摸下巴问道:“他们主家是谁?”   “江南最大的米铺,魏氏米铺。”   “有趣,实在是有趣。”耿精忠微微眯起了眼睛,大手一挥:“既然没有问题,送上门来的粮食为什么不要?粮食留下,把人仔细盘问几天,没有问题的话再放走。”   “是。”   而这个时候,魏桐已经跑到了北疆去了,然后默默在瑷珲城定居。最开始还曾经试图参军,最后被陈肃惨无人道的压制,最后老老实实地做了衙门的一个小文书。   陈肃承认,他完全看不懂魏桐到底要做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他跑去杭州做生意,在知道了他之后在做什么之后,他只感到敬佩,魏桐不仅想,而且也做到了。因为他这份心思,不知有多少士兵能够获救。   送信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信封中的内容是什么,直到后来他知道的时候,魏桐已经卷好衣服到了福州。陈肃知道了魏桐的计划,并且理应拒绝他,把他带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如果魏桐的想法都是正确的话。   然而他并没有。   陈肃没办法拒绝魏桐,他的眼里带着太多太多陈肃看不懂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却让魏桐整个人鲜活起来。当初出宫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淡漠冷静的模样,那是被皇宫打造出来的面孔,而这些在宫外的日子里,被一点一点磨去,直到玉石终于发出璀璨的光芒,露出圆润可爱的外表。   他想起了离宫之时,背后那道一直默默注视的视线,是那样的炽热而隐忍。那位,定然也是知道,有些人,是永远都没办法被困住的。即使身上的光芒尽皆被隐去,默默无闻,却也没办法阻止被点点泄露出来的碎光吸引而来的人。   不过这一次,魏桐跑到国之边界的北疆,并打算从军的时候,陈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北疆原本便靠近异国,参军更是何时何地都可能丧命疆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陈肃都不可能放任魏桐。魏桐退了一步,但是依旧留在了瑷珲城,顺便混了个不起眼的小吏当当。边境的事情很少,基本上除了军队的日常训练,民风彪悍,很多事情也出奇的简单。   魏桐对陈肃偶尔的打量,其实自己也很清楚。如果换做是他,的确也会好奇,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打一枪换一炮,根本就没有在一个地方长期定居的打算。杭州,福州,到现在的瑷珲,他换了好几个。   其实魏桐只是觉得,如果自己知道些什么却不去做些什么,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所以即使在杭州,福州的时候因此而出什么事情,也完全无所谓。能为这个进程推动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实在是太好了。   假使耿精忠真的是真心投诚的话,那么三藩里就只剩下平西王吴三桂跟平南王尚可喜了。尚可喜本身还是比较忠于朝廷,尚之信才是朝廷担心的人物。对尚之信的注意,魏桐觉得完全不需要他去干什么了。尽自己所能做一些事情,但是他也没有把自己看得太重。多做一点是一点,剩下的听天命。   而现在出现在瑷珲,却是因为魏桐自己的缘故了。   与沙俄的战争从根本上来说是胜利的,但是魏桐现在已经搞出了这么多动静,他这只小翅膀会不会造成这么危害,他也记挂在心。虽然可能是无稽之谈,但是现在没事,去北疆走一趟也无所谓。他在历史中已经凑了那么多热闹,再走走也没什么干系。至于杭州的事情,也有专人每隔三个月汇报一次,魏桐跟阿辰的信件来往也不少。   不知不觉中,瑷珲竟成了魏桐待得最久的一个地方,直到了康熙十九年,耿精忠到了瑷珲,得知魏桐在这,硬生生把人挖到了军中做参军。   康熙十五年,尚可喜被其子尚之信软禁,不久后去世。尚之信意料之中反了,耿精忠的军队在他挥君北上之际正好堵住了他的去势。吴三桂的军队则是龟缩到了贵州,呈现颓势。   康熙十七年,八月吴三桂病死,吴世璠成为反叛军的首领。十一月,尚之信被耿精忠的军队打败,尚之信被活捉送完京城等候发落。   康熙十八年,朝廷大破贵阳,杀死竭力抵抗的吴世璠,失去的地盘被尽数回收,至此藩王作乱之事被彻底镇压。 魏桐在总督府留到了消息确认的那一天之后,才请辞离开。   在拜见了范承谟之后,魏桐先是询问了耿精忠的情况。范承谟脸色严肃,话语稍硬:“皇上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福州,现在正在耿王府同靖南王洽谈,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靖南王的投诚了。”魏桐抿抿嘴,心下稍安,轻声说道:“王爷的心思变幻莫测,但是现在撤藩在际,皇上也容不得靖南王的反复无常,想必是有相应的对策,草民在此处也没什么益处,今日前来,是打算请辞的。”看着范承谟公事公办的模样,魏桐不禁把心里的猜疑压了下去,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不能因为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便用有色眼光看人。   范承谟虽然赞赏魏桐的才华胆识,但也不会强留,见魏桐去意已决,便干脆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强留你,只是这封赏……”   “大人见谅。”魏桐知道他想说什么,利落地打断他的话,“草民的所作所为,请大人不必记挂在心,这微不足道,也请大人不需要提及草民的姓名。”魏桐也是在同杭州知府等熟识之后,才知道他们当初在请罪折子中也提及到了他,   魏桐当时的心情就是……难以言表的纠结。   “魏桐,有人求财,有人求名,也有人求权。可是在你身上,我却看不出你到底寓意为何?你从小半年前就已经注意到这个苗头,并通知了我。这证明你身边至少有一个绝顶高手,而你的的政治敏锐实在惊人,为何不进入官场?”范承谟在魏桐身上看到了一种冉冉上升的精神,真正的赤诚之心。   “大人,草民对官场并不感兴趣,如果大人不嫌弃,日后草民可能还会叨扰,但是这为官之事,实在是没想过。”魏桐轻声说道。   且不说魏桐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如果他的名字真的进入了上层的眼球,是不是也说明了孝庄可能会发现这件事情呢?魏桐并不想为康熙增添什么阻碍,而且现在这样的日子也挺好,如果真的想要有什么改变……那就等到他想改变的时候再说吧。   第二日,魏桐便离开了总督府,陈肃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往北方而去,完全没有最开始打算回去杭州的心里。陈肃隔着帘子说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杭州吗?现在看着局势有些混乱,如果继续在外头走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魏桐十分淡定,在马车内看着书,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我们继续待在杭州,还不知道几年后才能够出来,还是到处走走,尽人事罢了。”   陈肃看着前面的路况,默默地说了一句:“所以最开始你跟我说还想回杭州的话,完全是在骗我的。”魏桐尴尬了三秒钟,讪笑着说道:“其实也不算欺骗,生意越做越大,但是模式却没什么差别,全部交给阿辰也没什么。与陈家的分成虽然看起来让既得利益少了很多,但是也减少了很多麻烦。”只要陈家一直守着当初合作前的约定,魏桐不会太过关注。   至于魏桐现在想做什么……其实魏桐也不大清楚。通常而言,穿越到古代的才子佳人总会闯出一番大事业,但是魏桐看着那污浊的官场就不想踏进去。好不容易从皇宫这个大染缸里出来,他暂时没有这样的心力。   在离开总督府前,魏桐只请求了范承谟一件事情,那便是百姓的事情。战争中流离失所乃是常态,但是如何安顿,保护这些人,总是最艰难的。况且魏桐隐隐约约记得,撤三藩的时候,可是死伤了不少无辜的百姓,而这个不仅仅只是三藩的锅。   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遍,魏桐无奈地躺倒在马车内,开口说了一句:“陈肃,要不然你让我驾马车试试吧?”陈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你不用把自己当下人,这些事情我自己也能做。”魏桐摸摸鼻子,陈肃的年纪同他差不多,每次看着他做这些事情,总觉得他自己也变成了压迫者。陈肃淡淡地说道:“如果你能够打败我,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同意。”   科科,魏桐默默把书拍到了脸上。如果魏桐有陈肃这份功力,陈肃就不会出现了。   随着吴三桂逐渐逼近的步伐,贵州,湖南接连被他攻击,朝廷也立刻派遣兵力前去支援,并责令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迎击吴三桂。耿精忠作为迎战的主力,很快牵制住平西王的大部分兵力。尚可喜年纪已高,大部分事务都是儿子尚之信在处理,处理事务有些拖拉,看起来热情并不高涨,但是还是有出力的。   八月,靖南王军队的粮仓被敌人烧毁,一时之间军队士气低迷,后续的粮食补给还在路上无法赶到。正在此时,一队人马主动供应粮食,在接受了检查之后,这件事情很快就报到了耿精忠那里,耿精忠摸了摸下巴问道:“他们主家是谁?”   “江南最大的米铺,魏氏米铺。”   “有趣,实在是有趣。”耿精忠微微眯起了眼睛,大手一挥:“既然没有问题,送上门来的粮食为什么不要?粮食留下,把人仔细盘问几天,没有问题的话再放走。”   “是。”   而这个时候,魏桐已经跑到了北疆去了,然后默默在瑷珲城定居。最开始还曾经试图参军,最后被陈肃惨无人道的压制,最后老老实实地做了衙门的一个小文书。   陈肃承认,他完全看不懂魏桐到底要做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他跑去杭州做生意,在知道了他之后在做什么之后,他只感到敬佩,魏桐不仅想,而且也做到了。因为他这份心思,不知有多少士兵能够获救。   送信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信封中的内容是什么,直到后来他知道的时候,魏桐已经卷好衣服到了福州。陈肃知道了魏桐的计划,并且理应拒绝他,把他带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如果魏桐的想法都是正确的话。   然而他并没有。   陈肃没办法拒绝魏桐,他的眼里带着太多太多陈肃看不懂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却让魏桐整个人鲜活起来。当初出宫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淡漠冷静的模样,那是被皇宫打造出来的面孔,而这些在宫外的日子里,被一点一点磨去,直到玉石终于发出璀璨的光芒,露出圆润可爱的外表。   他想起了离宫之时,背后那道一直默默注视的视线,是那样的炽热而隐忍。那位,定然也是知道,有些人,是永远都没办法被困住的。即使身上的光芒尽皆被隐去,默默无闻,却也没办法阻止被点点泄露出来的碎光吸引而来的人。   不过这一次,魏桐跑到国之边界的北疆,并打算从军的时候,陈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北疆原本便靠近异国,参军更是何时何地都可能丧命疆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陈肃都不可能放任魏桐。魏桐退了一步,但是依旧留在了瑷珲城,顺便混了个不起眼的小吏当当。边境的事情很少,基本上除了军队的日常训练,民风彪悍,很多事情也出奇的简单。   魏桐对陈肃偶尔的打量,其实自己也很清楚。如果换做是他,的确也会好奇,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打一枪换一炮,根本就没有在一个地方长期定居的打算。杭州,福州,到现在的瑷珲,他换了好几个。   其实魏桐只是觉得,如果自己知道些什么却不去做些什么,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所以即使在杭州,福州的时候因此而出什么事情,也完全无所谓。能为这个进程推动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实在是太好了。   假使耿精忠真的是真心投诚的话,那么三藩里就只剩下平西王吴三桂跟平南王尚可喜了。尚可喜本身还是比较忠于朝廷,尚之信才是朝廷担心的人物。对尚之信的注意,魏桐觉得完全不需要他去干什么了。尽自己所能做一些事情,但是他也没有把自己看得太重。多做一点是一点,剩下的听天命。   而现在出现在瑷珲,却是因为魏桐自己的缘故了。   与沙俄的战争从根本上来说是胜利的,但是魏桐现在已经搞出了这么多动静,他这只小翅膀会不会造成这么危害,他也记挂在心。虽然可能是无稽之谈,但是现在没事,去北疆走一趟也无所谓。他在历史中已经凑了那么多热闹,再走走也没什么干系。至于杭州的事情,也有专人每隔三个月汇报一次,魏桐跟阿辰的信件来往也不少。   不知不觉中,瑷珲竟成了魏桐待得最久的一个地方,直到了康熙十九年,耿精忠到了瑷珲,得知魏桐在这,硬生生把人挖到了军中做参军。   康熙十五年,尚可喜被其子尚之信软禁,不久后去世。尚之信意料之中反了,耿精忠的军队在他挥君北上之际正好堵住了他的去势。吴三桂的军队则是龟缩到了贵州,呈现颓势。   康熙十七年,八月吴三桂病死,吴世璠成为反叛军的首领。十一月,尚之信被耿精忠的军队打败,尚之信被活捉送完京城等候发落。   康熙十八年,朝廷大破贵阳,杀死竭力抵抗的吴世璠,失去的地盘被尽数回收,至此藩王作乱之事被彻底镇压。 第57章   在平定叛乱之后,耿精忠开始了与朝廷长达半年的扯皮生涯,最后双方达成了一定的妥协,耿精忠拒绝了回朝任职,主动请辞王位,请求前往北疆。康熙赐封大将军,除了各种赏赐之外,留三千亲兵,一月后,举族迁回故地。   至此,撤藩之事完全划下了休止符。   而在半年之后,耿精忠率众到达了瑷珲城。原本依着朝廷的意思,他本该是前往宁古塔,但是不知为何,耿精忠却偏偏选择了瑷珲,而他的到来,自然而然成为这座城的最高长官。   军队刚进城的时候,魏桐正带着几个官员前往东城,不过瑷珲城要进驻军队的事情是早就知道了的,只是没想到比之前预计的时间早了几天,而来者完全没有通知,让迎接的过程显得有些仓促,一些官员根本就没有到位,例如魏桐。   耿精忠不是爱场面的人,骑着马跟瑷珲城几个官员粗略说了几句,便径直略过他们往城里去,跟着他而来的亲兵没有进城,而是驻扎在城外。   城里的主干道路都被堵住了,魏桐无奈领着人到街边的酒家坐了一会儿,从楼上望过去,进城的那支队伍训练有序,感觉像是同一个人整齐划一,实在难得。而他们身上浓浓的杀气,让旁边围观的百姓竟是连一句碎嘴的话也不敢多讲。   魏桐看了好一会儿,转头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却不曾想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刚从楼下经过的耿精忠无意间抬起了头,却看到了坐在楼上的魏桐。   略微熟悉的面孔让他浓眉微皱,等到他想起这个人是谁的时候,他骤然勒住了马匹,整支队伍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而暂时停了下来。那个人是……范承谟身边的那个侍卫!   耿精忠在想到这点的时候,差点就飞身直上,在看到两边的百姓还有停下的队伍之后,强硬地忍下了心中的欲望,拉过身边一个亲兵说了两句话,耿精忠这才一挥手,扯了一下缰绳,队伍又开始动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队伍中消失了一个人。   魏桐从东城回来之后,还没坐下来就被长官匆匆找了过去,原本一直一脸严肃的长官和气地说道:“耿将军想在我们这里找几个文官负责一下军队中的后勤还有其他事情,我们考虑了一下,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了,明天同其他人一起借调过去吧。”   魏桐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点头答应了。等出来之后想到耿将军是谁,他脸色一垮,不会是耿精忠吧?之前就有听说他要来北疆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居然来了瑷珲。不过本来便是驻扎在南边的藩王,现在却一下子调到了北边,不知道这是耿精忠的意思,还是康熙的旨意。   回到家里之后,陈肃正好把南边来回报的人给打发回去了。这几年米铺的生意越做越大,偶尔陈肃也会回去看看。而且按照着魏桐的想法,很多新奇的点子也让陈家受益匪浅。   看到魏桐脸色不对,陈肃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水,沉声说道:“发生什么事?”魏桐摇摇头,走到里头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耿精忠来瑷珲了。”   陈肃诧异了一会儿:“他不是南方人,为何会到这处来?”就算真的是撤回故地,也不可能到这里来。魏桐也不清楚,不过他们过去也只是做些后勤等事情,也不会被他所关注到。耿精忠不可能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小吏,只要他注意点就好。   耿精忠虽然在城内住了一晚,但第二天却直接就去了城外操练,原本的军队跟他带来的军队刚刚汇合到一处,磨合就是一个大问题了。但是在众多事务中,他的脑海里还是不住浮现昨天看到的场景,忙里偷闲吩咐亲兵把今天调过来那几个人都给叫过来。   魏桐等原本正在适应着刚分配到的工作,还没来得及上手就被这个消息砸了一脑袋。其他人脸上都带着隐隐约约的兴奋,只有魏桐一脸平静,跟着一起来的几个人暗自道:魏桐果然沉着冷静,尔等不如他。   奈何实际上魏桐内心已经悲伤似水,无法言表。他不是傻子,已经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了。不管是昨天突如其来的调令,还是今天这个看似正常的召见,让魏桐开始觉得不对。难不成……   果不其然,进了大帐之后,耿精忠仅仅只是吩咐了几句,然后就把除魏桐之外的人都屏退了。   目光炯炯地看着魏桐,他沉声说道:“魏桐,你可知叫你留下来的原因。”不再是自称本王,但是耿精忠说话声中的霸道不退反增,满是威势。   魏桐无奈拱手说道:“下官猜原因有二。”   “说来听听。”耿精忠看起来很感兴趣。   “一来,下官曾经同范大人一起前去耿王府。二来,想必将军好奇过,江南魏氏到底背后站着谁。”魏桐淡淡地说道。耿精忠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看起来倒像是十分舒心。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好奇,你作为范承谟的侍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收敛了笑意,淡淡地说道。   范承谟……魏桐微微眯起了双眼,不应该是后一个比较重要吗?   “下官几年前已经请辞游走四方,之后便在瑷珲定居至今。”魏桐说得不多,因为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请辞?你那天的言论,我现在还记着,虽然承谟的话为你掩饰了几番,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举动,让人更怀疑。”耿精忠的目光仿佛穿刺了魏桐,锐利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魏桐轻声说道:“承蒙范大人不弃,下官那日唐突了将军,还望将军恕罪。不过,现在将军不是已经知道了结果了吗?”他淡淡笑开,“下官可没有欺骗将军。”   “你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有如此见识,粗俗人家教养不出这样的举动,你即使下意识收敛,但却掩饰不住。罢了罢了,你是什么人我也不关心,横竖是个有能力的。在我军中当个参军吧。”耿精忠淡淡地说道。   “贺矛,带魏桐去营帐。”   “是。”耿精忠身边站着的一个亲兵干脆利落地说道。   魏桐无奈地从大帐中出来,原本他只是被借调过来的,但是现在直接就成为了耿精忠军中一员了。   出来的时候,刚才的那个亲兵就直接带着魏桐去了另外一个营帐,帐中几人站起来,看着亲兵说道:“这位是……”   “这位是将军新封的参军,奉将军带来。”贺矛拱手说道。   为首一人温和说道:“原来是这样,多谢了。”   魏桐就这样被陌生地推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看着营帐内几个人尴尬地笑了一下,自我介绍一番后,为首的那个中年人温和地给他介绍该做的事情。   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魏桐无奈地说道:“耿精忠的确是很滑头,不过我真的想知道,他跟范大人是什么关系,总觉得有几分好奇。”陈肃把他推去屋内,严肃地说道:“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魏桐懵逼地拉住他,神情更加无奈了,“你现在都几岁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把杀人挂在嘴上,好歹他也是个将军。”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陈肃一脸正色地说道,让魏桐有点胃痛,轻声说道:“你现在还是记着这件事情啊,都已经过去几年了。”   “你自己不也是记着的吗?魏桐。”陈肃疑惑的声音响起来,“每年万寿节那天,你总是彻夜未眠,在庭院中喝酒。宴席都是你自己下手做的,对面也总是会摆着一个酒杯。你不是也在记挂着那位吗?”   他微眯着眼睛,想起今年万寿节那夜,魏桐在庭院里的模样。举杯对月,喃喃自语:“平生唯有三愿。”   第一愿,愿天下安康。   第二愿,愿魏宁平安。   第三愿,愿玄烨幸福。   隔了一会儿,他又小小声说了一句: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隔了好一会儿又道:不要做蠢事。   陈肃跟魏桐关系再好,也没办法融入那片刻的宁静。   魏桐闻言,淡淡地笑开了,他的神情很温和,看着陈肃轻声说道:“他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友人,即使不能见面,但是我总归是记挂的。”   陈肃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把多年来的疑惑问出口,看着眼前的青年说道:“为什么你当初会离开皇宫?”   “我也只是想出宫看看罢了。”即使陈肃对真实情况知道得一知半解,但魏桐也不想他知道太多。知道帝皇秘密越多,就越容易出事。   如果他一直呆在皇宫里,还一直跟康熙在梦境中相见,康熙永远都不可能摆脱那种情感。而现在,他们已经近十年没见面了,魏桐相信,那样的感情,那样年少轻狂的错觉,应该也会消失了吧。   再怎么样,魏桐只是康熙,只是玄生命中一个不起眼的过客。   在耿精忠军中呆了一段时间,魏桐跟行智文等人,也就是同为参军等这些军中的文官相处得很融洽,对该做的工作也很快就上手了。   当时间渐渐逼近十月份的时候冰天雪地中,沙俄进犯了!北疆很快又响起了战鼓的声音! 第58章   康熙十九年末,在北京的康熙,正在慈宁宫守着孝庄。   孝庄年纪渐渐大了,身体也比以前虚弱得多,刚进冬没几天,人就患上伤寒了,因为这次比较凶险,御医待在慈宁宫就没出来过,康熙也时常守着,贵妃佟佳氏带着后宫的妃子也轮换着护着。   虽然还在病中,但是孝庄的精神头却不错,看着已经变成一位真正帝皇的康熙,笑着对苏麻喇姑说道:“玄烨现在这样,就算哀家在登时去见列祖列宗,也不至于无颜面对了。”   苏沫儿轻声说道:“太皇太后可别存着这样的心思,您可得活得长长久久的,皇上才会更高兴啊。”康熙也坐在孝庄身边,闻言轻握着她的手说道:“皇祖母,孙儿的不足还需要您来指出,可不要这么说。”   “你不是北巡吗?哀家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御医也说哀家快康复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那么一大队人马放着,容易出乱子。”孝庄拍拍他的手说道。   康熙温和说道:“孙儿后天再走,您不必担心。”   孝庄笑着摇摇头,看着左手边的药碗像是想到了什么,这是刚才贵妃送过来的,在康熙来了之后就退下了。   等到康熙离开之后,孝庄脸上的神色渐渐淡去,苏沫儿轻声说道:“太皇太后,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叫御医过来。”孝庄抓住她的手,温和地说道:“你下来坐坐吧。”   等到苏沫儿坐下来之后,孝庄淡淡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虽然玄烨看起来越来越端严,但是他对后宫越来越淡,现在除了贵妃还能让他高看一眼,剩下这些妃子又有哪个能让他重视?”   苏沫儿声音带着点点苍老,柔和地说道:“这不正是好事吗?说明皇上以江山为重,没有把心神放在后宫。”   孝庄呵呵笑出声来,“沫儿啊,玄烨到底是心里有人,还是不感兴趣,我能看不出来吗?只是都十年过去了,他心里还一直记着那个奴才。”   “太皇太后……”   “就算皇上心里再念着,也没什么用了。但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如果真的这么上心,那当初打死的那个,又是谁?”孝庄喃喃自语的声音让苏沫儿惊讶了一番,而后想到了孝庄现在在想着的可能,如果皇上真的……   “您打算怎么做?”苏沫儿有点担忧地看着孝庄,生怕她怒而伤及身体。   “不是我想怎么做,是玄烨想做什么。”孝庄神色淡淡,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十年前,她能逼得康熙退步;五年前,她也还能让康熙放手。就算是现在,她也不是没有方法。但是,没有谁能比她更清楚时间的恐怖,而康熙却整整记住了他十年,他的渐渐疏远,他的淡薄冷性,孝庄无一不看在眼里。   “太皇太后,这只是您的猜想,您不用过分担忧。您的身子要紧。”苏沫儿劝道。   孝庄没有再说什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皇家的人向来冷情冷性,可是从皇太极到顺治,接连两个皇帝竟然都是痴情种,真是莫大的讽刺。   康熙十九年,康熙北巡,一路往北而去,途中因太皇太后重病重返紫禁城,半月后归来。   而此时,沙俄军四处掠杀,虽然离瑷珲城还远得很,但是城内的气氛已经紧张起来。耿精忠已经把队伍磨练得很好,有时候看着他兴奋的样子,魏桐不自觉想着这位是不是因为没战可打了才选择到北疆来的。   这半年下来,同耿精忠熟悉之后,魏桐也是巴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一位。   耿精忠极好喝酒,千杯不醉。但是作为将军必须以身作则,也不可能诱惑自己的属下跟着自己喝酒。不知哪一天突然发了疯把魏桐抓去陪他喝酒,之后每天晚上的酒宴让魏桐已经对这个人的厚脸皮绝望了。   喝酒时的耿精忠,身上平和了许多,嬉笑怒骂,谈笑风生,跟之前判若两人。   九月中的一日,他居然喝得大醉酩酊,即使双眼清明,脸色不显,但是大半夜提着剑在院中起舞绝对不是他的风范。被迫欣赏了全过程的魏桐客观评价一句,他耍起剑花来的确十分漂亮,剑势凌厉,的确是好身手。但是耍完剑之后冲着空气说的话,却让魏桐恨不得把耳朵都塞住,不要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他真的不想知道耿精忠跟范大人的爱恨情仇。   没想到耿精忠真的对范承谟有着这样的心思。魏桐不知道该为自己的敏锐鼓掌,还是要为耿精忠的单恋而可怜。   ……可怜?   整理着文书的魏桐突然停顿了下来,看着手底下的摇摇头,不,这不是值得可怜的事情。喜欢一个人,绝不是值得可怜的事情。   作为参军的魏桐,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事务,因为只是个七八品的小官、而且又不是战时,所以公事之后,空闲的时间还是很多。但是耿精忠在察觉到这点之后,毫不犹豫地把后勤的事情分给了魏桐,整日奔波在粮草跟补给问题上,魏桐好几次见到耿精忠都十分手痒,恨不得好好切磋切磋。   下午的时候,他处理完事情从营帐中走出来,还没有跨出第二步的时候,他听到了旁边站岗的士兵悄声说道:“喂,你多久没回去了?”   另外一个声音低沉地说道:“三年又九个月,我孩子都不知道是男是女,走的时候刚好怀上了。”   “你现在还不知道?都已经三年了。就算两边距离很远,怎么都得寄信过来吧?”   “我又不识字,而且这里也很少有送信的。虽然每年会有一次,可是那么多士兵,总也轮不到我。今年倒是轮到我了,但是你看看这军营里,哪里像是会写字的?”士兵无奈地说道。   “这也是,都是大老粗,谁懂这个。不过那些文官老爷应该会……”   “会也轮不到我们,你觉得他们那样的人物会给我们写信?你别扯淡。”   “嘿嘿,我不过是想想算了,那些大老爷当然不会……”   “你们那边几个,半个时辰后换班的时候,过来我营帐一趟吧。”魏桐靠在帐布上说了一句,然后朝门内走了进去,待着营帐中无所事事。他也只是突发奇想,听到那个士兵无奈地说道,即使轮到他也没办法寄信的悲哀时……反正下午没事,给他们写写也无防。   魏桐出宫之后,在杭州那几年苦练了许久,这手字总算是拿的出手了,比不得什么大家之作,但是隐隐中也透露出几分风骨。   无事的时候,魏桐扯了张纸,在纸上随意的写了几个字,而后顿住了笔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把这张纸丢到一边,重新拿起一张纸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只是刚写了个开头,又捂住脸笑了两声,“魏桐啊魏桐,这不是在没事找事吗?”他把纸张揉皱丢到刚才那张纸旁边。   那张纸上写着:玄亲启,见信如吾……   没过多久,那两个士兵推推搡搡进来,虽然魏桐不是什么大官,但是比起他们这个兵还是大了很多,他们不知道魏桐要干什么。为首的粗壮些,憨厚着说道:“大人,您叫小的们进来时有什么要事吗?”   魏桐淡淡地说道:“刚才听及你们谈论到家书一事,勾起了本官的思乡情绪,心中不胜感慨,既然如此,本官今日便为你们两个写封家书,也全了本官的念头。”魏桐搞得这么文邹邹就是为了不要引起事端。毕竟瑷珲之远,如果真的引起了士兵大面积思乡情绪带起,那不就成为了四面楚歌的典例吗?   那两个士兵哪里管得上魏桐心里在想什么,听到魏桐说要给他们写家书,整个人的方正脸庞都涨红起来,搓着手嚅嗫道:“大人,这,这可以吗?”   “写不写?”魏桐沉声说道。   “写!”士兵反射性站立说道。   “那就过来把你们要写的东西跟本官说一下。”魏桐招呼他们两个过来,不过一会儿,两个汉子捧着手里刚刚写好的书信,眼角都有点湿润。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他们对魏桐十分感激,魏桐无所谓地摆摆手,淡淡说道:“不过是一件小事,好好保存好了,你们的家人定然也很记挂你们。”   “是,是。”他们跟魏桐说完之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魏桐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在其他的地方驻军,因为没有边塞这么戒严,如果要出去找人写个信还是有可能。但是在边塞这么远的地方,要真的成行还真不容易字。别说放假了,任务也重了许多,要送封家书还真的是十分困难。   迟疑了一会,他想到了已经渐渐开到了全国各个地方的魏氏米铺,如果让这些跑东闯北的人顺便带一带……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魏桐也不可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此一想之后,他暂且放下了这件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做得好的话,对士气和军心一定是件大好事。但是,魏桐不相信耿精忠。   或者说还没有完全相信耿精忠。   魏桐的事情越来越多,忙得有点昏了头脑。沙俄的攻势很猛,下手狠辣,激起了不少民愤,而且离瑷珲也越来越近了,不得不防。   这几日的练兵越来越加紧,往死里操练,带着点蠢蠢欲动。   好不容易收拾好,魏桐踏着街道打算回去,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街角酒家的菜肴,决定今夜就在那里解决掉。陈肃被他拉去处理事情,估计今夜也赶不回来了。   魏桐一边同认识的小二闲聊着,一边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楼上,正当他轻笑着看着窗边,视线扫到窗边一人,笑容刹那间凝固在了脸上。远比当初更加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耳边仿佛春雷乍响,无数江水咆哮而至,却温柔缠绕,不舍离去。风声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带来缠绵不舍的思念。   他难以置信的喃喃。   “玄……” 第59章   康熙把手里的奏折归到一起,疲惫地捏了捏鼻间,梁九功看了之后轻声劝道:“皇上,还是早点歇息吧,已经子时了。”   看了一眼摇曳的烛光,康熙摇摇头,站起身来说道:“不用跟着朕。”他沿着银色的月光,漫步到了御花园中。   初冬的寒意已经开始席卷,大多数花朵已经凋零,即使有几朵坚强地留在枝头,也随着微微寒风不住发抖,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飘落地上。   康熙轻摘下一朵花瓣,嗅到那轻微的芬芳,整个人平静了许多,那若有若无的燥意也被渐渐压下去。   这是魏桐离开的第九年。   对康熙来说,不管是什么人,都有着价值,不管是对自己也好,对天下也好,没有不可以算计的东西。就算是孝庄同他之间,也夹杂着无数阴谋退让,彼此之间琢磨出最安全的界限。   但是魏桐不一样。   他真的不一样。   他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只觉得对面的人实在是一个有趣的人,如果在现实中能够见面的话,一定要收为己用。那样鲜明自由的观点,毫不顾忌的言语,自由放纵的思想,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重复的梦境之后,他竟也开始窥探着对面人的心思,一点点归纳出他的生活轨迹,勾勒出他可能有的身份……很快就熟悉了这样的日子,也不觉得无聊。   当从魏口里听到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战栗的乐谱一下子席卷,这样强烈刺激的情感让康熙不知所措起来,他面上的冷静强硬地掩饰住所有的不妥。   他是皇帝,这样的东西,完全不需要!   冰冷地算计着一切,连同感情,妻妾,子嗣一起,合该无所谓。   但是不行。   在得知魏的真实身份时,纷杂的情绪之中,他只听到自己在说,一定不能让他出宫。   打击,压制,施恩,收为己用,再快点,再快点。   回过神来的时候,康熙听到自己在对魏说:“好好保护自己。”   ……   心里蔓延开来的无力感,让他忍不住捂脸失笑,淡淡的笑声让对面的魏好奇地询问,他只是重新带回冰冷的面具,淡声说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   他已经承认魏桐作为朋友,无关任何身份地位。仅仅只是这个人。   鳌拜是他的敌人,可是面对着这样棘手的敌人,听到对面的魏桐坚定地说道:“他只不过是当今圣上的踏脚石。”那样莫名自豪,又自信的话语,让康熙都差点忍不住变调的声音。   呵,这样的感觉很新鲜,却不觉得是个负担。   第二天下朝,他听到梁九功笑着说道:“皇上最近心情很不错,实在是太好了。”康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底的笑意依旧流泻出来,带着温暖的颜色。   仿佛一块坚硬的寒冰,被无法撼动的力量强硬地打开了一道裂缝,被包围在保护圈内的暖光,终于忍不住探出个头,只占有性地围住那个人,也只在乎那个人。   之后魏桐为了魏宁不顾一切地挣扎,夺取,最后陷入困境。   “朋友,如果有可能,还真想同你喝喝酒——”   他是皇帝,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鳌拜扯下来,这么久的筹划,不能因为一次的失控而弄出什么差错!   “梁九功,备马!”   康熙驾着马,带着焦躁愤怒的心情踏入尚方院,冰冷的情绪让站在他眼前的官员都战战兢兢,当他看到遍体鳞伤的魏桐,那一刻他失去了理智。   带着凉意,他的手捂住了魏桐的眼睛,淡淡的话语带着不可察觉的温柔,“好好休息。”靴子踩着浓稠的血液,留下一个又一个血红印子。   休养中的魏桐让康熙焦躁,梁九功的提议只是缓解的方法,把魏桐调到身边来,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保护。   在终于打败了鳌拜之后,他满心的兴奋让他忍不住扯着魏桐唠叨了很多东西,他知道了魏桐的身份,但是为了却没有打算做什么。但是偶尔,也有想要说话的欲望。   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魏桐从来不介意自己的身份,也不在意地位。但是对于玄,他的关心一览无遗。话里话外,已经展露无遗。   “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说。只要一说清楚,你就会知道我是在哪里了。”   “玄,与你的见面的那一天,便是这份不知所谓的友谊结束的时候。”   暴怒之后,冷静的思绪在身体里重新出现,浇灭了一切的火苗。   魏桐已经交付了一切,在康熙面前,在玄面前已经近乎毫无隐私。但是同时,也装傻卖乖,所有可能的事情,只不过都被他阻挡在视线之外,早就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也被埋藏起来。   不看,不想,不猜,就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的做朋友。   康熙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楚这一点。   还有他喜欢魏桐这个事实。   ——凤之凤之,凤栖于梧桐,长存不息。   愿魏桐真的能如同这字一般无二。   然而不久,魏桐再度受伤,康熙重重处理了庶妃张氏。除去为大公主的担忧,但是下意识收敛住的,是铺天盖地的后怕。   他怎么就不记得,作为奴才的魏桐,是后宫中最容易出事的存在?   而在之后,不断重复的梦让他不适,早已经被掩藏住的情绪一再被翻出来,朝堂上,后宫中,甚至是慈宁宫中,冰冷的面具破裂,露出些许破绽。   这样危险的情感只会是累赘,他应该杀了他。而等到少年真的站在眼前时,康熙只是淡声嘱咐他去练字。   那一刻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藏着深不可及的信任。   魏桐总是知道着所有的一切,然后微笑着埋到心里最底处,不打开,不触碰,什么都不知道。   犹想起最初的模样,心里的情感快要漫出来,太难看了。   他站在树下,紧紧抓住右手,清俊的脸上毫无波动,然而被掩盖在袖子下的脉搏却突突跳动着。   每一声都在嘶吼。   堤坝被洪水冲破,漫天的花语洒落,每一滴水珠,每一片花瓣,每一处不知名的角落,都刻上了最无法否认的那两个字。   ——凤之。   当他听着凤之信服着说道:“如果是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终于抑制不住那剧烈的感觉。   呵。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站在屏风前,双手背在身后,紧握的拳头被掩藏起来,脸上淡然的笑意掩盖了心里所有的黑暗面。   即使拒绝了也无所谓,魏桐还在就好,他不会放他离开,呵,魏宁在宫里真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魏桐的存在被发现,是混乱的开始,到最后送他离开,都快得有些猝不及防。   “玄烨,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低贱的奴才,你可是皇上!整个大清都在看着你,整个天下都在看着你。谨言慎行都忘了吗?”孝庄虽然没有发火,但是话里的怒意却展露无遗。   康熙端坐在旁边,淡淡地说道:“皇祖母,正因为这天下是朕的,所以朕要做些什么,只要没有妨碍到天下百姓,谁有这个资格置喙?”   “皇帝!”   “皇祖母,人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康熙站起身来,面目清明,然而掩藏的面目下露出凶恶的獠牙,第一次冲着不是敌人的敌人,”但请皇祖母再不要过问,如果是为了大清,朕责无旁贷,其他的,您只要看朕是否尽责就好了。”   “尽责?”孝庄冷笑了两声。   “您很清楚。”康熙收敛气势,垂下眉目淡淡地说道,离开的背影毫不犹豫。   “朕不是父皇。”   威严越发强势,手段越来越果决,下手毫不留情。目及之处,无人敢直视其眼,无人不高呼万岁,低头跪拜。站得越高,越发冰冷。没有人敢亲近高高在上的帝皇。   然而天南地北,魏桐的消息不断传来,被康熙一点点拼凑起来,独坐高堂的帝皇低笑出声,玉石一点点绽放光芒,魏桐如同跃入海里的鱼儿,自在肆意,恣意大笑。   可惜的是,魏宁在康熙十年便从宫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康熙默然看着魏桐一点点打听,最后淡淡说道:“伪装好了吗?”   “是的,皇上。”   假装一切正常,假装魏宁不愿出宫,假装她还好生生在宫内平静地生活,假装……远在平西王吴三桂领地的魏宁,魏桐绝不会放心她在外。所以他不会知道,那殷殷切切切的嘱咐从来没有传到魏宁的耳朵里。   夜晚微凉,轻抚着桌上刚送来的密报,康熙暂时却失去了触碰的欲望。胸口那团火苗从魏桐离宫的那天,就再也没有熄灭,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有一条金龙焦躁不安,他把自己缠绕在巍峨雄伟的宫殿上,漆黑的眸子透着寒冷的光芒,冷峻的外表之下,那颗火热的心在不间断跃动着。   一下,一下,又一下。   一年。   三年。   七年。   九年……   快了,快了。   距离他给自己设下的期限,还有一年。 第60章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对魏桐来说,也绝对不会认错。   他无奈地捂住了脸,放下手之后,眼里是不可错认的喜悦。他漫步走到了青年对面坐了下来,对随他而来的小二说道:“照常上那几道菜就好了。”   康熙看着出现突然在面前出现的魏桐没有半分惊讶,语气淡淡说道:“怎么十年没见,都没什么变化。”   “是吗?你的变化倒是非常大。”魏桐轻笑着说道:“好久不见。”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康熙身上再无当初那若隐若现的青涩,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身上的威慑虽然有所收敛,但是比起十年前,强势太多太多了。即使穿着普通衣裳坐在喧闹的街道上,却依旧格格不入。   两个人见面之后,陷入了有点尴尬的局面。魏桐对康熙这十年来的事情都不清楚,找话题也无从找起。而且,坐下来之后,魏桐才觉得有点后悔,眼前这个人是大清之主,而在过了十年之后,他还会在乎当初年少不经事认识的朋友?   一个太监?   魏桐下意识抿抿嘴,静静地喝着茶杯里的水。罢了罢了,已经坐了下来,那就等吃完之后再离开吧。看康熙这个架势,也不会真的把他给打出去。而且,就算真的如此,能再度见上一面,魏桐已经无憾了。   放下茶杯后,魏桐看着窗外,街下人群熙熙攘攘,喧闹声不断。魏桐的思绪放远,突然想到了魏宁。   从魏桐出宫之后第二年起,魏桐就开始用以前积攒下来的人脉去联系宫中采买的太监。虽然不可能直接用魏桐的名号,但是之前知道的事情足以让魏桐迅速建立起这样的关系。   在魏桐成功搭上线之后,魏宁却不愿意出宫。在魏桐的第一份口信入宫之后,魏宁托那人回绝了魏桐。   一次又一次,魏桐也曾经怀疑过。但是魏宁第三次时送来的玉佩却是让他怔然,那是魏宁从小到大都带在身边的玉佩。因为是带在脖子上的,他都没怎么看到过,但是这熟悉的纹路的确是那枚没错。   他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魏宁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考虑他的情况。的确,即使魏桐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在宫外,想要让一个未达年龄的宫女出宫实在是太难了,宫内的人根本不会轻易做这样的事情,如果魏桐现在还在宫内的话还两说。   带着这样的心情,魏桐一直默默计算着时间,只剩下一年了。   正当魏桐沉默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那里的时候,手腕上突如其来温热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坐在对面的清冷青年不发一言,但是大手已经紧紧握着了魏桐的右手。   魏桐愣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为着自己刚才那繁杂的思绪。   这让刚端着菜肴走到旁边的小二都差点摔了一跤。当他看到这两个人的怪异姿势时,他瞪大了眼睛,但是两个当事人都没有理会他,只能带着奇怪的感觉把盘子上的菜都摆好下去了。   等到魏桐的笑声停歇的时候,他发现康熙一直在看着他,带着熟悉的味道,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这当中十年的距离都不复存在一般。   “我刚才还真的以为,你完全不在乎我这个朋友了,还想着这顿饭吃完后,要怎么样离开才显得不尴尬。”魏桐也没有扯回来自己的手,轻笑着说道,话语里没有半分阴霾。   “凤之,你还是这么直接。”康熙终于还是忍不住带上了淡淡的笑意,眼神里的柔光带着温暖的光泽,让魏桐知道,康熙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这朋友。   “已经十年未见,我倒是害怕你生疏了,因着这身份地位而又起了什么心思。”康熙淡淡地说道,微倾的姿势让他更靠近了魏桐几分。   “我自己说过的话,可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玄。”魏桐温和地说道,不论如何,康熙只要还重视他这个朋友,魏桐不会主动避让。   “待会找个地方叙叙旧吧,我也想知道你这十年发生了什么。”康熙收回握住魏桐手腕的手,但是那温度还残留在魏桐手上。魏桐暗自拂去奇怪的感觉,看着康熙淡然的态度,想必那样的情感早就已经消失了。   “好。”   吃完了晚饭,魏桐带着康熙回到了他现在的落脚点,在领着人进门的时候,魏桐才问道:“你现在就这样子过来,合适吗?”他的确是听说了皇上北巡的事情,但是看现在这样子,康熙定然是微服出巡。而且虽然很隐弱,但是魏桐的确是感觉到了一点气息,想必现在他们身边环绕着不少暗卫。   看着魏桐十分自然地倒水弄茶,康熙轻和地说道:“当初让你出宫,果然是个好的选择。”如果换做是十年前,即使魏桐心里并没有把阶级放在眼里,但是他举手投足之间,绝对不会有越距的地方。   那条界限,他一向守得分明。   魏桐但笑不语,怎么说呢,脱离了原先的环境,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改变。魏桐最拘束的地方,其实正是康熙的身份。他舍不得这个友人,但与此同时,康熙的身份太重。不管是对康熙来说,还是对魏桐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你也真是狠心,十年来音讯全无,连你的消息都是通过小柯知道的。”康熙继续说道,不过说到此处时,那明显的笑意让魏桐无奈起来。   ……等等,小柯?!   “那家伙干了什么?”魏桐吐气吸气之后,强装淡定地说道。   “桐桐今天喝醉酒了,在院子里撒酒疯。”   “桐桐身体不舒服,所以走路的时候差点摔倒了。”   “桐桐带小柯去看草原。”   “桐桐……”   ……魏桐止住康熙的话头,他那样淡然的声音念着这些话,让魏桐感觉耳朵发烧,轻声知道:“谢谢,不用再说了。”话语里的无力感一清二楚。康熙倒是轻声笑了起来,那轻轻淡淡的声音,让魏桐更加无力。   不过……   魏桐重新抬起头,正视看着坐在对面的康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来,如果康熙现在是真的还关心他的话……   “其实……这几年你还是有在关注着吧。”魏桐突然说道。   “是。”康熙目光微凉,毫不犹豫地应道。   是了是了,魏桐微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看着坐在对面的康熙有些无言。   陈肃的陪伴,从一开始就昭示着某个问题。   天南地北,他走了那么多地方,但是那样的感觉一直缭绕不去,他视而不见,但不是傻子。   “凤之,你难道忘了,我曾经说过的吗?”康熙站起身来,走到了魏桐的身后,脚步很轻缓,但是在魏桐闪避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了他。他偏着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说过,如果再重新见到你,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康熙的声音很轻柔,没有带着半点强势的意味,但是那样禁锢的怀抱,强硬的力道,无不昭示了康熙的意思。   魏桐挣动几下,没有任何作用,康熙的武功从一开始就高于魏桐。魏桐就着这样的姿势,索性泄气地靠在他怀里,无奈地说道:“虽然察觉到你的关注,但是已经十年了,难道你不觉得那样的情感,只是年少轻狂的错觉吗?现在的你,应该更加知道这件事情的不可取吧。”   “呵呵……”康熙低笑出声,那样愉悦的声音在魏桐耳边响起,震动耳膜的声音,让他措手不及。   “魏桐,当初放你出宫,是因为皇祖母,也因为你的安全。但是更多的,是你跟我说,你想到处走走。”康熙的声音在魏桐耳边淡淡响起来。而他身上的清香也在这样的接触中飘过魏桐的鼻尖,好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   “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过,我会放弃自己的情感吧。”   康熙那样低沉的声音在魏桐的耳边回绕,等到魏桐抬起头来时,人已经离开了。魏桐摸着脖子上突然出现的坠子,摸着那纹路,魏桐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个“凤“字,思考了许久才没有摘下来。然后整个人抱着头靠在桌上,瞪着眼睛看着桌边的烛光,摇曳中的光芒仿佛映射着魏桐现在的心情。   虽然……在察觉到康熙依旧关注他这一点后,魏桐也曾经设想过他们会再见面,但是魏桐从来没有想过,康熙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放他出宫。   真是麻烦呀。魏桐淡淡叹息道,但是即使是这样,看到康熙,魏桐还是很开心。开心到,让魏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了。   他拍着脑袋站起身来,刚想去沐浴一下冷静冷静,转身却看到站在屋角的陈肃。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魏桐奇怪地说道,他记得陈肃现在应该在外边。   陈肃低声说道:“在皇上离开之后。”   魏桐一怔,却发现陈肃把自己的脸隐藏在了黑暗中,在魏桐上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陈肃却单膝下跪,沉声说道:“魏桐,从始至终,我一直都还在为皇上报告着你的事情,无论大小。”   “从一开始,接受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有这个可能了。”魏桐走到他身边拉他起来,但是陈肃的武功比他高,自然是拉不动的,魏桐只能蹲下身来,看着陈肃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我并不介意。”   对于康熙,除了穿越这件事情,他已经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了。 第61章   十年前,陈肃还只是一个暗卫,守护在大清帝皇的身边。   一日清晨,在轮班之前,他被首领带到了他每天守卫的人面前。   清俊的面孔半隐在黑暗中,靠坐在椅背上的姿势让人无法放松,即使他们的武力早已经高出眼前之人许多,依旧深深折服。他恭敬地随着首领跪在帝皇面前,听着首领说道:“皇上,这个孩子最符合您的要求。”   康熙淡淡地抬起头来,看着首领身后的那个少年,神色莫测,许久之后说道:“朕相信你的眼光,你先暂且下去吧,朕有话要说。”   “是。”首领的身影立刻隐去,偌大的大殿里只剩下他同康熙两个人的呼吸声。   康熙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而后,淡淡的话语从头顶上传来,他听到了康熙的声音:“朕要你去护着一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容许他出事。”   “他的事情,无论大小,每十天密报传送一次。”   “如果他出事了,你就不用回来了,三支的那队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朕要你记住,他的命,与朕同等。”   淡然话语里夹杂着的情绪,对于现在完全冰封住自己情感的暗卫来说,还完全无法体会。   “是。”他听到了自己的额头狠狠地叩在地上的声音,他听到了帝皇离去的脚步,“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暗卫,朕赐名为陈肃。”   这是陈肃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代号,也是他第一次这样走到阳光下,走到了魏桐的面前。   魏桐跟康熙的关系,陈肃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但是这份关系代表着什么,是直到他开始跟魏桐在生意场上混的时候,才清楚了一些。   真是奇怪……喜欢是什么东西?   陈肃默然地跟在魏桐的身后,一日日地看着魏桐操劳,一日日地感情增进,到了会随口嬉笑的时候,到了会真正发自内心拼死相救的时候,陈肃突然明白了。   对于他来说,魏桐已经是友人,他想当他的朋友,这样的感觉,是喜欢。但是皇上呢?皇上的感觉,那日清晨在殿内感觉到的情绪,那么深沉浓郁,又是什么?   看着随着他的动作蹲下来的魏桐,陈肃轻声说道:“你不生气吗?我这种行为是背主。”魏桐听到陈肃的声音,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陈肃,你是玄的人,玄不会害我,那么,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而且,难道你不当我是朋友?”魏桐拍拍他的肩膀,都这么多年了,魏桐也把陈肃当成弟弟一样疼爱,一点点把最开始看似热情实则没有情感的陈肃掰成现在这样,魏桐花费了无数心力,看着眼里带上真心实感的陈肃,魏桐还是蛮自豪的。   “当然是。”陈肃应道,随着魏桐的动作站了起来。魏桐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陈肃说道:“从你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不用叫我主人,也不用下跪叩拜,这句话,我希望你还记得。”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魏桐没有改变的宏大理想,但是身边亲近的人也活得这么累的话,就实在不舒服了。   而后魏桐转身看着窗外寂静的月光,轻声说道:“玄已然离开了,你也不用拘束……”陈肃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看着魏桐疑惑说道:“皇上没有离开。”   ……魏桐骤然转身看着陈肃,陈肃指了指门外,“皇上现在在院子里。”那样微弱的呼吸声还在。   魏桐无奈地揉揉自己的脸,是是是,他忽略了这两个人的武艺,即使魏桐从出宫之后一直在加强训练,但是对这两人来说还是不够看的,听声辨位这样的能力他这辈子怕是达不到了。   他几步上前打开了门,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某人轻声说道:“你在那里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走了。”康熙转身看着魏桐,眉目轻柔,“给你冷静的时间。”   魏桐靠在门上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这份惊讶从十年前你就已经给我了,现在只不过再重复一遍罢了。”只不过,十年前的康熙远没有今日这么强势,魏桐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了势在必得,但是面对一个男人的咄咄逼人,魏桐心里居然没有感觉厌烦。   这实在是一个不妙的讯号啊。   康熙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嫩嫩的声音响起来,“啊,桐桐,你跟玄见面啦?”一个大脑袋突兀地出现在魏桐面前,狠狠地蹭了好几下之后才挪开。魏桐顾忌着身后的陈肃,就这样硬生生遭受了小柯的暴力攻击,而后又看着挪开脑袋的小柯开心地说道:“太好啦,每次跑来跑去小柯好累。”   呵呵,魏桐在内心默默忍住吐血的心情。小柯长大之后,真的是越来越有熊孩子的特质。一想到除了陈肃,他身边还有小柯这个小间谍,他内心就无语凝噎。   康熙淡淡地吩咐道:“陈肃,你先下去,没有吩咐今日内不要靠近这里。”   “是。”   陈肃的离开,让魏桐的确放松下来。小柯的存在,梦境的存在,只是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的梦境,我不会再限制了。”月色微凉,寒风飒飒,但是魏桐这句话却仿佛温和的微光,散去一地冰凉。   “当然。”康熙靠在树干上,看着一点点走近的魏桐温和说道。   小柯跳跃到了他们身边,轻轻地把两个人都蹭了好几遍之后,才悄悄消散在空气中,他最近沉睡的时间比起以前多了许多,在魏桐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他想起了康熙现在的事情,开口说道:“你现在不应该在这,不早点回去吗?”   康熙看着屋内摇曳的烛光,而后一点点转移到魏桐身上,轻柔地说道:“不会有事,等他们的行程到一半之后,我会赶过去的。”魏桐靠在他身边,轻声说道:“你变得越来越强大了,平定三藩的时候,我还在想还有几年,但是一下子就结束了。”   “凤之,你是在嘲笑我吗?”康熙沉声说道,“如果不是你劝退了耿精忠,现在的局面不会是这样。”   “哈哈……”魏桐笑了起来,而后轻声说道:“那不一样,耿精忠原本就没有十分坚定的心,而且,之后跟他商讨的人可不是我。”   “他的福晋早已去世,原本打算赐婚与他,不过被他拒绝了。”康熙淡淡地讲述着之前的商议,说到此处的时候魏桐眯起了眼睛,这是自然的,因为耿精忠对范承谟怀有着那样的情感,不过,作为一个曾经是藩王现在的将军,居然会如此,实在是出乎魏桐的意料。在跟范承谟相处的那段时间里,魏桐深深的体会到范承谟是一个多么严肃正经,并且忠君爱国之人。   耿精忠跟范承谟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不过,这跟他们的情况倒是有点类似……   “凤之,你在想什么?”康熙的声音在魏桐耳边悄悄响起,魏桐往旁边挪动了两步之后淡定的说道:“耿精忠喜欢范承谟,这件事你知道吗?”   康熙微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整个人又恢复了正常:“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他希望能把范承谟跟着一起调走。”   ……“他是用什么样的厚脸皮才能说出这种话。”魏桐叹了口气,福建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好地方,都是闽南地带还没开发完全。但是比起边疆可是好上太多了。   “那你呢,天南地北到处闯,你过得好吗?”康熙俯下身看着他,“尽管你的消息都会传到我那里,但是没有听到你真的说出来,总是觉得不真实。”   魏桐转身站在他的面前,主动抱住了康熙,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先说好,这只是一个友情的拥抱。”   “我这十年,过得很好,没有受伤,没有难过,做的事情都是我喜欢的。最开始在宫内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够踏遍大江南北。”   “谢谢,玄。”   康熙无声地叹了口气,把魏桐抱得更紧。   自此康熙就在魏桐这里住下了,对于这个局面魏桐表示诧异,毕竟耿精忠现在还在瑷珲,如果被他发现康熙在这类的话,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还真是不清楚。   不过日子渐久,魏桐也习惯了,特别是两个人又重新在梦境中相见之后,原本那些许陌生很快被覆盖,最终消失。   半个月后,魏桐终于在清晨送走了康熙,站在城门旁边看着那一队人马的远去。站在城门旁边的小兵笑着说道:“这是魏大人的亲人吗?”追着马车去的目光看起来很温和。   “对啊,是亲人。”魏桐怔然了一下,笑着说道。   两个月后,沙俄大举进犯,袭击了包括瑷珲在内的四个城池,瑷珲城进入了紧急戒备的状态。 第62章   得知沙俄就在不足百里之外的距离,魏桐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康熙及早离开了,不然皇上被困在边境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你现在还在担心这个,你自己的安危呢!”康熙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怒气,让魏桐低着头认错,“抱歉,是我没想到。”高兴过头忘记了现在他们两个人晚上会在梦境相见的事情了。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加急情报上虽然写得清楚,但是比不得你在战场上来得明白。”康熙询问,魏桐坐在椅子上回忆着今天的战报,“沙俄这一次也是例行的骚扰,兵力的部署跟调遣没有一开始想象的严重,而且因为同时分散到四个城池的原因,所以目前探听到瑷珲城外的兵力大概是两万。”   “虽然分散后不多,但是对比起现在瑷珲的兵力以及惯例,已经是翻了好几倍了。”康熙听到魏桐的话语之后,轻声说道。   没错,粗听到两万的时候,魏桐也觉得不是很多。但是后来看着耿精忠整装待发的样子之后才想起来,古代的人数本来就远少于现代,而且瑷珲城现在也只有耿精忠原本的五千亲兵跟原本驻扎在瑷珲的三千将士,两万对瑷珲来说还是比较吃力的。   “而且,如果真的只是像往年那样的掠夺,出动的兵力也太多了。大部分时候也只是直接攻击小村庄,对城池的攻击却很少。”这一次却直接对上了城镇。魏桐的喃喃自语让康熙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沉声说:“你说的没错。如果只是为了掠夺,这样的兵力太浪费,也不利于快速离开,沙俄定然还留有后手。”   “如果他们是觉得国内刚结束了战争,海境又蠢蠢欲动,会不会觉得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呢?”魏桐突然抬头说道,却对上了康熙含着笑意的眼眸,还没说完的话卡了一下带,有些尴尬地坐直了,“我哪里不对劲了?”   “只是觉得有点后悔了,把你放出宫后,浪费了你这么多的才能。”康熙淡淡地说道:“但是看着你把魏氏米铺发展到那么大,暗地里又做了那么多事情,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康熙的赞赏让魏桐不知道怎么接话,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的话倒是让魏桐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之前他曾经设想过的关于士兵书信的事情,这件事情做起来很繁杂,但是如果能做好的话,不管是对边疆的战士,还是军心的凝聚都是一件好事。   听完魏桐的意思,康熙沉思几许之后说:“凤之,这个问题之前也曾经同大臣们商议过,但是具体的渠道倒是没有商榷出来。如果按照你的思路,倒是值得一试,近年来,你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魏桐轻笑了起来,虽说生意是做大了,但是遇到的麻烦事情也不少。   眼红的,不爽的,被抢走生意的,还有来自陈家内部的攻击……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就算是陈家,魏桐都不会完全信任他们了。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陈家插手这件事情,可没想到过魏氏米铺的生意最后会遍布全国各地,而他们却只在里头占了小小的一份利,私底下其实魏桐有单独给阿辰的分红,但是陈家的大部分人却完全没有利益可占,自然是很不爽快。   “不过,果然还是把这部分交手给你的人会比较好。”魏桐杵着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康熙微许诧异:“你想把魏氏米铺交给我?”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反正最开始的时候想设立米铺,也是想着能在战时帮些忙就好了,没想到越做越大,最后变成这样。把魏氏变成官商,最后再重新洗牌,比你重新再设立一支队伍要快得多。”而且魏氏的手下人都是经过挑选,不说百分百忠心,但是起反心的极少,也比较适合。   “不。”康熙轻声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做了,我不会插手。”   “等等,玄……”魏桐诧异地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多么重要,如果不掌握在朝廷手中的话……”   “掌握在你手中,跟掌握在我手中,有什么差别吗?”康熙淡淡地说。   魏桐摇摇头,不赞同这件事情:“你不要感情用事,莫说我们现在才多少年岁,有着几十年交情的人也可能因为利益的关系闹崩。人心难测,你怎么就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的我不会改变主意?”   “凤之,你不相信自己?”   “这不是废话吗?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不相信你的万一,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玄,你是不是想着……”   “你知道就好。”   魏桐无奈挠挠头,整个人磕在了桌子上,“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不对的。朝臣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康熙淡淡笑了起来:“哪个敢胡言乱语?”   对这件事情,魏桐只能暂且接了下来,而且具体怎么做这个时候也不是合适的商讨时机,陈家的事情也需要处理了。而后,两个人重新讨论起了沙俄的事情,只不过过不多久,天就亮了,魏桐的生物钟让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从床上坐起来,魏桐揉了揉脸,如果按照康熙的命令还有耿精忠的战术,这一战倒也不是非常难啃。而且现在冰天雪地,沙俄作为进攻的那方也比较吃亏。   早上收拾完后,身后跟着自从康熙来过之后就不肯离开的陈肃,魏桐去了军营。陈肃跟着魏桐这件事情也跟耿精忠报备过了,而耿精忠在盯着陈肃看了许久之后也同意了,看起来他还是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陈肃了。   现在魏桐已经对耿精忠跟范承谟的事情无感了,耿精忠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杀人灭口,也不可能真的把人调到这里过来,那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单相思着。更何况……魏桐自己现在身上也背着债呢。   到了营帐中后,士兵们的气势比起往常高涨许多,操练的声音也十分响亮,随着而来蔓延着的肃杀气息也让人下意识屏息收神。魏桐一边感叹着军威一边掀开了帐篷,人还没站稳就被扯进去干活了。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即使现在是在守城,但是后勤粮草依旧非常重要。瑷珲城储备的粮草并不是很多,如果不早点打点好就容易出事。好不容易忙活到了下午,魏桐刚歇了口气,立刻就被耿精忠叫走了。   大帐中放着一张硕大的地图,标着各种颜色的地形。魏桐还没见礼就被耿精忠扯了过去,“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些问题?”   ……“将军,你是在问我?”魏桐一脸懵逼地指着自己,问他战术干什么,他连根毛都不懂。   “你不是看起来很全能嘛,哎,怎么居然没有学这个?”耿精忠纳闷地拍了拍魏桐的后背,魏桐只觉得后背被巨石给重击了,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将军,你什么时候,从哪里知道下官全能到这个地步的?”他才纳闷好吗?耿精忠纳闷个什么劲!   “这不是你自己表现出来的吗?商业,武艺,官场,看起来似乎没有你不会的东西,亏我还想好好提拔提拔你。”耿精忠把头盔摘下来随手丢在一边,砸到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魏桐叹了口气,拱手说道:“如果将军没什么事情的话,那下官便回去了。”   “等等,魏桐。”耿精忠突然出声叫住了他,让魏桐诧异地回头,“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身边那个侍卫,武功看起来不错,让他跟我打一场吧。”耿精忠浓厚的声音带着兴味盎然。魏桐下一刻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谢过您的厚爱,不过还是免了吧。”   陈肃的武功看起来大开大合,但是真正的手段却是一直没有显露出来。他原本便是一个暗卫,更擅长在藏匿,以及如何在不知不觉中带走人的性命。两个人真的打起来的话,魏桐不确定会不会被耿精忠看穿。   一个普通人身边带着一个杀气如此浓郁的侍卫?   耿精忠眯着眼睛看了眼胆敢如此拒绝自己的魏桐,沉声说道:“魏桐,别忘了我是你的主子!”   “耿将军,您不是下官的主子,只是下官的上司,希望您别把这两者给弄混淆了。”魏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笑眯眯地说道。   “你这家伙说话还是这么气人。”耿精忠倒是没有发火,懒散地靠在桌案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迷之气息。魏桐完全没有知道的打算,反倒是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将军这一战,有把握吗?”   “你倒不如问沙俄这一战,是想来送死吗?”耿精忠朗笑出声,听起来很高兴。“在边境呆得都发霉了,好不容易有个战事练练手,你是在说笑吗?”   ……呵呵。   “下官告辞。”   “魏桐,我怎么觉得,你跟我,像是同类人呢?你可以意中人?”   “没有,谢谢,再见。”魏桐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了大帐,耿精忠这样的性格还真是难以相处,说话有时候直肠子得不行。   虽然……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魏桐觉得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陈肃跟着魏桐离开,轻声说道:“你刚才怎么不同意?他已经生疑了。”魏桐摇摇头,“你不是炫耀的东西,我怎么会随意让你去做这么愚蠢的事情。现在战事在前,他不会轻举妄动的。而且,如果不是战时,你也不用跟着我这么紧。”   魏桐一边念叨着,一边忽略了耿精忠刚才最后的话。 第63章   在这样紧张的情绪中,沙俄进攻了。   战鼓擂鸣中,魏桐站在城墙下感受着大地的震动,顺着寒风,血腥味飘到了鼻尖。在双方骂战之后,这样熟悉而又让人厌恶的味道,几乎漫遍了整个城墙。城外的厮杀并不是很激烈,但是城墙上的弓箭齐发却是死伤了不少沙俄士兵。只是箭支总会有用完的时候,在又一轮攻击后,城门前的一小片空地容纳了刚出城墙的大清士兵。   “杀!!!!”   后方的战鼓没有停歇,敲鼓的人换了好几轮,但是那声声鼓声一直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士气大增的同时,杀气弥漫了整个战场。   彼时魏桐已经被陈肃护着到了后方,面对着紧张的陈肃,魏桐在没大事情之前也没打算逆着他,毕竟康熙来了之后估计给了他不少压力。   沙俄作为攻城方,优势并不明显,而且在耿精忠战术正确的前提下,第一次进攻持续了一天一夜后宣告暂停,沙俄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修整。   之后那天,魏桐一整天都在跟着其他人一起清点着物资,等到都弄得差不多后,门口一个士兵大声说道:“诸位大人,将军派小的来请你们参加庆功宴。”而到此时,他们才发现天已经昏暗,魏桐擦擦汗,“知道了。”   行智文笑着说道:“那可好,首战告捷,的确是值得庆祝啊!”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这个消息的确是大快人心,比起最开始的时候人心微浮,现在大家脸上更多的是激昂。魏桐并不是很想参加,但是这样的场面却是不得不出席的。   换了身衣服,众人一起去了大帐中,还未掀开帘子就已经听到了耿精忠座下的张副将的豪迈笑声,魏桐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里头的人已经开始畅怀痛饮了。无奈地跟着行礼坐下,还没等文官这边说上两句,张副将便粗声粗气地说道:“哎,你们这些文官平日里总是文绉绉的,连话都说不上两句,今日告捷,总得同我们喝上几杯吧。”   坐在左边的文官们面面相觑,有谁敢同这些粗人们拼酒,论起来都是一坛坛灌,就他们这身板,还没等喝完一半就已经酒气冲天,无法自控了。看到无人接话,张副官志得意满地坐了下来,平时他就最是看不惯这些文官们的臭脾气,时不时刺几句才甘心。   耿精忠就笑看着场下的局面,待静下来之后才说道:“你们都是本将的臂膀,就不要生出什么事端了。今日首战告捷,本将在此也敬各位一杯。”他抬着酒坛子站起来,冲着在场众人敬了一轮,而后豪迈地大口喝下,不过一会就已经喝完一坛酒。武将们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纷纷站起来同耿精忠一般,让文官这边陷入了无名的尴尬。   然而在之后,耿精忠便转开了话题,在场的气氛很快恢复。再过一会儿,从门口涌入了许多装扮艳丽的女子,她们或是衣裳暴露,或是面红耳赤,但是都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场中。魏桐若有所思,这些人……应该是红帐中的女人了。   看着场下的女人,耿精忠大手一挥,“今日好好畅快一番,也不用有什么顾忌,看上哪一个,你们自己挑吧,随你们处置。”即使魏桐别过头去,端着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还是能够听到其他人激动地声音。右边的武将更是直来直往,直接便上前搂住一个下去了。而文官虽然稍显羞涩,但是在女子主动走到旁边的时候,也没有推拒。   很快,在场的人中,除了魏桐之外,基本上身边都伴着一位女子,就连行智文的眉头微皱,侧身坐着一个娇俏的女子。张副将喝完酒,搂着坐在旁边的女子哈哈大笑,“美酒佳肴,又有女人相伴,的确是快活!”   耿精忠神色不动,余光却扫到了魏桐,他的手指轻点着桌案,“魏桐,你怎么不收用几个?”众人被耿精忠的话语吸引,纷纷看向魏桐。果然,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魏桐身边空无一人。当即就有不少人起哄,另有副官更是直接把一个女人推到了魏桐的桌前,大声说道:“魏大人,这个女子叫红杏,还没多少人用过,你何不试试?”   魏桐看了双肩微颤的女子,再看了一眼喧闹不止的大帐,突然觉得有些许厌烦。他脱下外裳罩在女人外边,轻声说道:“你先回去吧。”   “魏大人,你这样可就太不够味了,难不成你还想独善,独那个什么来着吗?”登时就有人不满拍桌了。魏桐理理衣服,抬眼看着那人,眼眸中带着灼灼光芒,让那还想开口的人住了嘴。   “既然将军说了随我们处置,那我想让这女子回去,有何不妥?”魏桐虽然声音温和,但却带着淡然不羁的气势,让人完全不能相信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哼,叽叽歪歪找那么多理由,不过是个孬种,是不是下面不管用了?哈哈哈哈哈哈——”张副官看不惯魏桐那么嘴里,狠力揉了揉身边的女人,站起身几步走到了魏桐面前,大手伸过去似乎是想抓住魏桐的肩膀。   “彭——”   在众人还没有看清楚的时候,一个身影砸到了大帐门口,隔着老远还听到了沉重的落地声。行智文还以为是张副官动了手,还在为魏桐担心的时候,却愕然发现,魏桐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刚才被丢出去的人,居然是张副官?!   “如果你们想干架,魏某奉陪。只不过今夜是庆功宴,想必几位也不是真的想同魏某在此时此刻做过一场吧。”魏桐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是眼底沉寂,没有半分笑意,看着对面几人目光清冷。   “去你娘……”   “够了!”耿精忠喝道。几个武将是一手带起来的,对他的性格十分了解,知道将军现在是真的生气了,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张副官在爬起来之后老老实实站着,而那个叫红杏的女子也只是走了几步,便不敢再动弹了。   “魏桐,你的武艺就不要拿来欺负他们了。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又有哪里值得大动干戈的。”耿精忠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沉声说道。他原本就是高大威武的模样,在放缓了声音之后倒显得有些沙哑。   “将军,人各有志。下官不才,只希望老婆孩子热炕头,其他的事情无福消受,也不愿消受,恐惹得将来的妻子不满。”魏桐拱手说道。   “女人就是拿来消遣的东西,你这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哪个敢不满意?”张副官憨声说道,看起来十分不满。   “你的母亲是可以拿来消遣的东西?!”魏桐怒声说道,眼里的寒光仿佛刺穿张副官,话音落下,张副官整个人都憋红了脸,两只手的拳头都握得死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桐微微拽了下袖口,收敛了下情绪。今日的情绪波动确实有些大了,他冲着耿精忠沉声说道:“将军,在下身体有所不适,今日的宴会还是不参加为好,请允许下官告退。”   素日里魏桐虽时常在军营进出,但是红帐这样的东西却从来不曾接触。除了本身的原因之外,每每看到那些衣衫褴褛的女子,魏桐在激愤之余却什么都做不得。他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却也不可以做很多事情。明知道不对,却没有阻止的理由,真是莫大的悲哀。   如果不是武将的不依不饶,魏桐倒不至于真的发火。   “那可不行。”耿精忠提着两坛酒下来,一坛子递给魏桐,“你走了,谁陪本将喝酒?就这些三两坛就软倒的怂蛋?”魏桐看着耿精忠递到眼前的酒坛,抬手接了过来,“那下官,奉陪到底!”   夜色渐深,寒风飘飘,守着帐外的将士听着内里阵阵喝彩声,不禁从那被风掀起的帐门中悄悄看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两人举着酒坛对饮,而脚下已经摆了十数个空坛子。周围的人看着两人又喝下一坛,顿时又发出阵阵声响。   耿精忠随手把坛子往后一丢,大笑着说道:“除了驻守的人,剩下尔等,今夜不醉不归!”   “是!”   直到最后,帐内软倒无数,魏桐跟耿精忠两人还踉跄站着。耿精忠一口喝完手里头最后的一口,随口说道:“你这小子,平日里藏藏掖掖,偶尔才会老实一会。”耿精忠知道魏桐能喝,但是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能喝,喝了这么多,除了脸色微红,眼里却十分清明。   “喝酒伤身。”魏桐往后走了一步,感觉眼前的东西有刹那看不太清楚。抬手捂住了额头,果然还是喝得太多了。   “魏桐,上一次那个建议,你考虑得如何?”耿精忠虎目盯着魏桐,看起风轻云淡,但是那话进了魏桐的耳朵,却是炸得他几秒反应不过来。   在理解了耿精忠的意思之后,魏桐看了眼底下醉倒躺遍的死尸,无奈说道:“将军不怕隔墙有耳?”   “他人的事情,同我又有什么干系?不过是无聊找个人罢了。”他大掌一抓,又提起了一坛子酒。   “抱歉,下官拒绝。”魏桐微笑着,且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看你也是同道中人,难不成你憋得许久,也不想找个人快活快活?”耿精忠的视线在魏桐下方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下官的身体,就不劳费将军关心了。只不过,下官劝将军一句,心里有人就不要在外面乱搞,小心自己后悔。”魏桐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在古代这种情况下,他之前以为耿精忠能管住自己下半身的心理有点可笑。   “你的称呼从来不会忘记,但是我怎么就没感觉到你对我的半分尊敬呢?”耿精忠摸了摸下巴,摸到了刚冒出头的胡茬,他以前是留着胡须的,但是在来了瑷珲的时候,就已经刮掉了。   “将军在此之前已经见过下官,再多的掩饰也没有意义,再说,您会相信下官吗?”魏桐淡然说道,之前在耿王府闹了那么一通,耿精忠能那么轻松就忘记?   “罢了,你下去吧。”耿精忠看着眉目清秀,端正持身的魏桐,突然觉得也没什么趣味了。虽然他跟范承谟有些许相似,但是细细看来,要是真招惹了这种人,算计起来太多了。   对着耿精忠这种捉摸不透,喜怒不定的性格,魏桐表示已经习惯了。   但是在他将要转身的时候,魏桐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又恭敬地说道:“希望将军在做事时能够异地处之,考虑一下,那位的感受。”断袖分桃并不是一个好名头。“另外,人称之为人,是因为有理智,管不住自己跟野兽无二,也没有什么可以推脱的理由。”   不论耿精忠渣不渣,但是对范承谟十分重视,就算是现在,魏桐也不认为这位真的会没什么动作。鞭长莫及,最后那段话,只因为魏桐希望那位好不容易逃脱过历史的范大人,别又折在这位手里。 第64章   魏桐从大帐中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都沾满了酒味,闻着有些不舒服。他扯了扯领子,走到一个拐弯处,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住了他:“大人,请留步。”魏桐脚步一顿,看着暗处的人,那是……红杏?   红杏往外走了几步,手里捧着魏桐的外衣,轻声说道:“刚才谢谢大人了,这件衣服,请大人不要嫌弃,冬日严寒,还请注意身体。”魏桐取过衣服随手披上,温和地劝她离开:“这话也可以送给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后小心点。”   “是,大人。”   这个插曲魏桐没有放在心上,在看着女子离开之后,他顺着路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自从开始打仗之后,魏桐就没有回去过自己的院子了。陈肃从外头进来,闻到了那股酒味,扭着鼻子退后了好几步:“魏桐,就算你的酒量越来越大了,怎可真的喝这么多酒?你的身体虽然调养好了,可容不得你这么折腾。”   魏桐求饶地说:“是是是,陈大人,小的以后定然会注意。今夜是庆功宴,不喝也不好。”陈肃对魏桐的话表示质疑:“那我刚才在外头听到你同武将们起了争执,难不成还是假的?”   “是起了争执,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魏桐脱掉衣服,打算去外头冲个澡,身上的味道他自己都受不了了。“武人说话直接,虽然粗俗,但是往往也代表着最真心的话。看着的确不怎么爽快,稍稍过火了。”   陈肃拦住他,推着他进了里头,“热水我早就给你备好了,你早点洗好早点休息,今晚切莫晚睡。”   “是,多谢陈大人。”   等到魏桐洗完躺下来的时候,酒意睡意一下子涌上来,很快就睡着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床边人的视线。魏桐猛然坐了起来,起得太猛一下子捂住了额头,喝太多酒了,总觉得在梦境中也迷迷糊糊的。   “今日大捷,想必喝了不少酒。”康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虽然微冷,却如潺潺流水,一点点沁入人心。魏桐往后挪动了一下,让自己把坐在旁边的康熙看得更清楚一点,一边说道:“正是,现下除了当值之人,剩下的估计都醉死梦中,实在是不太妥当。”虽然魏桐也是其中的一员。   “耿精忠行事向来如此,不过相比留下来的人也足以了。”话语里的自信展露无遗。   “看来玄是很信任耿精忠了。”魏桐笑道。而康熙却是摇了摇头,靠坐在床头,另一只脚曲起,右手随意地搭在上头,垂下来的手指修长白皙,让魏桐看过去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   “耿精忠行事肆意,虽然降了朝廷,却不可在一处地方久留。他自己也心里有数。”康熙轻声说道。   魏桐想着耿精忠的模样,也无奈地摇摇头,这家伙不是个容易控制的人,却也行事坦荡,不至于令人生厌。只不过在范承谟这件事情上,还有今日的事情,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魏桐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陷入了沉思中,不禁愕然失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然放松的发呆过了。他轻笑着说道:“今夜耿精忠曾暗示过来,让我跟他可以搭个伙,我在好奇他怎么会挑到我。而且,他嘴上说着情爱,但实际上还是如此浪荡。”不过这句话刚说出口,魏桐立刻就后悔了。   他忘记身边的这位,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所说的。   康熙宛若没有听出魏桐话语里的意思,淡淡说道:“但凡所谓兴之所至,无法自控的,皆是借口。”魏桐尴尬地点点头,立刻扯开了别的话题,“其他地方怎么样了?瑷珲被封锁,其他地方的情况也很难得知。”   “都胜了,只不过沙俄还在蓄力中,之后还是需要小心谨慎,尤其是你。”说到最后一个字,康熙还特地加了重音,“凤之,我可不希望下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在重伤昏迷。”魏桐有些窘迫,面色微红,轻声说道:“不会的。”要是真的出事了,魏桐也不可能真的同他说,又不是自己找死。   “我的武功还是你教出来,你不必这么担心。而且文官也没有上战场的时候。”魏桐看着康熙微微蹙眉,忍不住劝解道。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觉得一切都有可能呢?”康熙听到最后一句话,嘴角上扬,带着点点纵容的笑意,“我记得,凤之十年前,武艺也是不错的吧?”   想起那段时间的受伤,魏桐只觉得是很久很久前的事情了。在皇宫里的日子渐渐化为幻影,慢慢觉得没有所谓。“突然事故,也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到底是给自己长了个记性,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出头。”   “不过现在想起来,也只剩一年了,一年之后,我就可以把妹妹接出皇宫,不知道十年未见,她怎么样了。每次只会说不错……”魏桐没有注意到康熙眸色一暗,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劲。而下一刻,魏桐感觉到放在身边的左手被康熙握住,刚低下头去看,康熙已经欺身上前抱住魏桐,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随即响起康熙的声音:“凤之,我同你说件事情。”   “什么事情?”魏桐知道自己的力气是比不过康熙的臂力,无奈地靠在他的怀里说道。说实在的,康熙的身材真的很不错,许是他的耳朵刚好靠在胸膛上,一下又一下强劲有力的跳动声在他耳郭处响起,彭——彭——彭——   “魏宁在十年前已经出宫了。”   康熙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全身都僵硬了,“十年前,在你秘密出宫之后,魏宁在不久之后就失踪了。去查探的时候说是病亡,但细查下去疑点颇多,半年之后,在云南追查到她的踪迹。”   “她去云南作什么?”魏桐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虽然不显波澜,却让人心惊。康熙的大手在后背轻轻安抚,沉声说道:“她在出事前,已经同一个侍卫多有接触,在魏宁暴毙之后,他也很快因故去世。”   “是他带着魏宁出宫的。”魏桐抬起头看着康熙,康熙默然点头。   “他是吴三桂的人,潜伏在宫里为了何事,你该是清楚的。那个时候朝廷同吴三桂的关系已经渐趋紧张,我便没有同你说。凤之,你是何人,我很清楚。如果是为了你妹妹,你无论如何都回去云南寻她。”   “他们两个在云南定居,平安无事,我便命人每月回报。削藩之时,本想把他们先接出来,不过你妹妹怕已经恨死我了,女扮男装进入军中,躲在那人的营帐中。吴三桂彻底败亡后,有段时间没有消息,不过昨日刚接到来报,应该是在福建。”   ……虽然魏桐满心焦急,但是听到康熙的话之后,突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如果事情真的是如玄所说,那么魏宁之所以出宫,之所以出现在云南,都是因为对魏桐之死的愤恨。他懊恼地低吼:“早知道就应该同她说。”   “你要怎么跟她说?”康熙平静地问道,“你拜托了多少人同魏宁解释?可是没亲眼见到,她怎么会相信?但当时的情况,你本就不可能去见她。”当时甚至连魏桐的存在都是瞒着的,怎么可能会让另外一个人进入清宁宫,引来孝庄不必要的关注。而除了魏桐,魏宁不相信任何人。   魏宁很关心魏桐,然而也正是因为关心,让她在听到魏桐死亡的消息之后,完全不再相信赵河等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你说的没错,正常人怎么可能相信,是我考虑不周,不该通过这样的方式跟她解释。”魏桐有些难堪,每每说要保护她,却总是让她出事。最开始康熙跟他说的时候,他的确十分愤怒,但是越听下去,便深感无奈懊悔。这件事情,康熙已经替他这个哥哥做了不少事情。   “凤之,不必把我的过错背到你身上。”康熙轻声说道,视线落在魏桐身上,带着温和的气息。   “这是我之过。”孝庄的关注,魏桐的假死出宫,都是因为那份禁忌的,蠢蠢欲动的情感。   “我已经命人早日接触,尽早把他们带回来,你不必挂心。”   “玄,如果今日我不提起这件事情,你是不是会一直骗我?”   “呵呵,等到魏宁找到的时候,就不会。”头顶上康熙的声音很轻柔。   “你就不怕我生气?”   “若你心情郁闷,我们可以打一场,我让你一只手。”   “……不了谢谢。”   正如同魏桐了解康熙,康熙也了解魏桐。在这件事上,魏桐会懊悔难过,但是不会迁怒,只会把责任背在自己身上。而康熙在他不知不觉中,从他身上搬走了许多重压。   早上醒来的时候,魏桐想着昨天晚上的时候,没有任何动弹。除了对魏宁的担忧,还有对自己的反省。如果对康熙这份感情完全不打算接受的话,魏桐跟康熙的距离,应该拉得更长才对,不然这样,可真是对不起康熙。   只不过,昨天那样的接触,如果换做是耿精忠或者陈肃,魏桐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这到底是因为玄烨是他的好友,还是说…… 第65章   日复一日,沙俄在休整过来之后继续跟瑷珲怼着干,虽然瑷珲兵力比不上沙俄,但是在耿精忠的谋略之下,双方势均力敌,呈现胶着。魏桐虽然秉承着自己文官不上城墙的思想从不靠近上头,但是某日却还是被耿精忠抓了个包,顺手带到了城墙上。   城墙此处算得上是军事重地,很多时候都是戒备森严,魏桐还从来没有上来过这里。瑷珲的城池算是比较老旧,城墙不算很高,从上头往下看,登城梯还是不少。许多士兵不断从上往下浇滚烫的热油,嘶吼声不断。更有弓箭手后退一排,随着命令而射击。   耿精忠穿着盔甲站得十分明显,魏桐穿着普通衣裳默默地站在了后头,即使再低,站在城墙上往下看的时候,人影依旧渺小,不同样色的人群胶合在一起,汇聚成了一股奇异的洪流,不断厮杀。   魏桐眯着眼睛看着下方的人,除了前方的战场,后方站着压阵的人也隐隐约约看得见,被包围在中间马车中,似乎有个人站在车辕处眺望着前方的战场。魏桐戳了戳站在他左边的张副将,悄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张副将今日本来就是临时被耿精忠换掉,随着他上来城墙,正因为不能出战而郁闷,在发现站在他旁边的人居然是魏桐之后,脸色铁青,“你一个文官上来这里做什么?”话刚出口,他尴尬地想起了不久前被摔出去的事情。魏桐倒是没怎么在意,耸耸肩:“刚才被将军拉上来的。”   随着魏桐刚才指的方向看过去,张副将快速地说道:“那是沙俄的领军,托啥来着的也不清楚,反正是个挺无趣的人,不管怎么骂都不会往前挪一步。”魏桐默了一下,张副将此人除了莽力之外,骂人也是一把好手,但问题是沙俄那位听得懂吗?如果听得懂,正常人面对张副将的谩骂是忍不了的。   魏桐沉默几许,突然把张副将的弓给拿了过来,速度之快等张副将发现的时候,魏桐的手已经灵活地扣着一只箭支,拉了个满弓,眯着眼睛对着远方的人。张副将嘴巴张张合合,满是愕然,就算他知道魏桐不是个弱鸡,但是这张重弓平时也几乎没人能拉得开,这纯粹只能靠力量的东西,魏桐居然拉开了。   旁边也有人被吓到了,站在后方议论纷纷。耿精忠听到了窃窃私语,粗眉蹙起,转头刚想喝骂,却看到魏桐手里的箭矢射出的那刹那。   强劲的力道夹杂着风,不断冲破阻力,射出一个完满的弧形。   魏桐抬手遮住阳光,看了一眼,随手又把弓丢还给张副将,是太久没碰手痒了吗?   “没射中。”他看了眼张副将,平静地说道。张副将看了眼远方,又看了眼魏桐,咽了咽口水说道:“你说的没射中,是没射中哪里?”   “当然是胸口。”魏桐奇怪地看着他,难不成还是没射中腿脚吗?射击当然是冲着最主要的地方过去的。当然能射中脑袋就更好了。   耿精忠看了眼压阵那边有些慌乱的阵型,又看了眼魏桐,低笑出声:“沙俄的领军已经受伤,传令下去,趁胜追击,不留活口!”   “是!”   瑷珲跟沙俄的交锋也只是在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很快沙俄便撤退了。这个撤退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随即耿精忠联系上其他三个城镇,也是如此。   沙俄的离开看起来是好事,但是耿精忠却觉得有所异常,整顿之后丝毫不放松警惕,依旧是让人照着战时的巡逻防备着。果不其然,一个月后,沙俄卷土重来,袭击了雅克萨城,并很快占据了雅克萨。   朝廷愤怒之下命令耿精忠奔赴雅克萨,短短几日攻克雅克萨,重新夺回了雅克萨,至此看起来似乎平安无事。   瑷珲在重新修建中显得很平静,但是魏桐却收到了一份无法拒绝的命令。战争结束后,朝廷自然论功行赏,而魏桐自然也不例外,因其百步穿杨的箭法,魏桐被内大臣噶不喇慧眼看中力荐,因此皇上下诏让其随同颁发赏赐之人回京接受召见。   晚上睡着之后,在梦境之中,魏桐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康熙无奈说道:“你是怎么想的?”康熙轻笑着转移话题:“不,你说错了,这件事情还真不是我弄的。”   ……如果不是玄弄的,难不成还是天上掉的。   “虽然沙俄的攻势看起来是毛毛雨,但是朝廷对沙俄还是十分重视。你虽然没有杀死他,但是却出了风头,只不过有人推波助澜了一下,便这样了。”康熙说道。   魏桐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没有什么想反对的心理,在到了北疆之后,魏桐才清楚,沙俄对清朝的威胁并不是很大。此时的沙俄还只是一个公国,时不时来掠夺一下,造成的危害不大,只不过后来签订的条约有点亏罢了。   不过在此之前……   “如果没有回京这件事情的话,我是想辞官去福建的。”魏桐叹了口气,魏宁的下落不明让他寝食难安。康熙拍拍他的肩膀说,“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在回京的路上。”   这个消息对于魏桐来说无疑是跟□□一样的好消息,他面露欣喜,连忙说道:“玄,你说的是真的?她安全吗?现在怎么样了?”   “她很安全,所以你现在愿意回京了?”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魏桐讪笑了一下,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那是当然了,玄,这点小事当然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魏桐突然想起了福建的所在地,囧囧起来,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说,我妹妹去福建,不会是为了去台湾吧?”他记得现在台湾那边好像也在出事。   康熙微笑着说道:“你说呢。”   好吧他闭嘴。   瑷珲的官员对魏桐的命令有羡慕的,也有讽刺的。自古文武相轻,魏桐本来便是一个文官,结果最后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被召见的,暗中便不断有人嘲笑。魏桐没有所谓,听到了也不止一次,在离开前夕,行智文等人为他摆了送行酒,喝到一半两人出去谈话,回来的时候还未进屋,两人都听到了屋内的窃窃私语。   这场酒宴本来就是行智文负责的,听到这样的话语后十分生气,原本便喝了酒,酒意上涌就想进去喝骂一顿,被魏桐一手拉住了,扯到了一边。   “智文兄,这件事情你听听就算,不用放在心上。横竖我很快就要走了,你却不一样,跟他们闹开了对你没好处。”魏桐劝道。   行智文忍了又忍,紧握的拳头才松开来,泄气说着:“本来就是为了欢欢喜喜送行的,结果来这么一出,难道不生气?”   “跟他们置气我才是脑子有毛病。”魏桐轻笑道:“原本文武之争就没什么必要。文官觉得武官没脑子,武官觉得文官弱不禁风。这些都只是从自己本身的利益出发而已,又没什么大错。我既然不在乎这个,他们说的话,也没什么意义。”   会生气,只不过是戳到了痛脚。这样的人在魏桐的眼里,就算到了一品官的位置,还比不得战场上厮杀的一个小兵。   “我虚长你十几岁,有些事情却是没你看得透彻。魏桐,其实也不怪别人为何针对你。官场上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有时候你却表现得像个异类,若是十年前,我怕也是一边妒忌,一边嘲讽罢了。”行智文顿生感慨。   “异类?”魏桐若有所思。   “虽然你与大家同进同出,可是不管是什么事情,涉及到利益,关乎到名利,别人拼死拼活的东西,于你而言触手可及,却是避之不及。”   “你是说……耿将军?”   “还有更多。”行智文看着真的不明白的魏桐叹了口气,索性就着酒意把一些不该说的话都说了。“你知道最让人生气的是什么吗?如果你只是清高,别人还有得说道,可你是实实在在的不在乎,无所谓。如果你一直跟他们一样一直只是个小官也就罢了。瑷珲只是个小地方,可偏偏只有你被贵人看重,现在又有平步青云的可能,你说说,那些人可不得气死了?”   魏桐跟同僚的关系只是一般,算得上交好的只有行智文,对官场上的事情他的确不怎么上心,今夜行智文一说,在诧异之余,也让他无奈失笑。   所谓的权利巅峰他已经见证过了,对着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在他们看来,的确是个异类吧。更何况,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谁人也不是傻子会看不出来。   “智文兄,桐受教。”不论如何,行智文都是真心实意担心他,魏桐心下感激。 第66章   看到这个表明购买没超一半……不想再重复这个问题,心由自鉴,唉“其实,这个问题,取决于你怎么看吧。”魏桐犹豫着开口,而后倒是流利起来,“我的观点我的看法也只是我的,而不是你的。”   “你父亲的看法很正常,不同的阶级之间有着不同的三观,有时候的差距就像一个农妇羡慕宫里的娘娘可以烙无数馅饼一般。这也是人追求门当户对的原因。”   “但是,正如朝廷大开科举,这也是贫寒子弟晋升的最大也是最公平的途径,虽然随着时间的发展,寒门再难出贵子。但谁又能够保证,今天你踩在脚下的人,不是第二个韩信?”而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放过给予自己胯下之辱的仇人。   “无所谓可不可以,端看自己。愿意礼贤下士,愿意与人交善,渴求贤才,完全可不顾及他人看法。不是所有人才都是同一阶级的人。但若是不肯,不要过分威逼,伤人性命,也没什么大过。”   “魏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对面的我其实也是这样一个人呢?”玄朗笑出声,魏桐甚至能够勾勒出一个贵公子漫不经心而又带着点点笑意的样子。魏桐耸耸肩,靠着屏风说道:“第一,这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中间隔着这个屏风,你就算是个杀人犯也杀不到我。第二,你真的以为我会随随便便交朋友的吗?”第二句话让两个人都失笑起来。   “你既然承认我这个朋友,我自然不会错过你这个朋友。”魏桐掂量着话头说道,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难不成这件事情触动到玄什么伤心事了?   玄似乎感觉到魏桐的疑惑,轻声说道:“事情虽然不大,但是看出的事情却也不少,你也不是从刚刚的一件小事中便看出了寒门跟权贵的纠结?小事,有些小事造成的危害,可比所谓的大事大多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过是防微杜渐罢了。”   “如果能见见你便好了……”这是玄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而后魏桐便被赵河叫醒了。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窗外夜半,星星寥寥无几,显得有些凄清。看着刚把他叫起来的赵河,魏桐心里突然一突,“难不成出事了?”   赵河惊讶于魏桐的警戒,看着魏桐苦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是敏锐,平时呆头呆脑给谁看。”……他平时怎么就呆头呆脑了?!   “刘成那边带人过来了,说是奉命清查清宁宫,现在四处已经有些乱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魏桐在里头听出了森森冷意。赵河是梁九功的人,对刘成自然是看不惯的。   只是……刘成奉命,奉的是谁的命令。顷刻之后,魏桐这才恍然大悟,他竟然忘了,这刘成明面上却是太后的人!一直想着念着他真正的身份,却忘记他这层表面的掩盖功夫。着奉的旨意,自然是……那位太后了。   赵河不过几下,也立刻联想到一块处,两人相对无言,无法说些什么。毕竟那位可是皇上的嫡母。孝惠章皇后在康熙登基不过两年之后便逝世,也只剩下一位太后了。虽然两人心里不一定亲近,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做到融洽的。   而除了康熙,也只有孝庄跟太后能下这个懿旨了。   “魏桐,难道你就不紧张吗?要知道,刘成到底是冲着你来的,要是……”他们这些宫人不过是贱命一条,难不成还奢望着上面的人会去捞他们吗?魏桐知道赵河的意思,不过也只是摇摇头,没怎么说话。赵河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能够提早知道这个消息魏桐的确安心一点,至于刘成那边,他现在还能够躲到哪里不成?   “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就算刘成怀疑到我身上把我抓去,可那个时候如果还有谁能够认出来我,那我也是服气。”那个时候魏桐除了涂黑脸,换鞋,甚至还在腰上缠了一小圈布条,就是为了预防有人能够看着他的身形把他这个人认出来。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坐着听着越来越近的喧闹声传到这里来,魏桐制止了赵河想说话的动作。轻笑着对赵河说道:“如果这次我能够出来的话,记得摆桌好酒好菜迎接一下我。”   “当然。”   喧闹声很快就来到了门外,院子的门被踹开,几个人涌进来,站在前头的便是刘成。两人一同出去见礼,“刘副总管,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怎敢劳驾您亲自过来?”赵河的话只是引来刘成淡淡的一瞥,“搜!”身后的几个人凶狠地扑向后头的屋子,魏桐心里默默吐槽,就算你跑得再快,那里也什么都没有,除非有人诬陷。   “副总管,小的发现了玉佩!”此话一出,魏桐心里顿时一凉,刘成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刘成看着呈上来的东西,玩味地看着两人,“这东西是谁的?”那玉佩远远看去流光运转,十分华丽,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物什。魏桐跟赵河从来没有见过这玩意。   “回副总管的话,这玉佩我等皆未见过。”赵河恭恭敬敬地说道,礼数上挑不出半点的差错。刘成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杂家也从来没有见过贼会说自己是贼啊。这玉佩贵重,一看便不是你们能够拥有的东西,来人,把这两个人都拿下!幸而太后娘娘英明,不然这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藏污纳垢呢!”   ——可见证明有容易,证明无却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魏桐毫无异议,有嫌疑的人绝对不止魏桐一个人,只是现在连赵河都被抓了是什么样的道理?   “副总管,着小书房从来都是两个人看管着,您这是打算让小的们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耽误事情吗?”赵河的声音异常坚定,让刘成的气势一顿,而后刘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杂家自然会禀报皇上,并暂时安排人接手这里,岂容你这小奴在这里撒野,还不赶紧带下去!”   “是!”   没想到最后魏桐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进来尚方院,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人被捉来,而在之后也有好几个,个个都是被查出了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都被带来以儆效尤。只是在赵河的细细点数之下,除了不确定之外,属于他们的人竟然占了十之八九。   知道这点的赵河好气又好笑,低声跟魏桐说道;“这刘副总管是不是出门的时候忘带脑子了。这宫里原本便是皇上的天下,这家伙居然还想着铲除异己?”这铲除的到底是谁的异己?魏桐也只是摇摇头没说话,静观其变。   刘成不是傻子,这事尤其犯众怒,但是他手里若真的有着太后懿旨,还有背地里势力撑腰,再犯众怒,只要有人愿意兜着,都不是什么大事。心里有鬼,又名正言顺,自然动作就大了一些。   只是康熙虽然隐忍,可却不是善人。   尚方院便是以后的慎刑司,除了处理太监犯事这样的微末小事之外,其实也掌上三旗的刑名。对着些小太监自然也不怎么看中,近十人都挤在一间小牢房里,彼此之间都不怎么说话,直到最后有个小内侍禁不住低低哭出声来。   没有谁去责怪或者唾骂,进了尚方院的人,还真的没怎么见过能站着出去的。害怕担心不过是人之常情。   ——“看来这顿饭我是请不成了。”   ——“凑作堆总不是件难事。”   屋内传来各种击打的声音,守在门外的魏桐不为人察觉的换了一下姿势,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将近两个时辰,康熙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耗在这里了。   庭院里泼洒着的日光慢慢从中间爬上了院墙,石榴树的枝桠随着轻风摇曳,五六月刚好是它的花期,淡淡的花香随着风势飘过魏桐的鼻端,嗅着香气,魏桐的眼睛微微眯起,已经过了一年了。   在刘玉跟魏桐搭上话没多久,魏桐跟闻喜便被调到了布库房,而原先两人的位置则是被刘玉跟另外一个人顶上了。张久跟福贵倒是挺着急的,但是除了在心里默默跟闻喜道歉之外,魏桐也没办法做些什么。刘成想在康熙身边插人,但是梁九功顾问行等人把康熙的周边把持得很紧,要紧的位置也实在是插不进去,只能先把魏桐调到比较能够接触到康熙的位置。   当然这个调动在旁人看来不过是魏桐等人碍到了路,宫内也都知道魏桐跟闻喜不过是倒霉,毕竟刘成在清宁宫可是二把手,魏桐虽然曾经在皇上面前露过面,但是也仅此而已,谁又会为这两个小内侍出力?   谁曾想康熙竟在半年多后迷上了布库,召集了一群贵族子弟哈哈珠子,天天在布库房摔打角斗,除了批改奏折跟拜见太皇太后与太后之外,一天内的大半时光都耗在了布库房里。得知这个消息,该高兴的自然是高兴不已,更是命令魏桐要严加打探。   只是,魏桐虽然领命,但是实际上活是半点都不干的。   布库房已经算得上是康熙行动中最为紧要的一环,不管表面上这个院子看起来再怎么的疏于防守,但是暗地里的暗桩肯定不少,随意查探这不是自己找死吗?除了一些不得不说的消息之外,魏桐什么也没干。   晚上回到屋子,闻喜去找福贵还没有回来,魏桐就自己先上床睡觉了,有些时候,他还是挺迫切看到睡着之后的世界的。   “玄?”当魏桐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的时候,他坐起身来,轻声叫了一句,玄在对面自然地回了一句,“你今天也听挺睡的。”两人进入梦境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这是他们之前确认过的。   “既然没什么事情,干耗着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早早睡觉。”魏桐坐在床上不动弹,每一次出现在梦境中的姿势是各式各样的,这一次还是难得躺在床上,魏桐懒癌发作不想动弹了。 第67章   看到这个表明购买没超一半……不想再重复这个问题,心由自鉴,唉   平时梦境中两人都是安安静静,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声音?   魏桐打完一套拳之后坐下来,叹了口气,“武艺不强,在跟人对打的时候就是被压着打的份,实在是不得不加强练习。”这个惨痛的教训让魏桐不得不重视起来,要是再来一次他可能就被打死在那里了。   玄想到前几日前的时候,顿时有些沉默。   “你在跟人练习的时候很不舒服?”魏桐听着玄的发问,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才说道:“不,那要看是什么人,势均力敌的自然打得酣畅淋漓,一边倒的自然十分不舒服。”   “哈哈哈,还真是想看看那个场景啊。”玄朗声大笑说道,魏桐面瘫脸说道:“那个时候我可能并不想见到你。”被人打得几乎爬不起来的样子他很无奈好吗?   最开始的时候魏桐倒不是没对这件事情上心,只是他觉得再怎么样,皇帝的陪练也轮不到他身上,但是哪里知道这些时日下来他简直是成为了皇帝的专属陪练了,还不如韦小宝。至少他还能咬两口康熙泄泄愤。   他打完一套拳,后退几步坐到床上往后仰,这几日他浑身上下酸痛难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幸好这几天康熙好像出了什么事亲,布库房的练习还在继续,但是他却没有再过来了。   “魏,如果你的亲近之人跟你意见相反之时,你会怎么做呢?”玄的声音淡淡,但是带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发愁,魏桐察觉到了之后暗自发笑。不管玄表现出来再怎么的淡定成熟,但是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性不定。   “这要看什么人了。如果是长辈,那么就算长辈说的话是错的,那你表面上还是得应和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吧,总不能忤逆长辈。如果是同辈人,那就看是你有理还是他有理,对方没有理由为什么不能够怼回去?”魏桐仰着头,但是眼眸却是闭着的。   “怼?”玄重复了一次。魏桐翻身坐了起来,真是不好,每次来到梦境他总是会松懈下来说出几个不该说的词语。   “就是直接跟他说清楚。如果是可以暂缓的事情倒还好说,但是玄你的情况,让一步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吧。”玄虽然很少说,但是就那寥寥几句也知道他处境险恶,一步踏错步步错,这跟现代是完全不一样的吧。只要退了一步,让出去的何止是利益?   “呵,魏所言有理,怕是回不到从前了。”玄带着一点感慨。他的声音最开始的时候很清脆,带着少年的味道,但是在变声期后就变得沙哑,但是现在又一点点圆润动听起来,低沉而有磁性,就算是说一个词,不注意间也会让人心尖猛然一动。   幸亏他不是声控,不然肯定拜倒在玄的石榴……靴子下。而且现在听着好听完全没有什么用,只要魏桐跟玄醒过来,两个人甚至都想不起来对方的声音如何。   两个人就隔着一道屏风相知相交,成为差距颇大的好友,出去便是陌路。   玄不是没有疑惑过这个梦境,毕竟古人就算再怎么迷信,但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第一反应肯定不是上天垂怜而是着了魔道,能到这么平静就接受了也是玄的能耐。现在这样安安稳稳也不错。   只是……小柯不知道怎么样了。   魏桐对那个意识还是时不时有关注,但是自从小柯的意识沉睡之后,魏桐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他的存在。虽然感觉到了魏桐也没办法跟他对话,但是好歹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意识。   “桐桐……”一个含糊不轻嘟囔亲昵的孩子声音在魏桐耳边响起来,很小很轻,但是却让魏桐心头一震,他立刻站起来,眼睛扫了好几遍室内,黑色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些诧异,但是这半边屋子却依旧如故。   “小柯?”魏桐扫了一眼对面的玄,在心里叫了一句。玄现在没有说话,想必是在沉思或者是在看那边的书卷了。魏桐这边也有许多。   “桐桐——”这声音又更清楚一点,像是得到了魏桐的回应开心极了。魏桐感到一股极暖极暖的意识碰了碰他。这其实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魏桐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他是怎么超脱这身体感觉到一股意识的?   魏桐虽然好奇,但是心里也开心,小柯自从那一天他跟玄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这样一直保持着三四天“见”一次面的频率,魏桐会以为去年深夜的痛苦宛若黄粱一梦。   “桐桐,好,喜欢桐,啊桐,”小柯反复地叫着魏桐,亲昵至极,声音软软小小声,叫得魏桐整个人的气息也柔和下来。   “小柯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因为小柯的表现依旧是幼童模样,魏桐说话的时候也放慢了速度,生怕小柯没理解到他的意思。   “小柯,小柯好了,好了,呜,一点,一点点……”小柯怯生生地碰了碰魏桐的意识,“让,桐桐,看我,看小柯。”   “看你?”魏桐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点小光团突然出现在在魏桐的眼前,慢慢变大,先是长出小小的犄角,幻化出小小的蹄子,最后变成一只不足手掌大小的小兽。小兽除了小蹄子是嫩嫩的红色之外,浑身雪白,身上一层浅浅的绒毛,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像壁画上的麒麟。   出现之后,魏桐连忙用手捧住小兽,小兽尝试着在手掌上走了一下,柔弱的四只小蹄子支撑不住,整只兽软软一声“哎呀”坐到在手掌上,前蹄人性化地揉了揉黑色的眸子,看起来有点小委屈,一抬头就看到了放大版的魏桐,魏桐甚至能够看到他一瞬间眼眸亮晶晶起来。。   “桐,桐桐,桐桐桐桐……”魏桐微微收拢手指,生怕小家伙掉下去。小柯爱娇地蹭蹭手指,两只小前蹄抱住了大拇指。   虽然小柯的声音很低,但是玄的耳力本就超乎常人,当即还是听到了一点异动,“魏,你那边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魏桐看着小柯,轻声说了一句,“你想见见玄吗?”   小柯双眸迷茫地看了他一眼,顺着刚才玄出声的方向看了一下,忽然奋力地站起来,似乎是要往那边走过去。魏桐索性托着他走到了屏风旁边,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小柯一个发力,整只兽跃入了屏风内。   ???在逗他?刚才的软弱无力呢?   在魏桐无奈摇头的时候,魏桐听到了玄的声音,带着难得……也不难得了,在梦境里的玄显然情绪外放了许多,“魏,这是何物?”玄立刻就联想到之前魏那边的奇怪声响。   魏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随即嫩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好,要,要对,桐桐好。”魏桐哭笑不得,这个小家伙一下子把他的老底都给翻了,魏桐,这名字现在也暴露在玄面前了。而异玄的敏锐性,立刻就会想到很多东西。   魏桐把事情的大概过程说了一下,当然没有把全部的实情加以告知,只是说这只小兽是这个梦境本身的灵兽,只是出了点小问题才会如此娇小。   魏桐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趴在他肩头的小不点,虽然事情的真相也跟他想的差不多了,但是不知道玄能不能接受这个解释了。   “正是因为灵兽受损,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这里?”玄很快反问。魏桐失笑,而后轻声说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确如此。”   这也是小柯刚刚跟他提起的,他虽然还是稚童心智,但是脑子里的东西并没有全部都丢掉,亲昵地蹭蹭魏桐之后,在意识里跟魏桐说了许多。   珠子从何而来已经不可考究,但是这个梦境的确是因为小柯才会出现。那个时候珠子急需找一位宿主,依托宿主才能疗伤,但是因为太过急切导致魏桐生命垂危,因此才有了与玄的相会。魏桐已经成为珠子的宿主,连带着玄也能够进入,只是因为小柯还没恢复,两人倒是连面都见不着。   两人并没有继续谈下去,只是在魏桐逗弄小柯之余,总会漫不经心地拉上玄说几句。   第二日,魏桐趁着中午的时间跟闻喜打了个招呼,然后匆匆地赶去浣衣局找魏宁。   然而,魏宁并不在那。   “您是说,小的明日就要回去清宁宫了?”魏桐第一个反应就是刘成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开始的时候刘成的确是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清宁宫,可是有他看着已经足以,剩下的人也没办法混到皇帝身边去。   在其他不起眼的地方安插进一些人会更好。而自从魏宁被带走之后,魏桐看起来也老实不少,给的消息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对皇帝的形象却更加具体了起来,有些消息综合起来也十分不错。   刘成对魏桐的信任也算是多了几分,在最后一次魏桐送消息过后,那个接头的人跟魏桐转达了刘成的意思,同时还赏了他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虽然看起来不多,但是对于魏桐现在来说已经超过他的积蓄了。   魏桐虽然知道他的消息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但是为了取信刘成,魏桐也只能这样做。   但是今日这道命令实在是让魏桐摸不到踪迹了。   陈二斌只是笑笑说道:“既然贵人看重,就不能让贵人失望。”然后就把魏桐给打发过去了。   魏桐纳闷,但也暗自警惕起来。刘成定然做事不留后患,但是他贸贸然被调过去清宁宫,难保不会被调查,而且……到底是谁把他调过来?   康熙就算喜欢找他这个小太监练手,但是不可能真的对他关注到哪里,所以……到底是谁? 第68章   魏桐自从露了一手后,侍卫处对魏桐的情绪已经渐渐消失了。既然魏桐有真材实料,那么他们针对的点也不存在了。   只不过,魏桐的相貌终究是被后宫所知道的。在乾清宫到御花园这段路上,平时巡逻的时间虽然见着的人少,但是终究还是会碰到一两个太监宫女。常人而言,他们的视线不会对上,但是没事也没人会去注意一个侍卫的相貌。侍卫同太监宫女一样,是这个后宫最常见的存在。但事有凑巧,一日下午,魏桐在巡逻的时候,视线恰好直直撞上了陈大力。   陈大力长得比以前还壮实,看起来还是那股沉默的样子,老实,但是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都表明了他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了。他身后那群人手里捧着的丝绸罗锦,以及更后头的东西,无不是表明他是要去颁发赏赐的。两队人马正好迎面而过,魏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他。   陈大力彼时正在同旁边的人说话,说完后转过头来想看着前面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整个人脸色虽然未变,但是眼里头的震惊多得差点掉落出来。魏桐眨了眨眼睛,而后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走出几步还能够听到有个尖锐的嗓子失措地问道:“陈公公,您怎么了?”又是几步,传来了那魏桐熟悉的温厚声音:“被风迷了眼,没事。”   能够再见到陈大力时魏桐万万没想到的,但这个可能性,在最开始的时候,魏桐就已经想到了。只不过没想到除了康熙贴身的人之外,第一个看到的人居然会是陈大力,那也是全了他的心愿。毕竟陈大力是他第一个朋友。   巡逻一圈回去后,魏桐刚坐下来就有人围了上去,前段时间魏桐露的那手有很多人心里痒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横脸男子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手上有劲是真的。魏桐看起来文文弱弱,怎么会在力气上也压制住了他。   靠过来的这人叫赫舍里布达,是赫舍里这个姓氏的分支,认真琢磨起来,元后跟他还有姐弟关系。只不过他并不是主家的人,只是个偏远的分支。他是个圆脸的小伙子,平日里最爱笑了,大大咧咧的。在魏桐进来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跟魏桐释放善意的人,魏桐同他的关系也不错。   这些人都好奇,但是都跟魏桐的关系了了,开口问也不大好意思,便在后头撺掇着他去问。布达自己也满心好奇,被说了几句之后,便忍不住凑了去。   “魏桐,之前你是怎么把噶康那家伙给打败的?很多人都跟他比试过,但最后都被他打败了。”噶康的技艺不是最好的,但是力气却是最大的。   魏桐放下手里的茶杯,同他说道:“出其不意罢了,他本身便轻敌,而我最开始便以巧劲压住他的穴道,让他有力气也用不出来。”至于技巧这东西,魏桐早先便同御前侍卫们学习过,只不过那些都是一等侍卫,魏桐现在也见不到罢了。那些都是康熙身边真正值得信任的,日日夜夜分散在康熙身边护着康熙。有些人也早就放了出去,开始一步步走向官场顶峰。   “可是要是我的话,可能连近身都做不到了。”布达泄气说道,毕竟是御前的人,再怎么混日子,手底下还是有真章,不会轻易让人近身的。   “那你便先下手为强。”魏桐勾起笑意,“他本来便是以力道取胜,你也不能跟他硬碰硬。”听着魏桐的说法,看起来似乎十分简单,但是作为真的跟噶康比试过好几次的人来说,布达还是觉得犹如在听天书。   “算了,反正你压制住了他,这家伙也得意不起来了。只不过你要小心点,在侍卫处有上头压着,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打算挪出去,或者找什么其他门路的话,他怕是会阻拦你。”毕竟噶康在佟佳氏里头还算是比较亲近的血脉,门路也多,如果魏桐真被他记恨上了,保不准还会出什么问题。   魏桐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布达的好意他看在眼里。   等布达离开之后,他靠在角落里,想着刚才看到陈大力时的场景,初看到他的时候,魏桐当然十分高兴,但是在之后想起来他身后的那堆人之后,像是撕开了某些之前一直蒙住他眼睛的纱布。   他差点忘记了,最最开始,他拒绝康熙的原因了。   刚好第二天便是轮休,魏桐收拾完东西,把佩刀收好,带着令牌出了宫,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头。魏桐买了几个下人维护着宅子的整洁,平日里对他们的束缚也极少,导致了魏桐有时候还会被他们教训。   “就算日头这么大,老爷也不能就把冰当饭吃,还是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是。”就算顺着魏桐的意思端了冰碗上来,陆妈妈还是忍不住说道。魏桐三两下把冰碗吃完,而后正色道:“嗯,陆妈妈说得有道理,明日我们喝绿豆汤吧。”   “绿豆汤寒气太重,伤身。”陆妈妈絮絮叨叨地说道,她的儿子在饥荒中去世,同丈夫两个人实在无法过活自卖到牙行去,没想到主家却是这样一个善心人,即使她多嘴说了什么,也从来不怪罪。日子久了,陆妈妈也习惯偏心注意着魏桐的身体,几乎是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在疼爱了。   等到终于解决了午饭之后,魏桐躲回去书房,手里端着从厨房顺来的冰碗,正好陈肃不在,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要贪嘴。   磨好了墨水,站在书桌前勾勾勒勒,画了一堆自己都看不透的东西,最后把纸张揉成一团都丢掉,靠在椅背上发呆。   魏桐很少有这么清闲的时候,脑子中不用想着太多的东西,就自然地放空着脑袋,思绪不知道飘向了哪里,窗外蝉鸣几许,就着温热日光,娇小的鸟儿在枝头跳跃,时不时啄食着,发出娇嫩的声音。听着那轻微的动响,魏桐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想了想他还是站起身来,牵了自己的马去城外踏青。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出了城门之后魏桐就没再控制着马匹了,随着他自己的意思走动。马儿顺着坡道奔跑着,直到山坡处才停了下来,有些骚动地踏着步子,不久之后就低下头安静地吃草。   魏桐翻身下马,顺道躺在了地上,斑驳的碎光透着枝叶洒落下来,刚好照在魏桐的眼上,他懒得挪开,也不想动弹。索性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消磨着时光。这样闲散的感觉十分舒服。   好景不长,在魏桐半睡半醒之间,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尖叫声,这个声音听起来万分熟悉,但是又带着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左边,却发现左边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金童。   他全身上下不着片缕,嫩嫩的肌肤可爱至极。小手小脚都嫩呼呼白生生的,小脸上大大的黑眼珠子里挂着泪水,看到魏桐终于看着他,忍不住一个小球扑到了魏桐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桐桐,小柯坏掉了,尾巴不见了呜呜呜……”   小不点哭得可伤心了,但是魏桐一手兜着个孩子,意识还有些飘忽,眼前这个小孩子,难不成真的是小柯?想着那个现在已经长成大怪兽模样的小柯,再看看现在这个白嫩可爱的小孩,魏桐只觉得晴天霹雳。   他坐起身把孩子抱好,脱了自己的外套把孩子包得严严实实,即使是大夏天,但是没穿衣服还是容易受寒。而后才轻柔地问道:“你是小柯?”   “桐桐不记得小柯了吗?对哦,小柯的尾巴都不见了,爪爪也没有了,桐桐当然不记得了,呜呜……”原本随着魏桐的动作已经冷静下来的孩子,听到魏桐的声音之后又开始红了眼圈。魏桐连忙说道:“我当然记得,你的声音没有变。只是,小柯,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这段时间小柯的确经常沉睡,但是魏桐问过小柯,小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身体没有问题便没有放在心上,哪里知道原来惊喜还在后头等着。   魏桐猜测,小柯之所以沉睡,可能就是为了积攒能量。现在能变成人,某种程度上也应该说是对小柯有利吧。   “只是,小柯,你现在的模样,寻常人真的见不到你吗?”现在抱个孩子回去,定然会让人吓一跳的。   小柯扁扁嘴巴,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让人心疼,“不知道,可能没办法了。”虽然没试过,但他本能的知道,力量都花光了。   魏桐不可能放着个孩子就这样在外头,抱着他翻身上马,温和地安抚着小柯:“没事的,桐桐带你回家。” 第69章   抱着个孩子,魏桐小心翼翼地回了宅子。一路上惹来的注目让他知道,现在的小柯的确是会被别人看到了。带着一点点诡异的感觉,魏桐进门后就让人去买了适合小孩的衣物。   陆妈妈看着魏桐抱回来的孩子先是惊讶于孩子的可爱,而后激动地说道:“老爷,这是不是小少爷啊!我就说,老爷年轻力壮,正是时候,怎么会没有妻妾呢?这男人还是需要早早留个子嗣才好,小少爷的眉目真的很像您呢。”顺着陆妈妈的话,魏桐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小柯,孩子被他抱出来看了几秒又小可怜地把头埋回去他的胸前,但也足够魏桐仔细看完了。还真的有点像,而且,也有些像康熙。   面对着陆妈妈的问题,魏桐只是含笑说道:“我并没有妻妾,不过这的确是我的孩子。”他的声音淡淡,却带着厚实的力量,让小手紧紧抓着魏桐袖子的小柯放松了一些。对于习惯了兽身的小柯来说,人类的模样让他既恐惧又害怕,更何况变成人类之后,他的身体也没办法隐形,这让他更加惶恐。魏桐知道他的想法,但也只能尽力安抚他。   等陆妈妈也出去张罗适合孩童吃的东西之后,小柯从魏桐怀里悄悄探出头来,发现陆妈妈不在之后才算松了口气,刚才那个人的眼神十分奇怪,恨不得把他吞下去一样。他露出两只小眼珠子,紧张地问道:“桐桐,我现在这样子会不会很奇怪?”魏桐的大手顺着他的后背一点点安抚着,声音柔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那个小柯不是吗?而且,桐桐跟玄也都是人类,小柯变成人类之后,不就跟我们一样了吗?”   等到陆妈妈取着刚买来的孩子衣裳同蛋羹时,就见那个原先还怯生生的孩子已经被魏桐哄得笑了起来。小孩子的笑容极其天真无邪,陆妈妈看了之后心里已经脑补出一出大戏,只是心疼这个孩子,连忙说道:“老爷,这孩子的衣服还是要自己做来得贴身舒服,如果您不嫌弃,我今晚就给孩子先做几套备着。”   魏桐嘴角带着感激的笑意,抱着小柯说道:“小柯,听到了吗?说谢谢陆妈妈。”小柯嫩生生地说道:“谢谢陆妈妈。”惊得陆妈妈连连摆手退后了好几步,满声是:“这可舍不得,这可舍不得,小少爷怎能谢我这个老婆子,这都是我该做的。”   “陆妈妈,我原先的时候就说过,这家里各司其事,你原本只负责灶上的事情,但是其他的事情可不是你该干的事情。我会同管家说,你的月钱涨一倍,也不需要熬夜做,白日里寻个有空的时间做做就行,免得伤了眼睛。”魏桐的说法让陆妈妈接受了,满心感激地出去,心下说道:这样的主家可是从来都没想到过的,定然得好好尽心。   而魏桐在给小柯穿上衣服之后,俨然是一个可爱的小童子,就差额间的一点嫣红了。把蛋羹拿过来,魏桐尝试着给他吃了一口,小柯抿抿嘴,小嫩舌又露出来舔了一下,眼里带着大大的开心:“甜甜的。”想是陆妈妈为了孩子的口味,多加了些糖水进去。小柯能够接受是一件好事,魏桐把整碗蛋羹喂完之后,小柯已经心满意足地躺在了魏桐身上。   魏桐细细打量着小柯,心下微叹,果然没错,这个孩子的样貌肖似他,也像极了康熙。许是因为在他们身边待久了的缘故,在化形的时候也下意识的就地取材了。只不过看着孩子娇嫩的面孔,魏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同康熙说。   上一刻还在懊恼于自己的动摇,现在却是看着小柯不知如何言语。小柯同康熙的感情深厚,在那十年间一直在宫内晃荡,这些事情在后来小柯也曾同他讲过,如果他知道这孩子化形,应该十分高兴吧。只不过,不知为何,魏桐却不是很想让康熙知道这件事情。他同康熙之间的事情,绝不仅仅只有子嗣后代这么简单,更多的是地位之间,伦理之间,甚至是家国之间。他当玄是毕生挚友,却没办法完全对康熙交心。他凯凯而谈,把自己吐露得几乎如同一张白纸,却不知道是在消减康熙的不安,还是他自己的。同一个帝皇做朋友尚且如此,那么作为情人,爱人岂不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对于熟知康熙生平的魏桐来说,只一人相伴岂不是个笑话?   念及此处,魏桐满目苍凉,一时之间竟带着莫大的悲哀。直到此时,魏桐才深感康熙的心术,这十年的光阴,沉淀了多少情感,又掀起了多少篇章。他早就看透了魏桐是何等人物,喜与不喜之间,总是有个挣扎的时候。然而他让漫长的时光一点点告知魏桐,他到底,是喜不喜欢。   “桐桐,你别哭呀。”小柯带着哽咽的小嗓子唤回了魏桐的思绪,孩子眼里带着泪花,却努力不让它落下来。看到魏桐眼里终于带上焦点,又忍不住滴落下来。魏桐用帕子擦掉泪花,轻声劝道:“我可没有哭啊,小柯你看错了,不要哭了,乖。”随着魏桐轻轻的吻落在小柯的额头,小柯的小手也落在了他的胸口,“明明在哭,哭得可大声可大声了。”他扁扁小嘴巴,眼角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可爱极了。   魏桐微怔,胸口上的小手就像是轻柔的暖风,吹散了心头的淤塞,让他忍不住抱紧了孩子,只觉得温暖如春,寒冰都被吹化。   “好,好,桐桐不会再哭了。”   等到孩子真正安顿下来之后,魏桐虽有点忧愁于他两日后的轮值,但是小柯却拍着胸脯子说道:“小柯没事啦,陆妈妈会陪着的,桐桐安心去做事吧,小柯又不是真的小孩子。”魏桐眼里带着笑意,轻轻在额头上吻了一下。小柯面露欣喜,打着商量,悄声说道:“多多。”魏桐又吻了一下,顺着他的声音悄声回答:“嗯,多多。”孩子的笑声响起,听起来欢喜极了。   偏生入夜之后,便是魏桐又一次同康熙相见的时候,这一次两人一出现便是面对面的情况。屏风自从说开之后就再也没用过,魏桐初跟康熙打了个对脸,就被康熙看出不对劲来,他三两步走到魏桐身边,带着微怒:“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有人为难与你?”听到后头那句,魏桐忍不住笑开:“为难这种事情定然是有的,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早就解决了。我本来便是文官,走到武官那边总会有些小波澜,索性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碍。”   虽然康熙知道魏桐有自己的手段,但是坐下来之后还是脸色不好看,看起来在生闷气。魏桐瞅了几眼,劝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真的生气了。”康熙淡声说道:“我不是在气你,也不是在气他们,只是是在气自己。原本想着先把你调到身边好看护着,三等侍卫的身份也不打眼,以后也好做打算,却忘记了这一茬。”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魏桐愿意回京也不过是觉得这些年在外头久了,顺着康熙的意思回来几年也没什么所谓。御前侍卫的身份最好调动,也容易出去。只不过看着康熙的脸色,他却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原本是多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却偏偏为这点小事生气,魏桐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暖心,放缓了语气说道:“我是真的没事。就算你想护着我,我也毕竟是个男子,这些我都能够处理,也还不需要你出面。我是胸无大志,却也不是什么孱弱子弟,在你身边练了那么久,难不成连这点东西都经历不过去?”   言及此处,康熙脸上总算带上了一点笑意,但是下一句话却让魏桐觉得还不如继续不高兴:“所以,凤之,你为何而生气?”他只是坐着,浑身上下的气息便充斥着整个屋子,不容得人忽视。面对朝臣威严至极的君主在看着魏桐的时候,总是带着温和暖意,犹如化雪的春风,不着痕迹,却一夜花开。这让魏桐差点脱口而出。却也仅仅只是差点。   “我在想,妹妹什么时候能到京城,十年未见,心里十分挂心。”魏桐含笑说道。康熙疑虑地看了几眼,方才放下:“你的妹子可是强悍异常,在云南的时候辅助陈淳取得了不少战绩,而后一路到福建的路线也是她谋划的,她可比你想象中能干。”魏桐虽然诧异,但是对魏宁的担心还是压倒了一切:“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妹妹,哥哥保护妹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就算她本身出色,也不能够掩盖我的失职。”   魏宁对魏桐的重要性康熙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然也不必要把人都看得死死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魏桐可不得呕血痛苦。思及此处,他忽而蹙眉说道:“你身边只有一个陈肃,而且现在还不在身边,太过危险了。明日我拨几个人过去,让他们护着你。”魏桐深感无奈,站起来伸手说道:“要不我们来打一场?”   康熙欣然应允。   两个人就在这个略显狭小的地方对打起来,已经许久未曾比试过,即使魏桐知道自己的武艺不如他,但是在每一拳一脚中魏桐都感到畅快,动作间不禁更下三分力。康熙虽然没有留手,但是总会有些顾忌,但是在每次之后却更觉得放松,不知不觉中,原本的比试看起来几乎成了死斗。   最后躺在地上的魏桐大喘着气说道:“我又不是什么高官贵人,身边出人一大群人像什么话,我还不能护着自己了?你不必特地派人过来。”康熙靠坐在柜子边,虽然也出汗,到底没有魏桐那样狼狈,他轻声笑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把他们打发到哪里都好。事有万变,护不住你,他们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第70章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小柯是在陆妈妈的怀抱里目送着魏桐离开的。两三日混下来,小柯跟陆妈妈已经混熟,把陆妈妈哄得跟什么似得,恨不得把好吃的好顽都塞给他,现在他身上穿的脚底套的嘴里吃的都是陆妈妈在负责,就连现在送别,脸上都带着笑意,完全不伤心。魏桐笑骂了两句小白眼狼,踩着点出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健硕的男人,虽然手上没有刀具,光是一身的气势就威慑住了魏府前的人。当然,在察觉到没有任何危险之后,这股气势转瞬即逝,一下子消失了。   这两位便是在魏桐力争之下缩之又缩的人选了。第二天上门的时候还把陆妈妈的丈夫陆大吓了一跳,死活守着门不给进,还是陆妈妈让人找了管家,管家又寻了魏桐,魏桐亲自下令才给进来。而魏桐在看到人的时候,也知道为何会如此了。   两个人一个叫陈宇,一个叫陈茶,在看到魏桐的时候便当膝下跪,叩头行礼。魏桐抱着小柯的样子有点滑稽,而身后目瞪口呆的几个下人也让他无奈失笑。让后头的人离开之后,魏桐看着来人说道:“我不过是个三等侍卫,这样的礼数担不得,你们两位快快请起吧。”   陈宇声音冷硬,但语气恭敬,“皇上来前已经吩咐,一切以您为重,不得有半分疏忽。”魏桐知道这些人的臭脾气,最开始的时候陈肃也是如此,知道这需要时间来缓和,也没有强求,给他们安排了护院的工作之后才暂时放心。   后开魏桐才知道,这两人的确是与陈肃同样的出身,但却是那些人里头顶尖的。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人康熙撒手就给了一半,这怎能让陈宇等人不上心?而且因着皇上的命令,他们也没干着明里护着暗里报着的行径,这导致康熙在许久之后才知道小柯的存在。   清晨进宫之后,核对了对牌取走了佩刀,魏桐把身上的衣裳换为侍卫的黄马褂,怀里带着帽子回去找队伍。只见布达站在黄胜伦旁边说着什么,而站在黄胜伦身后的俊美男人在察觉到魏桐的视线之后,冲着他点头示意,而后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谈话中。布达在看到魏桐之后,高兴得忘记自己说什么了,冲着他挥手示意。这让原本不打算过去的魏桐不得不走到三人身边。   布达给魏桐介绍说道:“这位是明相长公子纳兰性德,字容若,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流公子。”纳兰性德轻笑道:“布达,我可担不起你这一份介绍啊。”抬起的眼眸灿若星辰,嘴角挂着和煦的笑意,的确是个美男子。布达不在乎地耸耸肩,又给纳兰性德介绍了魏桐,两个人就算认识了。   纳兰性德成为三等侍卫的时间也不算长,但他颇受瞩目,因为康熙对他看重,因此也有不少人巴结。更何况明珠现在是朝廷重臣,更是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魏桐看着布达跟纳兰性德熟识的样子,暗道怪不得即使有时布达说话直接,也没有人说些什么。只不过他并不是黄胜伦这一队的,而是另外一边的队伍,负责的也不是这片区域。   等纳兰性德离开之后,黄胜伦才开口说道:“你的风头到现在没有消退,凡事小心点。”魏桐笑着点点头。黄胜伦虽然沉默,但看事情都看得比其他人清楚,而且也保持着一分赤忱之心。说完之后,黄胜伦便集合了队伍,开始了每日巡逻。布达躲在魏桐身后悄声说:“别看他冷面,其实心肠最好了,他憋这句话不知道憋多久了。”魏桐拍了拍布达的后背,含笑说道:“知道了,再不走待会被骂的可不是我。”   皇宫通常都是寂静的,不管在什么时候,除了主子,谁都不敢肆意喧哗。每个人都是匆匆走过,带着静谧与畏惧,在这个看似繁华瑰丽的大金屋里做着规定的动作。而魏桐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动作中,熟悉的感觉恍惚得他以为自己在从没离开过。   魏桐今天负责的是日班,完事之后就被布达扯过去吃饭,等他坐下来的时候,纳兰性德也被布达带了过来。他温和地冲着魏桐说道:“今晨相见,因有事情在身来去匆匆,深表歉意。魏兄的举止风貌浑然天成,武艺高超,容若百闻不如一见,实在是一件喜事。”果然是自古出名的词人,每一句话都仿若带着诗意,文雅又不失英武,微有窘迫又不失从容,魏桐不禁拱手说道:“纳兰兄太过抬举在下了,你的才识某早有耳闻,得见纳兰兄,这才是真正的喜事啊。”   布达夹在中间听得无奈而又窝火,“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拽文了。听着容若文邹邹这么多年,怎么魏桐你同容若认识了,也被他带着这么文绉绉的。”魏桐爽朗一笑:“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说明你也有这潜质,只不过还没有挖掘出来。不如布达兄挤挤时间,随着纳兰兄熏陶熏陶,指不定也能混得个举人当当,就不愁别人的话文邹邹了。”布达完全敬谢不敏,不感兴趣,捞着机会开跑,竟只留下魏桐跟纳兰性德两人面面相觑。   纳兰性德索性洒脱地坐下,原本他便是被布达强拉过来的,但他的淡然作派却让人不会觉得不舒服。他笑着说道:“布达性子跳脱,有时的确是让人担忧,魏桐兄平日里也少不了烦恼。”   “虽然如此,但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又何尝不是幸事呢?”魏桐的说法让纳兰性德眼前一亮,拍掌说道:“正是如此,总有人嫌弃布达直接率真,要我说来,那样的勾心斗角汲汲营利,也实在不堪入目。”看着纳兰性德嘴角讽刺的笑意,魏桐不禁想起他的性子与评价,这话不知道在说身边人,还是在说他的父亲。   这个话题十分敏感,两人也没有再继续聊下去,反而是说起了其他的话题。没想到两人竟然是越说越近,一下子仿佛成了知己友人,无话不谈。有些在这个时候看起来超前的东西,与纳兰却是一拍即合。那些纯粹依靠记忆所残留下来的历史印象一点点被眼前鲜活的人影所覆盖,一下子真切起来。   纳兰性德的的确确是魏桐在这个时代遇到的第二个如此剔透的人,看得彻底,懂得真切。康熙对魏桐来说关系复杂,互相成长,偕伴同行。两人相互支持,历经磨练才一同闯出这个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两人虽然是朋友,但是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比友人还要复杂纠结,远不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能够涵盖的。而纳兰却是水渠自然,火候正好,在对的时间交到的对的朋友。   晚上在梦境中同康熙见面的时候,魏桐不免带出几分。康熙欣喜与魏桐在自己面前的放松,语气温和地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这眉眼处的兴意都快飞出来了。”魏桐知道他是在夸张,就算他真的高兴也不可能高兴成那个样子,但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早些时候听说风流才子的名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见虚传,进退有度,满腹经纶,让我实在自愧不如。”康熙眉峰一挑,顿时知道他在说哪一个了。“他的确是才华横溢,品性出众。不过尚需要磨练,待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做打算。”   “的确,未经实处,不知艰苦。”魏桐赞同道。纳兰性德最后郁郁而终,诗词中又流露着厌世恶官之情,也免不了情伤之苦,实在太过可惜了。   “勿说他人,前些日子你同我言说的法子已经用上了,我可只信你这一次,若是不得用,这件事情就休要再提。”康熙所说的事情,正是上一次魏桐所提到的关于海禁的问题。因为前朝遗民同贼寇有勾结的可能,从康熙亲政之后就不断有人上奏请求关闭海门,片板不许下海。康熙因为魏桐的缘故,对这件事情多有顾虑,虽然小打小闹的做了一部分,但到底没有彻底下令。   政令不能朝令夕改,一旦确定下来,就至少好几年不会动,即使有时候它是错的,为了在位者的脸面也不会去改动。正如同朝廷的冤假错案难以变更,正是因为皇帝不会错,也不能错的缘由罢了。   魏桐轻轻咳嗽了声,却很是高兴:“不管最后成不成,总归你试过,知道了更多的利弊,对之后下结论也有帮助。总好过没有亲身的体验,却偏说不行好得多。况且,如果有好的地方,我们尽数学来,对发展也有好处。再落后的民族都有值得关注的焦点,都说西洋诸国落后,但是至少,这西洋镜等物,我们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这样的天朝上国,骄傲自大的情绪一代代流传下去,总不是什么好事。康熙被魏桐说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听从了三四分,而这些,已经是难得了。   “你对社稷,对朝廷,对我的助益如果公布出去,远不止现在的地位同声名,这样对你不公平。”康熙缓缓说道,似乎大有深意。   魏桐一惊,心头有各种念头急转,但是脸色未显,慢声说道:“你不必如此,且不说那些事情本来就是别人无从知晓的事情,难不成我们最开始相识有想到这些?我的身份本来便有些不妥当,如果被人查了出来,那才是祸事。”   他到底是个去了势的无根人,就算年岁渐长自己不在意,到底身子也比常人看起来瘦弱些,粗看是个清秀青年,认真细看却觉得根骨瘦削,还未长成。这也是侍卫处的人最开始看他不满的原因,就连在跟其他人打斗磨练的时候,魏桐也是小心翼翼,从来不会与其他人接触那处,摔打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避开。这些都是魏桐不得不细心在意的原因。他只想着在康熙身边混两年之后离开,却没想到康熙竟打着这个主意。   ……或许不是他没想到,只是那时没有去细想罢了,不然也不会跟着人回京。   康熙仿佛看透了魏桐的心思,宽厚的手掌拉住了魏桐的,低声说道:“不管如何,欠你的,总要还的。当初你挨的一百七十八下,你忘记了,我可从未忘怀。”那样的耻辱痛苦,被生生刻入了筋骨,无法磨灭。   那样的痛苦煎熬,仿佛都不记得了。魏桐喟叹,人总是记吃不记打,本该深深记挂的东西,却转眼间成了过去的泥沙,泯灭在时光中。“没有我,你也会是流芳千古的君王。”   “是。”康熙是如此自信,即使走得更艰苦。   但总归是寂寞的。   第二日上朝,便有来报称塞北事情已了,各项通报事宜都已呈上。康熙大喜,当场阅完,并命人奏读。而在喜气洋洋中,有一人出列,并提出了异议。   那人却是近日刚被召回京中觐见的于成龙。于成龙乃是省布政使,连续几年表现优异并被人举荐,因此得以被康熙召见,这段时间随着上朝。而他提出的异议,也正是与魏氏,与魏桐有关。 第71章   于成龙一贯是个嫉恶如仇,揉不得沙子的人。不管是贪官污吏还是政务整顿,撞在他手里他都毫不留情。虽然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却也进了康熙的眼里,并大力提拔,因而今日于成龙刚站出来的时候,群臣都以为是康熙的意思。   “皇上,这个魏氏最开始出现是在九年前,临安东阳大旱,主动救济的便是魏氏。而后数年,只要是地势靠近江南地带,各处灾祸的现场都有魏氏的救济,魏氏名声越来越大。臣真正注意到的时候,是耿将军的奏报,提及到了魏氏曾经支援的粮草。作为一个普通的商人,他们是如何得到耿将军的行进路线,并准确地到达?而在福建水军作战的时候,曾有酣战之时,也有魏氏的主动援助,更别说皇上刚才提及到的塞北边疆的战争,臣认为,魏氏的心思可疑,不得不查。”于成龙的语气并不激烈,缓缓而谈,说到最后,已是朝野寂静,无人不侧目而看。   随着于成龙的出列,兵部尚书折尔肯出列奏报:“臣附议,日前整理出来的众多资料中,光是魏氏二字出现的频率就高达一百九十三次,而其中更多的是提及到了魏氏的援助。商人逐利,如此行径实在可疑,望皇上明察。”就连户部尚书伊桑阿也附议道:“魏氏虽然看着恭顺,实则狼子野心,臣怀疑是前朝余孽在作怪。现下,提及魏氏米铺无人不知,已经开遍了大江南北,价格公道已经让民众完全信服。更别说多次灾祸时的援助,更是深得民心。皇上,这不能不查啊!”   康熙不动神色,沉稳地说道:“既然如此,此事等朕商议后再作打算,退朝。”   “喳——皇上退朝——”梁九功迅速地接上皇上的话,拉长的声音堵住了所有还打算开口的人,只得恭敬地送着皇上离开。梁九功在康熙身边伺候了这么久,怎能不知道魏氏身后的人是谁?这是要捅破天啊!   而魏氏被弹劾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魏桐的耳朵里。宫中侍卫处这些公子哥们,没事的时候就四下玩闹,魏桐拒绝掉了所有的邀请后,躲到别处去时听到了噶康同另一个人在谈话。自从噶康跟魏桐比过一次之后,噶康看到魏桐就当没看见一样,径直说话,而魏桐就是在经过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消息。   最开始建立魏氏的初心很简单,而之后这些事情能成功他也很高兴。只不过后来魏氏越做越大,他的确看到了某些隐患,但是因为还在控制中,并有把它交给康熙的打算,并没有上心。但是现在既然有人把这件事情挖了出来,只能说早已经被盯上了。至于是针对魏氏,还是针对皇上,明日怕是能见分晓。   果不其然,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就有人抓住了魏氏幕后之人的身份穷追猛打,藏藏掖掖,定然有不妥之处。更有人取出了百姓自发送给魏氏的万民伞的证据,表示其狼子野心早已显露,不得不防!   康熙高坐殿堂,依旧没有发表意见。   晚上梦境相见的时候,魏桐便同康熙说道:“于成龙一贯忠心耿耿,这一次作为跳出来的人,该是被利用了。这次群臣沸腾,怕是魏氏触及到了不少利益。原本魏氏在发展的时候,应该按照惯例层层打通,而魏氏没有。下扳子的时候也多,但要不被摆平了,要不就是他们出了问题自顾不暇。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魏氏已经扎根了。”护着的人不需要多,正如之前杭州知府等人,只要稍微点头示意,便没有任何问题。况且魏氏慷慨,每逢出事便是第一个上前的,因此日后的麻烦的确少了不少。只不过这次,被提起的时候,这些官员才惊觉,这处处都有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局面。   康熙背着手站在窗边,冷哼了一声:“若不是看中了那些个白花花的银子,今日出头的怕是少了不少。”   魏桐含笑说道:“这可说不准,指不定他们更喜欢知道背后的爱恨情仇。”   这话让康熙转过身来,锋利的眉眼中带着些许无奈:“他们是恨不得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好让人真真切切的拉出来批判格杀。现在看来,他们要把魏氏钉死在明朝余孽上了。”   “然而他们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我同你之后还有联系,这样的商人怀揣着什么目的更是让人难以释怀。没有证据,你切不可强压下去,只会让你腹背受敌。”魏桐带着些许担忧。如果不是他们之间有着这样的联系,不论是谁都会心生怀疑,更何况是原本便带着目的的人。   “你好生歇息,不会有事的。”康熙劝慰道:“正好也给我看看,会有谁这么着急跳出来。”   半个月后,明珠在朝会上出列凯凯而谈:“皇上,前日便有人暗送密报到臣府上,臣虽然怀疑却没有声张。而这段时间却恰恰证明了这密报上的真假。魏氏背后之人名唤魏桐,少有露面。谈吐不凡举止优雅,然而对宫内事务却十分熟悉,并附上了画像。前日臣子轮休回府,误入书房望见此画,脱口而出此人现在正在皇宫之中!皇上,臣恳请皇上重视,以龙体为重啊!”   康熙在朝廷上一直没有表态,而针对这件事情,却已经有了不少说法。有人站出来说此事没有证据,不能冤枉他人。又有人反驳事有端倪,应该便宜行事。   正在这个争锋相对的时候,梁九功身后的小内侍戳了戳他的背后,迅速而又小声地在梁九功身后说着什么。梁九功脸色骤变,不顾其下明珠还在继续说话,连忙走到了康熙身边,附耳快速说了起来。   康熙目光如炬,刹那间落到了顺天府尹身上,“昨夜顺天府拘留了一个御前侍卫?”   顺天府尹原本今日上朝心中就揣着件烦心事,在听到明相说话之后更是心头惶惶,被皇上在这么一发问当庭跪下:“臣……昨夜的确派人,拘留了一位御前侍卫。”昨夜报官之后,顺天府尹原本以为只是一件简单的案子,证据确凿。在派人把人传来之后,嫌疑人却拒不认罪,又因为身上有官职在身,也不敢上刑,拖到了现在。   康熙神情严肃,看都不看跪倒在地的人,把侍卫首领叫了过来,“御前的事情轮不到顺天府来管,把人送到刑部,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案子,也好让朕开开眼界。”而后,他又看着底下众人,锋芒毕露,毫不留情:“魏氏的事情不用再说了,不论是魏氏还是魏桐,都是朕的人。这件事情若是再让朕听到什么不该有的风声,也不用在金銮殿上白占位置了。”   而后拂袖而去,留着一群四下对望的朝臣。这段时间安安分分没有跳出来的自然是松了口气,而不少人的眼睛暗暗地看了几眼明珠,心里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康熙的话无疑是在殿上扔下了炸弹,炸得人头昏眼花,又十分惊心。魏氏的发展完全不留痕迹,没有让人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妥,而十年之前的康熙不管是十几岁的少年,就有如此心机,怎能让他们不惊不怕?皇上到底还留了多少手?   而跪在地上的顺天府尹刚刚站起来,就被刑部尚书郭四海瞪了一眼。郭四海心里窝火,赶忙赶着回刑部,听着皇上的意思,竟有打算亲自旁听。这让无事家中坐,祸事天上来的郭四海如何不恼怒,暗暗给顺天府尹记了一笔。   魏桐现在的确是在顺天府里。   这段时间康熙的意思他也看明白了,虽然这件事情的起因定然有苗头,但是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康熙与魏桐的关系,所以才如此声势浩大。康熙暗留不发,也是想看清楚浑水摸鱼的人有谁。等康熙打算出击的时候,魏氏到底是魏家的,还是康熙的,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七天轮班回去之后,魏桐抱着白嫩嫩的小柯亲了又亲,实在是可爱。陆妈妈在旁边笑着说道:“老爷,小少爷现在不过周岁,却已经口齿伶俐,可见小少爷的聪慧。”魏桐含笑听着她的话,心下稍微放心。真的把他放在家里这么久,他心里也十分记挂。   等到他抱着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陆大却来回禀,说是门外来了官差。魏桐心里一突,面上不显,让陆大放他们进来。陈宇陈茶二人随着官差们进来,默然站在了门口处。魏桐扫了一眼,温和说道:“请问几位来,可有要事?”   为首一人恭敬说道:“魏大人,下午有人报官,言及你与一桩命案有关,卑职奉府尹大人的命令,来请您去顺天府一趟。”顺天府尹是三品官,虽然传唤魏桐这个御前侍卫有点风险,但并不是不能做。   魏桐略微皱起眉,便见到身后陈宇陈茶二人冲着他微微摇头,面露担忧,即使是他们两个,也觉得不对劲,更何况是魏桐。然而魏桐想了一下,还是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顺天府尹的品级比他高,他虽能拒绝这次传唤,但也容易引起事端。   而等魏桐离开不久,顺天府再次来人,强硬带走了小柯,说是开案需要。陈宇陈茶二人相对一眼,一人带着孩子去了顺天府,一人回皇宫禀告圣上。   而到顺天府后,魏桐在得知告官之人所诉案情时,只能用啼笑皆非四个字来形容了。 第72章   因着魏桐的身份,顺天府尹到底是亲自开审,命人带上来原告。那是个略显娇弱狼狈的女子,侧着头,发丝披散下来看不太清楚容貌。魏桐在看到人的时候,心里升起了三分猜测,但是等到人真真切切的开口之后,他只觉得人的想象力终究是无穷的。   “妾身名唤魏宁,乃是身侧这人的妹妹。自小无依无靠,与哥哥相依为命,岂料哥哥竟对妾身起了心思,奸污了妾身。妾身本想逃了出去,奈何身侧都是他的人,无法之下苟活度日。两年前他似乎是厌弃了妾身,不再过来。妾身欣喜,却发现竟是有了身孕,悲怆之下不忍舍弃,还是生下了孩子,只盼着自己养大他,也有个倚靠。岂料半个多月前,他听闻风声,夺走了孩子,自此再无音讯。妾身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来报案,求大老爷给妾身做主,至少……至少把孩子还给妾身,妾身实在是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他是妾身的命啊。”女子跪伏在地上,声音婉转凄切,让人听着既生怜又生爱,恨不得把话语中的哥哥扒皮挫骨,恨恨惩治一顿。   顺天府尹在这位魏宁说完之后,一拍惊堂木,沉声说道:“魏桐,原告所述你可认罪?”   魏桐作为御前之人,上堂无需下跪。他扫看了一眼旁人,淡然说道:“这罪,不认。”   魏桐的话让顺天府尹的眉头微挑,而后又说道:“的确是不能够光听这人的一言之词,来人,把证人传上来——”   “是!”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瑟瑟缩缩地随着官差走进来,魏桐在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熟悉,等他开口之后便认出这人是谁了。这是他在杭州时招的下人,在他离开杭州之后,那栋宅子就交给阿辰帮忙看顾。那人的视线在触及到魏桐之时,吓得立刻移开了眼睛,把视线牢牢落在身前的地砖,放在腿边的手下意识握成了拳头。顺天府尹咳嗽了两声,看着跪在女子身边的人问道:“张大牛,把你知道的事情说一说吧。”   “是,是。草民是,是魏大人在杭州时候的下人,那个时候魏大人还不是,还不是官人,只是个商人。外头的人都说他人好,但实际上府里却关着他的亲生妹妹,每日竟强迫做那事!魏大人贴身的事情都是陈肃在负责,我等原先也不知道,但那日我半夜起夜,才不小心看到此事,只是因为害怕,所以一直不敢声张。后来魏大人离开了杭州,也带走了宅子里的妹妹,草民也不想在杭州待着,就,就一路来到了京城做活计。半个月前,魏宁找上门来,说是她生下了孩子,却被哥哥抢走了,实在是忍不下去,一定要把这禽兽收官。草民想着,这事情本就天理难容,便咬牙同意作证了。”张大牛虽然抖抖嗖嗖,到底把话说完了。   顺天府尹喝声道:“魏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   “何来物证?”魏桐诘问,顺天府尹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意,“把孩子带上来!”随着他的话音,陈茶手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被压进来,身后的官差守在身后时不时看上几眼。魏桐面带薄怒,在看到被抱在襁褓里的小柯更是怒意上头,只不过很快便被压下去。“府尹大人倒是问案心切,连孩子都能够直入刑堂。看到大人,卑职才知道不择生冷的含义,实在是字字珠玑,不忍错落。”活生生的人被当做物证,令人发指。   面对魏桐的明讽暗刺,顺天府尹有些恼怒,又一次重重拍击了惊堂木。原本他便对这些个御前侍卫没有任何好感,不过是些走门路的纨绔子弟,仗着父辈的功绩游手好闲却又能够很快高升,如何让人不生妒恨?这魏桐看起来没有什么门路,然而前身却是个商人,指不定花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才取得了今天的位置。而现在这一出兄妹乱伦的事实却足以抹杀掉这个人的整个前途!一想到这里,他竟是有些高兴自得。   那女子在看到孩子之后,情绪激动竟是要扑上前去,柔声说道:“孩子,我是你娘亲啊,你还记得吗?”小柯听着近在耳边的话,连忙把脸重新埋在陈茶的肩上,如果不是看着场面不对,他立刻就要扑到魏桐怀里去了。顺天府尹高坐大堂,也看不清楚孩子的相貌,不过看着下面的闹剧还是喝止住了,官差重新把人压到位置上去。陈茶护着孩子站到了远处。   “魏桐,你不要再辩驳了。你并未婚娶,也无妾室。你宅子里的人已经有人审问过了,这个孩子的确是半个多月前突然出现,你倒是说说,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顺天府尹的逼问,恰好是魏桐无法回答的地方。小柯的出现太过突然,也无法理个来龙去脉。然而下一刻魏桐却笑道:“大人,卑职闲来无事捡了个孩子养,难不成还得给这个孩子安个来龙去脉,好备着别人审问?”   魏桐的反问让顺天府伊噎住了,而魏桐的话还没有说完,“而卑职也有个疑问,想请这位……妹妹给卑职解答疑惑。既然你自称是我的妹妹,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与我的血缘关系?”别说魏宁现在还在来京的路上,便说魏桐的实际状况,这件事情也如同天方夜谭一样可笑。   假魏宁毫不犹豫地说道:“哥哥左胸膛上有颗米粒大小的黑痣。”这样贴身的标识,的确是只有近身过的人才会知道这件事情。听到回答后的顺天府尹还假意又问了一句:“那你又是怎么找到张大牛的,你不过是个柔弱女子,怎么就知道他在何处?”   “妾身在生下孩子后,便带着偷偷跑了出来。原本他把我带到北边去后,又另外找了个地方安置我,等到没来之后,我变卖了些东西离开了那里。在路上发现怀孕便找了个地方生下孩子,来到京郊过活。孩子被抢走之后,我便一直在京城内找,没想到第一天便在西边集市遇到了陈大牛,在想起他是谁之后,走投无路之下才找了他。”假魏宁哭诉道,哭得梨花带雨,好令人怜惜。   顺天府尹叹息,安慰了几句之后才又看向魏桐,“魏桐,你还有什么好说?”而魏桐从头到尾依旧是不认,把顺天府尹气了个半死又无可奈何。碍着魏桐的身份,他又不能给魏桐上刑,在知道魏桐轮休的情况下一怒便把人押入大牢,打算明日再审。如果审出个结果来,皇上定然不会怪罪。   魏桐在下了牢狱之后只是担心小柯如何了至于这个刑案也真是让他好气又好笑。不过虽然看着可笑,但来势冲冲,竟是把所有的一切都调查得差不多,这十年间的事情基本被挖了出来,连旧宅的人也被拉来做所谓的人证。而不管是假魏宁还是张大牛的话语,对魏桐的名声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背着这样的声名,莫说清流,便是普通百姓都恨不得唾沫加身,掩面避开。再加上最近朝廷对魏氏的反对之声盛行,等顺天府尹得出个什么结果,更是雪上加霜。如果不是康熙同魏桐的关系……这件事情对魏桐来说,几乎是个死局了。毕竟现在,只是差了个所谓的口供而已。   靠坐在阴冷的墙壁跟脚,魏桐无奈摇头,说起来,尚方院……现在应该改叫慎刑司了。慎刑司的大牢他也待过,现在顺天府的牢狱也能体会一番,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识到其他处的大牢是如何模样,指不定还能给个总结。   几个时辰之后,他从顺天府大牢被转移到了刑部大牢。魏桐……很好,他的目标又前进了一小步。   郭四海知道皇上出宫不是件小事,在下朝之后便赶忙先回了刑部,早点把事情理顺之后才好做打算。在朝上看着皇上轻描淡写,却一瞬间压住所有言论的气魄,他便知道皇上定然是要保住这人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这祸事可不得轮到自己头上!顺天府尹那个老东西,这件事情之后定然要好好算账!   然而在翻完刚刚送来的案卷之后,郭四海却有些哀叹,这个案子虽然看得出端倪,但是如果按照顺天府尹原本打算的判决也不是不行。毕竟人证物证俱在,魏桐之妹的身份几乎确定,也指认了孩子的特征,又有人证在,按照常理,这事也就有了结论。只是……郭四海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这判决绝对不能判定在自己手上。   而不过一刻钟后,圣驾悄悄驾临,郭四海赶忙出去迎接,又派人把大堂布置了一番,隔开了圣驾。最后才重新坐回位置,换回严肃正经的样子,喝道:“升堂——” 第73章   魏桐被传唤上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惊讶,只是在扫到那欲盖弥彰的屏风时便知道后面定然坐着大人物,至于这大人物是何人……也都心里有数了。   郭四海看着被带上来的原告被告,选择了先让原告开口。在假魏宁哀哀切切的哭诉后,场面一时之间变得静默尴尬。郭四海咳嗽了几声之后,沉声说道:“此案件涉及到的时间地点跨度极大,人证若是只有这一人并不充足。关于这点需要派人前去查证才能够有所定论。”郭四海只打算一个拖字诀,拖到何时是何时,总之这个事情不能在他手里有所结论。   魏桐虽然静立旁听,却知道这件事情绝不会同郭四海所希望的那样发展。假魏宁所说的一切都是基于表面,若是千里迢迢奔赴江南调查,她所说的事情几乎都站不住脚。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计划就是打着快速快决的打算。脏名污名一旦远扬,人总是同情弱者,舆论的可怕魏桐从不轻忽。   果不其然,假魏宁在郭四海的话音落下之后委顿在地,娇弱可怜,“大人,现下人证物证俱在,为何就不能够给妾身一个清白呢?妾身的孩儿现在还没回到妾身身边,妾身实在是心痛难忍。难不成大人是同在官场的缘故,所以偏袒与他么?”郭四海早就是老油条,自然不会因为这无关紧要的一句话而动怒,只不过被这样反诘还是有些不满,顿时说道:“你说他同你是兄妹关系,除了刚才所言,还有什么证据吗?身上的特征,只要是贴身伺候的人都会知道,证据并不充分。”他扫射了一眼陈大牛,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假魏宁脸色微变,沉默几许之后说道:“如果大人如此说话的话,那妾身愿意同哥哥滴血认亲来证明妾身地清白,也可与孩儿一起滴血认亲,看看到底是不是妾身的孩子。”   此言一出,就连屏风之后也微有动静。屏风后当然不止皇上一人,几位朝廷重臣还有顺天府尹等都坐落在康熙身后。滴血认亲向来是作为最后一道手段,女子此言一出,几乎就已经坐实了这件事情。   郭四海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魏桐身上,魏桐道:“那便滴血认亲罢。”   局势胶着,郭四海也不打算理会了,他吩咐人准备好一切东西,而后让两人走到了中间,“你们各自割破手指,让血汇聚于其中。”假魏宁毫不犹豫地动手了,那样利落的动作跟之前娇弱地样子形成了些许反差。魏桐拔出放在旁边的匕首,看着已经拿着帕子按住伤口抬头看他的假魏宁,淡淡笑了起来。   魏桐很少笑,出宫之后他的确活跃了不少,原本封闭保护的坚硬外壳早已经在清淡的岁月中被敲破,然而笑容这样的美好的事情已经很少在他身上出现。更多的是无奈苦笑,自嘲轻笑,如今日这般闲适淡笑却是极少,除了在康熙面前,他从未展露过这样的笑意。他的眼睛看似看着假魏宁,然而她却觉得仿佛是透过她看到了身后地某处,而身后,只有一座宽大的屏风,挡住所有的窥伺。   这屏风十分奇特,外面看来便是普通地屏风,而内里的人却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外头的模样,是郭四海特地为了皇上而寻出来的宝物。康熙的视线穿透了这扇屏风,悠悠地落在了魏桐身上,心头悄然泛起些许波澜。   下一刻,几滴血滴落入水中,飘飘扬扬了许久,最后同最开始便落在盆底的血滴融合在了一起,仿佛最开始便是从同一处出来一般。郭四海看到这个局面的时候,内心忽的一沉,难不成这魏桐真的是这种枉顾人伦的人?即使他一直抱着拖延的心态,但是魏桐是康熙看重的人,因而他一直都认为有人陷害,然而这一出却宛如铁证如山。   屏风后众人忍不住低声讨论了起来,而坐在前方的康熙不动如山,仿佛没有看到现下的场面。魏桐看着盆中融合的血液,还未开口,假魏宁就已经说道:“大人,您看看,妾身并没有在说谎啊!妾身恳请您让妾身的孩儿也滴血认亲,以便证明那是妾身的孩儿。”魏桐淡声说道:“这滴血认亲的结果已经表明了我同你的关系,即使这样,你依旧希望孩子也能够来滴血试试?”   魏桐的发问本来是不该的,但是郭四海并没有打断他,假魏宁也回答了:“刚才大人的疑惑已经证明了证据不足,妾身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妾身的清白。”而与此同时,郭四海已经叫人把孩子带了上来。   小柯原本也是被拘在顺天府内,幸亏陈茶跟了过来,这一夜都是陈茶在照顾着孩子,也刚好小柯不是普通的孩子,并没有哭闹不休,只是情绪低落,在又一次被抱上来之后,看着站在盆旁边的魏桐有些委屈,眼圈红红的样子十分可怜可爱。   郭四海原本只是扫了一眼,他自己后院里的小妾刚给他生了个孩子,因而也是下意识看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却是立刻又转了回来,眼里带着诧异,又仔仔细细把孩子看了一遍。魏桐地心神正落在小柯身上,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假魏宁又轻声说了一遍:“既然孩子过来了,大人,何不试试?”   一滴冷汗从郭四海额头落下,他的眼神在屏风那处溜了一圈,心里升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这个孩子是……不管是不是,他都不可能再动这个孩子半分了。想起顺天府伊把孩子拘留在大牢里那么久,他就忍不住暗骂,真是会给他找事!他咳嗽了两声,一拍惊堂木,怒声说道:“魏氏,这孩子真的是你的孩子?如果你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怎会如此狠心要在孩子身上开刀?而这孩子又怎么会如此不亲近你,反而亲近魏桐呢?”   假魏宁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然而在冷静下来之后,她捏着帕子说道:“大人说得没错,妾身一时之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孩子是妾身身上掉下的肉,妾身怎会不疼他?想来是妾身哥哥在这段时间对孩子说了什么,孩子才会如此冷淡。”她说着,眼里又掉下泪来。如此解释倒也合情合理,更何况眼前这水里的证据,是无论如何都抹杀不得的。   魏桐伸出手摸了摸小柯的小手,小柯咯咯笑了起来,小嫩脸上也红润了些,安抚完孩子之后魏桐方才转身看着假魏宁,“莫非你以为,就凭这血,就能够认定我们的关系?”这话令在场众人不解,这又是何意?魏桐拉着陈茶走到盆边,沉声说道:“卑职这护卫与卑职,与这女子定然没有血缘关系,那便看看他的血液,会如何吧。”陈茶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握着刀刃迫出血液。   滴入水中不过几秒,那血迅速与盆底的大滴血液混合在一起,宛若之前的场景再现。   顿时场面寂静无声,假魏宁的脸色骤然惨白。   “这不可能!”这话不是郭四海说的,而是坐在屏风后的某位大臣禁不住说的话。滴血认亲这个古法流传至今多年,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魏桐瞥了一眼水盆,淡声说道:“人与人之间总会有所不同,也并不是兄弟姐妹之间的血液便一模一样。总会有些许不同,也会有不相容的时候。滴血认亲这个法子并不十分准确,而世上也恰好有些东西能用在这里头,正好能够让这血液混合在一起。你指甲里的东西,是什么呢?”最后的一句话,是对假魏宁说的。声音温和,然而对魏宁来说如同催命的号角。   郭四海看着眼前的闹剧十分心烦,现在一切又回到了起点,而原告也背上了欺骗的罪名,这里头的门道虽然一下子便能够看出来,但是判决却还是有些困难。这世界上要证明有,总是比证明无困难得多了。在他还没想完下一步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个小吏,顶着莫大的压力小跑到了郭四海身边,悄声说了些什么,郭四海犹豫再三,让小吏把人带进来。   魏桐听到此话,虽然心里头带着些预感,然而等到那人真的跨入大堂之时,还是压抑不住眼角的发烫。女子穿着一身劲装,像是刚骑马回来一般,高高盘起的发丝没有想象那般英气飒爽,反而更衬托出几分淡雅娇艳。行走间动作利落,眨眼间便走近堂中。   魏宁啊,那他盼了十年的傻妹妹,长大了,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那娇美的女子在看到魏桐之时,眼儿悄悄一眨,眼角不禁泛红,但依旧含笑道:“哥哥,好久不见。”随着话语,她冲着魏桐的方向盈盈一拜,竟是跪了下来。魏桐三两步走上前去,赶忙扶起魏宁,声音柔和得不像话,“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最后的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哽咽。   两人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说了这两句后便相偕着走了回来。魏宁冲着郭四海行了个礼,轻声说道:“魏氏阿宁,拜见大人。”郭四海原先已经被小吏知会过,并不惊讶,只是说道:“你也叫魏宁?”魏宁说道:“正是,妾身也是魏桐唯一的妹妹,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个与妾身同名同姓的姐妹。”   “你如何证明你才是魏桐的妹妹?”郭四海饶有趣味的说道,看了几年的案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魏宁从脖颈处拽出一块玉石,而后摘了下来,又说道:“妾身与哥哥二人身上都有这块东西,他上头刻的是桐,妾身上头刻的是宁,大人一看便知。”魏桐也顺手从腰间解下了这块玉石。说是玉石,其实便是玉佩。魏桐看着被呈上到郭四海案前的东西,心里却想到了康熙。为了骗过他,连这东西也伪造了一份,如果不是今日看到魏宁身上还带着它,魏桐还真的以为那块玉佩是真的。   郭四海定眼一看,两个事物都如出一辙,有些年头了,像是从同一个师傅手中出来的,而且看起来也都是贴身佩戴许久才会如此光滑动人。他点了点头,这可比假魏宁那欺骗的滴血认亲要可信得多。   “大人,妾身有几句话想问问旁边地原告,请大人准许。”魏宁又是一拜,柔和地说道。郭四海一捋胡须,同意了。   魏宁转身看着假魏宁,勾起一抹笑意,“你说你是魏宁,并且被哥哥囚禁多年蹂躏,那我问你,我哥身上有几道伤痕?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是什么?习惯何时就寝?他每年三月十八都会做些什么?”这一连串的发问,顿时问倒了那女子,怔然地站在原地,无话可说。   “我再问你,按照你的说法,你同我哥哥多年。那么我哥哥在江南出生入死,多次进入瘟疫灾祸之地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哥哥在福建耿王府内高声劝阻耿精忠投靠朝廷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哥哥在塞北军临城下,坚守阵地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定然找人去寻出来,要个说法。”那声声质问,到最后已经不是在问假魏宁了。魏桐听出了魏宁的自责,她是在问,这十年里头,她自己又为魏桐做了些什么。   女子的胡搅蛮缠在对上女子的绕指柔时,总是没有用处的。   郭四海已经知道结局是如何了,一拍惊堂木,怒声说道:“原告魏氏,你种种指责都没有根据,张大牛的指控又只是一家之言,你言辞闪烁,又阻挠本官派人询查,定然心怀不轨,还不速速招来!”那震耳的拍案声竟然女子哆嗦了一下,最后徒然地跪倒在了地上。魏宁的出现彻底打击了女子的自信,脸上原本的光彩也全然褪去,整个人脸色苍白,语气虚弱,到底是把话说白了。   她本是青楼女子,被当做清倌养大。在被一个男子买了下来之后,送到了一个府上去了。在养了她一段时间后,主家给了她关于魏桐的生平,让她背下之后才告知了这件事情。起先她当然不肯,但是在死面前当然还是活着比较重要。在经过好几次训练之后,主家总算是满意了,又突然听闻魏家出现了个孩子,一不做二不休加了个筹码,因而才把她送出来。   说到最后女子泣不成声,“主子明明说,魏桐无权无势,起先不过是个商人,就算后头在战场上历练也没什么人脉。这件事情定然会在一两日内有结果,妾身无缚鸡之力,也是无可奈何啊。”   郭四海又问道:“那人姓氏名谁,住在何处?”女子一一说了。魏桐在旁边听着,却是知道这人定然是找不到的。而且虽然看起来只找了这两人,私底下他原先的旧人定然都被找遍了。魏宁的身份没人知道,但是魏桐有个妹妹的事情,却是没怎么想着隐瞒,又有谁会知道,竟会有人想着泼这么脏的污水。   魏桐的所有明面上的身份都是康熙那时为他捏造的,真真假假,又有着些许所谓邻居模糊的印象,没人能探查出来。他有个妹妹的事情本来是机密,但是定然是平日言语不慎的时候被人听了几耳,知道有个妹妹不见了。反正构陷之人不需知道太多,最开始也只想在几日内定案,一旦定案了,又有谁能够为魏桐翻供?   只是谁都没想到,魏桐身后,竟然有皇上在撑腰!   在女子撑不住说了之后,张大牛也撑不住吐露了事实。他的确是曾经起夜听到了什么,却是关于魏宁的。他不敢细听,却只知道主家有个妹妹魏宁不见了。其他的来龙去脉皆不知晓。两年前他在杭州混不下去,正打算外出走走的时候就被人逮住了。问了许多问题之后被带到了京郊关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人仔仔细细问了所有关于魏桐的问题,之后的事情就跟女子一同,成了假证人。   郭四海派人去抓捕,然而正如同魏桐所猜测的,那宅子早就成了空宅,里头的人早已经不见,更因着平日里低调的缘故,竟找不到人知晓到底去往哪里,彻底销声匿迹了。   然而此案终于是结果了,郭四海判定原告构陷诬告,被压下去等待再审判刑。然而魏桐却是彻彻底底清白了。魏桐听到这个结果之后,躬身行礼,“多谢大人。”   郭四海的眼睛还是忍不住落到了那个被侍从抱着的孩子身上,听到此言连忙笑呵呵地说道:“这件事情本来便是与你无关,还你清白是本官该做的事情。”   正值此时,屏风后突然传来康熙低沉威严的声音,“除了魏桐同那孩子,所有人都给朕退下。”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声,突然来这一句所有人都懵住了,然而没人刚迟疑,连忙站了起来,行礼之后就打算退下。   然而在出了屏风之后,有人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孩子,却如遭雷劈,僵在原地,有人在后边轻轻推了一把,“陈大人,你怎么站住了?”他立刻抖擞了两下,摇着头退了出去。然而手心背后的冷汗,却在一瞬间遍布,如坠冰窖。   魏宁很是不舍,但是还是退了出去,离开前轻声说道:“哥哥,我在魏府等你。”魏桐自然无不应允。   接过了小柯,让陈茶退下之后,此时大堂内真真正正就只剩下三人了。魏桐无奈叹了口气,抱着孩子走屏风前,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熟悉,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了。   “玄,你在生气吗?”那样清淡的话语,听在康熙耳边当然是不喜的。   “你说呢?”似笑非笑的话语飘来,让魏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嗫嚅之后,他放柔了语气,“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没有谨言慎行,也没有管束好下人。”   “难道我是因此而生气?”康熙绕过屏风,站到了魏桐面前,俊朗的脸上毫不表情,视线轻飘飘落到了小柯身上。魏桐察觉到刹那的炽热,刚想说些什么,小柯便已经先咯咯笑了起来,“玄玄,小柯好想你。”他爱娇地靠在魏桐身上,却情不自禁地冲着康熙撒娇。   他已经习惯向魏桐与康熙如此撒娇了。   康熙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终究还是散去了身上的寒意,走近了几步,站到了魏桐面前,他接过了扑过来的小柯,自鼻中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今日,这件事情你要瞒我多久?”魏桐讪讪一笑,无法作答。   “既然知道有人针对于你,为何还乖乖跳了进去?为何不让陈茶陈宇二人同我禀报?”如果不是陈宇及时入宫,那现在他接到的消息,就是魏桐已经伏法认罪的消息!就算魏桐不允,也总有人会掰断他的手指签字画押!   魏桐目及康熙眉间阴郁的楚痛,骤然间仿佛被针扎一般,疼得他脸色苍白,不自觉语气凝滞,“是我不好。”他知道他对康熙的重要性的。人的一生,总会有些许牵绊,他于康熙,康熙于他亦如是。漫长的时光中,魏桐还有魏宁,还有朋友,还有陈肃,甚至此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朋友。然而对康熙来说,除了孝庄,就真真切切只余下一个魏桐了。   康熙抱着小柯,眼神温柔地看着这既肖似他,也极像魏桐的孩子。即使他知道刚才出去的几人心中满是怀疑,然而他却更加高兴。   这仿佛便是他们两人的孩子。   而看着魏桐脸上话语的后怕,他是真的怕了。   吻轻柔地落在了魏桐唇上,很轻,也快得几乎没法反应过来。康熙看着后知后觉退后了好几步的魏桐,视线在他发红的耳尖上流连了许久,漫不经心地道:“我不逼你,然而你也别拿命来吓我,以后若是如此,我可连宫门都不想让你出。”   魏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吻,在这之后的后退都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尴尬又无奈,捂在脸上的手在放下来之后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康熙轻笑出声,低低的笑意十分舒心。他把小柯重新交给了魏桐,弯腰跟小柯说了些什么,又站起来看着魏桐,“我知道你的纠葛,也知道你的心结。”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柔和的话语中却透露着无限森冷,这让魏桐下意识拉住康熙的袖子。康熙笑着又偷袭了魏桐,看着猝不及防被他亲吻到耳垂的魏桐瞬间红起来的脸颊,朗笑着离开。   魏桐站在堂中无奈地单手捂住脸,背后的牌匾上“明镜高悬”四个字仿佛在嘲笑着他刚才的行径,却让魏桐更加心惊刚才康熙的话语,透露着无数肃杀。 第74章   “奉天承运,诏曰——三等侍卫魏桐替朕分忧,削藩中功劳甚大,助益颇多,朕心甚慰。特晋升魏桐为一等侍卫,赏黄马褂,黄金万两,并赐园林一座,钦此!”   清晨,在第一道光辉将将冲破云雾之时,太监略带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竟是梁九功亲自而来。彼时正是魏桐轮值的时候,整个院子的人都已经起来,夜班的人也刚刚踏入院门,在听到梁九功到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想到是为了何事。而魏桐在察觉到梁九功的视线隐晦的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心里一毛。   梁九功不骄不躁地展开了圣旨,面对着跪倒一地的黄马褂,说出了如上的圣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魏桐起身接旨的时候,在这样一个短短的片段中已经同梁九功眼神厮杀地了数次。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呆着,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这是没事找事干?】   魏桐装傻中。   【皇上都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在重臣面前怒斥构陷的行径,把人给吓个够呛,原来是为了你造势。】   魏桐装傻中。   【今日朝会之上,连明相都讨不到好处,被斥责之后还罚俸禄,就为了你现在这个小小的侍卫,你就不能给自己找点安稳的事情?】   ……魏桐继续装傻中。   索性两个人也就打了照面,在魏桐接旨之后,梁九功就径直回去了。只不过魏桐能看得出来他可是被他气得够呛了。无奈摇摇头,他知道梁九功是为了他好,就像最开始的时候误会他跟康熙的关系,也是明里暗里的跟他暗示让他要早点找到退路。   他拿着圣旨刚转身,一下子就被布达从身后抱住,“啊啊啊啊啊魏桐你居然落跑,一下子就晋升为一等侍卫了,升得比我还快!而且圣旨上说的事情,你居然从来都不透露,太不是兄弟了。”圣旨上虽然说得模糊,但是魏桐知道第一件事指的是魏氏,第二件事倒也表示得清楚,只不过他从来没打算以此邀功,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公布出来。他拍了拍布达,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哪里值得说道?”   布达跳到他面前来,背着手摇摇头,很是不满:“怎么能够这么说,这可是大事。撤藩这事是朝廷重事,你竟然也在里头有所助益,怎么不叫人惊讶欣喜,不行不行,不说完,你可就别想走了!”显然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大家年岁相同,又都是习武少年,性情都比较豪爽,当即就有几个聚到了魏桐身边。魏桐无奈之下只得简单地讲了一遍,具体的事情可是一件都没有讲清楚,而后在不经意间从圈子里挤了出来,如同游鱼一般一下子溜走了。   其实魏氏跟耿精忠这件事情,魏桐没想到康熙会以此来升官,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先是圣驾驾临刑部,后又是赏赐加身,康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对魏桐的重视。   不过捏着手里头的圣旨,魏桐心里不禁想到了康熙,也想到了魏宁。康熙离开之后,魏桐带着小柯立刻回了魏府,见到了先行一步离开的魏宁。陆大站在旁边不停说道:“老爷,他们是直接闯进来的,无论小的怎么说都不肯出去……”魏桐笑着止住了陆大的话头,说了一句:“没事的,这是我妹妹。”   魏宁早已经忍不住扑了过来,靠在他怀里哭得难以自制。   魏桐抱着妹妹瘦弱的肩膀,眼里也带着点点泪光,终究是压制了下来,轻声劝道:“我的妹妹那么漂亮,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哥哥可就伤心极了。”魏宁在大哭之后,情绪算是安稳了些许,哽咽着说道:“这么多年不见,哥哥受了这么多苦,我却一直没有在你身边陪着你,反而是沉浸在不知所谓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延误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该。”   两人都同样的难受,却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只要想到魏宁这些年都在痛苦中度日,魏桐就觉得心眼发酸,十分难受。   他温柔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世事如此,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能相见也是幸事,不要再拘泥于之前的事情了,放开来,好好看着以后,也就没事了。”而后他抬眼看着站在不远处一直温情脉脉看着魏宁的男子,从他身上魏桐察觉出了他对魏宁的关切。   即使已经从康熙的密报中知道这个人是谁,魏桐还是低下头去看着魏宁,“阿宁,这位是……”情绪稳定之后魏宁已经从魏桐怀里退开,即使两人是兄妹,但古代这种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下意识还是规避了。她泪眼茫茫抬起头来,看着陈淳,而后有些羞怯地说道:“哥哥,这位是我的夫君陈淳。”   即使知道是这个结局,魏桐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自己的妹妹是多好的人,十年不见,现在已是他人妇,想想就有点磨牙。   魏宁似乎是知道他的心意,扑哧一声笑出来,倒是大方了起来,拉着魏桐走到了陈淳面前,陈淳连忙见礼,“陈淳见过大哥。”魏宁白了他一眼,娇嗔说道:“还没过门呢,这哥哥就叫上了。”   魏桐心下一松,还未成婚洞房便罢。他原本便不是古代束缚的性子,也没有什么媒妁之言的要求,只要妹妹自己喜欢就可以了。至于陈淳,之前救她出宫,十年间又任着她多方维护她,魏桐心里也有些认可。不管再怎么样,古代对待一个二十四岁还未成婚的女子总是苛刻的,而陈淳一直守着她到了现在,也算是不错。   而在之后坐定下来,魏宁才向魏桐讲述了这些年的事情。   在魏桐出事之后,的确先后有赵河梁九功来给她说过此事。可是宫内浩浩荡荡的流言同无数描述魏桐死状的话语,终于还是压垮了那时年纪尚幼的魏宁。赵河梁九功迫于情况不可能说得明白,而她又如何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桐真的没有死去?种种事情压迫下,魏宁最终找上了陈淳,请她帮她出宫。   陈淳原本便是有这样的打算,一听之下大喜过望,两人寻了法子诈死出宫,一路到了云南。说到此处的时候,魏宁有些羞愧,“因为一直怨恨着哥哥在宫中被害死去的事情,因此在陈淳被人劝着去参军的时候,我是同意了的。”陈淳原本便是云南的探子,在撤出宫外之后原本是有机会脱身,然而最后还是重新扎入了这个漩涡。   云南败兵之后,魏宁被陈淳护着离开了云南,一路向着福建而去,因为福建有着明郑的存在。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是被了眼睛,总觉得皇上是害死哥哥的凶手,既然如此,这个朝廷便是罪大恶极。所以一门心思总是往着那些地方钻。直到几个月前被皇上的人找到之后,带来了哥哥的亲笔信,我才知道原来哥哥一直在世。”   “亲笔信?”魏桐愣住了,什么亲笔信?   魏宁被魏桐的话也惊惊呀住了,从袖口处取出了一封信,这封信一直被她贴身带着,“这难不成不是哥哥的字迹吗?”魏桐虽然没在魏宁面前写过字,但是偶尔送给她的东西还是夹杂着一两张纸条。虽然看过之后魏宁会立刻销毁,但是那渐渐进步的字迹风骨还是留在了记忆中,因此在看到字迹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免升起了一丝希望,因而才会没有抵抗地跟着回来。   魏桐拆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这的确是他每天都会出现在笔下的文字,然而他的的确确也没有写过这封信,就连魏宁出现的地方,也是康熙告诉他的……玄,魏桐心口一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轻声说道,“这不是我写的,不过,这的确是我写的。”魏宁不明白魏桐的意思,魏桐却不打算解释。   他把信还给魏宁,轻声说道:“你们就安心住下来吧,原本便是因我之过害你们奔波劳累,等到日子安定之后,再给你们举行婚礼,我的妹妹,总不能委屈了她。”   陈淳也是这个意思,他喜欢魏宁喜欢了十余年,风雨都过来了,总不是不能再等待的。更何况他现在无权无势,如果就这样娶了魏宁,也是委屈了她。   魏桐亲自把两人送到各自屋内去安歇之后,魏宁在犹豫了几许之后,转身便出了屋子去找陈淳。陈淳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魏桐去而复返,没想到打开门却看到了满脸担心的魏宁。他同魏宁相处了这么久,一下子便看出了魏宁现在心里一定十分慌张,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魏宁一向坚韧,陈淳生怕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魏桐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举动给他打上轻浮的标签,带着魏宁进来了。魏宁坐在椅上,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我总觉得,皇上对哥哥的态度,不太正常。”魏桐是什么身份,陈淳同魏宁心里都是清楚,若说最开始的时候魏桐跟康熙有什么主仆情谊这还好说,但是冒着危险从孝庄眼皮子底下抢人,千里迢迢寻到了魏宁,赦免了陈淳,又带着人回到了京城,更别说今日康熙为了魏桐亲临刑部……   魏宁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在有人带着他们疾驰,才会在早晨堪堪赶到,路上便有人同他们说了此事,又教她如何应对。只不过那女子的心理防线在见到真魏宁之后就被攻破,才会兵败如山倒,一下子都坦白了。   那是一个主子对奴才的态度吗?那简直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几近强势的保护笼罩着魏桐,而魏桐又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还有魏桐抱在手里,在他们谈话过程中一直恬静可爱沉睡着的孩子……那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虽然魏桐有介绍这是他收养的孩子,可是那孩子跟魏桐实在是太像太像了……   魏宁的担忧记挂,魏桐现在并不知道。在升任一等侍卫之后,魏桐该做的事情又大有不同。一等侍卫的人数并没有满额,但都是有真材实料的,一部分分管各等级的侍卫,一部分环绕在皇上身边保护皇上的安全。也自然是后一种人更容易得到皇上的重视亲赖,魏桐也被安排在其中。   把令牌与服饰更换之后,魏桐转身便碰到了纳兰性德。魏桐只觉得有些尴尬,按照梁九功的意思,今日朝会他父亲还因为他的关系被斥责,而看他身上的衣服,也正是升任了一等侍卫,以后要日日相处了。 第75章   那纳兰性德在最开始的尴尬之后,反倒是主动同魏桐交谈,“今后我们一起共事,可比以前亲近多了。”魏桐看着纳兰性德温声说道:“那以后请多有指教。”等到魏桐去报道的时候,恰好也是同纳兰性德分到了同个时辰轮换。一等侍卫共有60人,分布在各个重要的位置。而每两个一等侍卫带领着数十二三等侍卫负责保卫皇上的安全。   魏桐站在新的岗位上,站在了殿门之外。殿内是康熙,殿外是灼热的骄阳,而魏桐却觉得很安稳。虽然底下还是波涛汹涌,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总算是平静了一些。而魏桐跟纳兰性德的关系没有因为朝堂上明珠的关系变坏,反倒是日益渐进,不久之后,两人早已经兄弟相称。   一日纳兰同魏桐私底下喝酒之时才吐露实情,最开始的时候,他跟魏桐亲近是觉得魏桐是个君子,即使对上事情也会实打实的对付,不会如其他人一样动些小心眼。而之后真的对魏桐上心,则是在明珠开始对付他之后。   纳兰性德举着酒杯,在银辉下又一次饮完,轻声说道:“父亲汲汲营利,我无法改变。但是他居然会对你下手,实在是让我十分灰心。若是政敌也就罢了,但是你所做的事情,同他的利益,同他的立场又有什么干系,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要把你打入地狱?虽一直知道这些事情,但这官场污浊,却有我父亲的手笔,让我羞愧难当。”灼灼君子,醇香美酒,仅是一声叹息,便觉得万般无奈。   魏桐无法劝说些什么,他本身便是局中人,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纳兰性德也不是什么矫情的性子,略略说过之后也就不再谈及,反倒是说起了别的,聊着聊着,说到了最开始三等侍卫们对魏桐的排挤。他朗笑着说道:“这不过是他们嫉妒罢了,哪里是因为什么文武之分。你看看这些侍卫们,除了真正有抱负的,哪一个真的登上了二等侍卫?皇上是何等人物又哪里会看不出来?”   侍卫处成为某些达官贵人子弟的晋升之处,皇上又怎会不知道。只是这到底是帝皇的近身之所,有没有能力,还是会有所分别的。能近皇帝身前,无不是他较为信任之人。“如同魏兄,皇上定然是看重你的。他们只是看到了这点无法释怀罢了。这些个人里头,最后走出去官场为官的,可没有几个是真的进了军队,敢上战场。”纳兰性德的话倒是让魏桐看到了另一面,感慨人心莫测。   聊到深处,两人大醉酩酊,第二日值班的时候头疼欲裂,却在对视的时候又忍不住笑起来。而在下午,魏桐被康熙召入御书房。这还是魏桐回来之后第一次带着明面上的身份见康熙。   “卑职魏桐……”魏桐在进了御书房后,刚跪下,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康熙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凤之,你是打算气死我?你再说下去试试?”彼时房内只余下魏桐与梁九功,梁九功早已经装死站在了角落,魏桐看了一眼梁九功的位置,无奈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关系,是不可能真正瞒得过皇上身边亲近的侍从。   “玄,总该是要顾忌一下场合。”既然如此,如果再叫他皇上也定然是自己找死,魏桐索性放松了下来,径直地走到了康熙身边,没有看到身后梁九功几乎瞪出来的眼珠子。康熙的视线淡淡地穿过魏桐的肩膀扫过梁九功,梁九功顿时浑身发寒,一动不动。   “昨夜你偷喝了酒。”康熙心平气和地说道,魏桐踌躇了两下,犹豫着这难道是一个禁忌话题?而后又坦然了,“不,玄,我可没有偷喝,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喝酒。”康熙闻言,眼中似乎闪起了一小簇火苗,“你可还记得,你欠我一顿酒。”   魏桐怔然,想起他们曾经的喃喃私语,以及他以为他要死前说的话语,恳切地说道:“我当然是记得地。”如果今日康熙要他再同他喝酒,魏桐便是舍了这条命,也定要跟康熙痛痛快快地喝。   康熙在听到魏桐的回答之后,整个人像是沉静了许多,反倒没有继续在纠结这件事情,而是提起了其他事情。“前些日子你的事情虽然解决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会是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你?”魏桐揉揉额头,宿醉的后劲还在他身体里回荡,他咽了咽舌根的苦涩,轻声说道:“最明显的,当然是那几位。但是他们针对的原因其实很明白,虽然为官者不与民争利,但是每一个真正的大商人身后,怎么会不站着一个大官?如果魏氏继续发展,我同你不认识,很快也会被这些人蚕食殆尽的。”   “而明相虽然站了出来,但是他为的是江南那块商机,倒不是特地针对我。这样的下作手段,快准狠,几乎不留后路,总感觉不是明相的风格。”明相既然已经光明正大地站出来了,再弄这样的阴私手段,反而觉得是在作茧自缚。   “是索额图。”康熙嘴角含笑说道,却是对魏桐的赞赏。魏桐在回京之前从未接触过朝臣,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如此通透。在听到康熙的话语之后,魏桐骤然一惊,明珠跟索额图两个人的印象魏桐可还深深地记在脑海中,他有如何能耐够让这两人一同下手。   “哼,这两个平时争锋相对,遇到事情的时候倒是想到一块去了。”康熙的语气中带着薄怒,脸上的神情也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如果不是索额图聪明反被聪明误,绕了太多地线把自己给绕迷糊了,要查到是何人下手还得多花些时日。他害你受牢狱之苦,朕可不能轻易饶了他!”   “玄,索额图是太子的叔祖父,而他在平鳌拜,削三藩中又有功劳,你可不能重罚太过。”魏桐不是圣母,不会在自己受到伤害之后还想着给人求情。只是索额图同明珠现在在朝廷中十分重要,索额图尤甚,又是功臣,如果只是为了他一个侍卫责罚太过,反倒会让朝臣寒心。   康熙的手按在魏桐肩上,状似安抚,轻柔说道:“凤之,这你就错了。赏罚本来便是应当之事,索额图有功,我已经奖赏过,并在之后还会对他重用。但是他因为一己私利对你下手,这便该罚,且你觉得我会坐视不管?没有证据,可是对我而言,需要证据吗?”最后一句话,是靠在魏桐耳边悄声说着,吐出的温热气息不断拍打在魏桐的耳上,一下子便染红了。   魏桐最近已经有点习惯康熙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了,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站远几步咳嗽着说道:“你说的是,的确该罚。”康熙看着魏桐假正经的样子,禁不住低笑出声,低沉温和的笑声一下子安抚了所有的躁动,让魏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刚才不自觉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为何凤之从来都没有提及到皇祖母呢?”康熙在笑声之后的问句,让魏桐刹那间微僵在原处,即使魏桐并不怨恨孝庄,但是遥想起当初每一杖落在身上的痛苦,他便对她升不起什么好感。只不过,他无奈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即使太皇太后在里头动了什么手脚,也定然只在魏氏上推波助澜罢了。”即使孝庄再怎么不喜他,那样的计谋太过粗暴,也十分容易泄露魏桐最隐秘的身份。如果魏桐被人动刑,那么他曾经是宫人的身份也有可能被发现,由此牵扯出来的一整条线是孝庄不想看到的。   “你说的没错。”康熙若有所思,静静地说道。   “不过,”康熙话锋一转,“我曾经给你的免死金牌,你放在了何处?”面对康熙这样一百八十度大跳转的话头,魏桐差点没回过神来,“放在了府内。”   “那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直接给我出示它。出了什么事情我顶着,有什么麻烦我摆平,不要再让我在牢狱里见到你。”魏桐听到了康熙话语里深沉的无奈,讪笑着说道:“这也不是我自己找的,只是事情总是忍不住找上身来。”   康熙上上下下把魏桐看了一遍,啧啧摇头的样子,比起平时多了许多人味,魏桐随手一掌拍在康熙肩头的举动,让站在角落里的梁九功小小心肝差点都吓掉了。   梁九功在康熙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虽然知道魏桐跟康熙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十年前只不过是崭露头角,而之后魏桐就被迫出宫,销声匿迹。十年内,梁九功看着一日日愈发冷静自持帝王,看着他在政务上的铁血手段,毫不留情,完全不能再想到他还有一日会同十数岁年纪那般朗声大笑的模样。即使是对着他最疼爱的太子,康熙也从未有如此舒心的笑容。梁九功心里突然漫上来什么东西,却在骇然之下猛然盖住,怪不得……怪不得……他想着昨个儿皇贵妃娘娘那头若有若无的讯息,一下子掐断了所有的火苗,决定之后谨言慎行,不该做的事情什么都不做。 第76章   孝庄是否知道魏桐的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是知道的。皇上身边的侍卫那么多个,按理来说她也不可能一一去排查,但是康熙丝毫不掩饰的行径,让她知道是自然的。   慈宁宫内,她遣退了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人靠坐在背后的枕子上显得有些疲惫,这段时间孝庄的身体不太舒服,殿内总是弥漫着一股很浓郁的药味。苏沫儿端着药碗进来,看着殿内空无一人,眉头微蹙,漫步走到了孝庄身边,在旁边的小杌子上放下了药碗,她蹲下来给孝庄揉捏着腿。   孝庄发觉了苏沫儿进来了,睁眼便看到旁边的药碗,有些抗拒,跟个老小孩一样,“沫儿啊,这些个东西今日咱就不吃了,这身子骨比之前轻松多了,药吃多了也不好。”苏沫儿柔和地说道:“太皇太后,那可不行,除非御医说您不用再喝药了,不然这药您还是得喝,不然皇上心里也是会难过的。”   这话一出口,苏沫儿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段时间慈宁宫几乎都没提起过这件事情。不过她依旧不动神色,“您都知道,皇上年轻,有时候做错了事情,您在旁边看着也是皇上的福气,可不能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孝庄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敲打着桌面,最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苏沫儿看出她心中有气,但还是忙不迭地把蜜饯递给孝庄。孝庄取过帕子擦拭了嘴角,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沫儿。”   “沫儿啊,皇上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幼鸟,而是在天上翱翔的雄鹰,哀家说的话,他是听不进去了。”苏沫儿听着哀家二字的时候,就知道太皇太后现在心里情绪也微有起伏,也知道皇上听不进去的事情,是哪件事情。   “太皇太后,奴婢觉得,之前那件事情,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些?皇上虽然有些许不雅的癖好,但是都没有摆到明面上去,也没有玩弄他人,这是不是……”苏沫儿的话说到最后头的时候,有些许迟疑。苏沫儿的身份不同一般,这种话也只有有她说出来,孝庄才不会真正的动怒。   “作为皇上,玄烨持身不正,之后又有何脸面去说他人?”孝庄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我也着实没有想到,他竟然隐忍了这些年,几乎没有露出破绽,也怪不得十年前能偷天换日了,真是……”说到后头的时候,她竟有些赞赏。但是转念想到康熙已经近一年没有踏入后宫,这神色又渐渐转利,虽然现在康熙膝下有十一个儿子六个女儿,但是多子多福总是不嫌弃的。   “奴婢总算是知道,为何前些年岁,皇上暗地里派人去折腾那些东西了,原来是为了保佑有孕。”苏沫儿忽而想起了些什么,轻声说道。现在宫中还有三个怀胎七八月的宫嫔,但是在他们怀上之后,皇上再也没有踏入过后宫了。就算去走走,也只是看看孩子,再也没有留宿过宫殿。   “他啊,看起来,还真是一个痴情种。”孝庄虽然如是说着,但是这心里还是犹豫了几分。到底是年数大了,她在心里嗤笑摇头,这心难不成也软了?   “皇上驾到——”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过不多时,康熙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显得神采奕奕,身上的衣物表明人是刚从朝上回来的。苏麻拉姑端着东西悄声下去了,留下静谧的空间给予这祖孙二人。   “皇祖母身体可还安好?御医的医案孙儿已经看过,如果有什么不适,孙儿立刻让他们换过。”康熙沉声说道,有种如果孝庄出了事情,就要把太医院给砍了的意思,让孝庄不禁笑出了声,“哪里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哀家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药也差不多可以停了。”康熙虽然笑着,但是意见却是跟苏麻拉姑一般,还是得御医看完之后才可以撤药。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好,也比较放松,然而彼此之间都知道,今日绝对不仅于此。果不其然,还是康熙主动先先开口了。孝庄毕竟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不仅仅只是一个祖母,更是他最开始皇帝之路的引导者,康熙对她是又敬又爱。“皇祖母,孙儿知道皇祖母记挂孙儿,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望皇祖母能够谅解,不要再追究下去。孙儿心意已决,不会再更改了。”   “心意已决,皇帝,你看看天下,再给哀家说说心意已决是何意!”   “皇祖母,孙儿,不欠这天下什么。”   从前,孝庄就最喜欢康熙这双眼睛,因为在里头,她不禁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天下。但是现在,时隔十几年,孝庄又一次像从前那样认真望去的时候,却再也看不清楚里头到底夹杂着什么东西了。   “皇祖母最开始认为魏桐谄媚,不敬上下尊卑,忘却身份。那顿杖责是打在了他身上,但是每一笔孙儿都记得,因为那是证明孙儿无能的罪证!如今,魏桐踏踏实实地靠着自己的能力取得了今日的身份,皇祖母又为何不允呢?”康熙低沉着声音说道,他并不是想要孝庄赞同他们的事情,只是不要再否定这一切,并因此责怪魏桐。   “那还不若最开始那般!”孝庄叹息说道。就像苏沫儿说的那样,如果康熙只是喜欢一个男宠,那么就算是魏桐,那孝庄也就忍了。可是康熙表现出来的,却不仅仅只是喜欢这么简单。“这件事情,你计划了多久。”   “孙儿没有计划,只是顺其自然罢了。”康熙含笑说道,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魏桐会绽放出如此的光芒。魏氏的出现让民间对粮价少了许多怨气,对耿精忠的劝说让撤藩的压力大大减少,在塞北的献策让康熙看到了更远的东西,更别说昨个刚从海外回来的轮船,带来了一个让康熙都为之动容的消息。   “罢了罢了,这件事情,哀家暂时不会去理会,但是皇帝,若是因此延误了些什么东西,哀家是绝对不会手软的。”太皇太后终究还是让步了,但也仅仅是暂时的,如果魏桐真的产生了什么影响,那她的后手,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康熙朗声大笑,“那孙儿,便先谢过皇祖母了。”   康熙离开之后,苏沫儿重新再进来的时候,孝庄已经站了起来,在殿内慢慢走动着,苏沫儿连忙几步上前扶住了孝庄,轻声说道:“太皇太后,您怎么了?”怎么脸上看起来这么沉重。   “沫儿啊,等过段时间,把魏桐叫过来给哀家看看。”孝庄的话让苏沫儿微怔,而后轻笑着说道:“太皇太后还是心软了啊。”如果不是态度有些松动,孝庄是绝对不会见魏桐的。孝庄摇摇头,她倒也不是心软,只是康熙既然能够为了魏桐此人放下一切,那她倒是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如何了。   苏沫儿在旁边偷笑着,太皇太后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实际上到底还是心软的。而皇上也确确实实不再是以前那个还需要倚靠的小皇帝,他现在便是天下的倚靠,苏沫儿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两位天下最尊贵的人生起什么争执,以至于无法挽回。   魏桐现在还不知道他前头还有事情在等着他,在御书房见过康熙之后,第二天他又一次被康熙招进去了。纳兰性德抬眼看了他一下,嘴角含笑,像是在说着,看他说得没错吧,皇上是看重他的。   魏桐顺着传口信的人一起进去,只见那个人低声说道:“魏大人,待会进去的时候您可小心点,明相跟索额图大人都在呢。”魏桐微怔,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再又一次看到他侧脸的时候,他想了起来,原来是梁九功的那个小徒弟小三子。他轻声笑道:“原来是你,刚才都差点认不出来。”   小三子没想到魏桐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隐瞒。他带着微微讶异,“大人,您为何……”   “这又不是一件难以开口的事情。事实就是如此,又何须去掩盖它?”况且真正能知道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剩下的人……魏桐对康熙是放心的,既然他会让他重新回来,那么定然已经做好了十足的打算。能知道的自然就知道着了,不该知道的人自然是永远都开不了口的。   等到小三子给魏桐推开殿门,魏桐昂首走进去的时候,屋内的的确确站着不少身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魏桐无视了落在他身上的诸多视线,径直地跪下行礼,声音清朗,让背着手站在阶上的康熙转过身来,“原来是凤之,快些起来吧。”   即使是康熙传唤,但是无需奏报就能直接面圣,这样的殊荣朝中也仅有几个,何时竟会落到一个侍卫身上?面对魏桐,他们最开始心里的计量,怕是不够用了。 第77章   猜忌,怀疑,诧异,蔑视……   这样的视线落在魏桐身上,魏桐却没有任何感觉。今日康熙叫他来此是为何何事,他心里虽然有疑虑,但却完全不担心,总归不会害他。   “凤之,之前你曾经同朕商讨过关于军中士兵思乡之事,朕已经同几位大人商讨过,他们想要直接同你商讨,朕便把你叫过来了。”康熙温言地给魏桐解释,魏桐才知道是为了何事。他拱手说道:“卑职知晓。”   “魏桐,此事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你又如何能保证,这整个过程中不会出现纰漏?”康熙的话音刚落,索额图便已经开口问道,前段时间他刚被皇上责罚过,没想到今日又是这个魏桐。   魏桐说道:“大人,此事本就是为了缓解士兵的思乡情绪,如靠近内地之处的士兵自然在休整之时可以拜托他人,但是在边疆塞北之处的军人却十年不得一见,因而才萌发了这样的想法。魏氏本身便是遍布各处的米铺,更有其他的店铺,如果在情况许可的情况下由专人为战士们写好书信,并由收集挑拣出来,由米铺每次运粮时随着各地的车队到达各处分散出去,也可节省许多人力物力。”虽然魏桐并没有正面回答索额图的问题,但是在话语中也基本说了自己的想法。   有人沉吟,有人思索,更有人出言问道:“魏桐,魏氏本来便是皇上派你负责,可是现在民间却从未有人知晓此事,更没有皇家的威名,此事又是何解?”   “官不与民争利本来便是朝廷律法,卑职最开始也并不是官员,因而也没什么不妥之处。而市场本来便有自己的流动规律,朝廷更应该做的是站在监督的立场上去负责,打压高价,扶持低价,稳定价格,让民众信服。因此魏氏是官家,这件事情并不是很必要让人知晓。”   “哼,我看你是打算笼络民心罢了。”户部尚书伊桑阿出言讽刺,他从一开始便不喜魏桐,朝堂上多次斥责其狼子野心,即便是现在,心里的想法也没有改变。   “这是朕的意见,有何不妥?”就在魏桐要回答之时,康熙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对魏桐的维护之情。   “臣等不敢。”康熙动怒,自然无人敢说些什么,齐齐躬身告罪。   他站起身来,气势压迫之下,无人敢有什么动作。康熙锐利双眼看着阶下众人,语气冷凝,“朕要你们过来,是为了商讨要事,要只是为了胡搅蛮缠,那就给朕滚回去!”   被康熙的语言威慑,再没有针对魏氏的言论,老老实实都聚焦在军信这件事情上。   “既然如此,那又如何保证军中机密不会被泄露出去,虽然魏侍卫是一片好心,可若是出了事情,那可是大大的不妥了。”   “因而才会命专人负责撰写书信,在写信的时候自然规避了这些风险。撰写书信的人是由朝廷培养,已经考虑到忠心的问题。”   “忠心?你难道能够保证一个人能够永远都是忠心耿耿的?”   “那大人又是如何保证自己的忠心耿耿?”   “你!!!!”   “运送的队伍又如何解决?军信本来不同一般,若只是靠着所谓米铺的队伍,如何能够保证安全?”   “魏氏米铺每一个车队都至少有三位以上的一等高手在护卫,除此之外更有二三十个随同护卫,只要不是故意探知了路线,即便是山贼也无碍。”言下之意,自然是清楚的。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魏桐同在场的众人争辩了多回,而除了刚刚的干预之外,康熙便再也没有开口,只是嘴角含笑看着场下的局面,等到魏桐把人辩驳到无话可说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那么,爱卿们可还有什么异议?”   “臣没有异议。”首先开口的人是兵部尚书折尔肯,他虽然上任的时间不长,但是他毕竟是名义上负责军事的人,他先开口,在某些人眼里便已经是大势已去。折尔肯原本也是抨击魏桐的人之一,只不过就事论事,这件事情上他的确看到了好处,既然如此,他没有阻止的理由。   “臣等附议。”余下接二连三的话语,已经表明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之后的后续事情,由魏桐跟兵部联系,户部拨银子。余下事情之后再谈,除了魏桐,都退下去吧。”   “遵旨——”   折尔肯同明珠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他身后,门被缓缓地关上的瞬间,他们听到了康熙温和的声音,“站了许久累了吧,还不快点坐下。”这般体贴温和的样子,宛若不是他们熟悉的帝皇。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沉重,他们之前似乎真的是走错了一步棋,皇上对魏桐此人是如此重视厚爱,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手。   魏桐在人离开之后,无奈地看着康熙,“你原本可以先跟我说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过来,言语激烈之下都不知道得罪多少个人了。”康熙让人坐下,呵呵直笑,“若是提前告诉了你,今日我可就见不到凤之如此锋芒毕露的模样了。”   “人总是自己揣着着自己的心思,如果不能尽数说服这些朝廷重臣,就算是在实施的时候也会遇到难事。”更何况,就算明面上说服了,谁又知道他们内心是如何想的。魏桐的担忧康熙也知道,他轻声说道:“世事皆是如此,就算他们不允又如何。看到好处的无不是想强插一手,我可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魏桐惊觉康熙的话语中的狠戾,但下刻又觉得理所应当。康熙从不是滥杀之人,也不是残忍暴君,那么一个帝王的威慑又有什么可以置喙的地方?从最开始认识康熙的时候,他便已经是这样的人了。   康熙察觉到了魏桐那下意思的反应,眼眸也随着他的动作闪动了两下,语气又轻柔了三分,“你怕我?”骤然听到这三个字,魏桐先是不解,而后有些诧异,在察觉到康熙柔和话语下暗藏的波涛,哑然失笑。他没有回答康熙的话,反而是说了一句,“玄烨,最开始的时候,你所谓的放我出宫,说让我不要再出现,其实根本就已经打算好了吧。”真是没有一句真话……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构想好了。   “当然。”康熙轻笑一声,附在魏桐耳边说道,那笑声一下子溜到了魏桐的耳朵里头,温柔地打滚。   魏桐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思,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跟男人谈过恋爱的人,能够承认他有那么点喜欢康熙已经是他的极限。当康熙每一次的举动,都在轻柔地推着他又往前一步的时候,仿佛有窃窃私语在耳边喃喃:不用担心。而他只能够庆幸,曾经的意识一直在紧紧拉着他的理智,绷紧着每一根松缓的神经。   他知道康熙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但是……   “我没有怕过你。”   但是最后魏桐只能够给出这样的回应。他深刻地记得历史,记得太子,记得雍正,记得九子夺嫡,记得后宫风云……无不是在跟他诉说着一代帝王的历史,无不是在告诫着他不要跨出这一步。真的陷入漩涡的时候,哪里有什么时间纠结自己是不是优柔寡断。   康熙看着魏桐的每一分每一寸的动摇,又看着他最后把所有的都封锁,化作那个冷静自持的凤之。   这就是魏桐,他低声叹息之后,拍拍魏桐的肩膀站起身来,“明面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军信的事情也已经定下。我记得陈肃已经快要进京了,不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担着,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记得跟我说。”军信的事情本来就只是一个尝试,在尝试中遇到什么问题都是有可能,康熙可不希望魏桐一力承当。   压力骤然离去,魏桐还有些茫然,下意识便回答:“我知道。”康熙今日本便是为了给魏桐造势,让人知晓魏桐本身的能力,更让人看到了皇帝的恩宠。绕这么一大个圈子,便是为了之后魏桐在朝廷上更容易立足。魏桐无权无势,如果按着之前的路线走,不知道还会遭遇到多少的谋算。   在魏桐离开之后,康熙背着手看着夕阳挥洒下的金芒,心里却一直在回想着刚才魏桐那少有失措的模样。许久之后低笑出声,笑声中的肆意快活让梁九功心中存疑,却完全不敢出声。   凤之啊凤之,即使百般拒绝,可那样的动摇却让康熙更加移不开眼睛。十几年了,即使面对鳌拜也没有如此耐心的康熙,已经等了十几年了。看到曙光的时候,又怎能不开怀,不欣喜呢? 第78章   魏桐在接受了军信此事之后不久,陈肃赶回了京城。   他被派去江南的时候是冬天,现在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盛夏的尾声,晒黑的肤色带着阳光的偏爱,冲着魏桐露齿笑道:“好久不见。”魏桐几步走到陈肃面前,拍着他的肩膀朗声说道:“你若是再不回来,我都想写信给阿辰是不是把你给扣留了。”   “哈哈哈,他恨不得赶紧把我给踹出去。”陈肃轻声说道,他每次过去的时候就是需要查账的时候,即使是后来喜欢上经商的阿辰也完全受不了每一次重新掀开厚重的账本时堆积的恐惧。而且这一次他回去本来就是为了把陈家跟魏氏真正的分离开来,阿辰虽然理解他透露出来的些许消息,但是真正要撕掰开还是有点难度,因此花费了许多时间也只是暂时摆平了,私底下还在继续排查。   魏桐虽然知道与陈氏合作本来便有点与虎谋皮的意味,但是如果陈氏不想自找死路,现在抽身离开才是最好的决定,不然为了事情能够推行,就算是有阿辰的成分在,陈家也不一定能够留下来。   迎着陈肃进来,魏宁在下人的引领下也带着小柯过来了。男女授受不亲,但是陈肃对魏桐来说不是一般的朋友,魏桐想着好歹让两人见见,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情找人的时候也不至于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在给两人介绍了之后,魏宁很快就抱着小柯去后院了。自从魏宁来了之后,小柯赖在魏宁跟陆妈妈身上的时候就更多了,虽然只要是魏桐回来就一定要同他一起睡觉,这让魏桐有那么一小丢丢失宠的感觉。   陈肃看着魏宁手里头的孩子,眼神带着诧异,又仔仔细细把魏桐给看了一遍,“那是你的孩子?”显然他的视力已经足以看清楚那个孩子的相貌跟魏桐有多相似。陈肃是知道魏桐的身体状况,他会诧异是正常的。他引着陈肃在旁边坐下,“的确是我的孩子。”小柯从某方面来说,的确是魏桐的孩子。虽然对这件事情很好奇,但是陈肃忍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敢再说下去。魏桐笑了笑,也没主动说,小柯的身份存疑,太过引人关注不好。   这个话题在之后很快就销声匿迹,陈肃跟魏桐讲述了在江南的经历。果不其然,即使有阿辰在,陈家也不是很容易撕下来的,上蹦下跳戏很多,虽然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但是陈肃依旧怀疑私底下还是会有人要动手。魏桐笑着说道:“这当然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舍得这么快就放手。”   陈肃疑惑道:“你看起来早就知道有这个结果,为何最开始的时候还要同陈家合作?”这个问题陈肃曾经问过魏桐,但是魏桐的回答跟现在这个状况又有一些差别,陈肃有些不理解。魏桐把案几上的茶盏端起来,掀起茶盖拂了拂茶叶,轻嗅着那淡淡的茶香,含笑说道:“如果最开始不跟陈家合作,魏氏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壮大。魏氏身后本来就没有实在的官场之人,没有陈家,现在最多也就在江南那块地方转悠。”   “罢了,你做的事情我向来是看不懂。”而魏桐的解释他也是听不懂,只要照做就是。此事完结之后,魏桐让陈肃赶紧回去休息,虽然军信的事情重要,但也不急在一时。他跟户部兵部还没商讨完诸多事宜,在没弄清楚前还不能开始。把人送走之后,魏桐转身回了自己屋子,刚在书房坐下的时候,魏宁带着绿豆汤来找魏桐了,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屁孩。   小柯在见到魏桐的时候笑得咧开了嘴,在魏宁让人放下碗的时候,他也挣扎着要下来。魏宁面露犹豫,看起来是有些担心他的小胳膊小腿,但最终还是放小柯下来。小柯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摇摇晃晃朝魏桐那边走去。魏桐惊喜的站了起来,在书桌旁边蹲下来。小柯笑咯咯地走完了最后几步,一下子扑到了魏桐怀里,小小声说道:“桐桐,想你。”   魏桐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也小声说道:“桐桐也想你。”跟小柯在一起久了,魏桐也习惯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叠词了。随着年岁渐长,小柯开始成熟,但是这个小习惯还是留了下来。颠了颠孩子顺带捏了捏小屁屁,冲着魏宁说道:“这些事情你也不要自己做了,小心伤手。”魏宁端过来的东西,几乎就没有不是亲手做的,魏桐虽然心暖,但也心疼。   魏宁略带腼腆地说道:“从来未给哥哥做过什么,每次都是哥哥为我做些什么。这只是小事,哥哥就不要在意了。”魏桐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温和地笑了起来,“你不必如此,大哥保护妹妹本来就是该做的事情。要是陈淳知道了,可不得心疼得来找我这个哥哥算账。”   魏宁被魏桐这句话揶揄得不自觉脸上飞红,别过脸去说道:“他若是如此,也不必他进门了,哥哥尽数赶他出去吧。”陈淳在被赦免之后,自然是无事了。在来到京城之后,总不能让魏宁嫁给白身的他,因而最后还是走了路子去做了一个八品典仪,一点一点慢慢爬。   面对妹妹,魏桐可舍不得让她难堪,转身把绿豆汤给喝了。因为在军中的习惯,魏桐喝的时候连嚼都没嚼,一下子都给吞了下去,让魏宁有些小愤愤,“哥,我都说过多少回了,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这样子,太容易伤胃了。”魏桐讪讪地放了下来,闪身到书桌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嗯,我下次就记得了。”   “你上次也这么说!”显然宁妹妹还记得上一次哥哥的忽悠。   小柯靠在魏桐的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两个人的你来我往,把小脸蛋埋在魏桐怀里闷笑,被魏桐不着痕迹地打了好几下肉肉的屁股蛋。   结果晚上睡着之后,魏桐被眼前突然出现地孩子给吓了一跳。一把拽起了被子把小身子包裹在被子里,魏桐无语地说道:“既然你能够进来了,怎么不给自己变一个衣服,要是着凉了怎么办?”小柯笑呵呵地挣出白嫩嫩的小脚丫,撒娇道:“桐桐不会让我着凉的。”又爱娇地蹭蹭魏桐的胸口,靠着不动了。   过不多时,康熙出现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听见动静看过来的两人神似的面孔,熟悉的眉眼让他不自觉也弯了弯眉眼,“小柯。”他轻轻叫了一声,小柯登时从包裹着他的被子里伸出小手,拉住了康熙伸过来的宽厚手掌,眼睛都弯成一条线,“玄玄,你来啦。”顺着这个姿势坐了下来,康熙的膝盖刚好碰到了魏桐的大腿。   小柯坐在两人中间显得很开心,但也不打扰两个人的说话。不过因着两人关于公事的问题大多是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说完了,两人在聊了两句之后很快就转到了小柯身上。   “他什么时候变成人形的?”康熙抱着小柯,显然姿势有些僵硬。魏桐憋着闷笑给康熙调整姿势,一边说道:“在一个半月前,刚好是陷害案的前段时间。”   “为何不告诉我?”这个问题魏桐还真回答不出来,到现在他都觉得当初自己是不是被人一棍子打懵了才会做出这个决定。而他当时的那段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不适合跟玄和盘托出,现在跟康熙的关系已经够乱的,再火上浇油不是岂不是自己找死。面对魏桐的沉默,康熙也没有一定要逼他回应的打算,只不过给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而后又重新看着小柯,轻声说道:“小柯,你知道桐桐为什么不想跟我说吗?”   小柯一下子就把魏桐给出卖了,看起来这十年卖魏桐卖得十分顺溜,两人就听到小柯甜甜地小嗓子说道:“因为桐桐不喜欢啊。玄有好多好多人陪着,还有孩子,可是桐桐只有小柯一只兽。如果换做是小柯,也会选择桐桐,才不要那么多人分着的玄玄呢。”虽然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魏桐在听到小柯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心提到了嗓子眼,在脑子里上演十大酷刑绝对会让小柯欲死欲仙。   康熙显然也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情上头去了。而他在想到这件事情上的时候,先是微怔,而后却是笑了起来。那嘴角的笑意不含半点阴霾,显得十分舒心。魏桐看着十分不爽,心里手里都痒痒的,要不是顾忌着康熙手上还有个孩子,直接一掌就打过去了。当然即使如此,魏桐还是狠狠地给了康熙一拳,看着他蹙眉的模样,应该挺疼。魏桐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因为他手也挺疼的。   “我不是笑话你,凤之。我是真的开心。”康熙忍着疼含笑着说道,“曾经我以为,你的心难以撬开,不管是十年,二十年,我都愿意等着。若不是你一退再退,可能太子之后,便再也没有那么多子嗣出现。”如果不是孝庄给予的沉重打击,让康熙知晓自己依旧还未脱离掌握之中,以当时康熙的心理,他的的确确能干得出不近后宫的事情。   魏桐淡声说道:“这本来就是帝皇的责任,有什么好指责的。”   “当时不可以推卸,但是我现在可以。”康熙轻轻顺着小柯的背脊,轻声说道。   ……魏桐在几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夹杂着诧异与震撼。他蹙眉,脸色显得有些焦躁,“玄烨,你这是何意?”他原本下意识是想说他疯了,但是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又吞了下去。   “皇家要求多子多福,按着父皇的数目,我已经不知道多了多少,拿这个再来要求我,未免太过可笑且不近人情了。”   “可是那些女子呢?深宫中,那些生育儿女的,未生育儿女的,又何其无辜?”   “凤之,这些女子之所以会被送进宫,不是因为皇家需要他们,而是他们的家族需要她们巩固地位。这份罪责或许在你看来太过,但这只不过是利益罢了。这样的是非黑白虽然是正确的,但也太过脆弱难以保护。”   康熙说出的话语,让魏桐有些发寒。前些日子康熙还问过他怕不怕他,他记得那个时候他的回答。但是今日康熙又一次赤裸裸的把自己的想法摆到了魏桐面前,更加冷血,更加毫不留情。这让魏桐想起了在塞北的厮杀,即使是压倒性的战争,在谋算的过程中还是会为了大义牺牲小义。这两种做法截然不同,但是在此时却不知为何被魏桐想到了一处。   他沉默地叹了口气,打算转开这个话题。但是康熙却不想再看着他逃开去,一只手抱住了小柯,另一只手却强硬地拉住了魏桐,沉声说道:“凤之,不管是皇祖母也好,后宫女子也罢,都无所谓。这天下的议论,是天下人的事情。你曾说你只愿一双人,我何尝又不是如此念想?”前头的路途再难,都苦熬不过魏桐的推拒。   “百年匆匆去,还须惜今朝。世事无常,不去做又怎会知晓可不可以?我们已经错过了第一个十年了。”   即使到魏桐清醒,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之时,魏桐的耳边都反复地回荡着康熙的话语,他搂着小柯滑溜溜的小身子发呆,而头顶上因为睡眠而微翘起来的一小撮头发直挺挺地立着,整个人显得有些迷茫。   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啊!想了半天,魏桐难得想爆粗口,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有被人追着要回应的时候。早在去势之时,他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封锁了这个可能性。到了古代还想着甜甜蜜蜜谈场恋爱本来就是自己招罪,跟康熙的感情的确是意料之外。若真的要在一起……魏桐只知道,今日这把名为动摇的铲子又铲走了不少根深蒂固的泥土,一点,又一点挖坑。   “小柯,玄烨是个混球。”   “嗯,没错。”小柯早就醒了,挥着小拳头给魏桐助阵。 第79章   康熙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强求,实则步步紧逼,恨不得当即便把人生吞活剥恶狠狠吞下肚,把人永远禁锢在身边。他从来不是大方的人,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若不是知晓魏桐是何心性,早在初始,或是强硬,或是诱惑,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那人能够留下来便足矣。   魏桐未尝不知道康熙是何性子,跟康熙的来往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如同站在悬崖上的铁索链上,每一步都带着坠落的危险,只不过这危险他甘之如饴。知己多么难求,便是在前世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遇上,为了知己而死,从来不是什么难事。而之后的种种变迁只能说是无法控制,然而让魏桐来选择,他不会后悔。   走错了一步,却不足以否定之前的种种。而这一步到底是不是真的走错了,也只能由时间来衡量……他们没有判决的权力。   虽然情感上有些麻烦,但是日子还是照样的过。正在魏桐忙碌着军信的事情,并看着事情开始步入正轨的时候,前段时间出海的船队有消息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朝臣瞩目的地方,虽然全都交由工部负责,但是私底下康熙已经准备再重新建立个机构负责此事。   信件中说道,发现我朝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品皆是畅销之物,所到之处无不哄抢,奏请朝廷增派船只过去。当时在朝会上便引起一阵喧哗,交易的金额更是让朝臣难以相信。明朝七下西洋的美名他们也不是不知晓,然而他们认为那时大费周折,空耗国力,实在是不能苟同,更加上倭寇与明朝余孽时常进犯海境,恨不得直接就把海门给锁上。这样的消息,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大刺激。   正值此时,康熙把门外站着的魏桐给叫了进来,让他给犹有疑惑的朝臣们解释。魏桐本是不愿意如此大出风头,但是康熙的意思他清楚,而且看着某些人犹如吃了毒药一般的神情,他莫名舒心,当即朗声说着出海的得益。面对着那些关于引来外敌的质疑声,他如是说道:“我朝从未进犯沙俄,然沙俄却时时骚扰边境。我朝从未窥伺寇国,然倭寇侵扰甚多。难不成依照大人的意思,我等为了尚不知何处的敌人,便要舍弃眼前的利益?更何况,即使不主动出击,西方诸国也早有使者来朝,在他们尽情学习着我朝的时候,我等却连西方诸国如何都不知晓,怎能称得上知己知彼?”   明珠在众人攻讦魏桐的时候,一直沉吟没有发表意见,等到魏桐此番话了之后,他忽而出声:“以你之见,此举无过,反而是有功?海上波涛汹涌,无法预料,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难以及时回旋,那该如何?”   魏桐沉着应答:“明相,如果我等愿意放下架子,去询问那些从西方而来的传道士,便能够知晓如今西方已有强大的海上军队,能于狂风暴雨中穿梭海峡,在迷雾中辨别方向,我朝的舰队可否做到如此?若是固步自封,只以为关闭海门便能阻止入侵,那岂不是太过可笑?我朝国土辽阔,繁荣昌盛,正是肥美的肉块!”   康熙端坐在殿堂上,听着魏桐这番言论禁不住露出了笑意,这些话魏桐曾与他说过无数次,而康熙也不是没有放在眼里。只不过他虽是皇帝,却不能把朝廷当做一言堂,习惯了就无法扭转,朝臣的意见还是有可取之处。也正因为如此,他拖到去年才开始着手这件事情。然这件事情几乎是魏桐一力撑起,康熙怎能让他人独占鳌头。   魏桐的言论犹如炸开的沸水,一下子激起不少人的愤愤之情,纷纷下场怼魏桐。魏桐来者不拒,谈笑风生。而引起这场谈论高潮的明珠却一下子看透了魏桐的意思,不禁心惊,思来想去,竟觉得魏桐的话语虽然惊人,却含着不少道理。在群臣亢奋,还待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明珠骤然来了一句,“臣附议,魏桐之言着实有几分道理。”   这话一出,仿佛突然浇了盆冷水下来,把还正在兴头上的人生生止住了声音。彼时朝廷上最为耀眼的两人便是明珠同索额图。索额图今日冷眼旁观,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明珠的发言,却让还想说话的人在话还未出口前,又立马给塞了回来,在脑子里翻滚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说出。其实索额图的意见跟明珠也有些类似,他虽反对朝廷出海,但这只是一个尝试,在皇上显然跃跃欲试的情况下还去百般阻止的人定然是脑子进水了,况且今日本便是个好消息。前些日子刚被责罚,索额图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   等到群臣退下之后,魏桐跟随在康熙身后一起回到了乾清宫。期间纳兰性德一直在给魏桐使眼色,魏桐翻了翻白眼,索性转过头去看着前头的圣驾。这家伙前段时间同他打了个赌,就是喝醉那次,说是要计算一下两人被皇上召唤的次数,输的那个在轮休的时候请对方喝酒。两人醉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么提出来的,最后清醒过来魏桐就发现胸前塞着一张已经签字画押的纸。   而现在的比例下来,魏桐的确超出了纳兰性德,而且明天就是休息的时候,魏桐定然是输了。面对纳兰偶尔的恶趣味,魏桐真切地想跟他来一场练练手,以防偶尔萌发的暴走。进入大殿后,两个御前侍卫都被康熙召了进去,康熙的欣喜赞叹魏桐记忆犹新,他称赞他才识渊博,想法新颖,无人能出其右。然而在魏桐看来,他不过是照搬了现代的学识,实在是称不得如此赞扬。他的出现能够为这个朝代带来些许的改变,已经是他前所未有的收获了。   一番赏赐之后,康熙这才放人出去。两人回到岗位上自然是敬岗爱业没有交谈,但在下午轮换之后纳兰却笑着说道:“魏兄今日的奖赏,可得好好备着明日的酒啊。”魏桐解下佩刀放在桌上,有些无语地说道:“你自己好好算算你自己的吧。”两人都是现在皇上的新宠,不管在何处都是伴驾而行,自然得到赏赐的机会比别人多得多。   纳兰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声响,很快便有人到了门外,只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何人是魏桐?”   “宣魏桐觐见——”   层层通报声中,魏桐跟着传唤之人一步步靠近着眼前之处所。金碧辉煌的外表渲染着时光的痕迹,每一处都在述说着数百年的年岁,寂静的宫门外站着长长一排宫人,在看到魏桐的时候自动地退避到一旁去,行动间没有任何声响,为夕阳下的宫殿又浸染上几分静谧。他穿过庭院,解下佩刀,跨过殿门,走到了大殿内,见到了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他沉默着单膝下跪,“卑职魏桐,见过太皇太后——”铿锵有力的声音,骤然拉回了孝庄的思绪。   微凉的视线在阶下人身上一寸一寸地滑过,带着不可莫名的威压。角落的西洋落地钟悄悄摇摆着,一点点挪移开的弧度带着时间特有的味道。魏桐听到顶上苍老的声音轻轻说道:“皇上曾经称赞你有大才,哀家不以为然。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依你之见,该如何解释?”   此句出自《礼记》中的《大学》,原以修身为本,完善己身,进而才能够有所成就,安定天下。太皇太后问这句话,又是何尝不是在呵责魏桐,又岂不是在拷问魏桐?   魏桐闭上眼睛,而后又重新睁开。眸内微光闪动,却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卑职认为,可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来理解。人须以德行立基,广泽天下,感化万民。既不失本身根基,又不忘初心。”孝庄的指尖微动,在魏桐说完后目光微沉,“既然如此,若是帝王德行有亏,又如何去兼济天下!”   “古往今来,尚有记载。有奠定大业之君主,有开创盛世之帝王,亦有挽救国家危亡之英主,史书褒扬,万世流芳,世人无不传唱佳话。卑职以为,若帝王厚德载物,兼爱世人,百姓丰衣足食,民间风调雨顺,则国泰民安。而国泰民安,则不生妒恨,不生妄言,百年后流传的只会是其丰功伟绩。德行之事,若一不伤及百姓,二不危害天下,有何不妥?”魏桐此番话语并不是为康熙辩驳,他只是真切地认为,并不是承担着天下的重责之后,君王真的连自己正常的喜好都不能满足。史书上记载的只会是帝皇的万世功业,至于私行之事,只是野史传唱,不足为奇。   “你倒是好口气,董贤断袖,卫灵分桃,尚且不危及他人。而世人口耳相传,岂又留下了什么好名声!”   “此二位君王犹如燕雀,而燕雀又安知鸿鹄之志哉?大鹏展翅恨天低,只愿扶摇直上,不再低头见浅滩。”   两个人犹如打太极一般,你来我往间丝毫没有透露出什么不该透露的东西,彼此间却心知肚明。孝庄即使碍于偏见,却也不得不赞叹一句,此子心性坚定,不动神色化解了她的许多刁难,言语有理,没有虚妄。若不是他本身持身不正,孝庄都得为康熙的眼光抚掌而笑。   “你可知,今日哀家找你来是为何?”这句本该是在最开始问出来的话,在此时被孝庄提出来,不显怪异,反倒增添了几分心头惶恐。魏桐初进来之时便已经发现,殿内除了他与孝庄二人,即使是时常跟在孝庄身边的苏沫儿也没有出现。从他进入大殿之内,便再没有两人之外的呼吸声了。   “卑职不知。”魏桐低头应道。   “若哀家想要你的性命,在你进来之时便已经把你砍于刀下。只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你才得以苟延残喘多活了十余年。刚才你滔滔道理,却不知道谄媚主上是何罪责?皇上文成武德,岂能容得下这样的污点。”孝庄的语气并不强烈,甚至没有带着什么情绪,只是缓缓叙述着事实般。   魏桐抿抿嘴,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反驳孝庄他与康熙之间还未有她担忧的事情发生。即使现在魏桐已然能够承认自己心中早已经有了他人的影子,但是不该做的事情他不会踏出。动摇是有的,但是他弥补的速度也不算慢。康熙后宫佳丽三千,他如何信得过他能够清心寡欲?史上的康熙后宫子嗣之多已经是超出常人,更别说他本来便是皇帝。即使魏桐能够确信康熙心中有他,分位不低,然而争宠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太难看了。   而直到此刻,魏桐才允许自己有那么片刻的软弱。他从不是担心康熙的决心,而是因着他本身的缘故。正如他在扯下最后一层面纱前同玄说过,他不能跟掌握身家性命的人做朋友。面对着现在的康熙,魏桐虽不惧他怕他,但若是康熙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为他做些什么,魏桐却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力。   范承谟在放魏桐离去之前曾经说过,世人求财爱权,然在魏桐身上却完全看不出半点欲望,实在令人称奇。   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所拥有的所有东西,财富,地位,权势……无不是因为康熙,如果没有小柯的出现,魏桐现在不过是个深宫内侍,又有何置喙的余地?不是脚踏实地的东西,魏桐没有理所应当索取的习惯。他此生的经历已经是波澜壮阔,入了宫廷上了战场与跟康熙为友,有小柯的陪伴,虽不是事事皆对,却也无愧于心。人生至此,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如果,他真值得这份信任呢? 第80章   “既然如此,哀家命你现在便离开皇宫,永远不得再出现在京城。”孝庄不是退步,只是在想到康熙提起魏桐时的神情,心里很清楚,康熙终究不是福临,魏桐也不是董鄂妃,当初能用福临身上的手段,如今并不能用在康熙身上。   “朕不允!”康熙冰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着他跨入殿门,彻骨的寒意弥漫了整座宫殿,明明只是初秋,却宛若冬日般清冷入骨。黑色边饰朝靴在魏桐身边停下,身后原本洞开的大门被梁九功悄无声息地合上,仿佛刚才没有开过一般。   “皇上这是做什么?刚才哀家派去的人可是说你正在商讨要事,怎么突然之间就又过来了?”孝庄含笑着说道,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老人正在随口跟孙儿聊天。   魏桐只听见康熙的声音状似温和地说道:“孙儿听说皇祖母召了魏桐前来,心中实在是好奇,因而在事情了了之后便赶了过来。不知孙儿是否打断了什么,真是孙儿的不是。只不过这魏桐对孙儿来说十分重要,还请皇祖母不要怪罪。”   孝庄轻笑着说道:“区区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哪里称得上重要这一说?”魏桐的身份本来便难登大雅之堂,更别说康熙对他起了那样的心思,实在是太不知悔改了。   “皇祖母可就说错了。魏桐的才学谋略无一不精,在朝政上可是助益良多,即使是明相也对他称赞不绝。孙儿可不想失去这样一个臂膀。”康熙沉着地说道,并没有因为孝庄的说法而有什么神色变化。然而仅仅只是感受着他站在身边,魏桐便知道这位已经是暴怒状态,心里暗暗叫苦,这一次他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孝庄道:“皇上,哀家可不是让你自断一臂。只不过既然魏桐怀有大才,何不让他在外为官,也好恩泽一方百姓,留在你身份当侍卫岂不是太过屈才?”   康熙笑了起来,显得十分淡雅,但出口的话语十分强势:“皇祖母,对魏桐的安排孙儿早有主张,请皇祖母就不要多费心思了,孙儿还需要魏桐的协助,可不舍得放出去啊。”而后他低头看着魏桐,“魏桐,还不快快起身。”   魏桐默然地随着康熙的声音站起来,站到康熙身后。只听见康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孙儿知道皇祖母是在担心孙儿,不过孙儿已经长大,皇祖母也不需跟幼年那般呵护。”   “罢了,哀家累了。沫儿,把皇上送出去吧,哀家想休息了。”苏沫儿此时正打开了门,手里端着碗,听到太皇太后的旨意之后没有任何话语,只是含笑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碗之后,双目看着康熙二人。   康熙闻言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转身便离开了,魏桐跟在身后而走。但是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孝庄的声音悠悠响起,“皇上,百年大业,你不悔?”   魏桐只听康熙轻笑了一声,仿佛叹息般说道:“这个道理,孙儿已经用十年去考量了。答案,皇祖母不已经知晓了?”话音落下后,他已经带着人走出了殿堂,此后的人跟着一个个离开,顿时大殿安静了下来。   苏沫儿重新回到殿堂中,端着药碗走到了孝庄身边,带着点许嗔意,“太皇太后,您身子刚好,又来做这些个会惹您生气的事情,何不放一放?”更何况在她看来,皇上是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若是因此气着了太皇太后,那可是一件大事。   孝庄随手拿过药碗,却没怎么放在心上,“罢了,哀家也老了。这些事情,就任他去弄吧,左不过百年,他既然不后悔,哀家在这最后几年还想自在多活两年。”孝庄的话语着实让苏沫儿吓了一跳,她轻声说道:“您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倒不是苏沫儿想让太皇太后继续挂心此事,而是之前太皇太后虽略有松动,但也没有现在这样放纵。   “是啊,早知道十年前就该亲自让人动手,而不是让玄烨糊弄了去。事到如今,就算杀了魏桐又如何?玄烨早已经不是稚童,况且……”况且魏桐看起来,可不是一道容易跨过的关卡。   若是十年前魏桐早就死了,现在遗留在皇帝心目中至多是个宠爱的内侍形象,蹉跎至今,康熙刚才的眼神何其熟悉。她在皇太极身上看过,在福临身上也看过。那是无法阻止的后怕,而这两位的后果导致孝庄现在无法去赌。   跟着康熙离开的魏桐表示他要被康熙身上的寒气冻死了。一行人在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康熙突然停下了脚步,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亭子,突然换了方向,在走到亭子旁边的时候冷声说道:“除了魏桐,其他人都在亭外守着。”就算是梁九功也不例外。   魏桐跟着康熙走到了亭内,就听到康熙咬牙切齿的声音:“魏桐,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不长记性呢!”魏桐苦笑,轻声说道:“玄烨,我,罢了,的确是我的错。”即使每一次都是麻烦不请自来,但是也不能说他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康熙摇摇头,背着手看着他,“为何在皇祖母派人过来的时候不找人同我说?若不是容若见势不对硬闯了御书房,你现在是不是就答应了皇祖母的话,顺势离开。”魏桐沉默不语,康熙说的话,也的确曾经是魏桐意动的地方。离开京城,眼不见心不烦,然而他在开口前就已经改变了主意,不然也不会沉吟许久。   “我的确曾经这么想过。”此话一出,康熙眼神骤沉,魏桐装作看不见,继续说道:“毕竟这对你我都好,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我处理事情也简单一些,更容易为朝廷效力。只不过后来我又改变主意,若是就这么离开,岂不是表明我心虚退怯,可我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心虚的?”喜欢不是原罪,他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违背良心。正如同魏桐在孝庄面前所说的话皆是发自内心,既然他不觉得那是错误,那又为何需要为此承担责任?落跑不是他的性格。   虽然康熙知道魏桐留下来的原因定然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一个,但是不可否认,在知道魏桐没有离开的心时,他原本紧绷的神经立刻就松懈了下来。然而残留的怒气还是让他声音稍硬,“既然如何,为何不通知我?”这个问题魏桐还没有回答。   魏桐无奈说道:“你又有何需要担心的?太皇太后不可能杀我,既然如此,为何需要那么紧巴巴去找你,惹得你现在奔波出来,让朝臣议论。”魏桐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孝庄是不可能杀他。他现在并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内侍,就算是皇帝身边得宠的宦官,却也只是个不起眼的棋子。他御前侍卫的身份,注定了就算孝庄再不屑他,也不能没有任何理由就斩于刀下。只不过是些许言语的羞辱,魏桐早就习惯了。   康熙的眼神一直落在魏桐身上,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眉眼。   “凤之,你的才识谋略早已超出常人许多,你切不可自省过度,失了分寸。”他靠近了几分,在魏桐说完之后,看着魏桐漆黑的眸子说道。   即使魏桐从来没有表露过这些,难不成康熙就不知道?魏桐清醒的态度是他从一开始就十分欣赏的。他从来不为富贵迷眼,也不把权势放在心上。作为下臣奴仆,这样的人自然是十分得上位者欢喜的。然时至今日,魏桐在康熙心里是愿携手一生的人,这样的心态却是太过执拗痛苦了。   “这本便不妥……”魏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康熙打断了,他握着魏桐的肩膀沉声说道:“一年前我便已不踏足后宫,之后我也不打算再有选秀举行。宫里的孩子已经够多了,该给他们的,我不会忘却半分,但余下的其他,我也再给不了了。魏桐,凤之,即便你真的不愿同我一块,我也不会再碰她们一下。那种立后选妃的蠢话,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魏桐轻了几声,他也不是傻子,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当然,若是你打算自荐成为皇后,我自然十分欢喜。”就在魏桐终于停下咳嗽声之后,康熙突然又抛出了一句话,激得魏桐猛然咳嗽了两声,显然是真的被呛到了。他涨红了脸看着康熙,康熙却勾起笑意,“你不用踏出那一步,就在原地等我,可好?”   魏桐因为咳嗽,眼角泛着些许泪花,当视线在落到康熙身上的时候却突然发觉,即使康熙看着如此强势,但是那握着他肩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他骤然一惊,他怎么从来没有发觉过,每一次,每一次康熙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并不如他表面那样沉着冷静。   他也是人,也会患得患失,难以估计。   魏桐沉默了。   许久许久之后,久到最后一抹斜阳在墙角同它依依不舍,被初起的夜幕遮盖住了那微末的亮光。黑色蔓延在四处角落,给万物遮上了沉默的屏障,闪闪微亮的星光铺洒在黑幕上,蔓延开来,星芒汇聚成的银河是如此耀眼绚丽,带着亘古不变的气息。   “好。”   这个声音在康熙耳边炸开,瞬间化作一股暖流充斥着四肢,压抑不住的冲动让他紧紧搂住了魏桐,哈哈大笑起来,而在梁九功的示意下无人敢抬头看着这一幕。   帝王肆意洒脱的笑声如此痛快,魏桐即使紧绷着脸,也终于是忍不住一同笑出声来。 第81章   第二天轮休的时候,魏桐约了纳兰性德出去,在约定的酒楼见面的时候,魏桐看着被小二带上来风度翩翩的纳兰说道:“昨日可真是多谢了。”纳兰挥退小二,在魏桐对面坐了下来,嘴角含笑:“没什么大事,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魏桐摇摇头,心下却知道,昨日的小会议中连明相也在,如此失礼的举动定然会被责骂,更别说其他重臣对他的印象了。   纳兰看着略带担忧的魏桐,主动伸手给自己斟酒,云淡风轻地说道:“那些人基本上是从小就听过我名声。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更何况皇上当时立刻便出去了,证明我禀报的的确是大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因此对我产生什么坏印象,你就不必担心了。”纳兰性德的劝慰魏桐还是听进去了,特别到纳兰自谦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声名,即使是在边疆我也早有耳闻。”   他哈哈笑起来,十分潇洒,“那估计不是什么好名声,无非是风流罢了。至于诗词之物,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流言的点缀,算不得什么。”魏桐起先还笑着,突然却想到一件事情,莫名心虚了一下,他还记得当初曾经在康熙面前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但这句话的原主现在就坐在他对面,这样的感觉真是莫名酥爽。他都不太记得这句话现在是出世了吗。   纳兰性德没发觉魏桐脸色微妙的变化,在给两人倒完酒后先是端起一杯敬了魏桐,“虽然家父与你政见不和,但在私下里却非常赞赏你的某些意见,我实在是不如你。”魏桐端起酒敬了回去,淡笑着说道:“这些可不是我的功劳,是那些真正去实施的人的功劳,我不能居功。”纳兰一口喝完,叹息道:“你这般自谦,有时在你身边待着都觉得有些压力。”   魏桐讶然,喝了一半的酒也停顿下来,“这是何解?”纳兰性德何其高洁清冷,在后来跟魏桐熟悉了之后才开始放下架子,这样的话从他口中出来着实让魏桐吓了一跳。纳兰容若的名声千古流芳,更因为他的诗词佳赋而备受赞扬。光是现在民间清流对他的大力褒扬以及他身边自然而然汇聚起来的能人才子,便能够看出他本身的影响力。即使在宫中轮值的时候,依旧有不少人顺着摸过来试图拉近感情,这可不是仅仅光凭父辈的光辉便能够得到的待遇。   “我这些名声只不过是皮毛,就算再怎么耀眼也不过惠及己身,与朝廷与社稷可有半分益处?你却是不同,不管那些事情是你本身的想法也好,皇上特地提拔你出来掌管也罢,都表明了你本身的能力,这可比我这些无关紧要的名声要好上太多。”纳兰容若说到此处,有些烦闷地喝完了杯中酒,又一次端起酒壶。魏桐看着他样子不太对劲,昨日还好好的,以他的性子定然是回府的时候同明相有了什么争执。   他性格带着文人的清高,不喜朝廷争斗,厌恶官场流派,对百姓挂心且淡泊名利。这样的性格跟明相的确是有冲撞之处。   “呵呵,若是世人知晓我的心思,怕是恨不得飞沫扑面,七窍生烟。”见到魏桐沉默的样子,纳兰容若自嘲了一声,在酒意之下熏红得面若桃花,然略带苦涩的笑意却使得整个人带上几分哀愁。他仰头喝完酒,在伸出手的时候,魏桐按住了他。“他人的目光是他人的事情。就我而言,你对我的赞赏实在是太过超出了,但是正如同你对我的感官,我可是十分推崇仰慕你啊。更何况,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荣华富贵迷人眼,难道就是每个人的追求,总会有些人不屑一顾的。”或许放在他人眼里,这只不过是诗人所谓的作与娇气,但这只不过是他们特有的敏感纤细罢了,能创作出留史诗词的人本便与旁人不同。   纳兰只是暂时的情绪低落,他跟父亲的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恢复了正常,在同魏桐说话的时候也变得轻松了一些。在察觉到魏桐对他刚才的说法不以为然,当即诚恳地说道:“若是你在看轻自己,那就大错特错。古人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出身不是能选择的,但你的德才谋略却是有目共睹。虽然你时常与众位大臣辩驳,但是私底下他们对你的印象却很是不错,不然我父亲也不至于不小心露了口风。”   魏桐盯着桌面上的酒菜,思索了一下说道:“然这些功德不过是先辈积累,我也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看得更高更远,全部堆积于我一身,实在是羞于面对。”   纳兰容若诧异道:“这世人谁不是站在前人的功业上?从古至今,不管是哪个方面都是继承先辈才有如今的光辉。更何况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有你这样的才略能够使得事情真的实现。就算有人有着与你一样的际遇,有着与你一样的想法,但他就真的能够达成此事吗?魏桐,不是谁都能站在殿堂上辩驳群臣,也不是谁都能得到皇上如此信任。”   被纳兰这么说了一通,魏桐有些懵,但是还未等他仔细思索,对面的俊美男人又继续说道:“或许你又想说你只是空有运气罢了,但是运气不也是实力的一种。有多少人渴望帝王的青睐却始终一无所获,有多少人追求名利却始终没有回报。即使你看得清楚,可太过清楚可就生份了,要知道世人千千万万,可魏桐,亦或是纳兰性德,却仅有一个啊。”说到最后,容若忍不住笑了起来,勾起的笑意带着风流倜傥,依稀还有年少轻狂时的味道。   魏桐心里的所思所想几乎都被纳兰性德的话给击中。为何不追求这些东西,那是因为他们触手可及,也是因为那不属于自己。但是纳兰的话语却给打开了另外一个局面,一个因为魏桐的退缩而没有看清楚的一面。他掩面叹息,略带尴尬,“如此被你看中心思,着实是令人不堪应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纳兰性德似模似样的说道,让魏桐给灌了一壶酒,之后两人彻底避开了这些话题,倒是真正合了今日出来散心的打算,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魏桐来的时候便是走过来的,陈茶跟着他一道过来,一直在楼下大堂坐着。在看到魏桐下楼之后也紧跟了上去。魏桐在回去的时候也打算散散身上的酒味,等到他回到魏府的时候,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陆妈妈在知道魏桐出门喝酒之后早就已经备好了醒酒汤,魏桐在喝了浓浓一碗之后休息了片刻,沐浴换了衣裳,整个人才松快了不少。魏宁过来看过他,但是夜色甚晚,很快被魏桐赶回去休息了。本来魏宁打算带着小柯一起回去,奈何小柯扯住魏桐的衣裳下摆死活不肯松开,魏桐尴尬地扯住衣服,无奈地留下来他。   “我现在浑身酒气,你在这里也休息不好。”魏桐熄了蜡烛躺了下来,手臂环住小柯的小身子无奈地说。小柯咯咯笑了几声,整个小身子都使劲往魏桐怀里蹭,悄声说道:“小柯可以照顾桐桐啊,而且今天也能见到玄,小柯好开心。”   还没睡着,魏桐就已经知道今天晚上能够见到康熙的感觉还真是少有,毕竟两三晚一次的频率不是很固定,有些时候魏桐也会猜错。   “以前怎么不同我说过?”魏桐翻了个身,搂着小柯轻声说道。小柯埋在魏桐怀里,嫩生生地回答:“因为桐桐没问过啊。”   ……这还真是个十分简洁明了的答案。   如今小柯只是一岁多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魏桐在问过他是否能恢复原形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只能打算好好把他养大,并把户籍落了下来。只不过有个问题,康熙十分喜欢小柯,甚至比原先的喜欢还要强烈,简直是超出了魏桐的意料。最具体表现在他几次要求把小柯带到宫里去。   “凤之,我想在现实中也能抱抱小柯。”显然,今夜又一次开启了这个话题。魏桐无奈送了个白眼给抱着小柯的康熙,转身继续磨墨,丢出一句话:“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你要如何解释小柯的存在?”尤其是在上次的案子之后,有些许流言实在是让他哭笑不得。   “我可以收他为义子。”男人摸了摸下巴,看起来颇为意动。魏桐在拿起毛笔之后很是头痛康熙是真的在计划着如何完成这件事情,而不是把它当作一个随口一提的建议。而显然,小柯对这个想法表示欢迎。   “不行。”魏桐只能够做泼冷水那个人,自从魏桐答应不再抗拒之后,他发现康熙整个人在魏桐面前放松了许多,有些以前被封闭起来的情绪也渐渐显露出来,更接近他们作为朋友那时的自然了。   “桐桐真小气!”小柯腻在康熙怀里,嘟囔着说,小嗓音让人好气又好笑。康熙抱着小柯漫步到了魏桐身上,淡然地说道:“你生怕会流言四散?”魏桐磨牙了几许,“现在已经有流言了。”当时忙着事还不怎么察觉,等到军信的事情上手之后闲下来,魏桐才听到一些风声。纳兰性德是不在乎这个的,但是布达却是私底下来问过他。老实说当时魏桐的确一脸懵逼。   小柯的确是神似他跟康熙,要是魏桐跟康熙没什么关系也就罢了,但是现在魏桐异军突起备受宠爱之后,那日在众臣面前昙花一现的孩子就成了他们心中的疑点。   康熙沉吟几许之后,颠着小柯同他玩耍,轻声说道:“嗯,桐桐说得有理,要等桐桐功成名就之后,才不会有流言蜚语。”等到魏桐真的用才学折服众人之后,到时小柯才不会更加显眼。   “凤之,我打算让你担任太子太傅。”   就在此时,魏桐刚打算认真落笔写会东西,康熙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让他的手微抖了一下,滴落的大点墨渍仿佛展露出魏桐内心的不平静。   “你这是何意?”魏桐抿抿嘴,并不是很懂康熙此举是为了什么。太子现在八岁,身边早就已经有了精挑细选的人选,魏桐现在强插一脚进去……他都能够想象索额图暴跳如雷的样子了。 第82章   康熙沉稳地说道,“太子现在才八岁,正是最容易学习的时候。现在的太傅能教给他的很多,但是能够教会他思考的人却很少。”然而魏桐在考虑之后还是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妥当。“太子是储君,教导他的无一不是大儒学子,我过去的话定然会惹来非议。”   说道这件事情,康熙似乎想起了什么,赞同道:“你说的没错,的确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魏桐正在诧异今日的康熙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康熙又言道:“我又不是让你去教导他那些儒家学说,那些自有他人去教导,我要的是他拥有你这样的思想。再不济,也得有宽纳之心。”   魏桐点点毛笔,挥手写下一个大大的“德”字,叹息了一声:“你还是在坑我。”康熙挑眉,“坑又是何意?”魏桐毫不犹豫地在纸张上画了个生动形象的图,康熙多年前是见证过魏桐的画技的,时至今日再一次见到也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你的字迹练了许久总算长进不少,但是这画怎么还是这么……”他纠结了许久,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魏桐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放下毛笔看了眼自己画的东西。他在坑里埋了个人,应该是十分简洁明了的表达才是。不过在康熙的话语里,魏桐又一次想起了他第一次画的时候,那个时候画得乱七八糟,本身的情况也有点乱,最后到底画了些什么东西,他现在也记不起来了。   他略带羞愤地戳了戳墨画,强装淡定地说道:“那个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一个人不小心掉进坑里的那个坑,作为动作的话就是你主动推我入坑的意思。”康熙把小柯放到魏桐怀里,站在他身后越过他拿起了那张纸,看了几眼后,俯下身去跟小柯说了些什么,以魏桐的耳力竟然完全没有听到。   不过小柯跟康熙有秘密也不是什么奇事,偶尔魏桐一转身就能够看到康熙抱着小柯在咬耳朵,早就不足为奇。   “凤之,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坑害你的,这件事情对你有利,对太子也有利,希望你不要拒绝。”康熙直起身子之后,大手放在魏桐肩上,话语带着沉甸甸的力量。魏桐知道康熙的意思,这实际上是在为他铺路。太子毕竟是储君,在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的现在,康熙的下任君王人选也正是太子。   他沉默不语,没有再说些什么。   等到小柯又被康熙接过去之后,看着桌面上只余下还未动过的白纸,魏桐皱皱眉,过会儿又不在意地拿起了笔,写满了好几张纸后又停了下来,“玄烨,于成龙后来怎么样了,你没有对他作何处罚吧?”虽然于成龙提出这个问题的确坑害了他一把,但他与大部分官员不同,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官,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情,的确太过可惜了。   康熙彼时正坐在床边逗弄小柯,背对着他的魏桐没有看到他在听到称呼时,下意识弯起的眉眼,他温和说道:“没怎么动他,他的确是个人才,就是容易被带入套,此事之后没长进的话,之后等着他的还不少。”康熙挂心魏桐,但也不至于冲昏了头脑,什么都不管不顾。魏桐听着他的说法也想起了康熙所想的东西,也抿嘴笑了起来。天凉王破的确是个奇妙的无法理解的东西。   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魏桐拍了拍小柯的小屁屁,轻松地问道:“小柯,昨天晚上玄烨跟你说了什么?”小柯打了个滚,把小脑袋瓜埋在被子里,憨声说道:“不要,这是秘密。”嫩嫩的嗓音透过被子传来,显得有些发闷。魏桐把他从被子里拔出来,抱着他去洗漱,“算了,从你嘴里抠句话还不如去问玄来得快。”   小柯抱着手在魏桐怀里生小闷气,怎么桐桐又变成叫玄了,明明之前还叫了玄烨。   三天的轮休一下子过去了,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第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平安无事,第三天在休息的时候看到梁九功的时候,魏桐面无表情地接了旨意,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厮杀。具体内容包括你每次来就没有好事还有你到底对皇上下了什么迷药诸如此类的东西。   在梁九功宣读之后,魏桐内心有些无奈,康熙这是先斩后奏,还是下了旨。但是这件事情康熙之前已经跟他谈过了,魏桐还不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在听到旨意之后也算淡定,只是圣旨里头的内容有些许不解。   太子太傅向来是教授文学方面的内容,通常担任太子太傅的无不是大儒大学问家,魏桐对自己担任这个位置犹由存疑就是因为这个。但是康熙下达的旨意却是让魏桐担任太子太傅,但教授的内容却是武术,每旬一次,时间刚好是魏桐轮休的时候,这样一来跟他御前侍卫地事情也不冲突。   在梁九功离开之后,魏桐受着各式各样的眼光回到了屋内,纳兰跟在身后把门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坐下来之后魏桐看着纳兰性德无奈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容若笑着说道:“我只是奇怪,为何皇上在旨意里特特点出来你是教授太子武艺的呢?如果是这样,又为何特地让你担任太子太傅?”魏桐也正是怀疑这点,太子不是没有武师傅,但是没有一个武师傅有着太子太傅这样的头衔。而且之前谈论到的时候,康熙也并不是这样子的说法,到底是……魏桐沉吟了半响,一个念头滑过,整个人怔住。   原来如此。   纳兰容若就看着魏桐带着明了的表情却没有半点说出来的打算,心里默默给他记上了一笔。   即使如此,魏桐实际上打从一开始就并不是很想同康熙的子嗣有太多的接触,不管是因为他跟康熙的关系也好,亦或是以后的九龙夺嫡也罢,都是一摊子烂事,搅和起来十分麻烦。或许康熙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当机立断下了圣旨,免得魏桐这样的心态继续下去。   接了旨意,魏桐接下来一整天的视线都狠狠地扎在了康熙身上,导致晚上入梦境的时候康熙无奈求饶:“凤之,你总不会一直在生我的气吧?”今天一整天都能够感觉到魏桐的视线,灼热异常。如果是平时康熙当然心里很是欢喜,但是正因为知道魏桐是为了什么缘由,康熙才莫名有些心虚。   魏桐抱着手靠在书案边冷哼一声,“你是想着反正圣旨下达了,我就不得不去做了。因而最开始也完全没有把我当一回事,即使问了我的意见也只是当耳旁风罢了。”   康熙走到魏桐身边,看着魏桐下意识别过头去,苦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想当太子的师傅,但是太子是下一任的储君,我希望他能够尊重你,能够亲近你。如果我将来出了什么事情,他不会因为他人的评价而对你做出什么事情。”他说得很慢,但情真意切。魏桐的态度虽有些软化,却并没有消气,“你想让我与太子关系密切一些,但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玄,如果你出事了,我要不是与你一块死,就是远离朝政,怎会留在京城?”如果康熙出事了,京城还有哪处是值得他留恋的吗?   魏桐的话让康熙呼吸一窒,随后整个人环住了他。魏桐没有挣扎,继续说道:“我恼怒的并不是你的心意,你的确是为我好,然而却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如果你当我是臣子,这样的旨意我无所谓。但你要我做你的情人,我是无法接受的。”魏桐同样说得很慢,他并不想跟康熙吵闹起来,但是这个问题却是他们关系中最难越过的一个问题。   他们曾经争辩过好几次,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康熙没有说话,他的右手一直在魏桐身后顺着他的背脊上下滑动,似乎是在安抚着他略显炸毛的情绪。沉默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流动,小柯微微探出个头又立刻缩了回去。在入了梦境之后,魏桐便让小柯先不要出现,留个空间给他们两个人之间交谈一下。   “我知道了。”康熙的语气恢复往常的平稳,“我的确是忘记了,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但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作为友人的时候说过,被他示爱的时候说过,态度软化的时候也说过。康熙不是没听进去,但是不是设身处地的人,终究无法理会那样的感觉。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离开依旧是魏桐最后的出路。   康熙搂住魏桐,强劲的力道像是在牢牢禁锢住自己的宝物,低声叹息道:“我不会再如此了。”靠在魏桐肩上的俊朗面孔摩挲了他两下又说道:“不会如此了。”   尊重对康熙来说唾手可得,但对魏桐来说何其珍贵,不能忽视。 第83章   跟康熙的小摩擦魏桐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临,能够暂时这么简单的处理完毕已经是出乎意料。   因为魏桐身上还担着军信的事情,在康熙的特许之下,魏桐在空闲时间也会溜到兵部那边去,跟兵部尚书折尔肯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然而两人还是经常为了正事争吵得面红耳赤,拍桌子更是常有的事情。魏桐本身就不是个爱争执的性子,但如果事情涉及到利益关系,尤其是这些底层人士的利益关系,他便控制不住出头的欲望。   沉静下来的时候魏桐也会反思自己,不知道是因为现代人的傲骨犹存瞧不得他们如此折辱,还是因为他本身便是这样的性子。康熙虽然曾经为了他这样的性子说过什么,却从来不曾阻止过他,魏桐那温润如玉的模样虽好,但他璀璨夺目的模样更加摄人心魄,不管是哪种样子,他永远都看不腻。   在又一次带着怒气离开刑部后,魏桐面上虽然犹带怒意,但心里却实在松了口气,军信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在魏桐的建议下他们准备预先在塞北先选取一个地方作为试点,真正可行之后再推广。陈肃被他压榨得死死的,很快又被他派去四处部署,此行还带了一些官府的人。原本陈茶二人也差点被魏桐委以重任,但两人在拼死拒绝了之后魏桐又被康熙一顿洗脑,在保证发誓一定会让他们二人牢牢守在身边之后,他才得以安安稳稳度过那日的梦境。   陈家那边来了好几封急信都被魏桐给压了下来,他在等阿辰的信件,他想知道阿辰是如何态度。参杂了官府之后魏氏定然不会跟之前那样纯粹,但是平价跟存粮这两件事情还是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做着。魏桐原本一直打着要是亏本了无法支撑就任其破产的打算,到今日真的发光发热起来也十分诧异。不过这样的心情到没有跟他人表露过。如果有朝一日魏氏真的破产了,大概也能够通过军信的事件存活下来。   半个月后,魏桐总算是接到了阿辰的信件,看着信上的字字句句,魏桐终于是露出了笑容,好在他的确没有认错人。不然的话,要对陈家,对阿辰下手还着实有点念旧。魏桐很快派人过去江南,确保重要的部分没有参杂外人,而后这件事暂时被他放了下来,因为明日便是他真正为太子授课的日子了。   不论如何康熙的圣旨已经下达了,魏桐不可能不去做。然而他在琢磨了康熙的旨意之后真的有点想暴走。就算是个教习武术的,好歹也会先说清楚是教什么的,有负责拳脚也有负责骑术,其他的更不必说,但是魏桐呢……什么也没讲清楚。   康熙因为先前下旨的时候略带强迫,因而从不主动谈这件事情,在魏桐纠结的时候才忍不住说道:“名义上让你教习武术,是因为武人直率,且场地在室外,你毋需行跪拜之礼教习。一直要你担任太子太傅,是因为这样一来,太子才不敢轻视折辱于你。”出生皇家的天之骄子,怎会不心高气傲?而即使太子今年犹且八岁,然微小的异样定会引起他的警惕。   魏桐哭笑不得,“你又何必如此费劲心思,太子才八岁!”   “他是大清的储君,理应受到最尊贵的一切。然我都舍不得你跪拜,怎会让他人时时折腾你。”康熙轻描淡写地说道。魏桐轻怔,感念康熙的澎湃情感。从未有武师傅担任太子太傅,而若是担任太子太傅却需要跪拜授课,这点魏桐早就心知肚明。然听着康熙毫不在意地说着打破规矩的话语,他依旧忍不住心中一暖。   当然就算他心暖得像是装了一个小太阳,在第一次面对太子的时候还是有些抓瞎。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太子,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该是在三等侍卫巡逻的时候,经过途中见到他小大人模样地朝着慈宁宫而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大群宫人。那时太子身上明黄色的衣裳衬托得他更加一本正经,眉目间带着矜庄,还未染上后世的骄横之色。他虽然心头念叨了几句,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面对的一日。   未时初,魏桐便已经到了东宫。一进门便有宫娥迎上来,在确认了魏桐的身份之后自然被引到到了庭院中去,在魏桐还没来的时候,太子已经开始在庭院中练习箭术了。魏桐并没有上前去打扰,旁边伺候的人也虎视眈眈生怕魏桐去打扰,魏桐驻足在廊下看着那一支支射出去的箭支,虽然年纪尚幼,但太子的确十分优秀。   等到太子把箭囊里的箭支都射完之后才放下弓,转头看着不远处已经看了许久的魏桐,魏桐淡定地走近太子,正打算行礼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皇上驾到——”魏桐这还没弯下去的膝盖又直了起来,不得不转了个身又退后几步免得挡住了太子,太子奇怪的视线权当看不见了。   “不用多礼了。”康熙穿着常服,显然心情十分不错。带着笑意免去了他们的礼数,温和地说道:“今日闲来无事,边想来看看太子学习得如何了。凤之,你觉得太子表现如何?”   康熙很少这么称呼一个臣子,大多数是爱卿,虽然看着亲近,实则最为疏远。在甫一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胤礽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是在称呼何人。这也难怪,因为魏桐在他人面前几乎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字,官场上不熟悉的直呼姓名,御前那帮人又不怎么在乎,常以职务称呼。容若倒是知道,但他早已经习惯称呼魏兄也懒得更改,时至今日倒真的只有康熙一直在称呼。   魏桐拱手说道:“太子年纪尚幼,因而臂力略有不足,然射击距离远超乎同龄常人,不同凡响。”的确当得天资横溢的名头。   康熙哈哈大笑起来,而后语气温和地说道:“把太子交给你,朕很放心。太子,凤之的学识不可估量,你可要好好珍惜,万不可冒犯先生。”康熙这一番话说出来,就连站在太子身后的大太监张春也面露诧异,更别说年仅八岁还不能完全遮掩住自己情绪的太子,然而太子也早就不是普通的孩子,立刻说道:“儿臣遵旨,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就连这反应也十分迅速。   魏桐心知康熙这次来纯粹就是为了给他撑腰。果不其然,不多时康熙就回去了,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啊跟魏桐说几句场面上的话之后才离开。魏桐无奈地在心里摇头,转身看着眼神里略带猜忌的太子而后说道:“太子殿下可有何处不解,卑职定然知无不言。”   太子背着手看着魏桐,许久之后说道:“既然你同父皇谈及孤臂力不够,可有迅速解决的法子?”   魏桐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年纪尚幼,随着年纪增长并加以锻炼,定然会增长臂力。当然,若是殿下真的十分急切,卑职也的确有法子能够使得太子的臂力较快增长,然而这有损太子殿下以后的身体健康与发展,太子可否愿意?”   恐怕就是太子从来没看到过有人敢这么胆大妄为地在储君面前直接地说到可以教他损害身体拔苗助长的法子!即使张春的气焰在皇上来了之后被打消了不少,但是在听到魏桐这句话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魏太傅,太子殿下的身体何其尊贵,您怎可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这样的话?”   魏桐眼皮子都不抬起来,淡然地说道:“太子殿下既然想在不可能的时间里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自然得承受这个反噬。太子已经八岁,自然该知道,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天下掉的馅饼。所有的成果背后都有无数血汗,太子天资聪慧,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打从一开始魏桐就没抱着与皇家子嗣亲近的打算,他这一生不可能留下后代,也不可能成婚,只要是好苗子,他并不在乎康熙之后的下一任帝皇是谁。陈淳或许需要,但魏桐不可能给他背负一生,以后的路只能靠他们去闯荡,魏宁寻了他无数次,总算掐灭了魏桐的过度保护心理。   胤礽抿抿嘴,显然察觉出眼前这位新太傅与往常不同,不仅是父皇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有这人在他眼前依旧不卑不亢的神态。过往的太子太傅即使有着文人傲骨,但是站到了他面前时依然有矮三分的感觉,让他很清楚地感觉到皇权的威慑。但是这个人……   “太傅言之有理。”太子撇去刚才略有浮躁的感觉,冷静地说道:“那么太傅今日打算教导孤何事?”   “卑职想请殿下同卑职打一场,毕竟没有经过考验,太子殿下对卑职的能力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把握。”魏桐貌似温和地说道。   太子并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教导他拳脚的武师傅也的确跟他对练过,只不过这位新太傅又重复了一次罢了。   然而在一刻钟后,张春的尖叫声响破天际:“大胆,太傅,您是打算谋害太子吗?”张春扑在太子身上,怒视着一身无尘站在不远处的魏桐,而太子显然被魏桐给撂倒在地。魏桐淡淡看了张春一眼,冷声说道:“现在是教习时间,你屡次三番插手是为何意?”太子咬牙看了一眼魏桐,呵斥道:“还不退下!”就算张春护主心切,也抵不住不合时宜。张春还想说些什么,在太子殿下一记冷光之后还是退开了。   太子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身上沾了一层灰,好几处地方隐隐作痛,显然魏桐下手并没有留情。   “殿下,卑职并不是针对您。练武一途没有途径,只能硬练出来,只靠喂招是无法超越的。”太子的其他武师傅是绝对没有实打实地招呼太子的。   胤礽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针对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太傅还继续吗?”   魏桐摇摇头,人早就已经收好了起手式,背着手说道:“刚才只是让殿下能够信服卑职的能力罢了。卑职来之前皇上与卑职说过,教导的课程并没有限制,因为卑职下一个打算教导殿下的东西是种植”   “种植?”这个东西显然完全没在胤礽的考虑范围内,惊讶之下脸上沉稳的面具不小心脱落下来,终于显露出孩童的一面。   魏桐继续笑道:“正是,工具卑职已经命人准备好,请殿下跟卑职一同前往。”他在早先就命人打理出一小块地方出来,就在一处偏远的小院内,当然事先已经得到康熙的允许。   由于康熙威慑犹在以及魏桐武力值的压制,太子胤礽不能不接受了自己必须在日后一段时间种菜的结果。即使最开始很是不喜,但在看着魏桐亲手栽种了种子下去之后,胤礽还是忍不住侧眼看了一下,心里十分好奇,那个小不点的东西居然能够长出他每日进食的菜肴?   魏桐给太子示范了一次之后把手里的铲子交给了太子,笑眯眯地说道:“请太子殿下与卑职一同栽种。”   ……   搞得一手黑泥的胤礽脸上青白交加,但最后还是跟着魏桐种完了一小片地。在魏桐说结束之后张春立刻端来了水盆给太子净手,胤礽在弄干净自己之后心情刚轻松了不少,转身便看到魏桐捧着一个花盆过来,轻声说道:“卑职的作业也不难,请太子殿下把这盆菜种出来,让它发芽长大。一个月后卑职再考察此事,请殿下不要忘记。”   种菜的名头并不好听,太子心里自然满心抗拒,而且这跟他从前设想的可完全不同。但是在魏桐扯上了春耕等物之后,太子没有拒绝的理由。愤愤地让人带走花盆之后,魏桐在授课时间到了之后留下最后一句话,“请殿下不要忘记,卑职的要求是请您亲自养育好这盆种子,卑职也会考察生长过程的内容。”   “卑职恭送太子殿下。”他笑眯眯地送走了太子。   晚上康熙在接到奏报之时只是禁不住微笑,压下了所有的消息,只打算看看魏桐到底有什么心思,又打算借此做些什么。他对魏桐是全然信任的,因而就连他也不知道魏桐打算如何教导太子。 第84章   太子最开始是不喜魏桐的。魏桐与他往常的太傅不同,父皇对他的态度也不同。他不能用以往对待太傅的态度去对待他,却又抗拒见他时魏桐公事公办的样子。而也是在见到魏桐之后,胤礽才真切感受到不同。   他能够从每一个接触他的人身上体会到恭敬的意味,不管是宫人也好太傅也罢,他们都把太子的话语奉为经典,除了几个较为直率的大臣太傅之外,他从未听过什么不好的话语,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反驳他的意见。但是魏桐不一样。   这样的不一样他并不喜欢。   第二次见魏太傅的时候,太子下意识就想起了还放在东宫的花盆,那实在是完全不符合他眼光的东西,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把它放在窗台,每天抽一点时间去瞅一眼。他绝对不是因为关心,只是不想被魏太傅看轻罢了。他不会承认他昨天去看了农书,还给花盆浇了三次水。   正在他担心魏太傅又会教导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他却老老实实跟他对练了一个下午。不用旁边张春的尖叫,胤礽便知道今日回去东宫定然又要擦药了。   上次回去之后张春给他擦药的那个过程他还记忆犹新。正在跟魏桐练习的胤礽一个走神,又被魏桐撂倒。他咬着牙翻身站起来,继续攻击。心里恨恨地想着,还是换一个人来擦药吧,虽然是外叔公挑选的人,被父皇默许了,然实在是令人厌烦。这样的思绪淹没在脑海中,胤礽整个人又沉浸跟魏桐的对练中。   虽然太子才八岁,但是清朝重视对皇子的文武培养,锻炼了好几年现在太子完全能够承担得住魏桐的操练。而胤礽不得不承认,魏太傅下手虽然狠,但攻击到的地方无不是他的薄弱之处。而魏桐也体会到一个好苗子在他的锻炼下迅速成长的感觉,每一次被发现的错误,下一次反击的时候太子自然而然便避开了。   很快时间到了,魏桐看着已然累虚的太子,温和地说道:“太子殿下,回去之后的请记得让医官给您按摩拿捏一下,否则明日身体僵硬,难以忍受。”这是魏桐从康熙那里磨练过来的惨痛教训。对于魏桐的善意,胤礽只是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微昂着头说:“孤自然知晓,不劳废太傅关心。”   按理说太子应在太傅离开后才能够走,但这两次太子都被魏桐折腾得够呛,能勉强维持个脸色就不错了,在他小愤然离开的时候,魏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下一次请太子记得命人把花盆带过来,卑职想看看太子所种的菜怎么样了。”   菜菜菜!胤礽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飙升的温度,在自己做出什么更佳不雅的举动之前,太子控制自己立刻离开了。   魏桐送走了太子,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对太子偶尔的小失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正打算出宫回去的时候,一个有着几分熟识的声音传来,沉厚中带着莫名的伤感,“魏大人,皇上有请。”魏桐身体僵住了,在沉默几许之后转身看着站在东宫外守着的陈大力,看起来像是刚要进宫门就瞧见了魏桐。   回过神来,魏桐说道:“卑职遵旨。”   陈大力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一个二等太监,看起来却像是小三子,在魏桐走近的时候,的确是他。不知道是巧合抑或是故意,这两位都是魏桐熟悉的人。魏桐走到身边,小三子识趣地走前几步为他引路,而陈大力有意无意地落后一步。   “大人近来可好?”终究是陈大力压抑不住,哑着嗓子问道。魏桐下意识收敛了呼吸,轻声说道:“我很好,比以前好很多了。”他现在的身份,的确比以前好上太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随意呵责杖杀的蝼蚁。   “那就好。”陈大力抖着声音说道,随即又说了一遍,以着更沉着有力的力度,“那就好。”   一路沉默无话。这两人一个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一个是皇上新宠的下臣,不管走到何处都是聚焦的视线。有着这样轻微的接触已经是难得,更多的就不能够了。   在看到乾清宫三个字的时候,陈大力已经沉淀好了情绪,正在他打算让开请魏桐进去的时候,魏桐早已经迈开步伐。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到低低的声响,“好久不见。”   他站在原地,只觉得脚重若千斤,连再迈开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脑中有无数思绪,但最后盘旋着的只有魏桐最后那句话。是啊,真的好久不见。能知道他没死的消息,真的是太好了。   魏桐进去的时候,两边的人没有通报,一见到是魏桐便自然而然地让他进去了。康熙此时正同梁九功说些什么,旁边的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膳食。见到魏桐进来,康熙挥退了梁九功,笑着说道:“刚才想着跟你吃个饭,赶忙让人去请,不过想着你可能出宫了,这晚膳还得一个人吃着。”   “你可以早点叫我。”魏桐走近他,看着他眉眼处的疲惫,知道男人最近也很忙。因为明郑叛乱的事情现在还在处理,施那边已经在整装待发了。   康熙温和笑着:“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快坐下吧,认真想来,我竟从未同你一起吃过饭。”魏桐微怔,刚才见到陈大力时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刹那间又冲击着他,撕扯着他回到那个时候。时光回转,仿佛也是这般模样,他站在康熙身后为他步饭,而康熙在知道他身份后,每逢此时总会有些尴尬。不是吃得少些便是直接自己动手,魏桐在后来知道后便再也没有给他布膳过。赵河还以为他得罪了皇上,慌里慌张给他出了不少法子。   他在康熙对面坐了下来,无视了康熙旁边特意摆着的椅子,给康熙夹了菜,“从前这个时候你避之不及,现在可没有关系了吧。”康熙也被魏桐提醒了起来,禁不住笑道:“那时总怕伤己你的自尊,再说确切知道你的身份后总觉得难过,便不能稳定心绪。想来的确是太年少,竟连情绪也控制不住。”康熙的话语虽淡,脸上的笑意却阻挡不住。   魏桐无奈叹息,却没有说些什么。两人一同进食,不多时魏桐便停下了筷子。他在宫中养成了习惯,吃得清淡且少量,饭量跟魏宁有得一拼。康熙眉头微蹙,“凤之,你怎么吃得如此少?”魏桐微笑着说道:“早已经养成了习惯,再多也好吃不下了。”康熙是何等人,一下子听出了魏桐的意思,脸色微沉,但也没逼着魏桐再吃点什么。魏桐看到康熙的脸色,一时之间有些后悔,他对他的事情向来细心,让他知道又是一桩心事。   他想了想,说起了别的事情,“大力去宣口谕,是你特地派的?”陈大力身上的服饰跟腰牌是御前太监特有的,想来是在康熙面前做事。   康熙淡淡道:“见他在眼前,突然想起你们曾是旧识,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虽然康熙说起来只是一件小事,但是他跟陈大力的关系几乎从未显露人前,在他成了御前太监之后更是只有赵河才知道。魏桐心头一暖,整个人柔和下来,主动说道:“牢你费心了。”闻言康熙的脸色更佳沉郁,“何必言谢!”   魏桐哑然,无奈摇摇头,今日真是说多错多。   康熙重重放下筷子,朗声说道:“梁九功,宣御医过来。”这话一出吓得梁九功在门外心头突突,还以为两人在里头起了什么争执。让人去叫的同时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定然要随着御医一起进去。在他想来魏桐定然是打不过皇上的,脑中正一片血红场面,待到他随着刘御医一同进去的时候,却只见两人安然坐着。   魏桐没有发现梁九功奇怪的表情,刚进来的两人只听到魏桐说道:“皇上,卑职的身体很是健康,实在是不需要浪费御医的时间。”康熙的声音带着坚决,“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心腹,在他们二人前不需如此。你的身体虽然陈肃调养了许久,但还是需要让御医好好看看才是,这可不是在强迫你。”话语到了最后,竟带上了几分劝哄。   魏桐尴尬地看着低着头的刘御医跟梁九功,他从未在他人面前直呼康熙,这样越距的行为有些太过。但康熙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转头看到刘御医,语气带着冷意,“刘御医,凤之的身体你也清楚,朕要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如何,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刘御医应后走上前来,魏桐这才发现这位便是几次医治他的那位医官。最开始他从尚方院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位给他治疗的伤势。   无奈地任着刘御医诊脉,魏桐的视线挪开不打算看,却触及到康熙落在他手腕的神色,非常柔和温暖,带着点点担忧。魏桐仿佛被烫到一样挪开来,心却跳快了几下。想到正在诊脉的刘御医,连忙稳定情绪。   “魏大人的身体保养尚好,就是有些体虚,平日里需要少食多藏,保证身体供养方才不碍寿数。”魏桐简直在怀疑这位是不是康熙肚子里的蛔虫,说的话正好是方才让康熙不适的话。   康熙沉声说道:“可否药疗?”   “不必,魏大人的身体看起来常年有人调养,亏空已经弥补许多,在饮食上斟酌几分就足矣。”刘御医捋着胡须说道。   魏桐哀叹一声,却知道康熙是关心过切,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第85章   魏桐自此常常陪着康熙一起吃饭,即使偶尔有事凑巧无法过去,但只要在宫内,魏桐总是会蒙受皇恩,被康熙叫去一同进膳。这样的赏赐有些太过,也让人看到了康熙对魏桐的宠爱。   越来越肆无忌惮,然而在帝王威慑之下,无人再敢造次。   而军信的试点安排很快就落实好了,恰恰是安排在现在耿精忠所在的瑷珲。魏桐有点怀疑康熙在里头动了手脚,但是送上来的这几个地点也的确是瑷珲比较适合。恰好是边境的情况,又有耿精忠彻底的威慑,沙俄短时间内不敢进犯,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试试这个方法。   而陈肃那边已经调好了人,最开始的这一批保证了里头没有任何一个心怀不轨之人,在魏桐的书信来了之后,按着指定的时间地点出发了。耿精忠那边也早就接到了旨意,全力配合此事。   能做的事情魏桐已经都做了,结果如何就看世事如何证明了。在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后,魏桐刚歇了口气,康熙便正式设立了船坊司,看着朴实无华,却负责着朝廷官船的督造和出航事物。由魏桐担任郎中的职务,掌管全局,余下的官位暂空,等康熙抉择之后再确定人选。   这事一出,引起轩然大波。前段时间朝廷刚确定了远航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也看到了其中的可能得到的巨大财富。当康熙放出风声打算成立相关部门负责此事的时候,心里有打算的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是当最后人选落到魏桐身上时,众人只余下无奈跟愤愤,即使如此,却没有法子,毕竟虽然暗地里他们一直打着主意,但是康熙心里显然早有想法。   而与此同时,有些暗地里的传言就开始悄然流传开来,虽然很快便被有心人压制下来,但是有些人还是听到了这样的风声。   一日,魏桐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气的时间回了魏府,明日还要去东宫拜见太子,事情一件接一件。不过就在魏桐回府不久,刚坐下来喝了杯茶的时候,魏宁就来到魏桐的屋子寻他。兄妹俩很久没说过话,魏桐自然欣喜魏宁过来。只是魏宁的态度有些小心翼翼,还未说话便带着三分犹豫。   “哥哥,最近外头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如果真的有的话,你一定要跟我们说说,不要一个人撑着。”魏宁是经历过战场的,比起依旧深藏闺中的女子更多了几分胆识见底。而陈淳虽然职务不高,但是四通八达的消息却知道得不少,更何况有些东西原本便是瞒上不瞒下的。魏宁是在陈淳跟她说了最近曾暗地里传过的消息,这才让她如此迟疑生恐。   魏桐初听此言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他温和地看着魏宁,“阿宁,最近一切都好,只是有些忙碌,但是在步上正轨之后也只是多了一些需要处理的消息,我没事。”魏宁的担忧让魏桐心里更暖,眼角眉梢处都带上了笑意。   魏宁咬着下唇,曾经的怀疑又一次漫上心头,她回想着她十年前不信的缘由,一个皇帝竟为着一个内侍瞒天过海?千里迢迢寻到他们,又带着他们千里奔袭去刑部救人。小柯的样貌,还有现在的种种……女性特有的纤细敏感让她有些惶恐,却又更加担忧。她不管世人会如何评说这个事情,也不管他人眼中是如何滔天,但她在乎魏桐。   “哥,皇上对你,是真心的吗?”魏宁想问的事情其实很多很多,然而所有的失控的言语都被她压制下来,只是冷静地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一点。彼时魏桐正坐在魏宁正打算起身把门外的熊孩子抱进来,隔着一道门都能听到陆妈妈在哄他的声音。听到这句话差点脚下一滑,赶忙站稳脚跟坐下。   魏桐不能否认,在他听到魏宁这样说的时候,他心跳漏了一拍。   世人眼光总是带着滤镜,魏桐却不想魏宁也是如此。他认真地看着阿宁柔美的模样,已经长大成人的妹妹早已经出落得动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怯生生躲在他身后的孩子。   看着她如此纯粹的眼神,魏桐恍然发觉,这样的眼神,他在康熙身上也看过,而且看过很多次。   他突然间失去了最后一个不说的理由。   “没错。”   魏宁从来没有觉得两个简短的词语带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她的唇瓣原本精心涂抹了些许红润,那是魏桐特地上街买来哄着她用的唇膏,此时唇已然失去了血色。魏桐的心密密麻麻刺疼了起来,轻柔地叹息,“阿宁,纯粹是我之过,若你无法接受,我会搬出去住的。”   魏宁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魏桐的手指,柔若无骨的手指冰凉冰凉,带着绝望的寒意。   “哥,你后悔吗?”   “为何会后悔?”魏桐伸长了手轻轻抚着魏宁的青丝,温柔地说:“心悦某人的事情,从来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事情。喜欢并没有错,只不过可能那个人选与众不同罢了。”而且,认真思来,他们两人并没有在一起,想来玄这个皇帝做得也有点苦逼,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他。   “可是哥,龙阳断袖,从来就没有好结果,皇上他……你又如何能肯定,自己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魏宁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在话语脱口而出之后又十分后悔,她看着魏桐骤然苍白的脸色,急切而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哥哥,我刚才是太急切了,我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哥哥不会变成那样。”   “阿宁,你说得没错,他们哪一个人在备受钟爱之前,会不想着他们不是独一无二呢。”魏宁其实并没有说错。而魏宁的担忧,也的确是魏桐从来不曾想过的。他自恃清高,认为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谊在,康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他动手,而这又同他们有什么差别?   魏桐内心大恸,却脸色不显,魏宁已经被他吓着了,他只听到自己温和虚假的声音,“阿宁,皇上再如何看重,总不会越过礼法,你无需担忧。他是个好皇帝,我无需攀附他谋权爱财,若是最后不喜,离开也便罢了。”   魏宁抿紧嘴唇,死死压住自己说话的欲望。哥哥啊,虽然你没有察觉,言语中却依然笃定皇上不会杀你。帝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又让魏宁怎能不心生难过,不痛苦万分?魏桐为她所做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哥哥现在也不需要沦落到这种地步。魏桐洞察了她所思所想,忍不住拍了拍她,“你不用想那么多。世事难料,如果不是走上这条道路,谁又能知道清扫鳌拜的时候会不会殃及池鱼?不要去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那样不好。”魏桐的话语很轻缓,但是听着魏桐这样的声音,毫无预兆,一颗晶莹泪珠跌落手背,不一会儿女孩的脸上便一片湿润。   “可是好难过。”   虽然面上荣华,可还是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连泪水都无法宣泄出来。   门外稚童欢快的笑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小柯用小拳头敲着门,嫩生生地说道:“桐桐,姨姨,小柯可以进去吗?”之后又是陆妈妈压低的声音,温柔地劝着他小心伤了手。魏宁骤然又想到小柯嘴里偶尔小小声念叨的另外一个词语,“玄玄”……骤然趴在魏桐身上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抱紧他,“无所谓了,只要哥哥好,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魏桐已经很多年没同女性的身体这么亲密的接触过,更何况这人是自己的妹妹,顿时手脚不知道怎么放。但最终还是搂住了她的肩头,“我没事。”   似乎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   小柯在听到屋内的哭泣声,顿时连陆妈妈也挡不住,整个人鼓了鼓劲儿,硬生生撞进去然后摔倒成一团。门本来就是轻微合上并没有锁,在小柯这样的施力立刻撞到墙上,反弹回来又拍到小柯的小屁股。陆妈妈赶忙进来抱起他,眼光扫到兄妹俩的姿势突然心中一跳,莫不是兄妹两个人在讨论什么秘密事情,他们这样进来可就失礼了。   魏宁跟小柯相处这么久了,早就疼爱小柯至极,在发现孩子摔了自然心急。只不过她现在泪眼涟涟的样子不好去见小柯,双手使劲推了一下魏桐,魏桐知意,转身走到了小柯身边,魏宁躲到屏风后头去遮掩妆容。   小柯就算被抱起来了也是一副跳脚的样子,他扁扁嘴巴有些小难过,“桐桐,是不是姨姨痛了,好伤心。”魏桐从陆妈妈那里接过孩子抱了起来,点点他的小鼻子说道:“是啊,刚跟阿宁说到了一见伤心的事情,所以她难过得哭了起来,待会她出来的时候你安慰一下她好不好?”   小柯的眼睛“噔”地一下就亮了,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在魏宁从屏风后绕出来的时候挣扎着下地扑过去,笨拙地安慰着魏宁,孩子稚嫩的声音一下子让魏宁笑了起来。   欢声笑语中,刚才的阴霾仿若不存在了。 第86章   魏桐匆匆赶往东宫,恰恰在末时一刻的时候赶到了东宫,这是魏桐第三次来教导太子。太子此时正站在庭院中射击,他的姿势比起两旬前魏桐看到的已经改进了不少。而与此同时魏桐也听到了太子清冷的声音,“魏太傅,你可是迟了。”   比起往常的时间,魏桐的确是迟了不少。   魏桐先是告罪,然而话刚说完,在太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正了脸色,“太子殿下,卑职两旬前交托给您的种子已经如何了?”显然魏桐现在是在问太子殿下的课后作业。太子脸色有点难看,转头跟着身后的太监吩咐了两句,很快有人把一个熟悉的花盆送了上来。   魏桐注意到,原本太子身后那个叫张春的大太监已经不见了,现在在太子身后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很是温和。魏桐心里一下子想到了历史上康熙跟太子之间曾有的矛盾,然而此时还是眼前的事情比较重要,他看着盆中焉了吧唧的小苗苗还未说话,太子的面上已经透露出丝丝紧张。   魏桐稍稍一想就知道太子这般的原因。   太子的聪慧众人周知也皆有耳闻,文武两项上都有着不俗的天赋,平日更是刻苦钻研,每每取得太傅的夸赞。更不必说康熙曾经教导过他几年,本身对太子又是最为关注的,自然而然带着骄矜。但是显然魏桐这个功课对他来说太过出乎意料了,以他本性的骄傲,自然是不屑于招人顶替,但若是如此,这样的作业交出手也是实在太过难看。   当然对于魏桐,太子心中自然咬牙切齿,认定魏太傅是在捉弄他。有哪个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做此行径!如果不是因为近来魏桐愈来愈深的风头……他下意识摸索了两下腰间刚刚配上的鞭子。魏桐对太子的小动作了如指掌,即使未来他是九龙夺嫡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但现在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在魏桐眼前的掩饰显得有些拙劣。   魏桐拿起花盆,仔细看了几眼。盆中只长出一株幼苗,而魏桐最开始播下去的时候是四五颗种子,显然成活率极低。   他端着花盆笑着看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您可知道这是何物?”   太子显然已经找人了解过,立刻说:“古人言道:菘,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魏桐点点头,又说道:“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也应当了解过这白菜的生长周期了。”白菜一般四到五天长出幼苗,在十五天左右长出四五片叶子,而现在这个焉巴巴的样子着实不像是一件好事。   太子紧抿住嘴唇,没有说话。   “看来太子是没有好好完成这项功课。”魏桐放下花盆,慢条斯理地说道。在太傅授课的时候,太子身边并不会跟着很多人,原本还有哈哈珠子,但是康熙早已下了命令,在魏桐教导的时候,甚至连哈哈珠子也不得近前。现在庭院边上只站着那个顶替了张春位置的太监。即使如此,太子依旧觉得仿佛一瞬间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倍受羞辱。   “魏太傅,孤所学无不是圣人言论,治国方略,父皇派你来教导孤,顶不是让你来教孤如何种菜的。孤也不需要学习这样的东西!”太子反唇相讥,虽然面里带刺,但仍控制着情绪。   这还是他第一次尝到如此吃瘪的感觉。在他第一次被太傅教导的时候,康熙甚至为了他下了几位太傅的面子,从那个时候起他便知道,他是父皇最看重的儿子。但在魏太傅面前,胤礽却隐隐约约知道,他不会因此而有丝毫的动容。而康熙对魏桐的纵容,也让太子束手束脚,不敢做些什么。   “卑职的本意,也不是让太子去学习种菜之法。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卑职不会本末倒置。不过卑职曾听说过,太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好口食之欲,常有更换御厨之举。”魏桐背着手说道。太子这个习惯是最近半年才养成的,对吃食上的东西要求越来越高了,负责太子膳食的御厨在最近半年来可谓是心惊胆颤。   “这与此事又有何干系?”太子已经察觉到魏桐似乎有所指,但却不确定他到底想借此说些什么。   “今日太子已经切身体验到了种植之苦,对您浪费的粮食,可有那么一丝丝愧疚?”当魏桐的话语出口的时候,不远处的太监瞠目结舌,他竟然还真敢说!但魏桐早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在太子看来,恐怕认为这只不过是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不过太子殿下可知道康熙十三年至康熙二十年发生过多少次旱灾?”   “二十四次。”   “而这二十四次里头又涉及到多少个地方?”   “近六十个省县。”   魏桐自问自答。   “您所种植的白菘,不过是农作物中最简单最容易种植之物,不过两旬的时间,其中艰辛您也应有所知晓。那么,那些靠天吃饭,全凭运气的农民们,在如此灾祸中,又何其艰苦。而您出身高贵,身份地位不同,得到的东西自然不同。然皇家之人,莫说拯救苍生这样的高尚行径,单单克制己身,并不是一件难事吧。”   太子享受并不是一件坏事,他有这样的资本,也有这样的出身,阻止他才是一件不合礼法的蠢事。   但是享受,不代表放纵。   三日前刚听说太子鞭打了一个触犯宫规的内侍,十日前又听说太子处置了一名御医。虽然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但是这已经是一个不好的苗头。他并不关心这天下以后到底是太子当君还是四阿哥上位,但是现在太子在他手里,他不希望一个帝王地候选人在本质上就对底层百姓无动于衷。多说两句,权当是他给自己一个小福利罢了。   胤礽没想到魏桐竟如此直接,这让习惯了与人拐弯抹角的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在这二十日,他的确是被这个种菜的事情所困扰。回去的当天张春就建议他找个花匠或是从御膳房调个人过来负责一下,但胤礽怎能容忍自己中途逃跑,无论如何这是太傅的要求,他若是找人,难不成父皇会不知道?他不容许自己有这样的失误。自己翻了书籍,又亲自浇水,然而到了该发芽的时间却迟迟没有反应。在翻找了不少资料之后他才知道是浇水太多了。他当机立断就换了土壤,然而此时种子也只剩下两颗。太子咬牙不肯认输,他不信他连个菜都种不出来,折腾了许久之后,这盆才颤悠悠的发了个芽。   他不会承认,看到发芽的时候,心里那刹那的隐秘欣喜。   推己及人,加上魏桐刚才说的那番话,胤礽大概猜到魏桐的本意是为何。他勾起嘴角,直视着魏桐:“魏太傅,这应该不是您所负责的授课范围吧。”在刚才的话语中,他察觉到跟魏桐说话,某种程度上直来直往便可,就算搞再多的小动作,不仅早就被看穿,也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太子难道不曾想过,卑职为何会成为太子太傅吗?”魏桐轻笑起来,像一个顽皮的孩子,眼角眉梢处都浸着笑意。   这个问题太子当然想过,这么明显的越距,这么明显的不对劲,怎么可能不知道?奈何根本就无从下手。康熙身边的人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他能知道的也就是索额图传来的朝堂消息。父皇对魏桐的重视他自然知晓,但是这都不是理由。毕竟康熙看重臣子何止一个,但越距的从未有过,还特地嘱咐只许他一人上课。   “孤的确不知。”   “日后太子殿下便会知道了。”魏桐让人牙恨恨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带着魏桐去到了前些日子带太子殿下去过的园子,那片菜地早就生长旺盛,成型的模样比起魏桐手里拿着的那盆精神许多。太子再如何尴尬,都没有现场看到对比时候的打击更大。   魏桐顺手把花盆里的那棵移出来种到菜地中,完成之后才站起身来,拿着放在旁边的布擦拭着手指,温和地说道:“唐明皇曾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使我们现在脚踏的这片土地根基厚实,无人能够动摇。若是上位者根本不在乎民心,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呢?朝代更替本来便是一件正常之事,我朝巴图鲁不也是推翻了前朝的统治才能够继往开来,殿下又如何能够肯定,我朝就一定能够世世代代繁荣昌盛?”   “大胆!”太子禁不住呵责,怒然道:“魏太傅此言可是诛心之语啊!怎敢如此放肆妄论朝纲!”   魏桐扫了一眼尚在门外守着听不见两人话语的内侍,又看着犹带怒色的胤礽。淡然说道:“那太子殿下可否告知卑职,卑职说的哪一句话是错的?如果殿下指出来了,卑职定然如殿下所愿,立刻便同皇上请罪。”   太子刚张开嘴巴,又恨恨闭上。魏桐最让人不喜的是,即使他有满腹经纶可以辩驳,但话还没说出口,却已经觉得无法开口。在他的似笑非笑中总觉得他还是个无能为力的稚童。   “殿下无话可说,那是因为卑职只是把话说得白了些。卑职向来直率,既然担着太傅的名义,就不想绕弯子让我等二人还需要拐弯抹角地说话。卑职只问殿下,二月二皇上亲自耕地松土,先蚕礼皇后率人祭祀。士农工商为何农居第二?为何限制土地兼并?这背后的种种含义,殿下是真的清楚了吗?亦或是清楚了,然而又放在心上吗?”   “官宦代表着本身的权益无可厚非,然而帝王不可以。”   魏桐只说到这里,便不打算再说下去了。越距的话在太子面前还是需要收敛,更何况现在太子是不是真的听进去还两说。如果太子真的不在乎,魏桐也不打算以卵击石,太子身后原本就站着最大的皇亲国戚,索额图本身更是不喜魏桐。在拥有着最得天独厚的资源下,太子的确拥有着妄为的资本。   “今日的授课便到此为止吧,殿下请回吧。”今日魏桐本来便不打算说太多,如果太子没什么触动,日后的那些时日他也就打算老老实实当个武师傅,混日子罢了,向来康熙也不会因此找他麻烦。   太子沉默地看着魏桐重新蹲下来看着菜地,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处理着些什么。这片菜地是魏桐申请过来,原本打算为着之后海上诸国其他外来物品引进做个试验的场所,因着对太子的教导,魏桐便先挪过来种了菜,现在长势甚好也是不错,顺带还历练了下魏桐自己。   “太傅为何今日会迟到?”魏桐听到背后太子的声音响起,漫不经心地应答:“惯常走的那条路上有人迎亲,一生一次的喜事当然不能随意打扰。绕了另一条路,有人被狂徒纵马踏伤,卑职让车夫把他送去医馆,自己驾车不太熟练因而迟了。”说来就该怪陈肃,死活不让他驾车试试,现在这项技能一直没点亮。   “他们不过是普通人,你是太傅,何以至此?”太子有些震惊,甚至有些卡带,他没想到魏桐是自己驾车过来的。魏桐平日都是骑马的,但是偏偏今日他的坐骑不适,魏桐才叫人驾车。   “卑职有手有脚,又为何不能自己驾车?他们的确是普通百姓,然而他这辈子能活百来岁,卑职能活的岁数难道就能比他多出几十年吗?那又有什么差别呢?”   太子知道魏桐其实是在诡辩,但是他突然明白了魏桐到底在说什么。   他站在魏桐身后,看着他小半个时辰。魏桐就任他看着,直到重新给菜地侍弄完,虽然有专人负责,但是魏桐偶尔过来的时候还是会顺手为止。   “太傅,孤告辞了。”在魏桐弄完最后的活计的时候,背后传来太子的声音。魏桐摆摆手,正打算回礼的时候,又听到太子说道:“不过太傅回去的时候可以喝喝静心汤,刚好下火去燥气。”   魏桐抬头,太子已经带人离开了。他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太子的确是个聪慧之人。他相信自己的掩饰,然而太子依旧看了出来。   他心情并不是很好。 第87章   魏桐在园子里待的时间并不长,原本打算出宫回去,但人还没有走出门的时候,他便已经见到梁九功在门外守着了。   他无奈地揉揉额间,走向梁九功,“什么风把梁总管给吹过来了?”   梁九功说道:“魏大人才是贵人多事,所以才得守着免得一眨眼人又不见了。”前些日子魏桐忙得后脚跟不着地,康熙找了他几次都扑了个空,后来更是因为讨论事情忘记了吃饭。康熙在知道之后,命令梁九功掐着点数就去叫人。   魏桐抿抿嘴,叹了口气,“我这双脚又不是白长的,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让其他人过来就好,还累得你这个大忙人过来。”梁九功闻言瞪了他一眼,“皇上金口圣言,魏大人还是小心为妙。”   奴才毕竟只是奴才,说到连累这个词语就太过了。   魏桐又一次揉揉眉间,“是是是,梁总管,小的错了。”这里较为偏僻,魏桐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顾忌。   梁九功道:“魏大人还是快点请吧,免得皇上久等。”   “请梁总管带路。”   前头小太监在前面引路,梁九功跟魏桐走得比较近。在魏桐的视线又一次落到梁九功身上的时候,他知道梁九功真正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几步之后,梁九功终于开口:“魏大人,您在别扭个什么劲呢?”   “……并没有。”   若真说是别扭,在魏宁说那段话的时候的确是有些许遗憾,但认真想来,那么多顾忌又有何用?他虽然把妹妹劝诫的话记下,但真正忧心的却不是这件事情。他到底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怎会到现在还否定自己的心情?   “皇上已经一年未踏入后宫,杂家听说朝廷上已经有人在上奏请求立后。”   这两句话前后并没有很直接的对应关系,但魏桐知道梁九功想说什么。而那个立后的消息他也的确听说过。只不过上奏的人想给自己留个名垂青史耿直上谏的名声,却忘了现在的康熙可不是温纯性格,若要说他手软,那至少得到康熙末年。   短暂的几句话后,两人又沉默了。路途一点点缩短,乾清宫很快就近在眼前。魏桐听到梁九功最后一句话飘入耳际,“你好自珍重吧。”   魏桐无奈摇摇头,梁九功向来口是心非,作为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总是连一句真话都没有,每一次从他嘴里抠出来这么一句真话很快又落跑。   他进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手里正拿着一份折子在看,魏桐还未走近康熙就已经招手让他过来,温声道:“已经过去四月,想来另一只船队已经到达英吉利。不过光凭现在的消息,的确是证明了之前的眼光有些许狭隘之处。只不过奏报中倒是提到了一个奇特的地方,所到之处,英吉利人甚多。而所使用的武器也很是奇怪。”魏桐顺着康熙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刚才没注意到的地方。   桌上摆放着一支样式奇特的木仓,看起来跟以往所用的不大一样。当然在魏桐看来太过老旧,但是依着当时而言,这的确是最先进的武器。魏桐拿起了这物,琢磨了几下说道:“可寻个有用鸟铳经验的人过来,虽然样式有所不同,但应该是一致的。”   康熙沉吟,命人过来,在庭院中摆了靶子,拿起木仓摸索了几下,而后开枪射击。略微大的声音响起,对面的靶子早已经被穿透,并且连几米开外的柱子上还残留着一个小坑。   虽然火药味甚浓,但是这把木仓的威力已经实实在在展现出来,比起弓箭威力大了许多。   魏桐看着康熙严肃的脸色,心里却是想着,差点忘了这位帝王本身便武艺不错,也曾经见过他用过鸟铳。   “这武器威力甚大,比起弓箭的确强劲不少且更容易上手,若是外朝皆人手一支,不可不防。”魏桐看着康熙在三两下之后就把木仓给拆了,有点小懵逼,这架势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熟练。   “这倒不一定,即使此时外国在武器上较为先进,但也不可能高出很多。这代表了这样的武器不可能人手一支,至少在他们本国内不可能。奏报上说的英吉利人,怕是离开本国的人随身携带的可能性更大。”当然无论如何,外国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禁过木仓,带着木仓的人定然不少。   “凤之认为威胁不大?”康熙把手里头的东西丢到宫人的盘子里,让人先收起来。   “不是不大,只是他们能够研发,为何我们不能?”魏桐反问。   “不觉得有伤天和?”康熙轻笑道。   “当他们端着大炮跟木仓冲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有伤天和了。””魏桐正经地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跟魏桐多年的相处,康熙觉得现在他定然要暴躁了。他搭着魏桐的肩膀有些无奈,“你啊你,说话总是这么直接,可不得得罪许多人。”魏桐轻声说道:“其实现在看来已经得罪不少人了。”   索额图跟明珠他都得罪光了,仔细想想魏桐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可是凤之,这样笃定的态度是为何?我看不出你半点迟疑犹豫。”康熙顺手搂着他往里头走,魏桐很少跟人这样大面积接触,一时之间肢体有些僵硬,在走到里头的时候下意识便挣脱了出来,索性康熙的力道也不大。   “因为事实如此。”魏桐看着康熙,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最着急的其实是英吉利的船队,因为我想知道英吉利现在的发展,至于为何……你可以召集几个传教士问问。玄,虽然他们的某些地方是不如我们,但木仓支却比我更进一步,证明在另外一些地方他们已经发展起来了。”   “你知道的,一个地方的市场是有容纳程度的,正如同魏氏在发展的时候挤掉了不少本地的商铺,那是因为本地没有那么多消化的能力。如果西方在机器的研究上已经先进一步,那么证明他们在某些工作上可以用机器去替代,如此一来生产的时间会大大降低,生产出来的产品会大量增多。然而市场在短时间内是恒定的,他们就需要不断地对外扩张,寻求更大的市场。但是,世界上有哪一个国家如同清朝这样地大物博?”   “我们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市场。只要这个事实不改变,我们永远会是最美味的一道菜。”   “这就是为什么,我始终认为,即使我们关闭国门,当做这些事情不存在,不去看,不知道,也没有任何用处。我们的海岸不是虚假的,我们的码头依旧存在。即使我们在每一处都驻扎了军队,但是你刚才也看到了,西方的普通百姓已经可以偷着私有木仓支,那么作为国家防线的军队,会不更新换代吗?”他们只会更多,更强大。   魏桐跟康熙熟识已经十数年了,占据了现在人生岁月中一大半的时间,他对康熙何其了解。明清时期一贯对外消息闭塞,与外国除了日常朝拜外并没有过多的接触。这导致清朝对世界一点点的变化并不清楚。康熙是一个有野心的君王,不然历史上不会御驾亲征也要驱逐葛尔丹,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把他眼前那一层朦胧的白纱扯开,让他真正看到为何不同。现在英国的工业革命还没有开始,但整个社会的前期动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累积着。量变才会质变,所以英国才会成为第一个摘桃子的国家。魏桐不奢望立刻改头换面,但是那些开放的思想能传达一些进来也是好的。   当然魏桐最后的小心思就跟他穿越这件事情一样,是绝对不能说的秘密。   康熙一直认真地听着魏桐的话,直到最后才说道:“凤之,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些想法是如何从你脑子里蹦出来的。即使原先是想着找法子辩驳,却往往被你说服。”魏桐微笑起来,没有说些什么。康熙看着魏桐嘴角终于露出的笑容,温和说道:“是不是太子做了什么事,你的情绪不太对。”   魏桐轻叹了口气,“我不是因为太子。太子本身已经做得足够好,只不过你知道我的性子,如果太子并没有什么触动的话,我不会去硬掰。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道路,说白了每一位皇帝的作风也不一样,我为何要强求太子?”但是康熙明白魏桐的言下之意,如果太子真的没有改变的话,魏桐也不回再多加干涉了。他在太子眼里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太傅,魏桐可不敢托大说自己一定能改变什么。   康熙轻咳了两下,显然是想到了不久前魏桐曾经说过的话语。人的确是自私的,往往做了什么还有不自知。   “那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我想出海看看。”魏桐憋了三秒还是无法骗他,讪讪地说了,随后面对黑了一半脸的康熙,默默退了好几步。 第88章   出海这个念头其实从很久之前就有了,久到两个人还只是普通朋友的时候。魏桐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跟康熙说自己的幻想的时候,还很是感慨的说道这辈子怕是出不了宫门一步。没想到他已经从江南走到塞北了。   在第一艘船队出发的时候,魏桐心里就已经冒起了这样的念头,然而康熙会是个大阻力。即使魏桐现在与他心心相印,奈何他也从未正面回应过他这个问题,在旁人看来魏桐早已经十分受宠,但是他心里清楚,康熙还是不满足的。   魏桐也不是那么扭捏的人,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两人心意相通的时候,他却没有答应跟康熙在一起。这仿佛就是一道界限,魏桐迟迟迈不过去。   康熙对他很好,他也从来没想到居然会在一个皇帝身上得到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无法得到的尊重。他喜欢魏桐,却从没想过把他当成禁脔。打他从边境回来,康熙一步步推着魏桐往上走,甚至都不允许他停下脚步,那是在给他造势。虽然魏桐不喜康熙随意安排,但无论如何,康熙的出发地是为何他都清楚。   只不过,他需要一个静心的时间,也许出海是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他的确是想出去看看,没有亲眼看到的时候,总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你想出海?缘由为何?”康熙拉着魏桐坐了下来,神情温和地说道,仿佛刚才的黑脸都是幻觉。魏桐咽了咽口水,总感觉眼前是颗不定时的炸弹。   “军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虽然说是试点,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应是能成功的,有一个范本在前,后头的人也有照本宣科的能力。而现在我有管着出海的事情,没有亲眼看过总是不确切的,文字描述再如何真实,都没有自己眼睛来得清楚。”   “如果,你跑了该如何?”魏桐说完之后就屏息了片刻,没想到康熙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淡淡地说道,语不惊人死不休。   “咳咳,玄,你怎会这么想?”魏桐差点被呛到,有些尴尬地说道。   康熙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递给他,轻声说道:“因为你一直在躲我,况且,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回答过我。”虽然康熙说话的时候轻描淡写,看起来毫不在乎,但是在把茶盏递给魏桐的时候,魏桐感觉到了康熙的手指冰凉冰凉,没有一点热气。   虽然现在是七八月份,但是也不至于如此畏寒,况且康熙习武在身,怎会惧怕降温。   魏桐的心骤然一软,整个人也柔和了下来,“玄,我并没有在躲着你。”梁九功果然是康熙肚子里的蛔虫,虽然说话的时候含含糊糊的,但是到底猜出了康熙的心思。   “前段时间只不过是忙碌了些,难道我就扭捏到那个程度了?”魏桐自嘲地说道。   “从我们说开至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康熙清冷的话语让魏桐端着茶盏的手差点一歪,几滴澄黄的茶水溅出来,滴落在下襟上,渗出了几个小圆点。   魏桐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心平气和地说道:“玄,我们已经心意相通,倘若我们真的在一起,同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差别,如此还是不够吗?”   “当然不够。”康熙眉峰一挑,竟是露出了几分邪佞。他的手在魏桐取过茶盏之后就一直松松地放在桌上,在那四个字落下之后,整个人早已欺身而上,右手灵活地夺过魏桐手上的茶盏随手一丢,伴随着瓷器跌落的声响,魏桐被康熙紧紧禁锢在木椅上。   魏桐不是没反应过来,奈何康熙本身的武艺高强,魏桐还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三两下就抓住手腕的举动有些泄气,但是又惊讶于康熙的行径。   康熙不是没有忘情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失控。   在魏桐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的时候,康熙早已经啄吻下来,他不仅仅只是亲吻着他的唇。一点点的,从额头开始,轻柔的,温和的,亲密的,温暖的……细细碎碎的吻落下来,在察觉到眼帘上的湿润时,魏桐的手控制不住一抖。他不排斥跟人接触,仅有的几次跟康熙的亲吻也没有反感,但是今日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让他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握成拳头。   过程很漫长,也很难熬,等到康熙的唇舌落到魏桐唇上时,他听到康熙在亲吻间哑声说出的话语,“如果不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岂不是不能做了?”康熙平时说话都是极其冷静端正,如今掺杂着嘶哑的声音却仿佛电流,透过两人相接的唇舌密密麻麻地刺激着他。   魏桐以为这就算完了,两个人做得最妄为的也不过就今日这般。却没想到当康熙松开他的右手时,却是把被抓住的手交到另外一只手上。   康熙的大手紧紧握住魏桐的手腕,以他的力气,短时间内魏桐双手合握居然都没挣脱开。虽然放肆,但魏桐也不想在这里跟康熙打一架,他张口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康熙已然亲吻下来,这一次便不如第一次温柔了。冲进去的动作是如此凶狠,仿佛眼前便是战场,没有丝毫退缩的余地,就连魏桐吃痛下意识缩回去的舌头也被康熙使劲寻到,勾着舌尖不住吮吻,即使魏桐的舌根早已发麻,康熙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放柔,而彼此唇舌间发出的水声不禁让魏桐的耳后红了一片。   魏桐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但自从来了清朝,过了二十几年的无欲生活,他从未把这件事情归入他的计划中。跟康熙的感情是意外,而他跟康熙也从来没有过界,突然来这么一出魏桐着实无法招架。   迷糊中,魏桐听到轻微一声“撕拉”的声响,脖颈处顿时一凉。挣扎着躲开康熙的攻势,魏桐连忙低头一看。   康熙空出来的右手,在上一秒刚撕开了他的衣领。魏桐沉默三秒,刚想暴走,抬起头来康熙又毫不犹豫地堵住他的嘴,仿佛无论如何也亲吻不够。清凉的触感在落到魏桐脖子上时,魏桐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想张嘴让康熙把手拿开,康熙却顺着这个空隙挤了进去,吸着舌头的力道让魏桐感觉到康熙是真的恨不得吞了它。他瑟缩了一下,却又因为那流连在脖子上的温凉手掌更加难以动弹。   “玄……不,放,放开……”魏桐艰难地在亲吻时吐出几个呢喃的字眼,不,不行,只要一想到要在康熙面前露出身体,他就下意识颤抖,心里不住发寒。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如今漫上心头,却很快就侵占住他全身。康熙眼底倾泻出无尽的暖意,他离开他的唇,却又靠在他的肩膀上,侧着头看他,对着他早已经通红的耳朵说道:“放心,凤之,我不逼你。”早已经染上情欲的声线在耳边流动,让魏桐头皮都发麻起来,不自觉偏头看他。   康熙任他看着,又缓缓吻住他的眼睛。   魏桐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他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康熙也少有的会愧疚心虚。   什么都好,他已经给过机会了,但是他做不到。   早已经被魏桐体温温暖起来的大手一点点抚摸着他脖颈处的皮肤,很慢,很温柔,带着探索跟体贴。但跟康熙答应过魏桐的一样,他没有更多的举动了。在把魏桐的唇折腾得红肿起来之后,康熙仿佛才满意一般转移了阵地,唇齿落到耳垂上,偶尔压抑不住啃了几口,随即又温柔地亲吻安抚。魏桐的身体一直轻轻颤抖着,在康熙的鼻息落到耳后脖颈处时更为明显,他听到康熙低低的笑声,更加肆意地蹂躏着那处,逮住一个敏感点的帝王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就如同刚才一直久久不愿放走魏桐的舌尖一般。   到了最后康熙餍足地松开魏桐的手腕时,魏桐身体还残留着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如果轻抚上去,还能感觉到那不自觉的微颤。他早已经去势,本身极难再有情欲,然而康熙如此持久漫长地逗弄着他,让他终究是泛起了感觉,难以舒缓。而被束缚住的两只胳膊早已经麻木了,连抬都抬不起来。   康熙随意坐在地上,按摩着魏桐的双手,毫不在意一个帝王的形象,抬头看着魏桐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掩藏,“凤之,我不逼你,你若是真的想出海,那就出海去看看。只是无论如何,不要给我机会束缚住你。”   魏桐低头看着他,只听见康熙轻柔着说道:“有时候控制是一件难事,拜托你了凤之,不要再去逗弄它了。”   到底是谁逗弄谁……魏桐无奈地想着。   他无法否认自己的情感,但是刚才那样的失控感觉却太过恐怖,不知不觉中就被康熙拖了进去与他一起沉沦,还未挣扎出来就又一次被逮住拉下去。莫说今日康熙根本什么都没有做下去,一想到要在另外一个人面前敞开身体,魏桐心里都忍不住发寒。   成为太监的痛苦感觉虽然早已经淡去,但是这件事情所导致的影响却持续到现在,魏桐的整个人生已经如此,封闭自己也早已成为习惯。即使是炎炎夏日,魏桐也从来是好几件衣服严严实实包裹住自己。他可以跟着别人在练武场打上几个时辰,但他可以保证没有一个人能触碰到他的腰肢往下。   这份习惯延续至今,即使面对康熙,魏桐也面不去那样的感觉。   在之后康熙命人进来收拾的时候,魏桐早已经避到后头去。梁九功从刚才听到屋内破碎声响的时候就在担心,但是没想到进来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在他听到康熙吩咐拿衣服过来的时候,他心里吓了一跳。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康熙,发觉他脸上的餍足,难不成……皇上把人给办了?!   当然在一刻钟后看着魏桐没有阻碍落座的时候梁九功是有些失望的,居然猜错了,失策! 第89章   魏桐按着原先的步骤慢悠悠上下班,然而大半个月没去乾清宫。康熙不知道是默默放纵还是全然不察,也没有再派人去紧迫盯人。   这让有些人跌破了眼球。   魏桐是受宠不假,但是这宠与宠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这康熙三天两头逮人的举动还真的引发了一小片热议,但就在他们觉得情况应该涌上一个高潮的时候,两个主人公都消停了。这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感觉的确不好受。   远在东宫的太子也听到了这个传言,然他不过是笑了一下便把这件事情放到脑后了。他虽然不喜欢魏桐,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两三次的接触中,他看得出来魏桐并不是能为富贵折腰的人,即使这个人是他父皇,貌似也不能。毕竟这是一个在太子面前都敢大放厥词的人。不过一想到魏桐,太子就想起那一日的事情,心里有些烦躁。   魏桐懒得理会这些,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除了布达这个大嘴巴,陈淳也跟他说过这件事情。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去找康熙,也是因为那日在殿内举动后,魏桐总觉得再见到他浑身哪里不对劲。反正康熙也没有强迫他去见他,魏桐决定最近少见为妙。   十二月,接连两个好消息传来。   军信的事情已经开始在全国各较为偏远的驻扎区开始实施。并不是每一个士兵每次都能送,这也是有按顺序安排的,不然安排再多的人过去也没法子写完。而且信件也安排了固定的格式,按照格式写之外,最多再加多一些士兵个人的事情,要求内容简短且不拖拉,不透露半点军中的消息。但这样已经让人喜极而泣,民间已经听到了不少好消息。   第二件事就是出海的船队都回来了,包括已经去了英吉利的。令人欣喜的是,他们的确是满载而归。等到负责船队的人整理的奏折传到康熙桌案前的时候,他们甚至无法相信这就是他们的认为是蛮夷之地的拥有的。   只要一想起当时几人的脸色,魏桐就忍不住想笑。   无论如何,朝廷开始重视起来了,康熙甚至急召了几位重臣开始部署。   康熙二十一年三月,魏桐出海。   魏桐没想到康熙会这么快让他出海,毕竟他刚给担任太子太傅没一年,手头的工作也没有完全处理完。   在下令的前一天,康熙把魏桐叫进了宫里。魏桐的别扭早在几个月前都消散了,只不过康熙从那个时候起就没再追问这件事情,魏桐也就得过且过。   毫无预兆的,康熙见了魏桐的第一句话便是,“凤之,过几日你便随同船队出海吧。”魏桐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狐疑地看着康熙,“玄,这是何意?”之前虽然答应了,但康熙都是采取消极态度,为何突然之间就答应他出海?   康熙咳嗽了两下,轻笑起来:“原本是想着过两年的,奈何再过两年,你可能就愈发分不开身了。你现在尚且忙碌至此,几年之后难不成你还有时间?”康熙说的没错,魏桐闻言愣了几秒,点了点头。   “原本我的确是不想你出去,然而你现在正年轻,总不能等到你七老八十再出去,那个时候虽然的确空闲,却也没有那个心力了。趁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康熙走近魏桐,看着沉默的青年说道。他不是不想把人留在身边,可是不快活的话又有何用?魏桐虽然不常笑,但是每每提起海外,总是有着憧憬,康熙不想让他连实现的可能都没有。   “只不过你得答应我,把陈肃几个还有其他的人马带上,国外混乱,不安全。”那一次的出海,船队拐了好几个外国人回来,顺带也充当翻译。康熙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了西方的最新近况,即使从前有着那么多的传教士,但若是康熙听不进去也没什么用,现在重视起来也开始了解西方的情况。魏桐对此是十分喜闻乐见的,好歹这样是一大进步。   “知道了。”魏桐最终还是顺从着答应了,不仅仅只是因为康熙所说的缘故,还是因为魏桐听出了康熙的弦外之音,这是他唯一一次机会。虽然康熙说的满是大道理,然而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如果这一次魏桐没有把握时机,就再也没有下次了。魏桐无奈地说道:“你还不如直接同我说,只此一次机会没有下次。说那么多我还以为你转性了。”   康熙哈哈大笑,骤然搂住了魏桐,亲吻下来。魏桐原本下意识是要推开他,然而手终究只是轻轻抵在胸前没有动作。他即将离开将近一年的时间,既然如此……   “凤之,今晚留下来吧。”   魏桐抿抿嘴,最终还是摇摇头,只是主动地亲吻了康熙。康熙眼里虽有失望,但这还是魏桐第一次主动接近他,他同时也有着欣喜,最终还是无奈笑着,加深了这个吻。他隐约明白魏桐有何顾忌,但任何事情他都能一点点逼近,唯有这件事情不行。   他舍不得。   魏桐即将出海的消息第一时间传了出来,太子首先便有着不满,他看着最后一次来给他上课的魏桐说道:“魏太傅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海?”他不是他的太傅吗?而且通知如此临时定然是这几日才突然决定的。   太子的脾气虽然依旧有些骄纵,但他天资聪颖一直备受瞩目。在魏桐面前的脾气也好了很多,再也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什么不好的话语。虽然太子没有表现出魏桐想要看到的倾向,但与此同时再也没有之前魏桐所听过的传言。魏桐在叹息声后并没有做什么改变,只是偶尔在谈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会提点两句。毕竟……索额图跟太子的接触越来越密切了。   不过这不代表着魏桐跟太子的关系不好,两人的关系的确在一次次教导中趋于缓和。   “太子殿下,有时出去走走也没有什么坏事,毕竟对于人来说,一生可难得几次能见到大海的风光。”魏桐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在太子表现不满的时候安抚了他,并说道:“虽然卑职出海,不过卑职还是有作业的。”   太子脸色有些难看,突然很想把之前说的话再收回来。魏桐很少布置什么东西,但是只要一布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太子的脸色,魏桐笑了起来,“太子殿下不必紧张,不是什么难事,卑职只是想问您对西方诸国有什么看法而已。您不需要写出来,卑职想知道的只是您的看法,希望卑职回来的时候,能看到您给出的答案。”   “告辞。”   ——   “魏大人,魏大人——”魏桐彼时正站在甲板上回想着离京前的事情,被身后人唤醒,转身看着他,听到陈肃说道:“魏大人,天色渐暗,怕是快要下雨了,您还是快些回船舱休息吧。”魏桐眯着眼睛看着愈来愈黑的天色点了点头。   回到船舱内,魏桐换了件衣服之后点亮了灯,没让人在屋内伺候,他一个人收拾了之后就半躺着看着带上船的书籍。看了许久,他突然轻叹了一声。   当他搭上船板的时候,魏桐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他不是没坐过船,然而那种心情却不可同日而语,只要一想到他有可能改变的历史,那种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愈发沉重。船上的日子安逸,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他们带的船队庞大防卫得当,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敢来冒犯。   有时候站在船上看着水面摇曳的清波,魏桐也会想念康熙,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庆幸他遇到的是这样一个君主,他庆幸他遇到的是这样一个朋友。若是其他人,没有这样开阔的胸襟,谁又会把他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康熙一点点的让步,让魏桐看到了曙光。   夜深了,船上甲板除了守夜跟舵手外,几乎没有清醒的人。船舱内魏桐看着突如其来出现在眼前的小柯无奈说道:“你这样出来,阿宁会担心的。”小柯嘟着嘴,碎碎念道:“小柯想念桐桐嘛。”魏宁在半年前出嫁,是魏桐亲自背着她,把她交到了陈淳手上。陈淳也在距离魏府不远处安置了个宅子,方便他们来往。因为出海这件事情,小柯现在暂住在陈府。   魏桐摸摸他,“我们昨天晚上不是见面了?”小柯笑嘻嘻地说:“那不一样呀。”整个小人身体窝在魏桐怀里,嘟囔着又说话了,“虽然姨姨一直陪着,但是还是比较喜欢桐桐跟玄玄啊。桐桐在外边,玄玄又很忙,小柯好无聊。”听着小柯的话,魏桐想起昨天晚上见面的时候,康熙看起来有些脸色蜡黄,听他说是伤寒了。   “小柯,玄的病如何了?他在生病还忙活啊。”魏桐摸着小柯嫩嫩的后背,轻声问道。小柯虽然变作人形,但有时候还是会任性地偷溜出去耍,不过通常会出现在康熙或者魏桐身边,聊上几句之后又乐呵呵地跑回去。   “不是那个忙呀,他见了好多好多个拿着箱子的人,说是什么一一,但是有时候却又好生气呢,我还看着他半夜给桐桐写信,写一半就丢掉啦,我看玄玄脸色臭臭的没敢去找他。”说到最后小柯扁扁嘴,看起来有点小委屈,显然是刚在康熙那里受挫才跑过来的。   魏桐听着却觉得不对劲,心里一动,手下意识握紧了小柯的手腕,“小柯,你再说一遍,你见到玄见了很多带着箱子的人?”   “是呀,还都有长长的胡子在,小柯还想去偷偷拔一根呢。”小柯在他怀里打了个滚,正努力地把脸朝向魏桐,却在看到魏桐脸色的时候发出哭腔:“桐桐你怎么了?”   魏桐的脸色极其难看,生怕伤及小柯而移开的手紧握成拳,点点血丝从指缝流出,一点一点滴落在榻上。   他记得康熙的确是有过一次重病,可那不是在这个时候……   该死的!!   许久之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入陈肃耳里,夹杂着急切愤怒,带着魏桐从未有过的激烈波动,“陈肃,即刻准备,天亮后回京!”   最好什么事情都不要发生! 第90章   梁九功打发了小太监,亲自端着盆热水进去,偌大的宫殿内只余下皇上一人。在摇曳烛光下,梁九功发现康熙正在皱着眉头看着信件。打从十年前开始,康熙已经习惯事事都让太监伺候,宫女再近不得身。   正当他蹲下来打算给皇上泡脚的时候,碰到脚腕的手抖了一下,梁九功诧异地感觉到康熙身上的温度不同寻常。他抬起头看着康熙,这才发现康熙脸色不怎么好看,即使是在黄色烛光下也显得十分蜡黄。梁九功轻声说道:“皇上,您是不是冷了?”   彼时梁九功还不确定康熙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皇上的身体一贯很好,几乎从不需要太医诊治,只不过现在看起来实在太……   康熙的视线还未从信上移开,没怎么注意梁九功的话,只是嗯了一声,“给朕拿件衣服过来。”梁九功登时改蹲为跪,立刻说道:“请皇上保重龙体,召御医来看看吧。”梁九功的话说得有些急,直到此时康熙才回过神来,的确感到身上一阵阵恶寒,想起这几日一直睡得不安稳,身体也有感沉重,便顺着梁九功的话点了点头。   御医来了之后,捋着胡子诊断,开了方子便退了出来。   送着御医出来的梁九功打算顺便叫自己的心腹去熬药汤,却发现御医的脸色不怎么对,梁九功心里一突,难道皇上这症状不只是普通的伤寒?他把御医拉到了暗处,御医也没挣扎顺着他的力道被拉了过去。   还没等梁九功说话御医就已经开口了,“梁总管,你在皇上身边贴身伺候,一旦发现皇上有发热的症状,可得立刻派人过来。”梁九功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难不成……”   “下官怀疑是疟疾,最近京城疟疾肆虐,皇上可能也……但是现在症状还未发出不能确切,梁总管,你可得小心注意。”御医殷切地说道。   你大爷&%*#……梁九功在心里爆骂了几句,今夜值班的怎不是刘御医,这么大的事情眼前这傻子居然还想着瞒过去?!但是梁九功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微笑着送走了人之后转身就把这龟孙子给卖了,要是皇上真的出了个好歹,最先掉脑袋的可不就是他自个儿?   康熙听闻梁九功的禀报,神色未动,然眸子已紧缩了一瞬,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把刘御医招进宫来,这件事情不要透露出一点口风。”   “喳!”   康熙二十一年三月十七,康熙疟疾确诊,举朝大惊。   虽然康熙按着消息,然而这件事原本便是大事。疟疾的致死率之高骇人听闻,康熙现在无疑是一脚踏在了死亡线上,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太子现在才年仅九岁,就算有着太皇太后坐镇,可太皇太后也已经老了。而且……这样严重的病症,消息按得再紧也没什么用处。   宫中太医院彻夜灯火,没有人敢在这个当口上出什么差错,然而即使他们翻遍了古籍,知道能够用一种叫青蒿的东西治疗此病,然而早在疟疾在京城肆虐的时候就有人尝试过了,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太医院只能够加班加点地推算着能够尝试何种药物。   孝庄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在片刻震惊之后人已经赶往了乾清宫。康熙在得到太皇太后过来的消息后,无奈地半坐起来看着脸色难看的孝庄,“皇祖母,孙儿这病可是会传染的,您怎么可以过来?”孝庄斥道:“说什么胡话?这宫内早已经点上了驱蚊香,也已经派人去灭蚊了,何来传染一说。”康熙低低笑出声来,“没想到时至今日,孙儿还是一直在麻烦皇祖母,真是于心难安。”   孝庄沉默了几许,复又被康熙安抚,男人的声音沉稳,带着奇异的力量,“皇祖母,孙儿不会有事的。”   祖孙两人已经很少像今日这样温和地说话了。   以刘御医为首的太医院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够让康熙的身体维持一个较好的状况,却完全不能够治疗好疟疾。孝庄拍板,开始在全国搜罗出名的大夫。康熙的身体在每日的寒冷之后又转瞬高热,交替反复的折腾下很快就虚弱下来。梁九功在旁边急得在心里骂娘,但是很快又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心神,那便是关于魏桐的事情。   康熙连续撕毁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写完一封信,在深夜交给了梁九功,哑声说道:“梁九功,不论如何,这封信一定要交到凤之手里,嘱咐他万事小心。朕的人马在一月后会制造一起海难,到时候他可顺着这个原因离开,再也不用出现在朝堂上。”   梁九功拿着信件讶然,嗫嚅了一下还是说道:“皇上,此时您不召唤魏大人回来吗?”   康熙的视线落在桌案上,淡声说道:“让他回来做什么?他敌人遍布,如果没有朕在身后撑着,就算有着跟太子的情谊又如何?索额图的根基比凤之深厚得多,又是太子的祖叔父,就算他登基之后不做什么,凤之也是他们的眼中钉。他本便不愿步入官场,是朕万般逼迫,最后关头朕怎可累他因此而死。”寥寥数句,让梁九功捏着信件的手微微颤抖。   “皇上龙体得上天保佑,定然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   然而仅仅是在三天之后,康熙昏迷不醒,连汤药都是被强灌下去的。刘御医再淡然不动,嘴角还是起了一圈泡,皇上最信任的御医便是他,周旋的事情都落在他身上。然而即使是他,对疟疾也无能为力。而最近好几个进宫的民间大夫提出来的古古怪怪的偏方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给康熙入口。   偏生又听闻有人在进谏可让佛教道教之人祈福,真是在要命的关头胡闹!但人到底是被请了进来,施展了不知所谓地祈福之术,在没有作用之后被孝庄下令打了出去。   正当他在偏殿同几个御医私语的时候,一个内侍急忙忙赶紧来,撕扯着嗓子叫着:“刘御医,刘御医,皇上醒了!”   刘御医精神一振,连忙撩起下摆赶了过去,皇上正拉着梁九功说着些什么,在见到刘御医过来之后连忙起身让出位置。擦身而过的刘御医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了梁九功眼红了,但在下一秒又在心里摇头,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怎会如此情感外露。   康熙的确是清醒过来了,然而他的身体却算不得好,疟疾依旧使得他在一天天虚弱下去。虽然已经能够起身,却连走动都需要人搀扶,强撑着身体处理了一小会国事,又不得不再度休息。孝庄虽然没有表示什么,但是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所有的太医御医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很快半个月过去,太医院的进展不是很大。正在此时,有人进言可否用西方过来的药物,但是这样的言论太过渺小,很久就被淹没在众人的唾沫中,还没有传达到皇上耳朵里就被压下了。即使经过了国家船队出海所带来的洗礼,然而许多大臣依旧不信任西方蛮夷之地能够有什么好的药物,竟能够治疗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疟疾。   四月三日,正是清明时节的时分,城门早早就在暮色中关闭了。守门的士兵打着哈欠,跟着旁边的人说话,以免打瞌睡了。近日京城最大的消息就是皇上病重了,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京城内的气氛明显十分不对,居住在城里的人最为敏感了。   队长晃了过来,骂了他们两句,看着睡眼惺忪是想找死啊!正当他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夜里飘散的时候,队长眼利看到了不远处有几骑人马朝着城门本来,很快在城门下停住,随即有人在喊叫着询问身份。不久一块东西被为首者拿在手上,即使在这样的夜里,被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明亮。   “放行!”   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队伍没有丝毫停歇下来,绝城而去。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转头问了队长,“那人是谁,为何会放他过去?”城门按时关闭,从以前到现在除了八百里加急军报外,从未有例外打开的时候。   队长的脸庞在火光映射下显得十分坚毅,他握着刀把抿了抿嘴,“那是免死金牌。”   见此牌如见皇上亲临!   魏桐此时丝毫不知道身后的人正在议论着什么,他在船队靠岸之后日夜不停赶回京城,却在进京那一刹那愈发担忧。即使历史上的康熙没有死,可问题是历史上康熙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发病,更何况还有他在路上截到的那封信!   他一路无阻,即使到了宫门前,在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守门的侍卫毫不犹豫就放行了。温凉如水的夜晚,星星不再,寂静的宫道上只听闻“哒哒”的马蹄声。 第91章   因着皇上的症状,整个皇宫都开始戒严起来,不论是前殿后宫都守备森严,然而独独有人在此时策马狂奔,一人一骑。当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然而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挠,即使有人有这样的想法,都在带队的队长森冷的视线中按耐不动。   魏桐在进了宫之后就不允陈肃等人再跟着他了,此行不管是中途违令回京还是不经通报擅闯内庭都是极大的罪责,魏桐可不想让这几个还跟着他罪加一等。   早在他动身返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认命了。   他爱他。   即使不停地说服自己历史上的康熙没有出事那又如何?疟疾的致死率极高,即使放到现在依旧有无数人因此而死,魏桐又怎么能够保证康熙就真的不出事?那样的惊慌失措他从未有过,更是毫不考虑后果一路疾驰回来。他甚至能够猜想到明日那堆积的奏折会有多少上谏的。   待能看到乾清宫的时候,魏桐翻身下马,看着点点烛光的宫殿,心头所有的情绪仿佛在一瞬间沉淀了下来。皎洁月光笼罩下,青年显得格外肃然,更夹杂着几分清冷。   然而他上前几步,却被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人给拦住了。   纳兰性德握着剑柄,看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此时出现的人诧异道:“你为何会在此处?”今夜竟然是纳兰负责守卫乾清宫。   “我要去求见皇上。”魏桐说道。   纳兰性德还来不及思考魏桐怎么能够进宫,下意识便说道:“皇上身体不适,现在是深夜,你还是回去吧。”而且随着他的话说出口,纳兰越发觉得不对劲,虽然魏桐是他朋友,他还是没有放下剑柄,“你是如何进宫的?”   纳兰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恰好是魏桐难以回答的那句。他回京城一路畅通无阻自然是有着免死金牌的功劳,但是他一路进宫无人阻挠是何原因却难以言道。   正在魏桐想着是不是要把免死金牌拿出来凑数的时候,纳兰性德身后传来两人都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魏大人,你为何会回京!”   梁九功带着小三子站在台阶上,讶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魏桐。魏桐忍了又忍,还是从怀里抽出一份信件,牙狠狠地说道:“梁总管,你来得正好,我也正想问问,这份信又是怎么回事!”梁九功一眼就看出,这是皇上命他送出去的那封信。   他的视线从那皱巴巴的信上一点点挪到魏桐身上,魏桐一路上根本顾及不到其他,日夜兼程生怕晚了一步,整个人沧桑不已,却让梁九功看出了几分许久前的痕迹,仿佛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   梁九功掀开下摆深深地跪俯下去,“请魏大人快快前去看皇上一眼吧。”   一眼……   魏桐骤然心停滞了一瞬,绕开纳兰迈开步子径直冲入了殿内,纳兰性德完全失去了阻拦的意义。星眸在殿门跟跪在地上的梁九功身上扫了一眼,泛起了点点疑惑。然而所有的质疑都终止于梁九功这一跪上,无人敢开口质问。   梁九功身体微微颤抖着,直到感觉那股风的流动从身边擦过,魏桐早已经掠入殿内方才停止下来。他闭着眼睛,被小三子搀扶着起来,此刻他想到的却是皇上转醒那一刻的事情。虚弱的帝王拽着梁九功的袖子,一字一顿地问他,信送出去了吗?梁九功颤抖着点头,帝王才松了口气。让开道路给刘御医的时候,梁九功只觉得心口堵得慌,难受至极。   这样的情感一直发酵着,直到今夜看到理应远在万里之外的魏桐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都化为虚无。不管魏桐是从何处得到消息都无所谓了,他到底是赶回来了。   宫殿内见到魏桐的宫人都默默退避到旁边,守在外间的刘御医见是魏桐来到,虽然满脸震惊,但也只是静静坐着目送着魏桐快步走入里殿。   甫一进殿,魏桐就嗅到了浓浓的药味,即使白日清扫的宫人如何卖力,这股子药味仿佛深入了整座大殿,久久未能散去。此时殿内仍有人在伺候,在见到了魏桐之后轻轻行了个礼,而后退了出去。   魏桐一步步走向明黄床帐后的所在,轻轻掀开帐帘,床上的康熙呼吸微弱急促,听得叫人心慌。魏桐几步蹲下身来,细细端详着康熙。床上的人比起他之前离开的时候可是瘦削了许多,脸色蜡黄,就连睡着的时候都觉得他十分不舒服。   “凤之……”魏桐听到这声低低的呢喃,泪都差点低落下来,手伸入被中紧紧握住康熙的手,整个人趴在床边,眉头紧皱得仿佛他自己才是那个遭受痛苦的人。   康熙原本有武在身,魏桐这么点动静早就该吵醒他了,然而此时康熙却完全没察觉到。而且魏桐在碰到康熙的手掌时,那热度让他心惊。   眼睛微眯,魏桐最后看了一眼康熙,站起来来走出内殿,示意宫人进去伺候,而后请刘御医跟着他到外头说话。梁九功彼时正站在刘御医身边,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刘御医,请您说实话,当真没有一点法子吗。”魏桐沉声说道。   刘御医苦笑着说:“魏大人,古籍有记载青蒿可以治疗,然而这物却实实在在没有效果。皇上患病至今尝试的方子都没有用处,微臣暂时,也无能为力啊。”作为一个御医,说出这句话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刘御医本身是皇上的人,有些话也就实话实说了。就算藏着掖着,该砍人的时候他也是首当其冲。   魏桐摇摇头说道:“既然中医没有法子,那么西医呢?西方那边可有药物可以治疗?”魏桐似乎意有所指,刘御医沉吟了几许之后,无奈道:“魏大人,的确是有人进谏,说是听说有西方神药可以治疗。可是这话却是从两个传教士口中得出的。皇上龙体为重,怎能尝试这种异国之物。”而且这东西甚至没经过试验。   “那就找人去尝试。”魏桐的声音轻飘飘,却带着森森寒意,“既然中医没有法子,就用西医的法子。没有经过试验,就立刻去实验。如果皇上不相信,刘御医,现在就告诉我哪里是疟疾爆发的源头,我这就去那里呆上几日,等我患病之后用那些药物医治,若是有效果,岂能因为是舶来品而弃之不用!”   “微臣不敢。”刘御医简直要被魏桐的话吓死,魏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何其重,刘御医岂敢让他冒这么大的危险。   “那还不快点去试验!”魏桐喝道,刘御医终是让人着手去准备。   在旁边听了全过程的梁九功看着魏桐,轻声说道:“魏大人,如此一来,您可做好了准备?”   魏桐靠在柱子上,神色有些萎顿,他连着好几日没有休息,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他揉着眉心,语气也放缓了许多,“梁总管,准备什么的,还有必要吗?”从他一路擅闯进宫的时候,魏桐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后路。   “您应该知道,皇上并不希望您回京。”   “所以,如果不是我提前赶回来,在我接到信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尽头了吧。他如何能这般狠心,我难道能心安理得地消失?”魏桐深深地吸了口气,额头筋脉突突直跳,连精气神都消散了几分。   “当初是他招惹我的,现在要谈放手,那可就太晚了。”   历史上他没事,现在的他更不会死!   次日清晨,无法形容康熙在知道魏桐一路擅闯入宫那刻的心情,梁九功在旁边还继续说道:“魏大人连着几日奔波,身子不适,现在正在偏殿休息。”言下之意,魏桐累瘫了到现在还没睡醒。   康熙原本已经从床上半坐起来,闻言掀开被子,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后沙哑着声音说道:“还不快扶朕起来。”   梁九功跟陈大力两人一人一边把康熙搀扶起来,很快就给康熙穿戴好衣服。   等到康熙真的看到躺在床上酣睡的魏桐,心里着实又气又喜。魏桐这一路奔波显得十分憔悴,看在康熙眼里自然心疼不已。他好气又好笑地坐了下来,摆摆手让人都退下。   而魏桐在康熙坐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转醒过来。魏桐毕竟只是困乏,警惕心犹在,当他发现康熙竟然出现在床边的时候,他吓得整个人坐了起来。   “玄烨,你的身体虚弱,万不可当做儿戏。”魏桐立刻往里头侧身,让康熙坐了进来,还细心地给他盖上被子。   康熙叹道:“我刚刚从床上起来,走几步又怎会出事。倒是你,我不是让你别回来了?”   “当初沙俄进攻的风声渐起,你又为何要去瑷珲见我?”魏桐淡淡说道,康熙哑然无言。   “不会有事的。”魏桐搂住康熙,随后半俯在他身上,脸庞都埋入康熙的衣物中去,有点发闷的声音发出:“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你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康熙反手抱住他,靠在他肩上说道,虽然力气尽失,但喜意犹在。即使现在面临的是这样的情况,但是魏桐的回应依旧让他欣喜若狂。   是的,昨夜魏桐夜宿乾清宫所深藏的寓意,康熙看得一清二楚,昭然若揭。 第92章   魏桐回京这件事情,他前脚刚进宫,后脚就已经有人收到了消息。魏桐是何许人也,皇宫又是怎样的地方,魏桐何德何能能够擅入?更何况是在皇上病重这么敏感的时候。   如同魏桐所料,第二天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康熙的案头,言辞激烈,奏请康熙问责魏桐。   康熙的身体虽然虚弱,但是在清醒过来之后在太医院的药方下总算是稳定了些,身体一些便让人取了奏折过来寝宫,魏桐在旁边看得摇头,“玄烨,你还没好起来,这些奏折可以过几天再看。”   “那可不行。”康熙略带神秘地笑起来,点了点已经安放好的桌案,轻声说道:“不看看好戏怎么可以。”   在魏桐焕然大悟的神情中,康熙随手抽出一本折子,不过几眼便随手丢到旁边,继续又抽出下一本,如此往复,不过三两下折子已经去了一半。魏桐从梁九功手里取过药碗,走到康熙面前:“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康熙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没有用处,那便不喝了,平白虐待自己的舌头。”魏桐哭笑不得,把药碗放了下来,“就算不能治疗,你现在能坐起来也证明多少有些功效,还是喝了吧。”   康熙把手里的奏折摊在桌子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随后看着魏桐笑道:“凤之,你真相信我会没事?”生死的事情就这样轻飘飘地被他说在嘴上。魏桐淡然地点点头,“你当然会没事。”   除开刘御医那边,他私底下也已经让人去找来药物试验了,即使魏桐言之凿凿说是没有问题,但是没有经过验证,太医院那群怕死的可完全不敢把药物呈上来。   “那把药给我吧。”康熙淡淡说道。   魏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你不等刘御医那边的结果吗?”   康熙摇摇头,整个人靠在背后的靠枕上,神情莫测,落在魏桐身上的视线又莫名温暖,他轻笑道:“你还会害我不成?”   魏桐的右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无奈道:“你是皇帝,怎可如此轻易相信他人?”与其同时,魏桐请梁九功派人前去魏府,陈肃知道那些东西被归置在哪里。   康熙看着梁九功走了出去,伸手拉住站在旁边的魏桐,让他同自己挤在宽大的座椅上。因着康熙身体不好,座椅上已经被包得严严实实,再加上一个魏桐,顿时空间挤得满满当当。外面日头正高,跟着康熙如此亲密的接触让魏桐下意识便要站起身来。   “别,凤之,你都答应我了,连让我抱一下都不肯吗?”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点委屈,让魏桐有些失了控制,又被康熙给带了回去。康熙侧着身子环住魏桐,淡笑着说道:“怎么,还想跑吗?”   魏桐把人推回去,假意咳嗽了两声说道:“光天化日,还是需要注意点。”他这话说得又快又急,要不是康熙耳力过人还真的有些听不清楚。不过顾忌着康熙的身体,魏桐到底不敢真的使力挣扎,被康熙占尽上风。不过康熙见好就收,好东西不能一口气吃掉,之现在魏桐愿意同他亲近,比起之前已经不知道好上多少了。   “你此次回京,你的政敌都抓住你的痛脚,不打你打击下去怕是恨意难解。”康熙看着刚才随手丢到旁边的数十奏折,语带嘲讽地说道,“这样的文笔跟风采如果能用在正途上,不知道会省掉我多少力气。”   “我所做的事情本来就不符规矩,被上谏也是应该的。”魏桐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光是他违抗君令回京一事就足够被人说道了,更何况还有他擅自入宫的事情。他直到现在还没出宫,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猜测他现在的情况。   康熙咳嗽了几声,然看着奏折的神色十分淡漠。这不奇怪,原本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才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已经为鳌拜布下杀局,而后数年撤三藩,驱逐沙俄收复明郑……他的心计难以捉摸,也再无人能猜透他的想法。   魏桐握着康熙的手,下意识地摸着虎口的位置,来回抚摸了好几下却突然被人反着握着,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康熙含笑看着他,仿佛刚才的冷漠气息都是幻觉。他温和地说道:“他们愿意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我正好看看,到底有哪几只蚱蜢会跳出来?”   “……你该知道,他们会想到哪里去。”魏桐忍不住说道,康熙今日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那件事情。   康熙朗声笑了起来,其中的肆意快活可完全不受身体影响,“凤之啊,你可是千里奔驰回来见我,我可是高兴得紧。那些人说得越多,我反倒越高兴。”说到最后几个字眼的时候,康熙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但是因为是靠在魏桐身边说的,魏桐听得清清楚楚。   “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魏桐终究是忍不住白了康熙一眼,要是落到别人身上定然要慌乱的事情,康熙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那又如何,他们敢反吗?”康熙的声音极淡,是真的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到心上。他漫不经心地揉捏着魏桐的手指,吐露出的话语十分血腥,“我苦等十余年才等来今日,若是他们敢在其中插一脚,会让他们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的。”   乾清宫的柔情可完全吹不去太医院里头刘御医的苦恼,他看着摆放在眼前的药物,心中却是不服气的。中医历经几千年,居然比不过这小小的药丸,这让钻研数十年的刘御医完全接受不了,即使早已经派人去实验,但他还是坐着看着这药物看了好几个时辰。   既然如此,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他刚下定这个决心,就接到了乾清宫那边的消息,说是皇上打算服用这金鸡纳霜,吓得从来稳如泰山的刘御医也跳了起来,随手抓起药箱就往外走,皇上啊,您这是在要他的老命啊!!   康熙用药并没有从太医院取药,而是让魏桐从魏府取药。魏桐虽然没有想到康熙的疟疾会在今年出现,但是好歹他还是记着有这件事,在船队出海之后的来往消息中特意嘱咐要寻来这些物品。   在东西拿来之后,魏桐又让康熙招来历史上劝谏的那两个传教士,在他们确认无误的情况下毫无征兆地把药物吞下。   康熙大怒,气得只拍把手,“魏桐,你这是做什么!”   “如此一来,如果这药出了什么问题,卑职也好以死谢罪。”有外人在场,魏桐说得很是文艺,但是听在康熙耳朵里却依旧满是怒火。   他抬手把药物吞下,然而视线一直紧紧落在魏桐身上,那意思让魏桐知道之后他可能会很惨。但是再惨惨不过刚进殿门就亲眼看到两位吞药场景的刘御医,刘语音心力交瘁,垂死挣扎了一把,“皇上,您没真的吃了那药物吧?”   “当然吃了。”康熙瞥了刘御医一眼,因着火气还梗在心头未散去,这一眼里带着的意味让刘御医差点没跪下来,皇上啊,您就再等几日能怎么样吗?当然这句话刘御医也只是放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   疟疾的致死率让人从来不曾对它掉以轻心,皇上会急于治疗好很正常。就是刘御医没想到康熙竟然会吃这没有证据来源的药物,这可不符合他对皇上的认识。   在之后出了宫殿的时候,梁九功实在不忍他脸上的郁结,悄悄给他透了个口风,原意是打算安他的心,没想到刘御医更郁闷了。原本皇上的安危就已经是个沉重的任务,现在又加上一个魏桐,这可是皇上的心尖尖!如果皇上没事,这位出事了,他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梁九功暂时还不明白刘御医的复杂心理,他的心情可比刘御医好多了。虽然皇上现在人还在危险中,但是比起前些日子,乾清宫的气氛可是好了不少,他的日子自然也好过了不少。   这日悄无波澜地过去了,所有关于魏桐的奏折都被按下不提。言官不满,次日的奏折更多了,也开始有人敢于提及魏桐跟康熙的关系。   帝与桐过往甚密这种已经是极其委婉的说法了,魏桐看着康熙特地圈出来的几个字,“阿谀奉承,魅惑主上。”这八个字还真是点睛之笔,几乎就是这本奏折的中心思想了。   不论魏桐到底如何进的宫,这都表明了皇帝的恩宠。如果不是如此,魏桐连宫门都进不去。那夜的情况到底如何外人全不知晓。唯一一个知道些许情况的纳兰性德却在父亲的逼问下依旧闭口不言。   然此举中的暧昧不妥却也展露无疑,自然激起一片沸沸之音。   康熙照样按兵不动。   第四日,第五日……   终于是在魏桐回来的第六日,皇上骤下圣旨,言说其回宫是因帝旨意,更是对魏桐的功绩赞赏不已,加太傅。最后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仿佛扼住了咽喉,让原本还激愤的群臣哑了火。   魏桐原本就是太子太傅加身,虽然不是什么实权官职,但是也已经是从一品了。而现在的太傅同样作为虚职,却有着太子太傅无论如何都无法追及的意义……那可是三公!清朝历史上位居三公的只有二十六人,而康熙朝更只有两个。   前两个一个是鳌拜,一个是遏必隆。   而现在,魏桐是第三个。 第93章   康熙的这个命令显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魏桐是何人?鳌拜遏必隆又是何人?在他们眼里,魏桐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平民混出头的例子,他或许得皇上宠爱,或许看着大有前途,但也仅仅只是这样。皇帝的宠爱不是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仕途也终会有受挫的那天。再过几年之后谁又记得他,不过是一朵小浪花。   他们认知中的上层,全部由着那些百年世家,满清八旗所组成,由此牢牢地掌控住了他们的地位。但是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汉人,居然成为了三公之一!   没有人乐意,包括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了魏桐的明珠。明珠在得知这个旨意当天,回家便把纳兰性德给叫了出来。纳兰自从魏桐回来之后,轮休的时候再也没有出过府,刚好被明珠给逮到了。   “容若,你给我说清楚,魏桐跟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当明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隐隐约约早就有了猜想,只不过需要人来证实而已。   纳兰没有看着明珠,这是他少有的失礼举动,他的目光透过明珠,看着大堂后面挂着的画作,许久之后才说道:“阿玛,平心而论,魏桐的能力如何?”   纳兰明珠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儿子,这是他最骄傲的儿子,也是跟他关系最不好的儿子。   “国之栋梁。”他终究说出这四个字。如果魏桐能够继续走下去,没有完全被这官场染黑,还能继续蒙受皇上恩宠,还能保持那样新奇有效的方法,这一生过后,他担得了这四个字。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纳兰清冷地说道。   对纳兰性德来说,这是足以说服他的全部理由。   “胡闹!”明珠呵斥道:“皇上对魏桐的偏爱却不是什么好事!皇上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像是今日这样的举动本来不该出现!如此冲动的行为,证明魏桐那厮已经深深影响了皇上的举动,实在是不可不防!”   纳兰性德摇摇头,目光炯炯,毫不退让,“阿玛,魏桐同皇上关系密切,那是他们两位的事情,同阿玛又有何干系?若说魏桐毫无能力,趋炎附势也就罢了,他本身能力不俗,又是翩翩君子,您如此针对于他,恕孩儿不敢苟同。”   “胡说八道什么!皇上是天下的君主,一言一行在旁人眼里都极大的意义。一步踏错步步错,作为臣子,在发现皇上踏错的时候自该帮助皇上回到正途!”明珠言之凿凿,仿佛他已经亲眼看到了那场景并忧心忡忡。   他此时已经被纳兰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本以为纳兰性德就此安静下来,没想到他下一句话继续让人破功,“这所谓的正途,是阿玛你们的正途,还是天下的正途?阿玛的劝谏,是真心为着皇上,还是为着自己的利益?毕竟……无力不起早。”这最后几个字说得慢悠悠的,显得十分淡定。明珠听着直拍桌子,一股气差点没过来。   他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砸到了纳兰性德的我脚边,狠狠说道:“赶紧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纳兰施施然地行了礼,然后转身离开了。站在门外的管家看着平安无事出来的纳兰性德,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是听着里头明相的动静,他心里还是抖擞了几下。这父子两个不论什么时候见面都是这样的场景,今天还算是轻的了。   虽然没从纳兰性德口里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但是明珠从刚才儿子的几句话中还是听出来那么点意思。   而这样的想法,不仅仅只在明相脑海里盘桓着。   而话题中心的魏桐跟康熙两个人却十分淡定,甚至在太皇太后驾临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感觉。康熙听到外头的声音时候,立刻对着魏桐说道:“扶我回去,快点。”魏桐有点囧囧,但是最后还是搀扶着康熙回去了。   康熙的身体在吃了药之后真的一天天好转起来,前几天身体还不自觉发寒颤抖,到这两天已经安稳许多,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刘御医松了口气。但是同时又更加好奇这药物的能力,开始了更深入的研究。   扶着人回去躺下之后,魏桐刚把被子给盖回去,孝庄就已经进来了。魏桐默默地退到了一边行礼,还没等跪下去就听到床上的人咳嗽得惊天动地,即使他觉得康熙是在假装,但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去观察康熙的情况,当看到康熙脸上的异样红润时,魏桐立刻站起身来把刚在床边的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康熙后蹲在旁边给他顺气,等到康熙终于缓过来之后才发现殿中一片寂静。   魏桐尴尬地发现孝庄在后头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的动作,在魏桐重新行礼的时候,还没做完就被太皇太后给制止了。“行了,别那么多冗杂的东西了。”她只是这么淡淡地一说,慢慢走到了康熙的床边,看着还在病中的孙子。   康熙的身体比起之前几天已经好上太多了,但是看在孝庄的眼里还是十分瘦削,即使知道他好了不少,还是忍不住嗔怒:“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搞那么大的动静,免得到时候收尾又麻烦。”   康熙轻笑着开口,因为刚才的咳嗽还有些嘶哑,“皇祖母,孙儿的身体早已经好了大半。而且,做这些事情,也是心甘情愿的。”   孝庄淡淡瞥了两眼魏桐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魏桐奔波回来,孝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纵这件事情的。这也正是其他人心里的疑惑,孝庄的能力满朝皆知,更何况她不是个能对此有所容忍的人。康熙一次又一次的肆意让人隐隐看出了端倪,满以为太皇太后会做些什么,谁知道却是风平浪静。   魏桐此时正在一旁站着,顺服的模样让人完全看不出是最近三番两次引起朝廷波荡的人物。孝庄着实不懂,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要说他长得美丽,还真的美不到哪里去。要说他谄媚,实则看起来是个自持的。然而却是这样一个人,使得康熙在经历了十年还不放手,甚至舍弃了后宫三千,放弃了他许久的坚持,不在意皇室的名声。   那是她亲自教养出来的孩子,孝庄知道他的心性。优柔寡断,情深意切这样的东西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然而最终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而且,康熙也已经暂停了这几年的选秀,虽然是依着各式各样的原因,勉强压下了朝臣的建议。但是身处后宫的孝庄却知道,她这个孙子,从今以后是再也不会愿意选秀了。   孝庄的目光落在魏桐身上已经许久,久到魏桐都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戳破了洞,然而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站着。太皇太后现在的做法比起以前来说可是温和了一倍不止,只是被看看而已又不会少肉,魏桐自然十分没什么感觉。   康熙咳嗽了两声,把孝庄的注意力给吸引了回来,他轻声说道:“皇祖母,孙儿还想请皇祖母多多指点太子,太子年纪尚幼,还有不少需要学习的地方。”   孝庄淡淡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哀家已经老了,太子的课程,还是交由太子太傅来指导吧。”她的视线又一次落在魏桐身上,意思昭然若揭,而后竟转身打算离开了,“既然皇上身体已经大好,哀家也就放心了。等过几日皇上真的好了,办场宴会祛祛霉气吧,到时候,太子太傅也来吧。”   这一句话让康熙吓了一跳,他刚才之所以让魏桐把他重新弄回床上去,自然是想着孝庄看在他的份上,不会对魏桐做些什么。虽然孝庄也不可能在康熙面前对魏桐动手,但是言语上的侮辱康熙也是不能接受的,原本已经做好了可能跟皇祖母互怼的准备,没想到孝庄来去如风,雷厉风行,丢下这么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魏桐现在身上最高的职位是太傅,即使只是一个虚职,但这个虚职代表的意义重大,照常理来说,其他人称呼魏桐都几乎会称呼他为太傅。但是刚才孝庄的说法却是太子太傅!皇家的宴会当然不会吃饱了撑着去请太子的教习老师,但孝庄的话却是意有所指,康熙一下子就猜出来孝庄的意思。   对上魏桐难以置信的眼神,康熙突然笑了起来,绽开的笑意十分明亮,“凤之,你在私底下可是瞒着我去寻了皇祖母了?”   魏桐苦笑着摇摇头,如果他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会是刚才那个愕然的样子吗?   就在刚才,孝庄竟是承认了魏桐的身份,并让康熙把魏桐带入家宴之中。   只不过康熙终究还是没有打算做这件事情,如果他真的做了,那跟之前半强迫魏桐跟太子接触又有什么差别?   魏桐是独特的,他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可,就算是他的孩子,也是一样,两者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比较。   他要叫他这一生平安喜乐,享尽一切权势,再无人敢欺辱于他! 第94章   康熙病好了。   这个困扰了无数人的症状,与天花并列,让人闻之色变的疟疾,被来自西方的小小药物给治疗好了。   作为大清的帝王,康熙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魏桐十几年的洗脑……咳咳,灌输,康熙对西方在起警惕心的同时,也会自然而然地关上国门。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有问题,把它挡在门外不就好了?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他坐在榻上,看着摆放在他眼前的小碟子,碟子中放着毫不起眼的几颗小颗粒。在魏桐进来的时候康熙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玄烨,你看着这个做什么?”   是的,玄烨,在康熙的强迫下,把魏桐熟悉的称呼硬生生给掰到这个上头。那时的魏桐表现得很无辜,“玄也好,玄烨也好,有什么差别吗?”虽然魏桐不是很排斥这个,有时候下意识也会这么称呼康熙,但是比起玄烨,魏桐还是更愿意称呼他为玄。   这不仅仅是熟悉的问题。魏桐总是觉得,玄烨这个称呼太过亲密了。下意识脱口而出也就罢了,真真正正想着要把这两个字吐露出来,还是觉得有点别捏。   “玄代表的是你的朋友,而玄烨才是你的爱人。凤之,这可是完全不同的,怎可混为一谈。”康熙不满地呢喃着。那刻两人的姿势有些少儿不宜,魏桐勉力把脖子扭过去,喘了两口气还没挣脱出来,就又被康熙给拉了回去。   你倒是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啊!   自从那日之后,魏桐就“自然而然”地改口了。   康熙被魏桐的声音惊醒,下意识就把他拉到旁边坐下,然而视线还未从眼前的东西抽离,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凤之,这东西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威力?”魏桐用左手从桌上抽出被压在下边的书,轻声说道:“你不是亲身体验过了?”   “刘庆书那边正在钻研,看看之后是怎样的光景。”   魏桐迟疑了好几秒,才知道刘庆书指的是刘御医,原来这是他的名字。魏桐扯了扯右手,没扯动,索性不去管他。用着左手有些别扭地摸了摸康熙的额头,在发现温度正常之后才悄悄松了口气,显得安心了些。虽然刘御医已经确诊过了,但是由于中医对疟疾完全不熟悉,因此魏桐还没完全放松。   康熙微微笑了起来,“我没事了。”他的声音很低,却更加地温和,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魏桐抬眼看着他,不自觉又别开眼睛,轻声说道:“我在宫里也已经待了好几天,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好了,我也该回去了。”除了紧急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个外官能在皇宫里留宿过夜。魏桐已经在宫里留宿了那么多天,就算康熙如何强力镇压,该有的流言还是有的。   康熙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一半,不说话也就罢了,原本握着魏桐的手变得更加用力,也变得更加……下流。魏桐的脖颈微红,扯动的力道更大,声音也更低,“我本来就不该在宫里待这么久,现在已经是妄为。而且你的病也已经好了,这两日怕是能上朝了。”他总不能跟在康熙后头一起去上朝吧?   康熙跟魏桐两人说开了之后,最大的改变就是康熙在魏桐面前愈加放松。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变幻莫测,在魏桐的眼里像是彻底摊开了一般。这样的感觉十分新奇,即使是之前,两个人之间还是存着隔膜,即使那一层几乎不可捉摸,但依旧存在。   但现在都没有了。   而对于康熙而言,魏桐在他面前也是如此。   魏桐的冷静自持康熙向来看在眼里,从他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他就从来都不会做逾越雷池的事情,一言一行都绝地符合他当时的身份,从来都不会妄为,脸上冷静的面前也从来不曾脱落。   而这样的一个人,在康熙病重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回京,在康熙亲近的时候僵硬着接受,为着康熙留宿皇宫……怎能叫康熙割舍得下。   他永远不会对魏桐言道,他十分欢喜魏桐的皙白脖颈渐渐染上红晕的片刻,更欢喜这样的红霞能漫遍他全身上下。只不过是因为对魏桐的了解,他知道魏桐还是放不开,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这么告诫自己。   “既然如此,你下午出宫去吧。”沉吟许久,康熙淡淡地说道。魏桐舒了口气,虽然他不是不能偷溜出去,但是康熙大病初愈,这样子气他似乎不是很好。就在两人谈妥的时候,在两人的中间突兀地出现一个小身影,重重地砸在魏桐的大腿上,若不是魏桐练过武,现在的骨头估计疼痛难忍。   魏桐单手搂住小不点,无奈地说道:“你又偷溜出来了,小柯,若是陆妈妈找不到你该着急了。”小柯笑嘻嘻地捂住嘴,在看着周围没有人之后才说道:“没有没有,小柯留了掩护的。”从小柯嘴里问出掩护是何物之后,魏桐只觉得满头黑线,能把一个大花瓶藏进被子里也亏得他抬得动。   小柯还振振有词,“如果我把枕头放进去的话,陆妈妈一下就发现啦,因为枕头不见了,这样不好。”   哦。   康熙在旁边笑着看着两人的对话,在魏桐询问他家里的事情之后,康熙突然说道:“过几日,你把小柯送进宫里来吧,你整日奔波,也没办法带着孩子。一直让他跟下人接触也不好。”   魏桐蹙眉,清俊的面孔上带着拒绝的神色,“小柯本来便同常人不同,如果你把他带到皇子中,那样也不好。”   康熙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个笑容跟之前完全不同,甚至带着一点顽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小柯同他们一起了?”他俯下身看着小柯,小柯的小手拉住了康熙的脖颈,康熙主动松开魏桐的手,抱起了小柯,“让他入宫,当然是亲自教养他。”   “他会跟我一起生活在乾清宫。”   魏桐到了回去的时候,都没有回答这件事情。康熙也毫不在意,在魏桐离开的一刻钟后,无数的赏赐也从宫内出发,等到魏桐刚进魏府,那些赏赐也随着而到。传旨的太监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算是说完了全部的东西。   陆妈妈等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摆满了整个院子都放不下的东西,视线一寸一寸地挪到魏桐身上。魏桐头疼地看着这一地的东西,他就说他离开的时候康熙表现得这么淡定,原来还在这后头等着他呢!   魏桐转头看着身后的管家,吩咐道:“把西边那几间不用的屋子收拾出来当做大库房,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到里头去吧。”管家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立刻就派人去处理这件事情。魏府不是没有库房,但是原先的库房显然是放不下这么多东西的。   魏桐回屋收拾了一下自己,穿衣服穿一半的时候,转头看着从屏风后面冒头看着他的小柯,更加无奈了。小柯现在快两岁了,小脚丫子灵活地满府乱跑,有一次陆妈妈甚至是在屋顶上发现他的,把阖府的人都吓得半死。奈何小柯其他时候又特别乖巧,大大的黑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眨巴眨巴两下就让人心软了。   现在这个小混蛋不知什么时候躲在屏风后头偷看魏桐洗澡。   小柯的小嗓子嫩嫩地给自己辩解,“小柯才没有呢,桐桐的衣服早就穿上啦,人家只看到个背背而已。”魏桐把衣服拉好,抄手夹住小柯回了房间。被魏桐夹在腋下的小柯也完全不觉得难受,反而咯咯笑了起来,“桐桐不气,小柯只是想见桐桐。”   魏桐把小孩放在床上,小柯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陆妈妈只要天气好就会晒被子,被子常年带着温暖的味道,小柯禁不住趴了下去,深深地吸了口气,呀,好舒服呢,跟桐桐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小孩脸上的喜悦十分明显,他是真的非常开心能见到魏桐。康熙的那番话突然出现在魏桐心里。他轻轻坐了下来,看着小柯又一次把自己缠在被子里,温和地说道:“小柯,刚才玄烨说的事情,你想去吗?”   “当然呀。”小柯挣扎着冒出个小脑袋,认真地说道:“桐桐一直不在,好难过,但是桐桐跟玄玄有事情做,不能打扰桐桐跟玄玄,可是如果能一直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小柯会好高兴好高兴。”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又眯着眼睛说了一句,“一定会高兴得快死掉啦。”   魏桐是亲眼看着小柯从一只小小的幼兽变成现在的模样,根本无法割舍得下。而他也不会强迫小柯去接受什么,既然如此……   “那再过几日,小柯去陪玄烨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小柯毫不犹豫地点头,跟飞扑过来软乎乎的怀抱。 第95章   第二天,康熙重新召开朝会的时候,即使站在殿上的大臣们彼此间都勾心斗角,但是绝大部分终是松了口气。   康熙是个好皇帝,虽然有些时候严格了些,想法新奇了些,但是大部分人并没有换皇帝的想法。太子年幼,现下后继无人,如果真的……朝廷危在旦夕。   不过,再大的说服能力都抵不过他们在看到一人站在文官最前面的位置时心里熊熊燃烧的火焰,魏桐的朝服早已经赶制出来,并随同赏赐一起到达了魏桐。今日的魏桐不仅换了一品朝服,人也是站在了最前面。这就让有些人不乐意了。   然而再大的不乐意也得忍着,这几日虽然皇上还未痊愈,但是但凡上奏言过其实的言官无一不被降下惩罚,这力度既不过分,却也丝毫不留情面。敲山震虎,康熙真正想警告的人早已经接收到这样的信息。   康熙的眸子淡淡地扫着下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魏桐。这是魏桐第一次实际意义的上朝。他随同康熙来过这里很多次,不管是用太监的身份,还是以着御前侍卫的身份,他对这些人,对这块地方都不陌生。即使背后炽热异常,魏桐也淡定异常地目视着前方的台阶,处之泰然。   康熙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开朝会,即使私底下也经常撑着身体批改奏折,还是堆积了很多事务,即使再怎么想怼魏桐还是有心无力,得赶着先把手头上的工作汇报请奏皇上。只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原本打算低调一段时间的魏桐撸起袖子就下场“厮杀”,当着他的面谈提高农民的税收是搞笑呢?!   近年来清朝南征北战,虽然除了三藩都不是很大的战役,粮草的消耗依旧不可小觑,便有人提议可以提高粮草的赋税,同时增加对商业的税收比例。农业税是魏桐一直注意着的一个问题,而创办魏氏那段时间魏桐已经见识到了商业赋税高到了一个较为离谱的程度,这两者轻易动不得,现下还有人敢提出这样的观点。   一刻钟后,魏桐怼得人找不着北。康熙一锤定音,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是康熙一力维护魏桐也就罢了,然而魏桐说得句句在理,深深戳痛了对方的痛脚,让他气得火冒三丈。奈何这里不是耍嘴皮子的地方,这件事有了结果后,立刻又有人提到了其他事情。倒不是他们不想声援这位大人,问题是他们手里堆积的事物都还没处理完,现在就先得罪了皇上,岂不是自己找死。   在这件事之后,魏桐很好的表现了作壁上观这四个字的意思,完全不理会他们谈论的内容了。能在朝会上处理完的事物,康熙绝对不会放到之后再处理。现下他年富力强,大权在握,朝廷大事上无人敢冒犯其威严。就算对魏桐的事情再怎么不满,在刺探出康熙的意思之后,立刻就按耐下种种针对的行为。   这个朝会开得漫长而又激烈,等到退朝的时候,有些身体孱弱些的官员走出来看到日头时差点没昏厥过去。没办法,精神压力太大。魏桐在后头不着痕迹地扶了几把,暗自摇头,身体到这个程度也实在是太弱了些。   等到站在最前的他都走出殿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门边的明相……这不是来找他的吧。   “魏大人,请留步。”纳兰明珠捋捋胡子,微笑着道。   魏桐内心一动,已经行了个礼。方才纳兰明珠就站在他旁边,只是从头到尾都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隐隐有打量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纳兰大学士言重了。”魏桐温润的声线响起,显得彬彬有礼。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万分奇怪。虽然之前纳兰明珠的确是同意了魏桐某些观点,但是两人彼此之间依旧不是一伙的,现在走到一起……   “魏大人年轻有为,功绩显赫。实乃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夫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魏桐但笑不语,没有接茬,明相显然话中有话。   “犬子虽然同魏大人交好,却是万万比不得魏大人啊。”这句话魏桐就不能当作没听到了。   “大学士,容若之才学是我望尘莫及,您这么说可折煞我了。”   “哈哈哈哈,犬子这点小小的光辉怎比得上魏大人的功绩,且与皇上情深意重?犬子看起来像是博得了声明,却没什么用处。”纳兰明珠像是无意间说着,而魏桐的笑意稍稍收敛,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梁九功的声音。   “魏大人,请留步。”跟没多久前纳兰明珠说的话分毫不差。   两人站定脚步,看着梁九功匆匆赶来。他额头上有些丝丝汗渍,看到魏桐停下来方才欣慰地说:“魏大人,差点便错过了。这是您先前落下的东西,皇上吩咐奴才要送还给您。”身后的小内侍上前一步,手头端着的盘子上摆着的一把剑。   魏桐迟疑了几秒钟方才看向梁九功,梁九功笑眯眯地说道:“没错,昨日的赏赐时落下的,皇上赏赐您这把尚方宝剑,就是希望您能够保持初心。有此剑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魏大人切莫辜负了皇上的重托。”   ……   魏桐刚想行礼,这把宝剑就被梁九功取来递给魏桐。开玩笑,即使按照礼数魏桐需要下跪,但是即使在皇上面前他都没跪过,仅仅只是一道口谕梁九功怎敢让他跪着接受。   在魏桐把剑佩戴到腰间之后,梁九功便笑着离开了。全程在旁边看着的纳兰明珠一言不发,然而眼底的神色却愈发深沉了。   魏桐拿着手里的宝剑,仅仅只是这么看两眼,他都知道这的确是一把好剑。只不过康熙挑着这个时候特地来给他……是故意的。随手把宝剑挂在腰间,魏桐转身看着明相歉意地说道:“累明相久候了。”   纳兰明珠笑着说道:“魏大人这话说的,那是皇上的恩赐,怎会劳累。”话说得滴水不漏,魏桐也无心去管顾,看着他的样子,接下来这一路上应该是轻松多了。   果不其然,直到他们出了宫门,明相都没再说些什么,不管今日纳兰明珠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情,总之看着他的开场白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因而魏桐也不打算费心去听,转身上了魏府的马车,把一切都抛开。   而等魏桐回到魏府,除了小宝贝,还有个大宝贝在等着他。魏桐满是讶然地看着一脸怒火抱着小柯的魏宁,事情看来不太妙。   ……   岂止是不太妙,魏桐都从来没见过魏宁如此激动的样子。直到小半个时辰后,魏桐在最后女子抽噎着停下来时,才赶紧示意陈淳带着人去洗漱一下,如果等到魏宁回复心情,想起她狼狈的样子定然羞怯至极。陈淳在这小半个时辰里几次试图安抚魏宁均失败了,见后来魏宁哭得没有力气,心疼极了,连忙照着魏桐的意思扶着她去了里间。   小柯坐在旁边掰着指头,怯生生地说:“都怪小柯不好,姨姨问的时候不告诉她就好了。”声音小小声的,看起来很灰心丧气。魏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说道:“你做的并没有错。”他的确是有写信给魏宁,但不代表魏宁不担心他,更何况这段时间外头风声紧,更是没有一句关于魏桐的好话,因而魏宁根本就安不下心来。   魏桐揉揉眉间,打起精神来。幸亏这两日康熙特地让他休假好好休息,不然魏宁碰不见他,怕是会更加担心。   等到魏宁重新梳妆好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看起来跟刚才的小柯一样怯生生地,“哥哥,妹妹刚才情绪失控,累得哥哥被妹妹错怪,实在是愧疚难当。”刚才在里头,陈淳教育了魏宁好半天。陈淳说得没错,魏桐在外头的压力定然更大,她又怎能给哥哥添堵,反倒让他更加难受呢?   魏桐摇摇头,并没有生气,好生劝了几句,等到魏宁真正平息下来的时候,魏宁无论如何也没有脸面留下来,羞得不肯答应魏桐留宿的意见回了陈府。   送走了魏宁,魏桐看着抱紧他小腿的小不点,无奈地说道:“你打算一直这样吗?”小柯的小身子都紧紧缠住了魏桐,孩子笑得很甜很开心,“不会啊,桐桐肯定不会让小柯摔下去的。”   别说,即使是这么个小不点,带久了还挺沉的。   魏桐把他提起来背到背上,带着他去吃饭了。等到晚上教着孩子认了几个字,而后两人收拾收拾就上床睡觉。   半睡半醒间,魏桐只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重物压着,沉闷至极。但耳边又有孩子稚嫩的笑声,还有男人低沉的话语,挣扎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床帐,偏头便看到了正坐在旁边看着他的康熙,而他此时正单手抱着小柯,把小柯从他身上抱下来。   魏桐翻身搂住孩子,在他滑滑的身上摸了两把,无奈说道:“你差点没把我压死。”   小柯蹬了蹬小腿,翻身爬到了康熙的膝盖上,舒舒服服地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好,又拍了拍康熙的右边,嫩生生说道:“桐桐快过来呀。”   魏桐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打算起来,耳边只听到小柯“悄声”在跟康熙说悄悄话,“玄玄,桐桐答应小柯去陪你啦。”   “真的吗?”康熙的大手握着小柯的小手,嫩白的小手在掌心蜷缩成一个小团,对比鲜明。孩子缩了缩身体,试图往康熙怀里钻得更深入一点,随后仰着小脑袋喜悦地说道:“当然啦。”那骄傲的小模样让康熙也禁不住带上笑容。   “原来小柯这么开心跟我在一起。”康熙轻轻微笑着,捏了捏小柯的小肚子。小柯大方地让康熙捏着,爱娇地蹭了蹭,把脸埋在康熙怀里,喃喃说道:“当然啦。”他的声音因为姿势有些发闷,但是开心的气息一下子流露出来。   魏桐朦胧地听着他们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聊着小秘密,还有手掌轻柔的安抚,一点点沉入梦乡。   康熙二十年后,因着三藩中八旗暴露出来的问题,康熙决定重启木兰秋狝。康熙二十一年八月,魏桐告假秋狝,帝亲临,见其子活泼,心喜之,欲收其为子。虽群臣上谏仍不改其意,康熙二十一年十月,终收为义子。虽不入排行,然帝已数年未有新生皇子,世人皆道其为十二阿哥。 第96章   康熙二十一年末,沙俄又一次进犯,在耿精忠极力打击之下,沙俄一败涂地。沙俄王室提出和解,魏桐奔赴塞外谈判,并签订了《尼布楚条约》。此条约跟历史上的条约没什么不同,只是把原先划定的分界线再往前推移了五十里。沙俄的使者自然不同意,然而他们却知道魏桐是何人,那是当年一箭射杀他们主军大将之人,磨合了两个多月,合约终究还是签订了下来。   康熙二十二年初,江南大旱,魏桐奔赴江南官场赈灾救民。手段狠戾,就地斩杀贪官污吏,使得当地政治清明,惠泽数年。   康熙二十四年秋,民间突起流言,闻说魏桐谄媚君主,贪污腐败,流言还未成型之际,杭州商家陈氏带头呈上万家书。除开陈辰亲自手写的正文,余下的是无数百姓的签字与手印,巨大的纸张摊开几乎占据了整个大殿,其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百姓沉甸甸的感激。当这样一份万家书送到康熙案头时,再无人言说什么。   即使魏桐从未布局,然而他所做的事情已经一点点沁入清朝的方方面面。魏氏的创立救济了无数百姓,军信的存在安抚了后方的家庭,外商的引入使得沿海的商业繁华……百姓是容易糊弄的,却也是最不容易糊弄的,在真真切切体会到这些改变的好处,享受着既得利益的时候,又怎么会三言两语便迷了眼睛?   而许多与魏桐同朝的官员也不得不承认:魏桐此人,虽然招致了无数流言蜚语,然而皇上对他的信任数年如一日,即使再怎么有心计,帝皇信任恩宠,便动弹不得,况且魏桐几年来不贪财贪权,皇上有再多的赏赐都荣辱不惊,从不打压有为的底层官员,本身的功绩又是实打实的,康熙甚至爱屋及乌极为宠爱那位隐形的十二皇子……那只能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是的,虽然民间并不知晓,但是朝廷中谁都能隐隐约约体会到皇上的态度,毕竟……后宫已经整整五年未曾选秀,更莫说皇子皇女了。   深夜,蝉鸣不断。   往年皇宫的蝉早就被逮完了,然而今年的蝉完好无损地留在每一棵树上,自在地鸣叫着。下头的人不知道缘由,乾清宫的宫人却知道得很清楚。那是缘由于去年,魏太傅进宫之时,正好碰见宫人取着工具到处逮蝉,康熙看着他怔然的模样,取笑了两句之后问他为何,魏太傅抿唇笑道:“蝉于深土中潜藏十数年方才由此机会钻出深土,只是突然因而想起往事罢了。”   仅仅只是这样一句话,在帝臣相偕离开之后,次日便有旨意悄悄下达,直至今日,宫中再也没有清过这些蝉,只是在伤及植株的时候会稍微清理下。   伴着这样的蝉鸣声,魏桐靠在窗边看着手里的折子,记住了上面一笔带过提及的官员。抬起头看着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康熙笑道:“没想到这巡抚其他功夫不行,写折子的功夫倒是不错。”   康熙扫了一眼,“看你这么高兴,想来是看到了不错的消息?”   “的确是有个官员看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品性手段如何。没有猜错的话,这件事情可不是这位巡抚大人的功劳,反倒是这位的主意。”如果魏桐没记错的话,以那巡抚的能力,这治理水灾的想法定然不是他能够想得的。   康熙分神仔细看了一下,而后摇摇头,“我记得他是他那场殿试的二甲,现在也只会卖弄文笔,争夺功劳了。”魏桐清楚,康熙并不在乎这个事情到底是谁办的,但是他在乎在之后会不会有人继续办这个事情。如果这个巡抚在奏折上哪怕有一点提及其他人的功劳,他都不会容不下他。   真是可惜。   魏桐随手把奏折放下,轻声说道:“夜深了,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出宫两字还没有说出口,康熙就已经把人带走了。   “若是现在还能让你溜出去,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回到寝宫后,康熙让所有人都退下,亲自动手绞了帕子递给魏桐。魏桐十分无奈地看着康熙,他跟康熙在一起也几年了,真正坦诚相见的时候也不少。但魏桐到底心存顾忌,每到那个时候就十分羞怯退缩。康熙不是重欲,但每每看到魏桐少有的神色时,总是愈发忍耐不住。   由此形成恶性循环,魏桐越不想留宿,康熙便越想他留宿。   “今日小柯如何了?闹腾吗?”魏桐被康熙扯上床的时候,还不忘今日被康熙接进宫的小柯。原本魏桐是不想康熙这么大张旗鼓把小柯收作义子的,奈何康熙十分坚持,并且撬动了小柯这块墙角,十分愉快地抱着墙角走了。   之前便说过,魏桐并不想限制小柯。小柯到底不是人类,岁数也定然比人更加漫长,他损失了记忆,但是还是会慢慢长成,入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最后变成这个局面是他从未想到的。   “他缠着太子一整天,在东宫睡着了。”康熙在小柯身边安了人,时时刻刻保护着小柯。虽然依着小柯的能力,可能到最后出事的话还是他第一个跑出来的。小柯在皇宫里待久了,第一喜欢的人自然是魏桐康熙,第二喜欢的人却是太子。   一个是他未来的继承人,一个是他最宠爱的孩子,康熙到现在也是纳闷,太子那个傲娇的性格,小柯怎么一眼就喜欢上了还死扒着不放。不过两个小孩的感情好康熙也觉得不错。   两人被窝中酿酿酱酱了一段时间,魏桐忍不住挣扎,这是要他老命啊。   “玄,玄烨……不行了,出啊啊……”   “不行。”   激情的火焰漫遍了全身,在最后的那刹那化成绚丽的烟火。   “总有一天被你折腾死。”魏桐有气无力地说道,康熙餍足地搂着他,轻笑道:“那可不行,若是你死了,我可就没滋没味了。”   魏桐白了他一眼,不过在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他翻了个身,靠在康熙的怀里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太过肆无忌惮总归不好,就算都压下去,他们又不是真的心悦诚服。”魏桐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背后康熙看他的眼神,带着奇异的神色。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靠在魏桐的后脊背上,慵懒地磨蹭了两下,“虽然你一直这么说,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威望已是极高,若是现在再有人跳出来说什么清君侧,怕是还没说完便被人打回去。”   魏桐一个哈欠没打完卡得不上不下,咳嗽了两声说道:“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当他不知道吗?万家书那件事情看起来声势浩大,然而暗地里定然有康熙的暗想操作,不然这份东西是不可能越过层层阻拦上达天听的。   康熙但笑不语,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万家书,还真的不是他搞的鬼。他只不过稍稍推波助澜了一下,剩下的可一概都没插手,不过他的凤之既然不相信,那也就罢了。   次日,在康熙跟魏桐还没清醒的时候,清醒过来的小柯揉着眼睛出了东宫。身后伺候他的宫人跟在他身后实在担心,但又知道小主子是绝对不会让他抱着走的。   小柯跌跌撞撞走了一道,在差点摔倒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他辨认出方向来,然后……小跑着走了。身后的宫人大概知道他要去哪里,顿时吓了一跳,现在那处两位主子定然还没醒过来,要是小主子打扰了可就不好了。   奈何小柯看起来手短脚短,跑起来居然飞快,宫人追都追不住,等到人到了乾清宫的时候一问,人早就进去了。原本他是可以劝几句的,小主子几乎都是肯听的。只是刚才还没来得及,人不见了。   几步走到里头,梁九功拦住了他,“小主子已经进去了,你在这里候着就是。”   “是。”宫人舒了口气,好歹没挨骂。   而里头的小柯早已经跟小炮弹一样弹进两个人的怀里,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康熙无奈地把小柯安置好,这小屁孩有时就是捣蛋,如果不是昨天早就收拾好了,现在脸皮薄的魏桐定然要好几日不肯理他了。   等到真正清醒的时候,天已经发亮,今日是休沐,没有朝会。也正是因为这样魏桐才肯留下来。几人起身洗漱后,门外的宫人轻手轻脚地摆好了早膳,不用康熙吩咐便悄声退了下去,只留下梁九功一人。   康熙看着魏桐只是吃了两个小笼包,外加一小碗粥,顿时不满,伸手取过面前的勺子又给魏桐添了一些,“你本来就身子弱,早膳还不好好吃。”小柯在旁边也点点头,“桐桐吃得太少了。”   魏桐拍拍小柯的手,这个小叛徒。   康熙先去御书房处理事情,魏桐抱着小柯在寝宫里学习,小柯的记性很好,只要魏桐说过一次的东西他马上就能够记住了。等到他们告一段落之后,小柯开心地搂住他的小臂,“桐桐,我待会要去见曾祖母,你去吗?”   “你去吧,我得去找玄烨商量事情。”魏桐把小柯放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目送着他离开之后,准备去御书房。   没想到刚出门的时候,就撞见守在外边的陈大力。陈大力憨厚一笑,“魏大人,皇上吩咐奴才候着您。”魏桐摇摇头,轻笑道:“你不必如此。”   陈大力守在他身后跟着他,温和地说道:“大人的身份不同往常,还是要小心为好。”   魏桐毕竟在皇宫里生活了近十年,又曾经是康熙身边的御前太监,幼熟悉他面容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只不过陈大力心里清楚,这些人怕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在魏桐不知道的时候,皇宫里其实已经清洗过好几遍了。   这当然不是魏桐想要的结果,但陈大力并没有告诉他。他清楚皇上把他提到身边的原因。   静静地把人送到目的地,陈大力守在外头,看着魏桐进去。冲着同样守在门外的赵河点点头,两人默然地站着。而魏桐刚一进去,就看到康熙不太好看的脸色,他漫步到康熙旁边,一眼扫到了他手里的奏折,“噶尔丹?”   “噶尔丹越来越放肆,现下已经频频骚扰喀尔喀蒙古,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提议送求救信给我朝。这噶尔丹意图不小啊。”这几年来新疆那边的消息频繁,十有七八都跟他有关。   “你欲如何?”魏桐坐了下来,抽出了另外一本折子。   “当然是战。”康熙侧头看着魏桐,新疆再远,也是清朝的领土,没有让他人侵占的理由。   “那便战。” 第97章   如魏桐曾经所担心的那样,小柯似人一般慢慢成长起来,他有了更多的羁绊,有了更多的情感。他的世界再也不是只有桐桐跟玄玄两人。   除开康熙魏桐之外,他最喜欢粘着太子。太子最开始不喜小柯,小柯的来历不明,却比他更加得康熙宠爱,若不是理智一直在克服着,他定然要去会会这人。   除此之外,太子对魏桐的感觉也十分复杂起来,他曾经以为魏桐是站在他这边的,显然是他想错了,他所站的,是他的父皇那边。   禁脔。   只要一想到把这两个字套在魏桐身上,太子就浑身不自在。在他又一次摔了书气闷地去了御花园时,还没走进门,一个小不点就扑了过来,紧紧抱着太子的小腿,像是一个小小的腿部挂件。   太子懵了一会儿,皇宫之中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是他最小的弟弟,现在也已经三四岁的。   小不点紧紧地巴着他的衣裳下摆,进而抱住了太子的小腿,哭唧唧地说,声音软绵绵的,“小柯不要住宫宫,要出去~”   太子骤然间知道了,这个小孩定然是父皇新收的义子,不然的话,谁敢这么放肆,放着自家的小孩在皇宫乱跑。   他嘴角挂上一丝莫名的笑意,让身后伺候的太监突起寒意,然后,他就看到自家尊贵的太子爷蹲下身去,抱起了……那个小孩?!   他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谁不知道太子爷最爱干净,小孩容易哭哭啼啼,太子爷居然会去抱他?   太子当然不是存着好心想着把小何送回去,他带着孩子走到了亭子中,把孩子放到桌子上坐下来,假笑道,“你……”这第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小柯就已经扑到了太子的怀里,刚才还皱巴巴的小脸舒展开来,蹭着太子的胸膛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哥哥!”   这斩钉截铁的声音让身后的太监愣住了,而太子的眼睛微眯,盯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人从未见过面。   小柯点点太子身上的衣服,“这个跟玄玄身上的衣服好像。”孩子软软的声音落到太子心里却引起轩然大波。玄玄……父皇的名讳,正是爱新觉罗玄烨!   “你怎么会在此处?”父皇极为宠爱的孩子,怎么会单独一个人出现在御花园中。   “小柯想出去见桐桐呀,桐桐最近好忙呐,好久好久没见他了。”小柯掰着手指数了数,胖手指扭到一半,数到十就不知道怎么数下去了。然后又重新来,太子看着他数了好几遍,最后咬着牙……教着他数了一遍。   再好听的声音,如果听着他在旁边重复了不下于十次的一二三……定然也跟太子一样暴躁。   太子本可以甩袖离去,但不知为何,每每在太子有这样的想法的时候,小柯的小身子就扭啊扭地扭到了太子身上。就算太子真的不喜欢他,也不可能刻意失手让孩子受伤。他现在仅仅只有九岁,还没有日后那样的狠辣手段。   然而太子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心软,导致他黏上了这块橡皮糖。当然太子并不知道橡皮糖为何物,如果他知道,定然觉得十分形象生动!   最开始的日常是这样的。   “你不要跟着孤!”   “桐桐说,条条大路通京城,同理可得,条条大路同宫殿。哥哥,我没有跟着你呀。”   ……呵呵。   然后是这样。   “你不是说今天要出宫吗?怎么还赖在东宫不走?”   “玄玄说,我们关系这么好,那过几天再出宫也可以呀。”   ……谁跟你关系好!!   还有这样。   “你又乱涂!给我写上一百遍!”   “咦,可是,”委屈地缩成一小团,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小柯也想写字,可是握不住呀。”   徒留下太子咬牙切齿地看着被画得乱七八糟的文章。   一年之后,皇宫中的人已经习惯,太子日渐高大的身影后面蹦蹦跳跳的小尾巴。太子是储君,小尾巴是康熙最宠爱的孩子,然而这两人本该是水火不相容才是,就算十二阿哥不知道,难不成,太子也不知道?宫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熟不知,太子的确不知道。   他最开始的确是痛恨小柯的存在。这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威胁为何物的人,虽然现在仅仅只是这么小的小不点,但是在父皇的恩宠下,年龄又算得了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康熙登基的时候,不也才八岁?   索额图更是跟着太子促膝长谈,以免太子掉以轻心。原本他最挂心的是大皇子,没想到中途又杀出来个义子!天知道当索额图第一次见到正式场合上的小柯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多么震惊。   不,不仅仅只是他,整个宴会都为之一静,这个孩子跟皇上是多么的像,就算说这不是皇上的孩子,他们也决然不信!这样一来,魏桐跟皇上的关系就更加莫测了……   太子何尝不知道这点,心软是成大事者最大的障碍,小柯是他的阻碍,他就必须除掉他。   然后第二年,太子心里默念,下一年,下一年一定会的。   第三年……   这小子就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看着钻到被子里的小包,太子在内心咆哮道!   第四年,太子心累地跟在小柯身后给他擦屁股。   第五个年头的时候,太子起身的时候听到小柯去了乾清宫的消息,爬起来洗漱之后,他坐在书房痛定思痛,他是怎么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而在这个时候,小柯正前进在去慈宁宫的路上。   孝庄已经老了,她能够感受到身体在一点点亏空,活力也在一点点溜走。   她这一生,未能如她额娘所愿平安喜乐,反而过得惊涛骇浪。行走的时候不觉,回首再看,却觉得痛快。她的丈夫开创了清朝,她的儿子是第二任皇帝,她的孙子是继往开来的明主,既然如此,有些时候,残留些遗憾也是常事。   “太皇太后,十二阿哥求见。”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而与此同时,孝庄已经看到躲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小不点。她低低笑出声来,伸出手召唤,“什么时候你真的规规矩矩的,曾祖母才不相信呢,小泼猴。”   小柯三两步扑到孝庄怀里,伸手摸了摸孝庄的手腕,似模似样地说:“曾祖母有没有喝药药,苏麻偷偷说你不喝呢。”小孩的声音十分乖巧,又透着点点担心,孝庄都能够察觉到他即使不懂,还在努力理解的心情。   无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笑着的苏麻拉姑,孝庄端起放在旁边晾了好一会儿的药碗,放到小柯的小鼻子前,“小柯真的要曾祖母喝这碗东西吗?”   “噫惹!”小孩发出一声惊呼,小手捏着鼻子退了好几步,憨声说道:“曾祖母的药药不好闻。”而后又苦着脸扇了扇气流,重新走了过来,“可是苏麻说有用,曾祖母不可以偷懒啦。”   苏麻拉姑在旁边笑得不见眼睛,她从来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真的喜欢上这个她最开始痛恨万分的孩子。   孝庄对魏桐的所有厌恶,都没有康熙执意要收小柯为义子的时候来得多。康熙跟魏桐在一起,虽然孝庄看不过眼,但是康熙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名声之类的东西他又不管不顾,孝庄到最后也懒得去制约他。   然而皇子不同,这可是皇家血脉!即使没有入玉碟,可是谁会去管顾他?照着皇上宠爱的样子,又有谁会相信他不是皇家子嗣?照着那相似的模样,又有谁会相信他不是康熙的孩子?   孝庄到现在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小柯时的模样。   太像了,不管是眉眼还是鼻子,指得出来的地方,无不带着熟悉的印记。康熙那么多个皇子,竟没有一个比小柯更像康熙,知道这点的时候,孝庄藏在袍子下的手微微颤抖。   而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孩子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慈宁宫,到了现在,整座慈宁宫对他来说都是出入自由的。   盯着孝庄把药喝完之后,小柯忙不迭地把早就拿好的蜜饯递给孝庄,小短腿为了把蜜饯塞到孝庄嘴里,还努力踮了踮脚。孝庄看着他努力的模样笑了出来,伸手接了过来,又摸了摸小柯软软的小肚子,叹气道:“就你最贴心了。”   小柯被摸得咯咯笑,扭着小身子倚在孝庄身边,“没有呀,桐桐跟玄玄都很关心曾祖母的,还跟我说要好好看着曾祖母,二哥也是呀。”他趴在孝庄身边悄声说:“昨天晚上,哥哥明明都掉了几滴眼泪,小柯都看到了还说没有。”说到最后,小柯委屈得扁扁嘴。   孝庄微怔,许久,苍老的手掌摸了摸小柯的小脑袋,“太子,是想保持做哥哥的自尊,小柯可不能戳破呀。”   “好吧,下次我会当做看不到的。”小柯小大人地叹了口气,无奈的小模样可怜又可爱。   下次偷偷跟桐桐说就好啦。 第98章   得知小柯在慈宁宫留膳的消息,康熙跟魏桐两人相视一笑,康熙对梁九功说道:“今日做得清淡些,凤之的胃不太好,吩咐多做些滋补的。”   “渣。”梁九功躬身出去。   御书房内只余下魏桐跟康熙两人,等到晚膳的时候,在康熙的劝说下两人喝了点酒,一起到宫外漫步。   知道今夜是绝对留不下魏桐,康熙也没有白费力气,牵着他的衣袖走到了御花园中。即使是夜晚,御花园也遍布着点点灯火。   “有朝一日,若是得见我朝君临天下,那可是无限荣光了。”康熙看着月色叹息道。这个天下,可不仅仅指现在清朝的土地。   这几年,随着与外朝的接触越来越多,康熙也越来越惊叹于其他国家的奇思妙想,运用多种多样的大铁块,竟然能够让原本需要大量人工的活计快速地完成。但是这样的物品背后代表的意义他也看得清清楚楚,那并不仅仅只是技术上的变革,还需要更多,和更多。   魏桐知道康熙的动摇,这样的动摇他喜闻乐见。   他靠在康熙身上,看着后世绝对不存在的满天星光,“如果这般,那可就太好了。”   送走魏桐后,康熙一人孤枕难眠,寂寞地背完了《论语》后,他艰难入睡。   “康西,你怎么还没睡醒,下节可特么是历史课,你还想活命吗?班主任的课你也敢睡?”在康熙刚睡下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在耳边如此喧闹,他眉头微蹙,正想喝骂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了陌生诡异的场景。   方方正正的屋子,方方正正的桌椅,正前方方正的大黑板子,还有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所有的男子都是板直的短发,而竟有女子还穿着半裸的衣物,实在不堪入目!   康熙心里浮现怪异的感觉,正当他想叫梁九功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到自己的胳膊,那是他不可能拥有的白皙!握了握拳,他已经是而立之年,怎会有如此孱弱的感觉?   他立刻联想到他与魏桐之间的联系,难不成这跟那些也类似?   来不及多想,一个男人抱着备案严肃地走了进来,带着圆眼睛的把所有的人都扫了一眼,确认所有人都在课室内才开始上课。虽然康熙有些神游天外,但是站在上面的男人的每一字一句他还是听得清楚,到某一句“清朝的闭关锁国所带来的严重后果”时,他猛地一个激灵,抬头看着前方。   前面不知何时降下了一块白色的布,而布上却写着一些……缺胳膊少腿的字体,纵然是汉字,却十分的不符合康熙的认识,勉强辨认出上面的东西后,康熙浑身的血液都冷凉了。大大的标题上写着——清朝后期签订的丧权辱国不平等条约。   1.中英广州和约余保纯六百七十万两27-5-1841;   2.中英南京条约耆英,伊布里二千一百万两29-8-1842;   ……   7.中俄瑗珲条约奕山六十万方公里28-5-1858;   ……   15.中俄北京条约奕欣四十多万方公里4-11-1860;   16.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明谊四十四万方公里10-7-1864;   ……   康熙的拳头不知何时握得死紧,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卡兹作响。风水轮流转,朝代替换本来就是常事。如果现在康熙知道的事情是朝代更换,那最多便是失落,却不会像现在这样满心屈辱!   丧权辱国!不平等条约!   光是这两个词语,就几近让他目眦尽裂。他所不知道为何物的投影上,触目惊心的数字以及寥寥数语后的血腥,呼之欲出。   而台上,老师的话语还在继续,“随着英国的发展,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国内的市场已经无法满足英国本身工业的快速发展,因而,他开始寻求对外的国际市场。在这个时候,他们看上了清朝。”   “大量的鸦片流入清朝,与此同时英国摄取了大量的白银……”   “……虎门硝烟惹怒了英国,清朝此时拥有的不过是庞大的市场与孱弱的国力,英国在探知到这点之后,于1840年在广州发动第一次鸦片战争,清朝战败。于南京签订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   “……《南京条约》后,是第二个不平等条约!”   “……继《北京条约》后,《马关条约》代表着清政府彻底沦陷为洋人的朝廷,失去了全部的武装力量。”   “彭——”正当台上的历史老师面无表情言语激烈地讲述着历史时,一个平时毫不起眼的学生神情恐怖地踢翻了桌子,那喷薄欲出的火焰让老师愕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转身离开课室。   刚才叫醒他的那人看了眼历史老师,又瞅了眼康熙离开的方向,犹豫几秒钟后闭着眼睛说了句“老师我去找他看看发生什么事!”后立刻就跑出课室,看到拐角处消失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   “你没事吧?”男生小心翼翼地接近看着浑身冷凝气息的康熙,“康西,是不是发生事情了,老师都被你吓了一跳,我可从来没见过班主任的脸色变成那样,你……”   “现在是几几年?”康熙没理会男生的话语,突然开口问道。男孩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20xx年。”   “清朝最繁荣的时期是哪段时间?”   “康乾盛世啊,就是康熙跟乾隆那段吧,我记得康熙叫爱新觉罗玄烨吧?乾隆叫什么我就不记得了,反正那两三个皇帝都还行,之后就不行了。清朝那些鞑子最让人看不起的就是带着那些所谓的天朝上国的心态,什么玩意?老祖宗的中庸平和都丢到脑后去了,明朝的时候郑和好歹还出过几次洋,海军的力量还不错。清朝的时候全毁了,还片板不许下海,看见别人发展新鲜玩意还以为关紧国门别人就不能进犯了?傻逼!”许是刚才历史课上老师讲的课程让他一肚子憋火,在康熙问起来时,他忽略了心里怪异的感觉,噼里啪啦就说了一大段。   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比之刚才还更铁青。   男生说完还不解气,一边跳脚一边说:“康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家伙,看他命人造出神武大炮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雄起了,结果人家打完战后直接就锁了!锁个屁啊!八国联军都攻到京城后还放火烧掉那么多的园林,哎呀妈呀想到就憋气!骂了几句后心情好多了。”男生说到这里撇撇嘴,正打算转身跟康西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结果人已经昏倒在地了!   “我去,康西你怎么了!”   康熙猛然睁开眼睛,看着顶上明黄色的床帐,骤醒间鼻息粗重。耳边传来梁九功的声音,“皇上,时辰到了,改起了。”   “朕知道了。”   许久之后,床帐内传来沙哑的声音。梁九功心里忐忑,这声音听着不对,难不成昨夜皇上受寒了?心里暗暗记着要劝皇上传太医的事情,等到康熙起身后,梁九功心里越发毛毛了,康熙现在的脸色可算不上好。   梁九功心里打鼓,昨晚上就不该放魏桐走,好歹现在还能直接说说。   康熙现在满腹心思,然而他所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那样的环境仿佛不属于现世,那些人的话也做不得假。如果说是他自己做梦梦到的,难不成他心里曾经还想过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果不是做梦,那又算得什么?   今日整个朝会开得有些莫名,甚至连最后面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神色不对了。明相冲着魏桐使眼色,魏桐也很懵逼无辜地摇摇头,昨天晚上他离宫的事情明明还好好的。   下朝后,魏桐被赵河死拖活拽到了乾清宫,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梁九功的担忧,魏桐心里也带着更多忧虑了,然而等到魏桐见到康熙的时候,康熙却表示他忘记了。   ……   屏退了所有宫人,康熙侧躺在魏桐的腿上,脸上透着点点颓态,昨夜本来就睡眠不佳,而在早上回忆梦中的东西时,却发现原本鲜活的画面在一点点消失,直到现在,康熙已经完全回想不起那些内容了。   魏桐抿抿嘴,一直轻轻拍着康熙宽厚的背。从他这个角度,康熙的黑眼圈十分明显,显然昨夜的确折腾了不少。他温和地说,“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听你所言,左右不过是个噩梦。”   虽然康熙做噩梦这个说法,实在是挺新奇的。魏桐难得看到玄烨这般模样,让他看着居然有点小心疼。   康熙闭着眼睛躺着,魏桐身上极淡的气息大大安抚了他紧绷的精神。“感觉是件大事,想不起来的后果很严重。”低低喃喃的声音,带着不可忽视的疲意。   “既如此,是与你切身相关的事情吗?”魏桐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   “国家安危……吧。”康熙有些狐疑,然着实想不起梦中的内容,但是额角突突直跳的经脉缓解了不少,刚才还疼得厉害的头也好了许多。   “呵,难不成你还会做出什么错误的决策不成?”魏桐低低笑出声来,“就算曾经会有,现在也绝对不一样了。”   魏桐话语里笃定的自信,让康熙更深沉地滑入梦乡,不过片刻,他睡着了。 第99章   难得明日清闲, 魏桐准备好好在魏府窝一天。这是他在踏出皇宫前一刻的想法。   “凤之, 明日去踏青吧。”   ……哈?   事实证明康熙的行动力还是挺强大,第二天, 在旁人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给偷渡出宫了。梁九功被作为最后一道防线被摆在宫里,实际上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皇帝时, 魏桐已经能够想象得到梁公公的欲哭无泪了。   话刚到嘴边,魏桐又收了回来,反正人到已经出现在眼前了,他无奈地说道:“你这身打扮,是打算去逛街吗?”   平日里康熙也不是没穿过常服,但是这么朴素的常服还真的是没上身过。   康熙嘴角带笑,“凤之果真懂我。”   小半个时辰后, 陆妈妈愕然地看着魏桐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并肩离开。那个男人即使衣裳普通,但浑身上下的气势绝不是个普通人。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偕伴离开的两人在几条街后,很快就融入到人群里。魏桐还好, 康熙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僵硬,到后来越来越习惯了,两人也就自然起来。   只不过两人的气度毕竟与常人不同, 街上的行人下意识就远离了他俩。四周包围着他们的人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皇上身份贵重,若是出了些许差错,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现下人自动避开了反倒是件好事。   魏桐看着康熙眼里的新奇,再多阻拦的话也说不出口。转换了心情之后,反倒是主动带着康熙去四处逛。待走到一处时,康熙看了眼魏桐,反倒握住他的手,拉着他走了进去。   魏桐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顶上的牌匾是是什么。   不过在绕过柜台后,迎面而来的吆喝声跟骰子声,让魏桐立刻就知道了所在何处。他十分无奈,“你竟对这些感兴趣?”他可是记得,十几年前他们可是深恶痛绝啊。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拉着人径直而过,丝毫不顾及这样的行径在外人眼里是何寓意。而魏桐即使知道周遭这些人都不知道康熙的相貌,还是觉得有些羞赧。   穿过前店,穿过庭院,等他们又七拐八弯走到了一段路之后,魏桐发现眼前竟然是个小小的船坞。他诧异地看着康熙,“这里是你的地盘?”总感觉不是他的风格。   “当然不是,这是某位仁兄的杰作,只不过现在人已经在大牢里。在这里被查处前,想着带你来看看罢了。”   魏桐下意识抬头看着左右,这般清净深幽,的确不像是原来该有的样子。这么大的地方,原本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看到康熙两人带来,船上的人已经下来行礼了,“黄老爷,魏老爷,请往这边来。”   两人上船后,这艘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船也缓缓开动了。   然而船里头别有洞天,就算是皇上微服出巡,这有些行头是减不了了的。   微风袅袅,湖上景色宜人,偶有水鸟嬉戏,闲暇自在,的确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没想到这些人的心思在这上头倒是十分用心。”康熙亲手给魏桐斟酒,看着魏桐的视线落在清澈的酒水上,淡淡地说道。魏桐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样的事情,不管放在何处都有,管得多,也就少得多。”   “哈哈哈哈,你这安慰可是十分拐弯抹角啊。”康熙抚掌而笑,清朗的笑声十分洒脱。   魏桐给自己满上酒,端着酒杯说道:“那可不是,我说的可是大实话,难道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没有。”康熙含笑说道。   两人泛舟湖上,尽兴游览了好一段时间,等到两人乘兴而归的时候,刚从赌坊门口出来不久,吵闹声便从身后传来。魏桐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一队官兵已经带人冲了进去。   康熙在魏桐转过头来挑眉的时候冲着他笑了起来,在街上康熙到底没有刚才在赌坊那样肆意,然而两人的袖子相接时,康熙还是勾住了魏桐的手指。这让魏桐既不敢太过远离康熙,又不能与他走得太近两人生疑,这姿势的斟酌着实尴尬,奈何康熙在旁边笑嘻嘻的模样更加欠揍。   日头当午,魏桐带着康熙到了附近比较出名的酒家,还特地要了包间。两人进屋的时候,隔壁屋子的人刚散宴。刚踏出门,就有人愕然地看着旁边,被人推了推才反应过来,“张大人,你刚才莫不是喝酒喝多了?”旁边有人小声调笑着,他们刚才一行人已经喝了不少酒水,这才让这人在外头还有些大舌头,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位张大人一个激灵,一脚狠狠地踩在另一人的脚上,丢下一句话后就匆忙往外走。剩下的几人琢磨过味来,看了眼隔壁包间,背后刷地布满冷汗,仿佛饿虎追赶一般争先恐后出了酒家。若是只有皇上一人也就罢了,还可以过去领个罪。如果皇上身边还带着那位的话,还是识相点赶紧离开,免得遭更大的罪,他们可不会不长眼去打扰二位。   而这几人的相貌,早有人细细记了下来。   进入包间后的魏桐随手给康熙到了杯茶,随口说道:“小柯最喜这家的酱鸭,虽然不是什么不可多得之物,却十分入味,你待会可以试试。”   康熙道:“今日原本还欲带他出来,不过他可是粘着太子粘得十分紧,就差点扒在他身上不下来了。”想起今日清晨太子的模样,他这个做父亲的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那样绝望可怜的模样,还真是从来没想过会在太子身上出现。小柯还真的是太子的克星啊。   “小柯虽然同我们联系甚多,却极少跟其他人有所接触,能与太子交好,属实不错。”魏桐说道。虽然小柯跟魏宁与陆妈妈的关系也很好,但是这种好总是缺少了点什么,更多的是因为魏桐,小柯才主动迈出这一步。   但是太子不同,太子是小柯主动去寻求的,令魏桐吃惊之余,也十分高兴。   正如他之前所担心的,小柯的寿命定然比他们更加悠远漫长,能在他们之后又交到一些朋友,总是让他更加安心些。   只不过……希望太子发现小柯不同寻常的地方时,不要太过诧异了。又或者,切莫存着利用的心思,小柯虽然看着可爱乖巧,但若是恢复原形,可是个大凶器。不过依着太子的傲娇性格,怕也是担心不上的。   而此时此刻,正如同魏桐所想的,一头麒麟模样的异兽乖巧地蹲在宽阔的东宫,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惊倒在地的太子,委屈地说道:“哥哥骗人,你都说你不害怕了的!”   太子欲张嘴,又愤愤收了回来。   他哪里知道,小柯所说的秘密,竟然是这样一个大秘密! 第100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镇静后, 皱着眉头看着委屈巴巴的小柯, 心里才想咆哮。小柯刚才暗戳戳跟他说让他把人都撤走,有重要的秘密要跟他说, 在人刚走没一会,眼前就突如其来出现这个异兽。   若不是小柯及时开口, 太子都差点拔剑了。   小柯把大脑袋靠在太子肩膀上,嘟囔着说道:“就是这样啊,小柯本来就长这样呀,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小娃娃了。”太子转瞬间就想到了魏桐,如果是这样,魏桐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毕竟小柯跟魏桐的关系比他还要亲密。   “魏太傅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太子问道。   小柯点点头, 沉重的大头压得太子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是呀,桐桐早就知道了,玄玄也是, 好喜欢他们。”小柯说到最后有点小羞怯的样子, 一下子又变成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这样子,吓得心都快跳出来。   他怒目斥责:“就算你天生异兽,与常人不同。在幻化的时候难道不用注意一下场合?”那么高的距离, 摔下来也得伤痛上好些时日。   小柯委屈到吃手手。然后又一把埋在太子怀里, “太子哥哥不是好人,明明小柯都把自己的秘密跟你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哼。”说到最后,小柯软软地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去。   太子抱着孩子坐下,脱下外套抱住小不点,泄气道:“你可知道,若是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定然会招致祸患!”虽然刚才胤礽没有细看,但是粗粗一瞥却也十分清楚了。那极近麒麟的模样,若是让有心人知晓,定然会蜂拥而至。   那可是传说中的麒麟啊。   小柯停了太子的话后,茫然道:“可是,可是小柯不是麒麟啊。而且,就算他们来了又怎么样呢?他们又打不过小柯。”胤礽上上下下把小柯看了一眼,实在看不出这么弱不禁风的小模样有什么样的底气说出那句话……若是他原本的样子倒还有可能。   必须加紧对这个孩子的教育,什么人都能随便说出去的话,一下子就自己的底细都透露给别人知道了。   等等,他为什么要这么为他着想?!   胤礽痛彻心扉,这么个小祸害早点丢出去才是正理啊!   “以后你再跟其他人说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来东宫了。”太子“冷酷无情”地说道,在小柯试图反驳的时候暴力镇压,表示他绝对不要听到反对的意见。   小柯扁着嘴巴,“小柯还想跟曾祖母说的……”太子咬牙,“今日你欲同我说这件事情,魏太傅跟父皇知道吗?”   “不知道呀。”小柯天真地说道,“今日玄玄想叫小柯出去玩,但是小柯想要在东宫,所以没去。”   “若是你回去跟他们两位说,他们两位也定然是不允的。”太子说道,打算把这件事情放下来不管了。虽然最开始的时候看到小柯的模样的确十分震惊,但是在震惊之后,太子心中却没有应该有的感觉。他觉得他应该先想着如何利用这件事才是,但是在看到小柯的那一刻,太子却只觉得无力。   就算刚才那惊鸿一瞥,然而现在小柯柔柔弱弱在他怀里的样子,真的完全搭不起来。果真是因为见的次数太少了?   就在此时,小柯仿佛是要察觉到了太子的想法,从太子外衫里挣脱出来,仰着个小脑袋说, “我能不能在这里变个身呢?”尾声还带着点嫩嫩的小奶音,彻底地贯彻落实太子刚才的话,在变身前看一下环境,问一下意见。   “你要做什么?”这么些年下来,太子跟小柯十分熟悉。虽然外表看着是纯纯的小模样,内在就是个小黑团子。   小柯皱皱小鼻子,一下子蹦出来变幻成原形,四个蹄子着地,大头顶了顶太子。“小柯出去玩呀。”听着小柯的小嫩音从这样庞大的异兽身上发出来还真的有点懵。然而太子在注意到小柯话里的意思后震惊了,“你还想出去玩?!”   小柯用屁股回应了太子的问题,一撒蹄子一下子跑没影了,完全不顾身后太子咬牙切齿想要干掉他的样子。   等到小柯玩得嗨了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呃,似乎,忘记,告诉哥哥,他的原形,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而此时的太子靠在雕刻精美的石柱上,静然地看着那肖似麒麟模样的奇异生物一头扎进平静的湖面,又快活地钻了出来。而此时,水面看起来只是微起波澜,守在太子身后的宫人们只看到一望无际波澜无物的湖面。   早在他追着出来之后,太子就敏锐地发现,其他的人宛若无觉头顶一只异兽越过,目送着小柯撒欢地跑开,太子难以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兽一路往御花园而去。等到太子赶到那处时,小柯早已经玩得不亦乐乎。   似乎已经忍耐了很久,这一次小柯化为兽形智慧,翻滚了许久方才安静了些。再一次跃出水面,他轻轻抖了抖身子,水珠顺着绒毛滑落下来,水汽也没有藏匿的机会,整只兽一下子就变得干爽起来。   一眼就看到太子,小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高兴地奔到他面前,乖巧地低下头,这一次,太子真的感受到那毛绒绒的触感。比之最贴身的丝绸还要丝滑柔顺,一点点蹭着他脖颈处。因为后面还站着人,太子并没有伸出手去摸他。只是极低声地说道:“玩累了吗?”   ““呀。”小柯低低叫了一声,看着太子傻笑起来,虽然在兽脸上几乎看不出来。   哥哥笑得真好看,整个人都闪闪的!   背对着宫人的太子殿下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穿着明黄色衣裳的他,俊秀脸上带着多么柔和的神色,眼里的点点碎光让人心醉。 第101章 番外   在康熙偷渡出宫没多久, 魏桐病倒了。   这场病来势冲冲, 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黑,御医们的压力越来越大, 然而这都阻止不了魏桐昏迷的现状。   然而就在众人都焦急的时候,被太子带来乾清宫的小柯一路撒丫子奔到寝宫, 认真地趴在魏桐床边瞅着昏睡中的魏桐。许久之后,小柯笑眯眯地窝在魏桐的脖颈处,小大人地安慰康熙:“玄玄,没事的,桐桐在睡觉呐。”   是啊,他睡着了,然后貌似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   魏桐诧异地站起身来, 桌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让他同桌转身看了眼,“魏桐,你是不是做恶梦了?”他低头看着隔壁的人, 虽然那模样熟悉又陌生, 但是他却是魏桐的大学室友!   “我,睡着了?”魏桐摸了摸脑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是周遭的环境在他看了好几眼之后, 的的确确是他大学教室,门外走进来的人,是他的辅导员。他失力地坐了下来, 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到底现在是梦,还是以前是梦?   旁边室友撞了他一下,叫道,“辅导员话都说完了,你怎么还没发完呆啊?赶紧走赶紧走,哥请你们几个出去搓一顿。”魏桐回过神来,下意识接了一句,“今日这么炫富,交女朋友了?”   室友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哈哈,魏桐,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啊,笑梅终于答应我了,下午我们好好聚聚!”旁边另一个舍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怜爱地说道:“你还是等明天再说吧,难不成忘记明天是四大名补之首的张老的课?小测做完了?”   “握草老子忘记了!”   激动之下,宿舍四人决定还是回去好好补补,免得明天真的要补补了。转战回到宿舍,舍友看在魏桐站在门口发懵,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一日没见,突然觉得宿舍漂亮了?”   何止是漂亮,这简直就是大变换,宿舍从几平米变成几十平米就不说了,那些冰箱厨房是什么鬼?就算记忆模糊了,但总不至于完全没印象,什么时候待遇这么好了?   他有些茫然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看着眼前差异有点大的电脑,这绝对不是他之前的电脑。蛋定的寻到了开机键,打开电脑后,他愕然地看着平铺了他桌面的一对男子,两人穿着古装相拥接吻,看着的确是很唯美,但是最让魏桐尴尬的是,这两个人看起来还有那么点眼熟。   刚交了女朋友志得意满的室友从身后冒出来,笑得贼贱,“魏桐,虽然这个人跟你的名字一样,不过人家一生跌宕起伏,那可不是我等屁民能比的。”   “你说他叫什么?”魏桐指着矮一点的男子说道,声音里带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颤抖。   “魏桐啊,这不是你喜欢的吗?好了好了,哥们儿都知道你这家伙弯了,反正这宿舍里又没有你看得上的,早几年前国家就同意同性结婚,安啦安啦。”魏桐面无表情地把室友的手掰下来,“再动手动脚我就跟笑梅说你骚扰我。”   “我去,这年头连男生都碰不得了。”室友龇牙咧嘴地说道。   然而魏桐的内心绝对没有表面这么平静,他看着屏保上的人,越看越熟悉,虽然不是很相似,但是另一人,的确跟玄烨有点神似。   魏桐揉揉脸,打开了校园网,他想看看这里跟他记忆中到底有什么差别,但是当他戳开学校论坛的时候,第一个置顶帖就是大事件——《论康熙与高官魏桐的百年情史》。   这什么玩意!   魏桐戳开帖子看了几眼,发现大部分是无意义的灌水,退了出来之后觉得不对劲,重新点开搜索页,直接上网搜索了。   最开始魏桐搜索的是康熙,点开来的千度万科里的资料前几点并没有什么不同。八岁登基,十六岁擒拿鳌拜,然而自此之后,撤藩时耿精忠投靠清朝,协助清军彻底镇压了吴三桂与尚之信。看着清朝打败了沙俄后制定的条约,更是让魏桐差点捏碎鼠标。   何其眼熟,何其眼熟!   那是魏桐亲自拟定的!   滚轮迅速下滑,不知滑到了哪里,魏桐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家族成员】   5.1家世   5.2后妃   5.3子女   5.4情人   而在情人那一栏,只有魏桐二字。   不知为何,魏桐打了个寒噤。虽然隐隐有着猜测,但实实在在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个位置,实在是有点……   老老实实把滚轮滑了上去,魏桐把介绍看了一遍,基本上都是跟他经历过的事情差不多。看着那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出现在网络上,实在是奇异的感受。   “魏桐,你干啥傻了?”室友原本打算复习,奈何小女朋友一直在撩他,忍不住就跑了神,看着魏桐一直盯着屏幕,好奇地凑了过去,看着屏幕上的东西哎了一声,“你怎么还看这个?历史课上老师讲得已经够多了,我更好奇的是那个跟你同名的魏桐的人生经历。谁都知道他是康熙的情人,正史上都记载的那么基情,野史上就不用说了。但是康熙把这人保护得也太好了吧,现在考究党无论如何都找不出这个人的出身来源。历史上记载的身份背景应该是假的,还有人说魏桐是个太监呢,真是搞笑。”   室友的话让魏桐心中一悸,纵然掩饰过去了,在历史的漫漫长流中,还真是容易被扒拉出来。只不过这现实太过超乎人们的想象,结果完全被当做野史。他无奈地摇摇头,退出千度万科,魏桐开始搜索起其他的事情,室友看着魏桐这个懵逼的样子,顺手抢过他的鼠标,熟门熟路地打开一个页面,“你不着急,我还想着看看还有没有新的爆料呢。”   “爆料?”魏桐重复了一句,心里油然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还没来得及打断室友的动作,室友已经打开第一个HOT贴。   题目他还没得及看,室友已经下拉到最后面了。   【据报道,6月3日有专家于山东考究发现一故居,据查,应为康熙皇帝的晚年故居,期间发现不少保存良好的书信,最主要的对话对象是已经证实的康熙爱人魏桐。故居中多处痕迹表明魏桐也与康熙帝在此留居。由于这片地区保护良好,早在二十年前被划为保护区,直至今日有专家申请进入研究因而才有此发现……】   魏桐看着下面附上的图片,虽然很是模糊,但的确是康熙的亲笔信。   “嘿嘿,果然有新料,这一对简直成国民cp了,几年前出的那部电视剧拍得又不错,导致这热度久经不衰啊。”室友看完后,佩服于自己的机智,若不是他的女朋友喜欢这个,他也不必眼巴巴地看着这个。   看完新的爆点后,室友把电脑还给魏桐,在还给他之前善解人意地打开了他所知道的魏桐喜欢逛的帖子。这个帖子活跃了数年依旧没有沉下去,常年飘在各大论坛的首页。   魏桐一眼就看到主楼特地标红的字体。   【跪求八一八康熙的情史!!!】   №0☆金木仓不倒于20XX-03-15 21:30:51留言☆   ……这真是一个显眼的标题。   前几十楼说的都是很正常的话语,举了诸如皇后德妃荣妃等等的例子,直到某一楼的层主道破楼主的心思。   【楼主最想八的不就是男男基情吗?前面那些是不是在假正经啊?】   №71☆☆= =于20XX-03-16 16:24:21留言☆   这一楼出现后,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涌现无数人才,议论纷纷。这跟前面那栋楼又有所不同。前面那栋楼是禁止插楼,爆的都是有理有据的东西。这一楼纯粹灌水,尺度也放大了许多。   除开隐私被曝光的略微不快,魏桐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在看到某些楼层的时候有些怔然。   【上面有些楼层嘲讽人家趋炎附势,那你来一个试试?人家趋炎附势能搞得最后大清对外开发,人家趋炎附势使得商业快速发展,人家趋炎附势促使了工业技术发展!人家就是有能耐咋得?   智障不要与我们共存,看着都恶心——】   №1354☆历史于20XX-03-19 22:34:51留言☆   【你喜不喜欢人不要紧,自己没能力就挺着,还磨磨唧唧的,看着就招人厌烦。有能耐你就自己找一个去,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1559☆白来于20XX-03-19 23:54:10留言☆   【我就想知道太子跟十二皇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2469☆白来于20XX-03-20 02:12:23留言☆   【康熙十年至康熙二十年间,魏氏崛起成为全国最大的米铺,同时赈灾无数,并暗中支援官府士兵。   康熙二十年,魏桐从瑷珲调回京城,成为御前侍卫。同年,康熙的几道旨意中皆披露出魏桐在撤藩中的重要作用。耿精忠晚年的书信中也表明,魏桐对劝降耿精忠这件事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康熙二十一年,魏桐负责军信事件颇得民心,同年,由他推动的官船航运之事成为事实,清朝开始了第一次对外探索。   康熙二十一年末,魏桐奔赴边疆谈判,推动《尼布楚条约》的签订。   康熙二十三年……   康熙二十四年,万家书事件爆发……   ……   康熙三十六年……   ……   ……   最开始前面歪楼了,后来被战斗力强悍的历史党给拉了回来,而后奠定了这栋楼的基础。鼠标不住下滑看着世人评说,魏桐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出现在这里后的第一个笑容。   能够知道后世如何,实在是一件好事。即使是个梦,也无损其中的意义。   魏桐看着某个被推测了无数次的问题,点开下方的方框,在名字上面犹豫了许久,打下了“魏桐”二字。   【相遇的时间不是推测的康熙十年,而是康熙六年。】   №987279☆魏桐于20YY-09-24 12:47:14留言☆   这本来就是个热楼,一被顶起来就有很多人回复。某个历史研究专家顺手点开来看,这好几年他们也经常在这里瞅上两眼,偶尔也的确有人会有有价值的回复。   “魏桐?这个人还真敢取名啊。”她低笑出声,看了几眼上面的回复,渐渐地沉默下来。她记得两年前发掘出来的一座古墓里,陪葬品里头有着墓主的记录,其中有一小段纪录十分突兀。   康熙九年到康熙二十年,宫内宫人的变动都是十分频繁,不知缘由。但是这个墓主的说法中却隐隐约约透露着另外一种猜测,难道是……   魏桐在随手回完帖子之后就关了电脑,爬上床去睡觉了,期间忽视了室友的亲切关爱,表达了他绝对不会挂掉的信心,盖上被子准备安歇。   突然很想见他了。   耳边伴随着室友跟女朋友低低的絮叨声,“没错,我透过我室友的账号看了一眼,哎,对,有新的资料了。嘿嘿,没问题。我跟你说,虽然我不能像康熙那么有钱有权,但我绝逼能跟他一样专情一辈子啊。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榴莲给你备好了……”   就你天天耍游戏的样子,保不准明天就要跪榴莲了……在卷入黑甜梦乡的最后一刻,魏桐脑子飘过这个内容,很快睡着了。   乾清宫里,康熙终于看到魏桐乏力地睁开了双眼。   “你现在,这样,有点惨。”,甫一睁眼就看到康熙,看着康熙满脸胡渣子,魏桐沙哑着嗓子说道。   康熙俯下身来,靠在魏桐脖颈处无力地笑起来,“谁比谁更惨?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停顿了许久,更加低柔的声音传来,“若是再有下次,我的心都快被你吓停了。”   魏桐勉力伸手摸了摸康熙的胡渣子,扯开笑意:“不会了,不会再有下次了。”他偏过头去,顶了顶康熙的额头,发出一声轻柔的叹息。   只不过是做了个梦。   是个好梦。   以后会更好,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完啦!可能有些不足,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圆满的句号了,再写下去就真的是水货了……   开了篇新文的文案,大概是过几天开新坑,这次想尝试下秦朝2333,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戳去收藏一下,在此谢谢啦,么么哒,下篇文见。 ●▄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